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个国内的，我发出邀请函了，有的回复了，有的还没回复。国外研究所这几个，陈博士说自己联系。”
“时间很紧张了呀。小李，我这有份材料，你现在拿回去，把它整合到整个方案中去，然后先发给我看看。”江平把一份纸质材料递给李千千。
“另外，”他拿起德方代表人名单抖了抖，笑笑说：“我英文不好啊，看不懂。”
本来应该是不懂英文的人脸红，但事实却是李千千的脸却有点发烧，“哦，对不起，江总，我疏忽了。我马上回去翻译，五分钟，您等我。”
“没事，主要是我没告诉你。你两份材料一起整吧，别着急。”
李千千拿了材料出来，想想之前给陈卓写材料的惨痛经历，心说完了完了，今晚上是回不去了。赶快吧，她心里给自己打了打气，飞快下楼，凝神静气，先把人员名单和行程翻译了，随后用了不到半个小时，把峰会新的方案初稿整理出来。她认真地通读了一遍，打印出来跑上三楼，拿给江平。江平一边抽着烟，一边看，简单勾画了两处，说：“就这样吧，你现在回去把它们发给集团的陶副总，峰会的新方案发SEMI那边，记得同时抄送给我、陈博士、平总，哦，还有孔博士。”
李千千有点不敢相信，心说这就OK啦吗，这么顺利？她不知道是江平的要求低，还是自己水平升高了。
见李千千站着发愣，江平说：“小李，今天辛苦你了，发完邮件就回去吧。”
“哦，不辛苦不辛苦。那我先下去了。”李千千接了材料，一出门就连扭带跳了。
正好碰上关锋从总经办出来，见她这个样子，忍不住乐了起来，“李同学这跳的是什么舞啊？”
李千千觉着很窘，就故作严肃地说：“谁跳舞啦，这叫‘突然间的自我’，懂不懂？”说着，鼻子“哼”了一声就大摇大摆走了，留下关锋哭笑不得。
李千千发完邮件，拎包锁门往外走，等晚上的倒班班车？这么个难得的周末的夜晚，才不想在公司里耗着。外面早已经黑透了，□□车回去吧，虽然公司这段时间原则上禁止了。不给报销？我自己给自己报销。李千千走到门口，惊讶地发现以前三三两两停在公司门口的黑车全没了踪迹。看看手机，还不到八点，时间不是很晚，难不成是让公司给清理了？
李千千沮丧地往回走，心说什么事儿啊。刚进公司大门，就望见江平、平世玉走了出来，两人又说了些什么，就上了各自的车，驶了过来。李千千闪在一旁，心说还是有车好啊。第一辆车径直出去了，第二辆车停了下来，江平摇下车窗，问：“小李，住哪儿？带你一程。”
李千千知道江平也住惠能家属区，但是她生平最怵头的事情之一就是和领导在一起。没别的，拘束、尴尬。她宁可自己在公司耗着，也不想搭江平的车。
她并没有直接回答江平的问话，顺口扯了个谎：“谢谢江总，走到这儿我才想起来，还有件事忘了办了，我得回趟办公室，您先走，我一会儿做班车回去。”
江平微微笑了笑，点点头，说：“辛苦了，别太晚啊。”
望着江平的车走远，李千千怏怏地正要往办公楼走去，手机响了。“李千千，在哪儿呢？”李千千接到关锋电话，心思一转，关锋也有车呀。“楼下。关哥，你现在回去吗？”她问道。
“你这腿够快的，刚刚还在楼道里跳舞，我去了趟江总办公室，回来打你分机号，就没人了。”关锋没有直接回答李千千。
“我想着打个黑车回去，没了。”李千千说着，委屈慢慢上来了。
“哎呀打什么黑车，你在下边等一下，我马上下去了。”关锋说完，挂了电话。
不一会儿，关锋夹了公文包走出办公楼，顺手按了一下解锁键，“嘟”了一声，车门就开了，李千千觉着这个动作真是太帅，帅到自己永远只有瞧着的份儿。
一路上李千千靠在座位上，半闭着眼，沉默寡言。关锋溜了她一眼，笑笑说：“饿了吧？”
李千千摇摇头。
“嘴硬。今天跟我回去吃去，挺着，一会儿就到了啊。”
李千千一听，睁开眼，调整了一下坐姿，说：“关哥，谢谢了，我真不饿了。”
“别啰嗦，你嫂子都做了。”关锋口气里带着不容推辞的真诚。
“不是客气，是现在真的一点胃口都没有，就想一个人待会儿。替我谢谢嫂子了，改天，改天我过去和嫂子一起做。”说完，李千千又闭上了眼。
“呵，有点不对劲啊。”看惯了李千千的大大咧咧和率真，关锋对她今天这颓唐有点不适应，“怎么了，跟哥说说。”
