她的面,将之折断为二。锦娘等果然立等就范,并随之供出了明月楼遍布七州的羽党清单,想以此为筹码,求吴怀英饶了她养女的小命。成大事者,要有大胸怀,还要比强敌有更为冷静缜密的判断力,岂能有小儿女心肠。这两样,她都没有,还妄想要谋逆复辟。若非自己多年来蓄意养之,明月楼早就灰飞烟灭。
世间罕有不透风的墙。不过,他有足够的耐力,可将事情隐瞒到最后一刻。他料到,她会来向自己讨要血债,但他一直隐忍不发。他不会为了任何人,改变自己,即便她,也不可以。这张底牌,还未到揭开的时机,纵然她再伤心,再闹,只要她不死,他就不会理,让她闹去。
自己,一直想要她和自己的子嗣,原本想等到她为自己诞下子嗣后,再让她见锦娘等。那时,她与他之间,已经血脉相连,不可分割。彼时,再翦除余孽,更为妥当。但没想到,他与她之间,越走越远,自己,已经来不及等到那一天。
自她入宫始,自己真没有一天安生日子。这次回宫,他知道她一心求死,他也狠下一条心,任她去。自己迁就她太多次,这次,他必须忍住。可是,最后,他还是没能忍住。元琦百日生辰之宴上,她竟然对自己宠幸他人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要早在之前,她早已掀翻了他的昭阳殿。那一刻,他心内,竟从未有过的慌乱。
于是,他又一次忍不住,放下所有的天子至尊,移驾紫宸殿见她。看见她果然一个人躲在被里哭。还跟他说什么,她会无疾而终。该死的,他知道,她若想这么做,就一定能做到。当时,他彻底崩溃了。一想到,她这句见鬼的无疾而终,他心内,就被撕扯一般的疼。他只能再一次,向这个愚蠢之至的女人屈服。
既然,他已经提前让她见了锦娘等人,那些余孽,就不可能再留,他的后路,向来只留给自己。但,她永远也不会知晓,在这之后,他复做了什么。至死,她会一直安心在自己怀内,做他的十四儿,自此信他,爱他,再一并折磨他。
想到此,钱镠,忍不住苦笑。自己每日殚精竭虑,甚至,连走路吃饭,都常想着国事。自己开国未久,外有强邻,内有忧患。农桑水利,商贾军事,无不百废待兴。他自认心机胆略过人,但,自古帝王极少有傻子,他要做的,是要成为一代圣君。不过,他倒是相信,自己的帝王本纪上,自见了她,即开始有了抹不掉的斑斑劣迹。初始,他很忌讳,日子久了,自知无法,也就随它去了。 。。 。。
第四章 男儿到死心如铁 (7)
她虽然也怕他,可,一旦惹毛了她,她所有的恐惧,就好像烟消云散般跑得无影无踪。那一刻,她只会拎着自个的脑袋来见他,无忌无惮地行出翻天的逆行,可是,他好像也奈何不了她。想必,每代帝王,也会有其软肋,这个自认聪明却又愚蠢无比的戴十四,就是他该死的软肋吧!
虽然,他很少发作,也尽量于人前维持一个明君的形状,但他知道所有人没有不怕他,她也不例外。他给她的宠爱最多,但,她承受他的脾气也最多;吃的苦也最多。在她面前,他好像再也克制不了自己的暴虐脾性。这份残暴的天性,他已经刻意隐藏了很多年,却常会被她逼得现了原形。
他初始给她惩戒,倒确实因了那个什么劳什子的墨荷。自打他初经人事起,没有哪个女人对他的奉迎,是因了旁骛而非他本人。也没有人敢要挟他,跟他以色易物。而她戴十四两样都做全了,自然要受些教训。
再后来,他因为前朝的一些权衡,蓄意隆宠复打压她,甚至将她自冷宫打入宗正寺大牢。她出身低微,天性纯良,容易轻信,是引蛇出洞的绝佳人选。掖庭牵动前朝,自古如此,他的凤凰宫也不能免俗。果不其然,因着自己对她的盛宠,某些人终于忍不住露出了马脚。随着自己将她推到风口浪尖之上,宫内宫外,欲致她死地的蓄谋,一桩连着一桩。他,身是帝王,他的女人和子嗣,注定了要与权力密不可分。但张保衡等人,太过心急。心急之人,势必成不了大事,最后,反成了自己刀下的厉鬼。
直至有一次,他发现自己下手时,竟然会迟疑。那一刻,自己心内的震惊,没有人知道。连他自己也被震住,他钱镠,已经决定的事,何曾有过迟疑?看着自己面前那个小小的身影,自己心内忽然有了一种说不出的感觉。自那一刻,他始发现,自己先前的每一次,竟都不自觉给她留了后路。他钱镠除了自己从不会给他人留后路,原来,这一条条后路,是他一早留好给自己的。
前面,紫宸殿的灯火已经隐约见着了。钱镠,忽然觉得体内一阵燥热,自己,已经有很多日子不曾沾到她身子。虽然,他不缺女人,也不是清心寡欲之人,但,没有一个女人,能够留得住他,她也不例外。但,别的女人,整日挖空心思想着怎样留住他,不过她好像没有精力考虑这些。她整日都在挖空心思想着怎样出宫,怎样离开他。明明,这一刻在他的怀内欲生欲死,脚没沾地,下一刻,又已想着怎样逃离他。每每想到此处,他纵然再有城府,也压不住心头的怒火。
