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事要交待?”碧云话音未落,一个严厉的声音接过。。 。。 最好的txt下载网
第一章 养在深闺人不识 (2)
碧云吓得赶紧起身,屈膝施一礼:“夫人。”
我也赶紧起身行礼:“娘。”
娘朝碧云道:“嗯,你先下去吧。”
碧云应声告退。
我奉上茶。
娘见下人已退,随即换了一副慈爱的神情:“十四,你坐下,娘有话问你。”
“是。”
“你这次回来,一直不肯出去见人。是真的身上不痛快吗?”
我不答。
“唉,虽然你不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但是自小我把你当亲身女儿一般抚养,你的那点小心思,娘我岂能看不出?”
“你还在生墨荷的气?”
“唉,女大不中留。十四儿长大了,娘也老了。”娘叹一口气,自袖中掏出一件玉饰,放在我面前。
我低下头,是月焰。他还是留下了这个。
我也不避忌,拾起来,握在掌心细细琢磨。脸上不动声色,但是心里百转千回。当日我本已经交还给了他,可是他为什么又留下它呢?莫非真象嬷嬷说的――仅凭这块玉饰,就可以交换十四的终身?虽说它价值连城,但是这世上又有什么贵过女子的身家?难道有钱有势就可以视此为草芥儿戏?我记得他当日说过他叫秦镠,他的确是十四见过最不同寻常的男子,比我自小躲在明月楼的宝斓阁上偷看到的所有男子都要英俊,都要气度不凡。
那晚在荷叶渡口的相遇,就好比慕容先生教我的那阙《越人歌》:
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
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
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
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先生说,相传鄂君子皙泛舟河中,打桨的越女爱慕他,用越语唱了一首歌,子皙请人用楚语译出,就是这首美丽的情诗。
我悄悄握紧手掌,内心一阵刺痛,只可惜墨荷姐姐已经与他――
“十四,你在想什么?”
我一惊,立即回过神来,嗫嚅道:“娘……”
“十四,你当真喜欢上秦公子?你年纪尚未及笄,和他仅一面之缘。你就为这个男人生你墨荷姐姐的气,气她抢了你的心上人?”
“十四,你告诉娘,你是因为这个而生墨荷的气吗?”
“不许撒谎!”娘突然加重了语气。
我吓得一个哆嗦,立刻起身下榻,跪在娘的面前,眼泪都急了出来:“娘,不是为这个,十四不是为这个――”
“那你说,你是为哪桩?快说!”
“我,我,我……”我咬紧嘴唇,眼泪如断线的珍珠不停地溢出,就是开不了口。我不能说,对,不可以让娘知道。虽然墨荷让我失望,但是十四宁愿人负我,不能我负人。这是慕容先生给我自幼的教诲。
“说啊!”
“十四,你真急死娘!你不说,娘怎么知道怎么为你处置这块玉佩?这可不是平常人,他的来头深得连娘都摸不清,娘怕有三头六臂也轻易得罪不起的!唉!你这个孩子,你哭什么呀!”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第一章 养在深闺人不识 (3)
我忽然有了主意:“娘,十四自己有主意。”
“你说!”
“你只要把这玉佩交给墨荷姐姐,她自会处置。”
“此话怎讲?”
“女儿这就写一份信,托墨荷姐姐连同这个玉佩一起转交秦公子。秦公子收到后,自会明白。”
“哦?”
“但是女儿有一个要求,请娘务必答应,此计方能万无一失。”
“好。”
“这份信在交给秦公子之前,除墨荷姐姐外,任何人不得经手,更不得开启。如果娘可以答应女儿,女儿可保明月楼万无一失!”
娘沉吟片刻,忽然笑起来:“十四,娘半生什么场面什么人物没有见过,如今你要娘听你这个乳臭未干的丫头片子?”
“十四,你告诉娘。你喜欢秦公子吗?”
我倔强地抬头答:“十四不喜欢!”
