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呵,很好,马上给我调好屏幕,我要仔细看看他。”
白风立刻忘了来这儿的初始目的,两眼亮了起来。
黄瓜怨怒地白我一眼,调了屏幕,把光距正正对准楼船上的主将。
※※※
冰寒的阳光。
清澈的蓝天。
一场大战的最后。
三层大楼船的顶楼。
周瑜双手撑在女墙上,默然站立,冷冷看着下方舍身忘死、拼命厮杀,已苦斗一日一夜的大军。
火辣的箭矢热嗖嗖的飞着,划过他俊美无俦的面容;凄冷的西风冷呼呼地刮着,吹上他单薄潇洒的银衫。
百十面巨鼓的隆隆声、千万人的呐喊声中,平静的他却显得很孤独。
身后,周营走上一步,急道:“将军,这里是敌人大弩的密集之地,太过危险,请将军先下去吧。”
周瑜回头看他一眼,道:“将士们正在前面浴血奋战,此时我怎能下去?”
周营吸了一口气,道:“是。”退后一步。
在周瑜淡若晨曦的目光注视之下,他只觉自己满腔的焦躁忧烦忽然一扫而空,心情慢慢平静下来,不禁脸红低头,暗暗道:“无论何时何地,将军都是如此从容镇静。我枉自修习了那么多年的功夫,遇到事情却总是如此性急,真是愧煞人也!”
他不到的是,此时周瑜的心中,已充满绝望。
打从得知对方的指挥官是甘宁和聘开始,他已经意识到,自己一直以来对江夏的挑拨计谋,已被敌人完全识破。
最后一丝取胜的机已经完全消失。
令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是甘宁的深谋远虑。不到他竟能故意以身为饵,一箭双雕,既借机名正言顺地除掉了心头死敌,又令自己欣然而至,上当受骗。
难道自己以前,如此低估了此人?
他在心中着:“我周公瑾难道今日真要命丧此地?”
江夏的战船以斗舰和蒙冲为主力,装备精良,大多配备了铁制冲角,而且无论在吨位还是在数量上,都要远远超过周瑜军甚多,所以在水阵上横冲直撞,许多较小的敌船甚至不是被烧毁或砲石击沉的,硬生生的已经被撞翻或冲为两截。较大型的周家战船则通常被好几条同等吨位的敌舰围住,长弩标枪如骤雨一般连续不断地泼洒过来,掺杂着数量很多的火箭,周军欲挡无门,还击乏力,伤亡愈来愈惨重。
战场渐渐西移,周瑜的军队抵挡不住四倍于己的江夏军的勇猛冲击,严密的阵型开始溃散。
周善和陈江越同乘一条大舸船,冒烟突火,从纷乱的阵线中冲出,匆匆驶转回来。
周善爬上楼船,冲上三楼,大叫道:“将军,我军已经抵挡不住,请将军火速换船撤退。”
周瑜慢慢转身,看看他满脸的火烟灰烬,淡淡道:“周善,你这样子,倒很英武嘛!”
※※※
时空机中,白风怔怔看着周瑜匀称却略显瘦弱的身影,叹道:“唉呀,这才是真正的美男子汉啊!”
黄瓜愤愤道:“有什么了不起的?你看他,人越打越少,马上就要全军覆没了。”
我摇头说:“众寡悬殊,腹背受敌,再强的人也顶不住的。”
白风道:“阿飞说得对啊!”给了我一个笑脸。
我一面扫视着屏幕,一面回之一笑。
黄瓜哼了一声。
看完战场的形势,我心:“甘宁坐在中央的指挥船上,看来江夏已被他完全控制,连聘也被他拉了过来。此仗已是必胜之势,周瑜再有本事,也无能为力了。”
因为战场有相当的规模,所以大屏幕凹下去一个半环状的立体影像出来,等于多了两个分屏的即时画面,左边的分屏主要是周瑜的江东子弟兵,右边的即时画面则是江夏军的众多战船,两两相对,倒也别致。正中央主屏幕上,是周瑜正面的特写镜头,几乎和真人同等比例,那是白风指定保留下来的。
阳光照耀下,周郎的面容一览无余,纤毫毕现。
我也是第一次见到周瑜。
看着那双目满布的红丝,额头细砌的水纹,我暗暗琢磨:“这就是那江东美周郎么?”
白风悠悠叹息着:“难道这名动天下的一代风流儒将,就只能在此一死殉职么?”
我心:“就这种打法,江夏再有一个冲锋就全没了,你还能怎地?”
看她一眼,只见她樱口微张,满脸迷醉,真个是大晕其浪。
忽听黄瓜道:“咦,奇怪,怎么撤退了啊?”
我定睛向右看去,果然,江夏军锦旗挥动,金声大作,除部分断后队伍之外,大部分战船纷纷掉头,向东北方向退去。
黄瓜道:“啊,你们看,那边又来了一大堆船,阿飞,那是谁的部队啊,足有好几百条大船呢?”
我道:“在哪里?”
