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他棋力如何?”
曹丕也很有兴趣地往前凑凑。
“还没下过。不过看他气度眼神,很不一般。”
“肯定比不上山先生你。”
我微微一笑,曹丕今天高兴,话也好说了。除了少数几个人之外,平时他对人可是非常傲慢无礼的。
山子道摇摇头:“这位马先生手底下到底怎么样,我们都不清楚。他能得享棋圣之名,定然非同寻常。虽然我也许能和他一拼,但也许一上场就大败。”
我道:“他既然来了,肯定要和你们四大名手比试比试,子道兄可该早作准备。”
曹丕却道:“山先生何必长他威风,灭己锐气?你是我许都棋道最厉害的第一高手,你若不行,那我们岂非给小小的江东之地给压下去了?”
说着就露了馅,原来他关心的是国家的体面。
我瞧瞧他,心:“国清才子贵,家富小儿骄。你蛋大一点,居然就这么官腔十足,可没你那俩弟弟可爱。”曹彰性情憨厚,曹植言辞无忌,都比曹丕有趣。
山子道微一沉吟,曹丕虽然年幼,可是当朝相爷的公子,不能乱说的。
“虽然我可能不行,但我许昌自有高人,不怕输给外人。”
曹丕清秀的脸上愠意更显,谦虚也不能这样啊?道:“许昌四大名手以先生为首,你都不行,还有谁行?”
山子道道:“其实四大名手,棋力都在伯仲之间,飞侯是开玩笑罢了。不过,”他笑一笑,脸色忽然非常严肃起来,“如果真要不丢我们许都的脸面,只有飞侯去迎战马绥明,可有必胜把握。”
曹丕双手一拍,脸色顿时晴朗起来:“对啊,有师父在这儿,怕他什么棋圣棋贤?”
我苦笑一声,你山子道这么一推,就把自己脱得干干净净。不过对江东二圣,我倒是很领教一下他们的手段。所以也没明确表态说行不行,改口道:“下棋下棋。”摆上势子,对弈起来。
山子道蒙上黑巾,腰一弓,脖一歪,就再不说话了。
这时代最顶级的棋手,在我这现代人看来,与我们的水平相比差距还是很大的。主要是一个境界问题。古代棋士的眼界大都很窄,布局左右就那么一两个玩来玩去,官子也粗糙。惟一可的只是他们的中盘战斗力都很不错。这样的棋艺我说让二子虽然显得过分点,但让先是绝对有把握赢的。当然这也得益于他们和我的对局比较少,如果下上一年,估计他们的棋艺就大长,个别特别有天赋的高手能领悟到现代棋风的精华,也许还能与我一争胜负。
但现在,这时代还没有我的对手。
奇怪的是,一边落着子,我一边忽然就起那跟踪高手来。胸中顿时一凛,脑子里忽然就有些杂乱起来。
这么一分心,几十手以后,局势并没有如我的那么开始能够把握,反而是一种我的控制力呈现弱势的情况。我看看山子道,只看得到他的双眼,他眼睛熠熠闪光,只盯着棋盘方寸之地,毫不分神。
这就是他比许昌其他三大高手强的地方,局势占优的时候更加专心。自然,这时候问他什么问题都可能碰一鼻子灰。我暗暗后悔没在开局前问他。但看看身边聚精神观弈的曹丕,又道:“有这小子在,今天根本不能开口。”
如此一,心里渐渐平静下来,精力也能够凝注于围棋盘上了。
中局鏖战正酣,盘上杀得昏天黑地,也许江东棋圣马绥明的到来激发了山子道内心潜在的竞争意识,也许是前天的惜败令他非常的不爽,今天他下得分外的出色精彩。
屋里三人都是沉迷其中,没办法让眼睛离开片刻。
山子道下出一着盖穿,缠绕上我的两条大龙。我心中一惊:“好着。”这时忽然生出警兆:“好熟悉!难道……对,就是他!”