娘大笑:“十四啊十四,你骗得了别人你骗得了我?你娘经营这明月楼十数载,儿女之情事,扭捏之作态,娘心里比谁都看得清楚。娘之所以要问你,是不希望你自欺,自个伤坏了身子。小小的年纪,以后的路还长着,娘既然养了你,自然不会让你随便吃苦,自然会给你条路走。”
我脆声道:“娘,你且将这月焰放在女儿这,三日内,女儿会将书信与这月焰一起亲手交给墨荷姐姐手上,以后的事情娘日后自会明白。”
“好。十四,娘依你一遭!”言罢,娘起身出门。
我送至大门,等娘走出好远,才吩咐碧云她们关好院门。
明月楼极大,我住的兰院位于明月楼的西北角一隅,有三重院墙与前面的脂厅粉院隔开,每一重隔墙仅有一扇角门,不分昼夜,有专门的嬷嬷婆子负责值守,闲杂人等一概不得出入。虽说我自小生在这胭粉地,但娘对我的管教养育与一般大户人家小姐无异,只有更严,给我的吃穿用度甚至比一般千金小姐还要尊贵。
从我四岁时起,共请了四位名师教养我。明月楼的绣娘梅英师傅,负责教我女红;明月楼歌舞教席兰溪师傅,负责传授我歌艺舞技;文枢院的慕容先生,负责教我识文断字;青峰观的凌波师傅,则负责教我五行杂项。
自幼,我的生活极为枯燥乏味,五更起三更歇,手心里常常留下薄茧和伤痕,除了辛苦研习技艺留下,更有被师傅的戒尺打伤的。
四位师傅里面,兰溪师傅数年前已下嫁盐商做妾,离开明月楼;慕容先生几个月前因病辞世;梅英师傅年纪大了,身体一向不好,深居简出;我最喜欢的凌波师傅时常云游不知所踪。所以,每当我有什么不开心的时候,最常去的便是墨荷姑娘的屋里。
墨荷虽然罕言,但是对我却是极好的。虽然我在这明月楼里身份娇贵,但我的出身和身世之谜一直是这楼里的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虽然他们都是背着娘和管家他们偷偷议论,偶尔有几回被娘逮住狠狠责罚了几个,但事情越是遮掩就越是引人好奇,这些个议论仍然通过几个嘴快的下人不时传入我的耳中。
但是,只有墨荷从未看轻我或者奉迎我。
闲暇时,她时常指点我的琴艺,有时候秋娘也在,墨荷会和着我的琴声与秋娘的笛音练习她的舞艺。虽然我自幼得兰溪师傅真传,但要论舞艺之袅娜妩媚,我远在墨荷之下。用兰溪师傅的话说:“十四,你之舞技,轻则轻矣,然妙曼妖娆相差远矣。此乃天性使然,非后天所能研习。”
墨荷年长我七岁,在我心里,一直视其为长姊;而墨荷的心事,也只会讲于我一人知悉。日上花梢,莺穿柳带。针线闲拈伴伊坐。但是这一切,都因一个叫林邑谦的书生从此改变。
第二章 我欲与君辞别难 (1)
林邑谦,越州人氏,父早卒,薄有田产,应母命赴京城经商。但是他的行程却因为在曲水之上与墨荷的一次偶遇而一误再误。
结果,不足一月他便在明月楼光了所有的资费与盘缠,最后连返乡的钱都没有剩下,仅靠墨荷私下的资助暂居钱塘门外的昭庆寺,靠卖画与字帖度日。
我见过林邑谦数面,一次是墨荷假借陪我进香祈福,私会林生;一次是我赴云庄消暑途中,软轿路过通越门外十里长街,看见他当街沽酒,潦倒之中仍不失*洒脱;另一次,是我受墨荷之托,前往昭庆寺替她探视病中的心上人。
我既答应了娘,心里便已拿定了主意,眼下只需与墨荷见上一面,只要她点头,此计便可施。
按说,要见墨荷并不难,这明月楼里谁都知道我与她交好。但是我等了一日又一日,三日期限已过,每日数次打发丫鬟去她屋里,得到的答复均是八个字:“贵客相邀,暂无归期”。
贵客?那晚我亲眼所见,她搭乘墨龙随秦镠而去,所谓贵客难道指他?
想到此,我的心总是忍不住一阵又一阵的吃痛,但是我没有人能够商量,我只能选择相信墨荷,相信我当日亲眼所见她与林生之间“贫贱不能移、富贵不能淫”的情意。
为了证实自己的想法,我乘着娘外出之时偷偷登上明月楼最高处的宝斓阁远眺,果然,远处,盈盈新月池内,墨龙正傲然泊于岸边。
我心内顿时有三分安定下来,既然墨龙已回,墨荷应该是随舟而返,此番再相邀之人应该不是他。
但眼看十日将过,墨荷依然没有任何消息。被我派去打探消息的人,每次都无功而返。阖府上下只有娘与管家桂叔知道墨荷真正去了哪里,但是他们对我的问询一概回复“让小姐尽管顾好自个的功课,其他事情自有娘亲和桂叔操持”。
我心头的盼望眼看就要变成绝望了。
再过两日,就是七夕,就是我及笈的日子,可是现在,我就如同一只被困於热锅上的蝼蚁惶惶不可终日。织女娘娘,我日日的乞求眼看就将化为这新月池内的覆水。
七月初五未时,日头渐渐西斜。我静坐在窗前,半靠着软榻,一针一针绣着手里的活计。忽然,指尖一痛,锦缎随之坠落,一滴鲜血盈然欲滴。
碧云看见,立刻放下手中的丝线,甫起身,只听得屋外一阵惊呼:“墨荷落水啦!墨荷落水啦!不好啦,墨荷落水啦!……”
我立刻惊起,刚走几步,终是回转身,坐回软榻。我虽身在明月楼,但娘对我教养极严,除非这兰院走水,否则我是轻易出不去的。
碧云懂得我的心意,立即叫来外面当值的小丫头茜雪,吩咐道:“赶紧到前头看清楚了,问清楚了,一刻夜不许耽搁,立刻过来回话,有一句没问清没说清,仔细回来挨板子!记下没有?”
