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历往事一件件、一桩桩,清晰明白如刚刚发生,不停地在眼前闪现着,阿樱俊俏活泼、天真深情的面容不停歇地冲荡猛袭而来。
那日在内室,阿樱默默地着我的甲衣,忽然之间就哭倒在我怀里。她的个性一向是豪爽刚烈的,那一瞬间露出的软弱,让我大感意外。现在,回忆起来,也许,在那个时候,那个特定的瞬间,阿樱已经感觉到,她和我,可能再也无法快乐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了吧?
泪水模糊了我的眼睛。我忽然恍悟,完全明白过来,我真是个大傻瓜!我那时竟然完全没有意识到阿樱的哀痛和绝望。
我这傻瓜,我枉为一军之主,号称智勇兼备,可是我竟然完全没有过,没有一丝一毫的脑子起过哪怕最小的一点点念头。这么一别,就可能是永诀。
“……自那日起,时时痴望,骤然门响,也疑君至。不觉凝望,半晌彷徨。”
我忍不住自己懊恼、感激、思慕、自悔的情感,热泪滚滚落下,滴淌在无瑕的白绢上,碰出四散的小水珠,很快浸湿了一大片。几个字被泪染上,竟是墨迹斑斑。
“……祸从天降,麟儿夭落,身消骨枯,生如死殇。情天碧海,难淹遗恨,爱我阿飞,永无止歇。”
我慢慢举起袖子,轻轻擦拭双眼。但无论怎么擦,都擦不干净。清泪就如止不住的雨水一般,哗哗的直淌下来。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时。
“为什么?为什么我要等见到她的诀别信之后,才到她以前的种种好处?难道她以前对我的好,对我的真,我竟然都是视若无睹,视而不见的吗?”我喃喃自语着。
“阿樱在你身边的时候,你一直防她,警惕她,即使你到她的时候,也是怅恨多于思念。所以,不知不觉爱意就被挤到一旁,挤得有点变形,变得你都认不出它了。现在,猜忌失去了目标,犹疑丧失了对象,你的爱情,才终于恢复了它本来的容貌。”另一个我,神色黯然但却冷酷无情地说道,字字句句,皆如刀剑。
“是么,我是真的,还在爱着她,是么?”
“是的。不管你如何逃避,如何拒绝,但你的内心,始终还是最爱她!”
我把双手都捂在脸上,“阿樱,对不起!我知道错了,我已经知道错了!”
“可是已经晚了。”那个冷酷可憎的我恶狠狠地说道,“实在是太晚了!”
我收起阿樱的信,冲出大帐,一个人坐在草地上,忽而哭,忽而笑,忽而悲伤,忽而喜悦,如此反复,如痴如醉。
忽然,我心头升起个念头:“若能找到……”
这念头是如此疯狂,疯狂到我自己都忍不住吃了一惊。但一到这里,我浑身却都胀热了起来,开始出乎意料地冷静下来,研究其可行性。
过了一儿,我下定决心,就这么独自一人,快步跑出了后营,直奔西南边的松林。
那松林离大寨有五里多路,我心情激动,脑子里就转动着那一个念头:“一定要找到!”对路的远近根本毫无知觉。没有多一儿,就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了林外。
这时候,我的脑子更加清醒,我用力吸了几口新鲜空气,蹲了下去。
昨晚一场大雨泥泞,地上的脚印清晰可见,我分辨了一儿,确认只有白风一人的痕迹,心中暗:“那段家的小子,难道一直都没有落过地?”
仔细观察倾听片刻,确信此时再没有其他人,悄悄入林。
循着白风浅浅的脚印,不一儿来到两株巨松之前。
首先找到那两只已被属下诸人反复描绘过的粉色软鞭,我拣了起来,上下端详:“这应该就是白风那两把特制的电鞭了。”
看那把手上的刻度,电力已经耗得差不多了。
虽然如此,这东西也不是好玩的。
我小心翼翼地检查开关,把按钮给关闭了,卷好收到身后的囊里。
蹲下身体在地上扫描许久,又站起身四下张望半天,暗暗觉得奇怪:“按说她的脚印最后在这里消失,时空机器应该就在附近,为什么看不到呢?”
我看看脚印的方位,推测着,慢慢来到对面不远处一株巨大的松树前。
“脚印正对的方向,就是这株巨树,难道时空机藏在树上?”
我衣服,正在是不是爬到树上看看。
那棵大树的树身上忽然发出几道细细的黄色光柱,交叉着在我身体上扫视。
我微微吃了一惊,瞠目看着树。
这棵树就是时空机器?
过了一儿,那光柱消失,接着树内发出一个男子的声音:“身份确认完毕。旅游者,你可以进来了。”
这声音干净清爽,充满青春男人的活力。
我浑身一激灵,勉强忍住要往后退的心反射。
一年来多次的大战苦战,已使我无论面对任何险境、任何敌人都能毫不动容。
但这个声音却使我心惊肉跳。
虽然他说话很是悦耳动听,对我而言却无疑胜似催命夺魂之音,却也好比欢乐大颂。
“快进来吧,你的位置早已准备就绪。”
看来真是时空机器了。
我四面而顾,淡然问道:“啊,怎么进去?”