虽然只是一闪而过,但那一路跟踪我的高手信息,却又一次清晰地传递了过来。
他还在附近!
山子道闪亮的双睛忽悠一闪,扫了过来,他已经感应到我心情的波动。
不管什么行当,到了一定高度其实都是相通的。
我叹了口气,爽快地推枰认输了。
曹丕满脸惋惜之色,手指在棋盘上指指点点,说三道四。山子道默默取下黑巾,垂目看着纹枰。
这是他下完一局之后的定式。自己默思一儿,再和对手复盘。
可是今天我无法再等他了。
我当即告辞,冲出屋去。
一直到又跑到大街上,我仍然未能感觉到那人的一丝气息。
他又消失了。
曹丕气喘嘘嘘地追上来,道:“师父,为什么走那么急啊?”
我向路南扫了一眼,道:“我输了棋,心里不高兴。”
曹丕呼口长气,笑道:“师父你不是那样的人。”
我又向路西看看,道:“哦,那我是哪样的人?”
曹丕道:“师父心地仁慈,宽宏大度,世人皆知。又岂为了一局棋而动肝火?”
我心头微震:“这臭小子真才十三岁吗?”向东边瞧一眼,眼角却瞄到北街出现一个熟悉的身影,是阿樱。
阿樱急步走过来,老远就喊:“阿飞,你跑哪儿去了?纯叔等你很久了。”后面跟着她的两个侍婢红儿和叶儿。
我迎上去,道:“阿樱,什么事这么急?”
曹丕道:“师父,可能是子和叔要回前线,来跟你告别的。”
曹纯?我一愣。在许昌呆了一个多月,曹纯时不时常来看我,他的身体状况我很清楚,比几个月前好不到哪儿去,根本不适合上前方军营。
“是曹大人吗?”
阿樱一把拉住我,一眼看到曹丕:“好啊,桓老二,原来是你拖着阿飞啊!”
曹丕忙往我身后躲:“樱姐,不关我事,不关我事。”
我微笑道:“阿樱,算了,我已收了他们三兄弟为徒。”
阿樱先是一呆,接着忽然笑了起来:“你真的收下他们了?”
曹丕从我身后露出头来:“是啊,飞侯亲口答应的,我已经磕了头了。”
其实连跪都免了。
阿樱一指曹丕:“哈哈,桓老二,那你以后得叫我师娘了。”
曹丕啊一声。阿樱虽然还没跟我正式成亲,可曹操夫妇、夏侯渊夫妇等主要长辈都已完全同意,举行婚礼只是迟早的事。本来曹丕和阿樱同辈,这回拜了我为师,顺带自然就比阿樱矮了一辈。
阿樱乐得手舞足蹈:“桓老二,这回你还能狡辩什么?还不过来给师娘磕头请安?”
曹丕转身就跑,叫道:“师父,我去找阿彰、小植他们去。”
阿樱道:“桓老二,往哪儿跑?”举步便追。
我急忙拦住她:“别追了,回去见曹大人吧。”阿樱的轻功了得,真要追起来,曹丕肯定没跑。虽然我很喜欢阿樱的青春活力,可在这么多人的大街吵闹,实在不成体统。我可是兼管治安的司隶校尉,怎么可以纵容自己的老婆乱来?
阿樱大声冲曹丕的背影叫道:“算你小子运气,下次再叫师娘。”嘻嘻哈哈拉着我,转身往回走。
路上,阿樱忽然问我:“阿飞,我叫纯叔,你肯不肯也叫他一声纯叔?”
我犹豫一下,道:“当然可以。”
阿樱看看我脸,道:“算啦,知道你不愿意,不强迫你了。”
我道:“真的,我是真的愿意。”
阿樱摇摇我的手,道:“你有这句话就行。纯叔比你大不了两岁,你们又一起兄弟般地过了半年,你肯定不习惯的。”
阿樱的手小,我左手被她右手轻轻拉着,这一晃,差点松脱了开。我忙反手一握,把她的柔荑包住,紧紧捏住。回头看两个婢女离得比较远,低声在她耳旁道:“为了你,我叫他爷爷也行啊!”