很多女人在被他宠幸复宠爱后,都要追问他同一句话:陛下为什么喜欢臣妾?他很少会回答,确实喜欢的,则随便找个理由给她们。但这句话,她好像从来没有问过他。一开始,她的榆木脑袋里一根筋地认定他心系墨荷,每次苦眉苦脸地跟他闹着,他也懒得解释。他即便要解释,又如何解释,总不能叫他承认,他一个天子从来没有喜欢墨荷,只喜欢她戴十四?再说,这样回答,也不切实际。
不过,他倒是问过自己这个问题。可是,好像并没有什么答案。
初始,他以为是肉体之欢。他自幼习武,常年不辍,每一次宠幸她,自己恨不能一直这样要下去。每一次,却不得不中途罢手,因为,他怕自己再要下去,就会要了她的小命。自己,最受不了她躺在自己怀里,跟他说她要他。或许,这也是他的死穴。在床上,这个愚蠢的女人,好像一直把天子当成她的奴仆,天生下来满足她的奴隶。她只会跟他要,却不曾想到要取悦他什么。这点,完全不同于那些在床上想要取悦于他的女人。但,他好像被她吃定一样,最受不了她这样,只要她要,他就只能给。每一次,恨不能把她揉进自己体内,就不用这么整天牵肠挂肚,想着她再生出什么事端来。
第四章 男儿到死心如铁 (8)
自己给她的那么多教训,遑论真的还是假的,好像并没能起到什么效果。她的性子依然故我,丝毫不见收敛。即便,她可以为他舍生,同样也可以跟他嚷着,要以自己的骨肉同他交换隋蘅的生机。
隋蘅,必须死。但凡她对他钱镠有一丝了解,就不应如此妄为。如果说先前隋蘅可以只死一次,那么现在,死一千次也不足惜。自己会让他死得其所,且丝毫不影响他一代圣君的千秋美誉。
他真不明白,那个该死的隋蘅有什么好,自打他在勺香殿当着满殿的人跳出来为她作证,自己就瞧出了端倪。一个小小的太医院太医,骨头没有几两重,竟敢觊觎他的女人。而那个愚蠢无比的女人,竟为之感动得涕泪横流,复期期艾艾地欲拒还迎。他随即一道御旨,让隋愈奉旨给他们兄妹完婚,彻底灭了他的痴心妄想。
可是,他可以堵了隋蘅的路,却奈何不了那个该死的蠢女人。竟然,一而再再而三,让他堂堂一个天子,因了一个懦弱之至且手无缚鸡之力的男人吃味。一个为人母的人,竟然要跟自己的夫君,用自己的孩儿交换别的男人。试问天下,孰能忍?可他身为天子,当着满朝的臣工、后^庭嫔妃,却不得不忍。那一刻,自己恨不能撕了她。
换在往日,他早将她打入冷宫或干脆扔进宗正寺大牢。他不是没让她尝过这些苦楚,但念及她有了身孕,恐怕禁不住之前的折腾,才勉强忍了。
为了惩罚她,他故意三个月不见她,可是,到最后,他发现,最难过的人,竟是他自己。这三个月内,他一反常态,翻遍了所有人的绿头牌,独独缺了她。因为,他不许自己想她。可是,每一次,看着身下承欢之人,却有说不出的难受。因为,那不是自己真正想要的人。
他不见她,他怕自己一见她,会克制不住要了她。她好容易有了他的血脉,三个月内,如果有临幸,必会伤及胎儿。到第四个月,他实在忍得辛苦,就让赵媛主持办了几次家宴。他和自己说,只要她能对他笑一笑,他就翻他的牌子。可是,一连几次,他连她的衣角都没见着。他当时,真恨不能杀了她,一了百了,自己也就死了心。杀她之心,他先后动过不知多少次,有几次,他已经将李裕叫到了跟前,到最后一刻,还是放弃了。他,下不去手。她不在的日子,他肚内的心,一刻也不曾放下过。如果以后当真没有她,他不知道自己会怎样。
现在,她的身子,已经四个月不止了,他也毋须再忍了。
紫宸殿的朱门,已近在咫尺,钱镠,情不自禁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
值夜的宫人们看见君王驾到,即刻起身。刚想通传,他摆了摆手,宫人们会意,随即跪了一地。有宫人在前为他轻轻推开虚掩的朱门,他大步而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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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一枝红艳露凝香 (1)
十一月二十七,子时已过。
我独自卧于冰冷的锦褥上,没有丝毫睡意,呆呆望着自个上方的那只墨龙生气。他命人在我的帐顶上织了如此狰狞的墨龙,寓意夜夜要将我压于身下,可是,自皇陵回宫已经三日了,我连君王的半只衣角也不曾看见。
昨日,云鸢意图派人去请,被我斥了。他的虚虚实实,乍远还近,十四实在勘得苦。既然,他故态复萌,不想见十四儿,十四儿,就是闷死,也不要求他。
我翻个身,用锦被捂住自个眼睫。静夜寂寥中,忽听朱门轻响,入夜的烛火,突然被一阵冷风带过,晃了数晃。我猛得惊起,揉揉自个的眼睫。一时不敢相信,眼前,愈走愈近的身影,是否又是自个的梦境。
他俯下身,戏虐道:“十四儿,怎么了?这么晚了,还不睡,莫非,想朕了不成?”