“门开着,你直接进来啊!”
“门开着?我怎么看不到?”我迟疑地看着树身,怎么也看不到有什么门。
“笨蛋,你当然看不到。你只要迈一步,就进来了。”
“喂,你怎么骂人啊?”
“啊……对不起,我骂白菜习惯了。”
“白菜?”
“是啊,你见到她了么?”
难道是说白风?我心念电闪:“啊……”
怎么说?说见着了,被我手下给抓住迷晕了?找死啊?可是说没见着,我又怎么找来的呢?
“你先进来再说。现在机里没人,别让这边的人发现就不好办了。”
“你是谁啊?”我一咬牙,用力迈上几步,最后一步略微有点迟疑,因为再迈出去就碰着树了。
“我?我当然是黄瓜了。”那人颇不耐烦,“对,就是这样,迈进来。对了,再走一步。”
“忽哧”一声轻响,我踩到了实地,身体已经完全进入巨树的体内。
吃了一惊的同时,我的头也钻了进去。
“啊,时空机器是隐形的。”我醒悟过来。
“答错了!是隐形加变形,单纯隐形的时空接送机已经淘汰啦!”
确实,这和我前几次坐的机器不太一样。
我四下打量,机舱还真不小,六个非常舒服的高级躺椅分为两排三列,前后排、左右列之间都隔得比较开,每两列的中间是个宽度在两尺左右的短小过道,我现在就站在左边的那条过道上。
就听黄瓜说道:“进来,到这边来。”
我分辨声音,是从右边传出来的。
“还怎么过去啊?这边是机壁啊!”
“你个笨蛋……啊,等等。”悦耳的音乐忽然响了起来,那黄瓜似乎低低咳嗽了两声。
右边的机壁上忽然裂开一个椭圆形的大洞,很大,足够一个身材超过两米的人通过。
是一个通道。
原来侧面里面还有一个小舱。
通道就两步路,我迈步钻了过去。
这个舱比较小,却也分成了两个空间。
里面,也就是右边那半格,是一个非常现代化的小型驾驶室,宽近两尺,半人多高的环形黑色平台上,仪表闪烁着微弱的各色光芒;平台上方是一个配套的环状立体屏幕,显示着这森林里角角落落、一草一木的情况,基本和人肉眼中所见的世界同步,只不过更加清晰一些,平台后是一个豪华标准的时空座椅。
我这边的半格,是一张宽大的沙发躺椅,那椅子的造型和外面大间里的躺椅相仿,但更宽大加长了一些,撑起是椅,放倒就是张很舒服的床。
“黄瓜。”
我用膝盖顶顶那沙发床,试探着叫了一声。
床一动不动,大概是固定的。
“别乱碰乱动。”立体屏幕上忽然出现一个英俊的男子形象,伸胳膊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我就是人称‘金舌银牙,眉刀目剑’的超级英俊禽兽级美男子——黄瓜,阿飞,你好。”
我一呆。
“啊……黄瓜你好,你认得我?”
“资料里那么齐全,我怎么不认得?”
“你在哪里?”
“我就在这里啊!”
“啊?”
我四下乱看,道:“这时空机好大啊!”
“那当然,一次可以接送至少七个人呢,比以前的旧机器增加了一倍。”
“七个人?”我算了一算,那就是这架时空机,除了这俩,实际上还有一个隐蔽舱位。
四下看看,没找到。
“你在什么地方?树林里么?”
“嘿,我要能到那么美丽的地方走一走,早就去了,也不用这么大白天的还睡大觉。”黄瓜的脸上,现出一点郁闷。
“我是这架时空机的管,是走不掉的。”
“管?又没有人,出去走走怕什么呢?”
“我是台电脑,就是有超级管能力的软件,但是又没手又没脚,哪儿也去不了。懂了吧?”黄瓜恼羞成怒,一脸“你这白痴”的模样。
啊噢!我傻傻看着他,心:“我还真是白痴得可以。早就该猜出来了。靠,这厮不是自然人,这该如何应付?”
黄瓜凶恶地说道:“看着我干什么?我知道我很帅,可你老这么看我,我也不好意思的。”
“哈哈哈!”我被他逗得笑起来,“你这黄瓜,说话果然很趣,比我家的‘傻瓜’还帅气。”
“很趣很帅……陈词滥调……”黄瓜咕哝着。
“你还很喜欢听新鲜的马屁么?”
“马屁?天天听白菜念叨着,早听腻了。我看你这人不像拍马屁的样子,估计超不过她去。我才懒得听呢。”黄瓜别过脸去,左手一指身后的树林,“听你拍马,还不如去林子里转悠一圈呢。”
“现在又没人,你怎么不开着机器去转转看看呢?”