阿樱一呆,过了一儿,忽然笑了起来:“那你岂非要喊我婶婶?”这话声音比她平时说话也低了很多。
我微笑道:“下辈子也别。”
阿樱哈哈大笑,后面丈外的小红小叶也都捂着嘴笑。显然阿樱的话她们也都听了去。
又走了几步,阿樱低下头,脸上现出思索的样子。我在她身旁看着,觉得特别有趣可爱。阿樱很少有这么用心的时候。
默默走过了几里路,快到我的司隶府了。我眼尖,看见大门口站着两名武将,一个是徐宣,另一个只瞧到背影,非常熟悉,略一回忆便起来,竟然是宋亮。
怎么是他?
自我走后,宋亮一直和曹休、典满一起统领虎豹骑,近两月来捷报频传,战功卓著,深得曹操赏识,已升为强骑校尉,和曹休、典满并称领军三虎。单论职衔,已不在我之下。这么重要的将领,在这么重要的时刻,为什么突然回到许都?
我不由自主地加快脚步。阿樱却似乎没有准备,被我带得有点身形不稳。我急忙停住,道:“怎么,阿樱?”
阿樱看着我,道:“人都要死的,是不是?”
我道:“是啊。”
阿樱道:“那你说人有没有下辈子呢?”
“嗯……,可能吧。”看着阿樱一脸渴望的神情,我实在不忍心告诉她,人一死,就什么都没了。
阿樱欢然道:“那阿飞,你说我们下辈子还做夫妻,好不好?”
这时徐宣也看到我们,跟宋亮招呼一声,俩人向这边急步走过来。宋亮边走边叫:“飞帅,飞帅。”
我对阿樱道:“那当然。”转头道:“宋亮,你这些天过得好啊!”
宋亮抢步上来,低头便拜:“飞帅,可煞宋亮了。”
我忙松开阿樱的手,上前扶住:“现在我可受不起你这一拜了。快起来吧。”
宋亮起身,又向阿樱见礼:“宋亮见过樱夫人。”
阿樱笑道:“算了,别人乱叫,你宋大人怎么也跟着乱叫?”说是这么说,脸上还是眉开眼笑,非常高兴。
宋亮退后一步,看我两眼,道:“飞帅精神。更胜从前。”
我笑道:“别再拍了。哎,你不在仓亭指挥虎豹营的弟兄,怎么回许昌干什么?”
宋亮神色一黯,开朗的脸上顿时罩上一层乌云。
徐宣在旁插道:“飞侯,曹纯大人现在府中等候您。”
我心中狐疑,道:“好,那我们进去再说。”
徐宣道:“飞侯,属下去巡视四城。”
我知道他因为我们旧日同僚久别重逢,让我们好好聚聚聊聊,所以托辞离开。其实现在正当曹军节节胜利之时,其他各路势力都瞪大着眼默看事态发展,谁敢这时候跑来许昌闹事?道:“有劳徐兄。”
徐宣向我行了一礼,便转身而去。
进得府内,老远就看见曹纯正在我的客房里来回踱步,公孙箭站在一旁。我跟他很熟,关系也一直不错,笑道:“子和兄自从封了侯爷,就再也坐不安稳了。”
曹纯转头见是我,道:“难道你不是侯?”
我俩一起哈哈大笑起来。我跨进门去,请他上坐,招呼大家都坐。现在我生活安定了,府里什么都全,客房里胡床案几,应有尽有,大家就不用再坐地席了。属役献上蜜水。曹纯只轻呡了一口,便放下杯,道:“阿飞贤弟,我此来是向你辞行的。”
我看看阿樱,笑一笑,道:“这贤弟二字,你这纯叔天挂在嘴上,你让我怎么改口?”阿樱翻了我一眼,向曹纯道:“纯叔,你身体能顶得住吗?”
