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凤是我军在北方的首席情报官,眼下真金等人在河北翻天覆地,照说她应该指挥属下,加紧工作才是,怎么独自一人,跑到襄阳来了?还是跟着曹操、典满一起来的?
典满回头见她进来,忙站起来,上前拉住她手,回头对我道:“飞帅,她……她是凤儿!”
张凤笑眯眯拉着他,一起走过来,坐了下来,才放开他手,道:“你可真够傻的,飞帅早就认识我啦!”
我心头一动。张凤喜欢典满,我早就知道,上次在伊川,她送信给我时就跟我悄悄说过,要先去陈留看望典满,我的私事她居然也清清楚楚。那时候我就知道,他们的关系非同一般!现在看来,进展还非常顺利。
不过眼下我军和曹操军属于对立状态,她身为我军情报官,到底做何打算呢?
赵玉大瞪着一对小眼,这时候才恍然大悟:“你是我阿樱婶婶的那个师妹?啊,你们……”
张凤笑道:“小玉兄弟,以后我就随满哥这么叫你,好么?”
赵玉看看我,又看看她,不知道如何接话。
典满直直盯着我的脸。
这时我心中已通了一节:“女生外向,自古以来都是一样。没见以前那些小说影视里,只要是敌对势力之间的男女爱情,最后都是女的跟男的跑了么?我又何必棒打鸳鸯,两头不落好?”慢慢舀一杯蜜水,递了给张凤,微笑道:“那当然好。大家都是好兄弟姐妹么!”
张凤轻轻松了口气,双手接过耳杯,眼里都是感激之色。
典满则长长舒了一口大气,连连点头:“对,对,大家都是好兄弟姐妹!”
张凤对他道:“满哥,你跟小玉兄弟也许多日子不见了罢?”
典满道:“是啊,我跟小玉去年在官渡分开,有一年多了。”
张凤瞪他一眼。
典满莫名其妙:“是一年多啊,一,二,一年两个月了呢!”
赵玉看看我。我点点头。
赵玉一把拖起典满:“是啊,走,咱们到外面,让我看看你的戟法和内力退步到什么样了?”
典满大怒,心上人面前,丢不起这人!当即回道:“走就走。”
走了两步,回头再看我和张凤一眼,忽然明白过来,讪讪冲我们俩笑了笑,顺手抽了赵玉一脖子:“死人!”
赵玉哼哼着:“看谁变死人。”
俩一块出去了。
我看着张凤,道:“小凤,你是阿樱的师妹,又是我的救命恩人,什么都不用说,我永远当你是我的好妹妹!”
张凤嘴角动了动,过了好一儿,才道:“飞大哥,你太好了!我……”大眼眨了眨,隐隐有泪光闪现。
我道:“嗯,上次见面,咱们已经是兄妹了,大哥对小妹,当然要好一点了。呵呵,当然,我怎么也比不了小满的。”
张凤脸微一红,嗔了一声。
我道:“对了,令师现在还好么?”
张凤眉头一蹙,伸手揉了揉眼睛,抬头正视我,道:“大哥,我已经和师父彻底决裂了!”
啊?你和淳于宾闹掰了?
虽然我是未来人,能够体谅她的心情,但也忍不住吃了一惊。
在古代,张凤这种行为,那叫背叛师门。古人讲究什么“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两汉时更是以孝治天下,这叛师背父的罪名,可令张凤一生一世都抬不起头来。
“小妹,你清楚了么?”
“大哥,我全明白。”张凤道:“大哥,师父他性情如何,你其实也很清楚。他……他真不把我们当人!”
我点点头。淳于宾为人是很冷酷。他大徒弟淳于琼,有一半是死在他老人家手里。
“你现在的处境非常危险啊!小满知道么?”
“我还没告诉他,也不打算告诉他。满哥虽然武艺出众,但现在还不行,不论是功力还是心机,单打独斗,他都不是我师父的对手。”
“可是,他不知道此事,万一你师父找上你或他,岂非更加危险?”
张凤摇摇头,激愤道:“我顾不了那么多了。大哥,我们一门师兄弟五人,大师兄最疼我,但他却亡于官渡,这犹有可说;但阿樱师姐失子病重,却全是他一手策划。”忽然揉了揉眼睛,无声地哭了起来。
“你说什么?”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再说一遍!阿樱,阿樱她怎么样了?”
“大哥,你别着急,小凤这次来,就是要把许都的事,详详细细都跟你说。”
原来,今年三月初的时候,张凤接到阿樱的一封信,阿樱信上说,她推算日子,大致七月即将生产,欲请师妹来许数月,一来方便照顾自己,二来实在烦躁,姐妹俩一起住几个月,平时也有个人能陪自己聊天解闷。那个时候,也正是曹操、刘备、张燕互相攻伐,河南河北气氛空前紧张的时期,张凤忙得无暇他顾,便向师父求援。淳于宾答应代她去许都照顾徒儿。张凤便放下心去专注操办公事。孰料没过三个月,淳于宾返回邺城,竟然带回阿樱流产的消息!