李千千懒得说，也不知道从何说起，有些东西只能自己去消化，第三者，无论是谁，永远隔着一层。她懒懒地吐了一句：“累得慌。”
一路再无话。
友情、爱情、亲情，无论哪种，真情的境界都是待在一起不累心，或者在一起就有聊不完的话题，或者一直不说话也不觉着尴尬。李千千不知道关锋为什么对自己这么关照，工作利用？没有。男女之情？也不像。世间的许多东西也许本就说不清，道不明。
☆、第39章 我不是来数饭卡的（一）
周三下班之前，惠能光伏所有员工的邮箱里都收到了一封通知邮件：公司的员工食堂成立了！明天起早中晚所有员工均可以享受卫生的营养配餐，同时，办公楼禁止就餐。每周一上午为餐卡统一购买时间，每天上午10点之前各部门上报就餐人数，员工持餐卡就餐。请各部门文员配合做好相关工作。
可以远离地沟油了，这实在是一件好事。李千千却高兴不起来，甚至她宁愿继续吃地沟油也不愿意成立什么食堂。倒不是烦心食堂成立给她增加的这点工作量，而是比这工作量高几十倍的难堪。
第二天，李千千去总经办去买饭卡，正在那儿一张张数，刘辉走进来，满脸诧异地问：“哟，你怎么连买饭卡都管啊。”总经办、人力资源部、企划部的办公室通着，没有任何阻隔，一眼可以望过去，一眼也可以望过来。刘辉这一问，让李千千窘得想立马找个缝消失，心说刘辉你能声音小点吗，生怕大家都不知道还是怎么着。她僵硬地笑笑，嘴里挤出俩字：“可不。”负责这食堂的杨玲玲问：“今天中午你们部门几个人吃饭？”
“十一个。”李千千窘得脸有点烧。说完，她装作很无所谓地逃了。
为了挽回点面子，她没有逃回采购部，而是径直向陈卓办公室走去。她打开陈卓办公室的门，把饭卡放下，长长地呼了口气，望着自己按陈卓要求布置的那一墙的文件袋，心说这些就是自己的工作吗？自己一辈子就这么下去吗？
自从产线量产之后，陈卓就要求生产部办公室上报各种生产数据的日报表，至于是直接上报，还是转个弯先交到李千千手里，陈卓并没有作规定，李千千也从来没有要求别人的意识，她觉着那样显着自己太把自己当棵葱，太事事儿的了。但是作为生产部办公室主管，梁丽很有职场意识，职场办事讲的是流程，我管你是什么，只要你在那个位置上，就在得待在我的工作流程里，每天上午10点之前肯定亲自或者让人把报表交到李千千那里。
正想着，生产部的郭小雨拿了今天的生产日报走进来，“李助理，生产日报。”
“哦。”李千千接过报表，问：“你怎么直接上三楼来了。”
“哦，我来买饭卡，生产部人多，一个小事都他妈的得变成个工程活。”郭小雨抱怨着，“本来想买了饭卡，下楼去采购部给你送过去。结果出来看见陈总办公室的门敞着，正好你在这呢，我就不去采购部了。”
“好，辛苦，谢谢。”李千千笑笑，
看不清未来的时候，先把眼前做好，郑磊不总是这么说么。啊，郑磊。
做吧做吧，吃饭要紧。李千千看看每张日报表，接触得多了，她也自然而然地会去分析这些报表里的数据了。可是看得懂看不懂又和自己有多少关系？它们太宏大，不是自己能左右的。自己可以做的，就是把它们按时插到文件袋里去。
李千千正插着，只听背后有脚步声进来，扭头一看，居然是陈卓。
陈卓把公文包“当啷”一声扔在桌子上，一屁股坐下，身子靠着椅背，一脸疲累像。
李千千对陈卓的归来没有任何心理预期，因为陈卓没有做任何形式的“汇报”。她说了一声“陈博士，您回来啦”，算是打了招呼，然后继续迅速把表格插完，同时脑子里快速翻阅陈卓邮箱里的重要邮件。
虽然不做早请示晚汇报，但是她还是把每天重要的信息记录在笔记本上。最近外部邮件大部分是英文的，她怕自己翻译不准确，每次把要点总结出来之后，都会请给市场部的市场主管丁阳给看看，一是别耽误了重要事情，二来也可以提升自己。还好，这几天的信息自己掌握得都很准确。
既然赶上了，那就现在做今天的汇报吧，她转过身，自信满满地说：“陈博士，有几件事跟您作个汇报。一是技术峰会的调整方案SEMI那边没有什么意见，他们还帮助联系到了德国的沃特博士，请他到时候来做一个Keynote；二是有个合作的签约仪式，时间定在下个月15号，地点在北京，但具体地点待定；还有就是……”