“我是巡警保护神,又不是你们这种旅游的,怎么能自由散漫?”黄瓜把脸又调过来,很是不屑地扫我一眼。
“喔,喔,失敬失敬啊!”我心里暗暗好笑,“一台破电脑,居然也有组织纪律约束着。”
“白菜呢?她怎么还不回来?”
我心说:“回不来了。”道:“不知道,她说有点别的事,让我先过来。”说到这里,脑袋里忽然升起一个疑问:“他还不知道白风的事?那昨晚白风被段瑾在这树林里捉走,他也不知道了?我家里的‘傻瓜’也知道夜里睁着眼守家,他这种超级电脑怎么如此迟钝?”
拐弯抹角问起,黄瓜毕竟笨了点儿,顺口就说了实在话。
昨晚白风让他放心睡大觉,他觉得无聊,看了一儿小电影,果然就关机大睡去了。
啊嗬,你还看小电影呢!
“哎,阿飞,听说你来过三国许多次,在三国里转过很长时间了,好玩吧?”
“嗯,是啊,确实很好玩啊!”你听说得倒很多。
问他在哪儿听说的,原来是资料库里的记载。
“那些记载给我看看可以么?”
“不行,我们有纪律。”
嘿,还有纪律,真不错。
这舱里地方太小,黄瓜又不让我进里面的驾驶室,我在躺椅上躺了两下,就觉得气闷,站起来,要出去到另外的大舱里去。
“你不能出去。”黄瓜没精打采地说。
“为什么?”
“白菜说过,你是我们时空局里最大方的旅行客人之一,要坐头等舱。外面那是次等的。”
“不用不用,外面舒服。”白风这坏丫头,居然跟电脑说这种话。
“不行就是不行,要改,等白菜回来再说。”
“等白菜回来……啊……”我顺口重复,心中忽然一凉。
“等白风回来?你说她回来之前我就不能出去了?”
“答对了。你哪儿都不能去,就呆在这里吧。”
啊呀!
我一屁股跌倒在沙发上。
这下完蛋大吉。
原以为一个超级电脑,不难对付,现在看来,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我暗暗切齿,我就不信了,我一大活人,能被你这傻电脑给吃死了。
此后的时间,我一直都在跟黄瓜左磨叽右磨叽,让他放我出去。
可是黄瓜的原则立场非常之强,根本不听我那一套。
他身后的森林里逐渐日头高照,又逐渐西垂,要到下午了。
黄瓜打开我沙发左侧面的一个橱柜,要我吃午饭。
里面装的是一些时空方便面、时空饮料等易保存食品以及刀、叉、勺、匙、筷子等食具。
我也饿了,只得先将就一边吃着喝着,一边暗暗辙。
眼瞅着他身后慢慢晖阳西沉,鸟鸣兽吼,然后是月朗星稀,细光遍洒。
看着外面暗黑的天色,我心头越来越急。
我这不是没事找事么?好端端的,忽发奇跑这儿来找什么时空机器啊?
这下可全完了。
黄瓜站在林暗风轻的野外似乎也腻了,便把背景换到室内,坐在我面前,要请我吃晚饭。
现在就算是再好的山珍海味,龙肝凤胆,我又哪儿能吃得下啊?
何况这种垃圾食品?已经吃了一顿了,还吃第二顿?打死黄瓜我也不吃。
黄瓜见无法诱惑我把嘴巴占住,只好又关了橱柜哭丧着脸,似乎也有点苦恼,低着头一个劲地念着:“这死白菜,白菜花,白菜团,白菜根,就只顾自己疯玩,也不顾我死活!你快点回来,别让再我听这屁话篓子瞎白活。”
什么?我差点拍案而起:你够胆,敢叫飞帅屁话篓子?
一低头,没找着案,就不拍了。
脑子忽然清醒过来,对这种电脑,说别的都没用,只有投其所好。
我说要跟他一起去找白风,他说怕暴露时空机器;可是我跟他说让我独自回去找白风,他又坚决不肯,怕我走丢了,回来白菜还得去找我。
我说你废话,现在是白风走丢了。
她回来的,一定。你可就不一定了。
这话让我一呆,你怎么这么聪明,就知道我走了就不回来了?
黄瓜呵呵一笑,这句话才说出我黄瓜的一个小小优点来。我当然聪明了,外面的花花世界那么好玩,连我都去观赏一下古代的美丽景色,你现在混得这么好,当然更不回去了。
哦,原来……你也溜到古代来玩啊?
我终于发现这滴水不漏的家伙的一个弱点。
我沉住气,开始和他随意闲扯,大谈我在三国的丰功伟绩。
谈了一儿就察觉不对,黄瓜对争霸啊、游侠啊、金钱啊、美女啊什么的都一概不感兴趣。
他就喜欢古三国这没被污染的风景。
又试探了几句,发现不得了,啊哦,黄瓜同志还是一位高层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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