张凤恨恨道:“师父说这事的时候,满脸得色,虽然他极力遮掩,我却仍然看出蹊跷。那时我又得到情报,说我三师兄淳于铸现在也正在邺城,但师父不仅不让他回去见飞帅,连我也不让他来见。我就知道有变。不久有天师父喝醉了,言语间露出意思,说他早不愿意再继续跟随飞帅,趁此机,正好转投真金。我吃了一惊,问他为何要如此?他说阿飞此人战场上虽强,但……”擦擦泪痕,犹豫地看我一眼。
我强药着牙道:“没关系,妹妹你接着说。”
“他说飞帅眼光太浅,思虑不周,不留在襄阳设法占据,却跑去长沙四郡那么偏远穷苦之地,而且时机未成熟居然就要跟曹操硬干,找的盟友还都是弱得不行,根本没法利用的家伙。江陵得而复失,更是说明这人实在……扶不起来,我们淳于一门,可不能跟着他自取灭亡。”
我点点头,心:“原来是见我一直不顺歪了心,难怪他一直说要如何如何支援我,却都仅限于口头,从无任何实际行动,连张燕还回给我的淳于铸等人都一直没了消息,原来是被他给拦截了。”对淳于宾的叛变,我并不如何惊讶,本来也没指望了他。惟一惋惜的是淳于铸那孩子,他性情跟他师父完全不同,我还真是挺喜欢的。
“那天师父趁着酒醉,大夸了真金一通,最后说在邺城时又见着他,终于发现,他才是能成就大事的新朝贵人。我说你怎么知道?师父说是不是一聊几句就全清楚了,而且陈老神仙还亲口证实了,岂能有假?”
我问道:“陈老神仙?”别的批评什么的也就罢了,这个人却不能不问一句,那原本是我来三国的最大目标啊!
张凤道:“是,就是无影陈家的主人。师父一向最信他的话。”
“哦,原来如此。”我心:“妹妹你错了!其实你师父谁的话都不信,只信现实。”不过这无聊的话就不用跟张凤说了。但陈老神仙的意外出现,却令我心动,不管他说什么对我不利的话吧,起码能知道他的踪迹了,原来这老家伙现在邺城。
张凤道:“师父又说现在阿樱也流产了,曹操没办法再继续以她母子来钳制阿飞了,两边必然要撕破脸面大打起来。趁他们恶战之时,我们便可借机迅速发展壮大。当时我还不信,没到,这几个月间,形势果然就这么变化过来。”
我双手按在面前的案几上,胸中气息不住冲荡。
啊,你这见利忘义的老贼!为了谋取一己的私利,竟然不惜戕害你徒弟的孩子。
那是我的孩子啊!
天下之大,竟有你这种无耻之尤的老狗!
“咯嚓”一声,那厚实的木几忽然裂开,慢慢中凹。
张凤担心地看着我,道:“飞大哥,现在真金他们背靠袁氏强援,两军合盟之后,属下人才济济,兵强马壮,迟早是大哥你的大敌人。”
我强自抑制波动的情绪,慢慢低头扶住木几,把断裂的两半轻轻放好,道:“妹妹,我都清楚了,不用多说。近月里多亏了你不断传来的消息。我真没到,你竟然是在这种情况下冒险给我传递消息。妹妹,谢谢你!”心中忽生一念:“难道曹军突然南下,竟然是因为阿樱流产造成的么?”这情况的确大有可能,但骤然起,却十分匪夷所思。
张凤道:“大哥,适才若大哥说一句:‘小凤,你这叛徒!’大哥你可知道,那对小凤的伤害有多大?大哥,你既然说了‘大家都是好兄弟姐妹’,便不要再对小凤这么客气。”
我道:“嗯,妹妹,你和小满情投意合,大喜之日,一定要记得来一便函,告诉大哥。”
张凤脸红而笑,道:“小凤已经没有了亲人,只有大哥了,到时候一切还要请大哥主持呢。”
我连连点头:“所有嫁妆,都有大哥我。”
张凤最后从袖中取出一根竹管:“邺城方面,小凤已好了,我有一心腹部属,十分精明干练,对我和大哥你也是忠心耿耿,师父却不认识他。我走前已将所有事情一并交代给他。虽然小凤以后可能无法再继续追随大哥,但也不致让大哥断了北地半壁的线。这竹管之中,是那人的详细资料和联系方法。”
一切聊完,我和赵玉、典满、张凤来到中军大帐,张凤不肯进去,我只好让赵玉留下陪她。
我和典满走将进去,诸将已经散了,只有徐庶、田丰、杜似兰在。
徐庶一脸胸有成竹,把一封回函递给我,道:“主公请看。”
我看看他,再看看田丰、杜似兰,顺手推回去:“我不用看了,你直接跟小满说吧。”
徐庶点头,把回函交给典满,道:“典将军,三日之后的申时(下午三点),我主当和汝主曹丞相在函中地点相,请你回去,把此话转达给贵上。”
接着又叮嘱一句:“切记,勿忘。”
典满不认识他,见他这么小心,满怀不高兴,道:“典满记得了。”
田丰微笑道:“典满将军,若你记错一句,汝主与我主,便无相见的机了。”
典满吃一惊:“啊,怎如此?”扭头看我。
我勉强一笑,问道:“两位军师是说,回函中并无具体时间?”