茜雪是几个小丫头里面最聪明伶俐的一个,平素里嘴巴极是灵快,刚得了令,立刻起身飞一般的去了。
碧云见她去了,随即宽慰我:“墨荷许是刚回来,下船时不小心,一时失足也是有的。她年纪轻轻,又是如花似锦的前程,十四你别听那些下人们口没遮拦的。”
我呡一口茶,又放下,轻声道:“凉了。”
碧云赶紧道:“我再去换热的来。”
我点头。
幸好方才我眼快,没有让血污了锦缎,否则这十日的功课又白费了不说,梅英师傅的戒尺更是免不了的了。
我垂下头,继续着手里的绣活。这一次,梅英师傅给了我三幅花样让我挑选,我挑的是一副牡丹夜宴图古样。
一直以来,我酷爱绣牡丹。
白色的锦缎上,三只娇美的银燕,绕着一朵月白色的牡丹婉转低徊。“燕”、“宴”谐音,寓意雨露恩泽、燕尔缠绵之意。
我突然惊觉:为什么是三只银燕,而不是两只? 。。 。。
第二章 我欲与君辞别难 (2)
疑心刚起,锦缎随之跌落。碧云刚好端着茶盏进门,默立一旁,看我屈身拣起绣架。这一次没有上一次好运,一朵鲜红的血渍实实的落在牡丹之上。
我失笑道:“不中用了。”
碧云接过:“可惜了了,白绣了这么些功夫!”
我有些心灰,轻声道:“再去拿一段来吧。”
碧云掀开帘子,吩咐外屋的丫鬟婆子:“去,到绣坊那里,照先前的样子给小姐重新拿一段白色的锦缎来!”
话音未落,耳边已经想起茜雪气喘吁吁的声音:“回十四小姐――”
碧云扬声道:“还不进来回,平日里面嬷嬷就是这么教你们回话的吗?这是哪一门子的规矩?”
“是。”
茜雪自知有错,吓得赶紧上前几步,走到我近前,屈膝跪下,低头回道:“回十四小姐话――”
我摆摆手:“起来回话吧。”
“是。”
碧云立于帘后,距离我们有十步之遥。我明白,她站在那里,原是想给屋外的丫鬟婆子们一记示下,不许她们近前听口风。
茜雪相当机灵,随即压低了些嗓音回道:“我刚刚问了前头的小厮们,说是今儿个墨荷姑娘原是回来收拾一些东西还要再去的。刚收拾好,夫人还过来房里陪她说了会子话,出门的时候,正好碰上月岚姐姐、漪澜姐姐她们几个的船在渡口靠岸,墨荷姐姐还和她们隔着船说笑来着。小厮们刚把舢板搭好,谁知墨荷姐姐竟一脚踩上去了,眼看着就摔下去了呢。这会子已经让人给捞上来了,已经请几个大夫瞧过了,说受了水兼着风寒,怕是生死由命呢!”
碧云似松一口气,走过来轻声斥道:“怎么那么多废话,问你现在墨荷姑娘醒了没有?”
茜雪吓得小脸一白:“听大夫说,一时半会怕是醒不了的。”
“什么?”我大惊失色。
碧云赶紧扶住我,口中唤道:“十四,十四,来人啊,快叫大夫――”
我止住她,轻声道:“不碍事,不必声张。你收拾一下,随我到墨荷姐姐屋里瞧瞧去。”
碧云自幼服侍我,知道我脾气,也不再阻拦,知道拦也无用。平日里,我极好说话,但一旦拿定主意,任何人也休想劝阻。
兰院去芙蓉轩的路,我不知走过百遍千遍,但是今日里,步履有千金重,短短百十步,只觉得千山万水,迂回难至。
还未进屋,就听得屋内哭声一片,为首的,我听出是鹦哥的声音。她服侍墨荷时间最久,感情也最深,此时悲伤难抑也是人之常情。
看到我进来,下人们赶紧屈身行礼,我摇手免了。
娘坐在墨荷的床前,看到我,低声对桂叔道:“让大家都先下去吧。桂叔,你也下去,我和十四说几句话。”
“见过娘。”
娘看看我,用帕子印一印眼角,此时的她仿佛一下子老去十岁,颤声道:“十四儿――你墨荷姐姐要是去了,娘半生的心血就白费了,娘下辈子靠什么养活你,养活这明月楼一大家子人?”
此刻这番话,在我听来格外刺耳。我强忍着心头之痛,劝慰道:“墨荷姐姐不会有事的,娘放宽心。”
娘点点头:“你说这些小厮们,该杀千刀的,怎么这么不小心服侍着,就任着她落水,一个个都不知道救人,我养这些废物何用?!真真气死我了。十四,刚刚,我已经吩咐你桂叔,将方才船上、岸上的那些个家丁佣人一概遣退,我养他们何用!”
“娘,你消消气。他们许是一时惊吓,并不是存心,何苦全部遣退他们。”我好言劝着。
娘摇摇手:“十四,你毋须多言,我心意已决,这些废物,养着他们,纵着他们,却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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