我登时羞红了小脸,身子,却不争气地随着他的手指,起了反应。他笑,低头附在我耳畔,故意道:“十四儿,怎么看起来,象饿坏了一样?”
我不解,莫非,我肚子刚又不争气地叫了?我下意识地轻抚着小腹,身子向后,有些羞赧地略移了数寸。口中,小声嘟囔着:“十四儿,还没有问陛下,这么晚了不睡,来紫宸殿做甚?”
他失笑,接道:“朕,当然有要事才来。朕一直忙于国事,还未仔细见过朕的龙嗣长成如何。”
我听了,一时愣住。原来,他只记得他的龙嗣。在他心里,无论阿猫阿狗,只要怀了他的龙嗣,都变得重要无比。其实,并非是我们这些女子重要,而是,我们肚里的孩儿更重要。
我气得差点要哭出来,别过脸去,半晌,想不出话来回他。
他大笑不止,一把抱住我,揶揄道:“十四儿,也有辞穷的时候?”
他翻身上榻,俊美无匹的身躯,轻轻覆于我身上,犹怕伤了我,力道非常之轻。我望着自个面前的俊颜,积聚日久的相思凝成珠泪,在眼眶中,转了数转。
我呜咽道:“十四,十四……”
他低头吻我:“十四怎么了?”
我迟疑了半天,似乎在想自个该不该说出这句话,想了半天,终是没忍住,干脆道:“十四,想陛下了。想得十四,浑身疼!”
他支起身,不能置信地看看我,双眸中,忽地涌出一抹不再掩饰的宠溺,慢条斯理地诱导道:“想一个人,也能浑身都疼么?”
我点头,将他的手掌,按于自个身上。肌肤轻触间,我忍不住一阵战栗,口中,随之发出一声嘤咛,拉着他的手掌,一路迤逦而下。
他即刻箍筋我,咬牙道:“戴十四,你这个妖精。朕,从没见过你这样的!”
他话音未落,我身子即刻一僵,开始跟他挣扎。心内,痛得,如刀扎般。是,他平生见惯绝色,也阅人无数,可是,他偏偏还要告诉十四知道!
许是顾着我腹内的孩儿,他不敢象往常一样用力,只得任由我挣开自己,沉声道:“戴十四,你又怎么了?”
我无言以对,自从知道他心系十四之后,十四,竟似变得越发锱铢必较起来。
我低下头,脑海中,忽忆及清平王妃的一席话。十四,果真可以做到如此洒脱吗?我犹豫片刻,方怯怯地开口道:“陛下等十四死后,要将十,十四安,安置在哪……哪里?”
他吃惊地挑起眉,似不曾料到我竟会于此刻问起身后之事。眸中,揶揄之色更浓,不动声色地反问我道:“十四儿越发深谋远虑了,垂髫之年就开始思虑起自个的身后之事了。十四自己想要安置在哪里呢?”
我有些迟疑,十四儿自己,十四儿自己……我抬起眼睫,鼓足勇气迎向他视线道:“陛下的梓……梓宫旁,是不是有很……很多人?那,那……十四儿,宁愿自个一个人。”话音未落,我咬紧唇瓣,复垂下头。
他始笑:“十四的意思是――如若朕的身边只有十四一个人,十四,就愿意安置在朕的身边了?”
我不敢接腔,更深地垂下脖颈。妄论君王身后事,是死罪,但他好像并未动怒。
第五章 一枝红艳露凝香 (2)
可是,即便他日,他寝陵之中只有十四一个,那十四……十四眼下怎么办?我小声嗫嚅道:“是十四先问陛下的。”
他停顿片刻,始道:“朕对十四还不够好吗?朕,不喜欢十四这样。”
他话音甫落,我只觉胸口处空荡荡,怔怔地呆了半晌。十四,果真做不到象清平王妃那样……出世。他不喜欢十四这样,他竟然说他不喜欢十四这样。
原来即便身后,他也压根没有想过只留十四一个人在身边。我又羞又痛,愧不能当,闷声低道:“那……陛下就给十四单独挖个坟茔好了,十四喜欢清静。”
他神色一敛,似在探究我心意。
沉吟片刻,忽沉声道:“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