徐庶道:“正是如此。”
我皱皱眉,觉得军师也未免过于谨慎,不过到现在我们只算刘表的客卿,地位微妙,小心没大岔,也就不再多说什么了。
典满嘀咕道:“没听说这种回信的。”取了函,转身欲去。
我道:“小满,我送你出去。”
典满忙道:“飞帅,万万不可。小玉在外面呢,他答应送我,有他就可以了。”
徐庶冲我使个眼色。我只好停下脚,摇摇手,看看典满出帐而去。外面赵玉唧唧歪歪,几人声音渐渐远逝。
回过头来,徐庶笑道:“主公,你猜,曹操的信里怎么说?”
“怎么说?”
“呵呵,曹操要封主公为荆州牧。”
“封我为荆州牧?”我一惊,竟有此等事?顿时明白徐庶如此回函的苦心,“那刘表怎么办?”
“刘表调任徐州。”
“啊,这不是逼刘表和我火并么?这种事,我绝对不干。”
杜似兰道:“不错,曹操这是一意要离间我长沙和刘荆州的关系。我们还要和刘荆州说明,勿中其诡诈之策。”
田丰忽然说道:“不然。”
我一怔:“元皓兄有何高见?”
田丰道:“自古有为之君,莫不尊奉天子以顺从民望,成就大业。目前荆州刘表没落,孙权骄纵跋扈而刘璋专横暗弱,曹操虽然彻底消灭他们,但有主公在,以守为攻,无懈可击,他无法在短期内扫荡南方。关中张燕、河北袁氏之力犹强,中原罹乱,寇暴不已,进退都牵动着曹家的根基,一着走错,其祸非小。曹操明于大局,判断清楚当前的形势之后,已有归去之心,所以和主公妥协,亦为明智之举。此番他怀天子之谕要来我军中走马,正是要交好主公,利用主公的快刀,替他缠住二刘孙权。虽然居心奸恶,但对主公来说,却实在是个好机!一旦曹操退去,北方无患,主公便可假其请以据襄阳,借其势而令江南,以朝廷的名义攻灭三吴,进击两川,这样上有忠义的名声,可以藉此吸引更多的人才归附,下可以趁势扩张我军的地盘,打下日后争霸天下的坚实基础。这可是王者之道啊!”
徐庶拍手道:“元皓兄之言,是为正。”
我道:“但是……曹操就算是以朝廷的名义下旨宣调刘表,可刘表也不是傻瓜,他哪里肯去?”
徐庶微笑:“主公,对曹操,我们当然可以竭力推辞,坚决不受州牧之职,表明我们不中其诡计之意。但我主可透过多个渠道,私下把这道圣意大力宣扬出去,诱惑荆襄之士投向我方,一旦时机成熟,刘表看到众叛亲离,自己的影响已彻底瓦解,自然不得不去。”
我摇头道:“你们就着好事,就怕刘表先下手为强,把我们给做了,那可就惨了。”
徐庶道:“这倒也不可不防。不过目前襄阳能打仗的军队都在我们手上,他就算动手,也不敢明来。暗地的行动么,我已和杜营主做好万全准备,主公请放心。其实不管明的暗的,都还得等曹操确定已经完全退兵之后才考虑,早着呢。嗯……”忽然起一件事来,皱起眉头。
“军师,怎么了?”
徐庶道:“我忽然到江夏的三弟他们,是否也可以开始准备行动了?”
我道:“军师是说……”
徐庶看着我,点一点头。
我道:“那就开始吧。”
我取出张凤给我的那节竹管,交给徐庶,把张凤的事跟他说了。
徐庶默默听完,一刹那间,似乎有些失神,然后慢慢说了一句:“是这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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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都在忙碌着,我也仿佛希望一忙就能把什么给彻底忘掉似的,拼命地揽活儿。后来军师们都不干了,硬赶了我回去休息。
我脑子里一片纷杂混乱,躺着怎么也睡不着,慢慢站起身,走出自己的私人帐门。仰头去看那满是星斗的天空愣怔,心潮起伏。
在人前的时候,我一直咬着牙坚持着,不让自己的情绪外露一点。直到现在,我一个人站在黑暗中,忽然间心痛如绞,默然泣下。
阿樱流产了,孩子掉了。
阿樱曾答应过,要把孩子还给我。可是,现在,那个孩子却没了。
我的孩子,我和阿樱的孩子,就这么没了!
天渐渐暗淡下去,星星和月亮都隐藏不见,墨一般的漆黑一团笼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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