曹纯意味深长地看我几眼,道:“我是被逼无奈,情非得已啊!”
我微微皱皱眉,心:“曹纯这话什么意思?他看我干什么?难道他有意让我替他去前线?”上前线我倒是很喜欢很乐意,但一到再跟曹操一起共事,心里就发毛,危险系数实在太大,毫无安全感。
侧手坐在一块的宋亮和公孙箭互看一眼,也都觉得曹纯话中有话。他俩是很希望我上前线指挥作战的,宋亮便道:“末将此次回来,主公吩咐,议郎大人如能再回军营最好,若大人身体欠妥,可请飞帅代替,也是一样。”曹纯还比我先封的侯,我是官渡亭侯,他是平乡侯,比我高一级。但宋亮在军中习惯了叫议郎大人和飞帅,所以也还是这么乱叫。
公孙箭道:“是啊,军旅生活严酷,曹侯贵体欠安,不如请飞帅替您前去仓亭。”
曹纯扫一眼他二人,嘴角露出一丝笑意,一闪而没。
阿樱道:“纯叔,你笑什么啊?大家都是说正经的。你身子弱,朝野谁不知道?让阿飞替你去,不也一样可以镇住阿休和小满那两个混球?”
曹纯又笑了一下,然后笑容凝固在脸上。这回明显可以看出来,他那是苦笑。
我吃了一惊:“阿樱,你说什么?阿休和小满怎么啦?”
阿樱道:“嗨,反正都要说的。宋亮,你就都告诉飞帅吧。”
宋亮看看曹纯,曹纯点点头,道:“直说就是。”
宋亮清清嗓子,就把最近一个多月来前线发生的大事简明扼要地讲述一遍。
自曹操在官渡夜袭乌巢,一把火将袁氏主要屯粮烧了个精光,特别是大将张郃高览投降曹军之后,袁营上下人心惶惶,兵无斗志,将怀离心。曹操乘势出击,他首先采用心恐吓战术,命人将乌巢守将淳于琼及其四副将的首级、乌巢全部袁军官兵,约七千人的鼻子陈列于阵前,又将割去了唇舌的牛马驱向袁营。目睹惨景,大部分袁军魂飞胆丧,加上张郃高览从曹阵上亲自喊话,令袁军士气彻底瓦解。曹操立刻令曹休、典满等率虎豹骑冲击袁军,随即更投入所有步兵,发起最猛烈的攻势。袁绍禁约不住队伍,惊慌失措,和袁谭等人在八百亲卫的护卫下抢先逃过黄河,进入北岸蒋奇的营寨,始定惊魂。
被主帅丢弃的十万将士,因为没有得力大将指挥,个个如同无头苍蝇,面对凶悍的曹军,毫无还手余地,各不相顾,四散逃窜,几乎没什么有力抵抗,死伤数万,剩下的稀里糊涂便当了俘虏。现场总指挥曹休恼恨他们为袁绍卖命,又怀疑是伪降,下令全部活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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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这里,我再也听不下去了,道:“什么,全部活埋?”近来捷报虽然频频传来,每次却只说又消灭敌军若干,斩杀大将谁谁,从无一份战报到曾割敌之鼻,生埋活人。
宋亮轻叹一声,道:“是啊,七万人。”
我跳了起来:“七万人?阿休?”刚才说到曹操割了七千俘虏的鼻子,我已经非常震惊于他的手段之残忍,不到曹休居然比他叔父更厉害十倍。这是那个雅沉着、和气好言的阿休吗?
曹纯和阿樱互看一眼,都轻轻摇摇头。
“你为什么不阻止他?”
宋亮被我怒气所迫,急忙站起,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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