“我发现你的英文还真不是一般的滥啊。”没等李千千说完，陈卓就把她打断了。他把老板椅转了半个圈，刚好正对李千千。他用手抵着额头，声音幽幽的，虽然眯着眼，但射出来那点目光里透着的都是“瞧不上”。
这没来由的讥讽，李千千听着简直就是羞辱，心说招你惹你了，凭什么一进门就无缘无故这么扁人！没错，你是领导，领导就可以这么不尊重人吗？我英文怎么滥了，怎么不一般的滥了？她二话没说，气冲冲地扭头往楼下奔去。她倒是要看看究竟是自己出了问题还是他陈卓拿人不当人看！
李千千嘁里哐啷把相关的邮件打印出来，又跑到办公室另一头的市场部让丁阳确认了一遍，自己对邮件内容的把握没有任何问题！
她愤怒地带上自己的工作笔记上了三楼，黑着脸把它们“啪”得一声拍在陈卓眼皮子底下，“请陈总看看邮件到底是不是我笔记上的这些意思，如果不对，请您翻译一下，好让我这不一般滥的英语也能提高提高！”
陈卓看起来已经消退了些疲累，他拿起邮件用眼睛扫了扫，赖皮地笑笑：“你刚才是像笔记上这么说的吗？”
李千千的泪花已经泛了出来，想着刚刚陈卓那个满脸瞧不起人的样子，还有那句伤人的话，她的嘴哆嗦着，勉强哆嗦出一句话：“您太不懂得尊重人了。”
所谓“飘风不终朝，骤雨不终日”，陈卓对李千千行事上的暴风骤雨不是没有领教过，也知道她的性子，不过就是没有心机的率真而已，想着自己给自己和和稀泥，劝劝笑笑，事情一会儿也就过去了。“受这么点屈就掉眼泪啦，至于吗？呵呵。”陈卓说着，一脸避重就轻的神气。
李千千没有说话，拿了笔记本和饭卡，扭脸就出去了。这次李千千真是伤着自尊了，她这次真的“至于”了。
☆、第39章 我不是来数饭卡的（二）
回到采购部，见技术部的王兴正蹲在林小燕旁边，低声交谈着。隔着屏风，断断续续飘过来一两句。“我要没有现在的这点利用价值，你会……。”林小燕笑着低声打趣。“这话说的，我就那么势利？噢，求着你了，才……。说句心里话，那纯粹是因为你林小燕大气，值得交。”王兴低声在那里信誓旦旦。
李千千轻轻冷笑了一下，盯着电脑，出了口气，心说假，真假！你可不就是求着人了，不就是想让人把自个儿的那点东西先买来嘛，不然，至于这么赌誓发信、低三下四吗？
李千千正发着怒呆，段海月端着水杯走过来，趴下身，搂着李千千低声说：“千千姐，陈博又尅你啦？”
这一搂一问，让李千千眼睛热热的，泪花又要往上泛。她长长地舒了口气，尽力掩饰着控制着。眼泪没下来，嘴里却咸咸的。她说不出话，于是摇摇头，摆摆手，表示没什么事。王兴走了，林小燕也探出脑袋，趴在工位的屏风隔断上，望着李千千叹了口气，笑笑没说话。
这时，总经办杨玲玲打来电话又让她上去给陈卓拿饭卡。李千千默然地把办公室每个人的饭卡数出来，默然地放在各自的桌上，又打电话给仓库来取饭卡，之后默然去了三楼。
“陈总，我申请转岗，如果不能，我辞职。”李千千把陈卓的饭卡撂在办公桌上，同时撂下了这句话。
对李千千的这个转岗请求，陈卓没有任何心理准备，一时间有点无措。他望了望李千千决绝而冷漠的脸，感到了一点不同以往，问：“为什么要转岗？”
“吭哧吭哧学习了这么些年，我不是来数饭卡的。最根本的一点是我不适合做助理，经常出各种状况，不光不能助理您的工作，还净是给您添麻烦。”
陈卓又问：“那你想转到哪个岗位啊？”
“车间操作工。”李千千回答得干脆利落。
这个回答又一次让陈卓始料未及，他看着李千千，叹了口气，说：“操作工三班倒，每月拿一千块钱的工资，你能接受？”
“能接受。”李千千的口气里全是义无反顾。
“你能接受，公司也不能接受，这是人力资源的浪费。”陈卓顿了顿，又看了看李千千，说：“这样吧，你先回去。这事稍后我再给你答复。”陈卓仍旧想用之前平息“战争”的老办法——拖。
“稍后是什么时候？”李千千紧逼一句。
这一逼问问得陈卓有点不痛快，心说李千千你不知好歹，还来劲了是吧。他的脸也耷拉下来：“好吧，既然你这么着急，这么不情愿做我的助理，那你就去生产部吧。今天我找刘部长谈这个事情，明天你就过去。”
李千千点点头，说了句“谢谢陈总”，转身就走，走到门口，又停住，“陈总，试试让赵硕做采购部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