黄瓜道:“离战场大约百十来里的地方,东边,偏南一点。”
我道:“啊,那么远?”韩暨制造的远瞩镜,最远不过能看二十里,已经是非常吃力了。
黄瓜哼一声:“这算什么呀?”随即调了屏幕,把焦距伸远。
一眼之下,我心里叹口气。
在三国呆久了,连大脑都退化回古代的思维方式上去,没有一,对时空机这种顶级科技的产品来说,区区“强大的望远功能”实在不值一。
清晰的画面上,映出正东方的浩浩江水,以及江面上那庞大的船队。
白风忽道:“那是孙权的兵吧?”
不知何时,她眼光居然也瞟了过去。
瞅瞅旗帜,我点点头:“应该是了。”
白风道:“他这时候来干什么?救周瑜么?”
黄瓜道:“你别那么兴奋,他说不定只是趁这机来抢江夏的。”
白风怒目而视,瞪了半天,却发现没有可视对象。
原来处于屏幕最右下角的黄瓜已没了影子。
“算你跑得快!”恨恨转过脸,“阿飞,你怎么看?”
“啊,我看啊,黄瓜说的,恐怕才是孙权真正的用意。那家伙,怎么也不去救周瑜的。”
白风一把抓住我的胳膊,道:“阿飞,你说,真没人救他了么?”
我无可奈何道:“现在,他只能自救了。”
※※※
周瑜定定而立,看向东北方向,眼中露出冷笑之色。
难道真是主公?
肯定是他。
计算真是准确啊!
居然选择了这样一个时刻。
“嗖嗖!”两声,北侧一声闷喝,两支箭忽如电闪一般射了过来。
只听那伴随箭矢而至的风声,周善、周营就已经变了脸色,同时抢上前去,双刀并举,拼力一格。
“当!当!”
火星四迸,光华耀目。
二周各退一步,上体一阵晃动。
两刀齐齐从中折断。
两支粗长的狼牙箭改变方向,挤射在船的木地板上,斜斜插入进去,几没箭头。
周善和周营骇异地互相看看,好精妙的箭术!
这人是谁?竟然有这么大的力气?
手掌处辣的,好不疼痛,周营丢掉断刀,低头一瞧,虎口迸裂,出现一个伤口。
对面有人大骂:“江东小狗,看我神箭!”
又一支利箭疾飞过来,半空中已发出令人恐惧的“呜呜”啸声。
周善眼中闪过惊惶之色,下意识一缩身体。忽然牙一咬,再度挺身起来。
“噗!”一次沉闷的接触,那一箭已穿胸而过,速度丝毫不减。
周营眼见不妙,急叫:“将军,快退!”顾不得许多,侧转身躯,用力一撞。
周瑜被他撞得身子一歪。
“啊!”周营发出一声惨呼。
鲜红色箭羽,已被他两手死死攥住。
半截箭体,深深透入他胸膛。
几乎没有任何遗言,周善和周营先后软软栽倒,就此不视。
楼梯叽叽,陈江越冲了上来。
“主公,小船已经备好,快走。”忽然见到如此情景,不禁失色:“啊,是谁?”
周瑜愣愣看着二周的尸体,慢慢吐出一个名字:“黄忠!”
“黄忠?”陈江越一凛,“这……这是洞石箭法!他是要来报杀子之仇。”
周瑜淡淡道:“不错,他要报仇。”
“那,我们快走,离了大船,他就找不到我们了。”
周瑜摇头:“陈女侠,你不用管我。你只要替我把夫人带出去,我已经感激不尽了。”
陈江越大声道:“不,主公,你不走,江越亦不走。”
周瑜道:“陈女侠,当日你毅然与兄决裂,千里来援,此情此义,周瑜已愧不能报。如今,内子娇弱,若无女侠,定丧无疑。”忽然咕咚一声,跪倒三拜,“周瑜死不足惜,只求女侠救救她!”
陈江越急忙伏地回拜,痛叫道:“主公。”
※※※
白风鼻子酸酸,道:“男儿膝下有黄金。看看人家帅哥这最后的举止遗言,真是有情有义呀!可惜不是对我说的,不然,我一定把他夫妻一起救了。”
黄瓜的身影又从屏幕角落里显露出来,惊讶道:“你那么大方,连他老婆也救?”
白风斥道:“破黄瓜,你嚼什么舌呢?难道我是那么无情的人么?”
我看看伏地而泣的陈江越,心:“周瑜那是求死得死,夫妻同命,小乔就算陪他一起而去,也没什么遗憾的。这水蜈蚣,才是真正的可怜人呢。”不忍再看下去,道:“咱们走吧。”
白风道:“不,虽然是悲剧,我也要看完。”
黄瓜道:“随你的便,我是没精神看了,先睡了。”一闪,没影了。
白风道:“去死吧!死瓜。”
忽然转头对我道:“咱们冲下去,把他吸救上来,怎么样?你不是正缺大将么?”
我听她如此说,心也活了,道:“能把他吸上来么?”
白风道:“能,当然能。这点小事,有什么不能。”
这句话把黄瓜又闹出来,他冲上屏幕,大叫道:“不行,不行!白菜,你们不能这么干,你是时空巡警,你不是来旅游闲逛的,怎么能擅自篡改历史?”
白风道:“你去睡你的吧,没心肝的臭电脑!我就是要去救他!时空巡警怎么了,大不了,本姑娘不干了。”
黄瓜道:“现在时空机的能量已经严重不足,不能再胡来了。”
屏幕中画面一变,明显是时空机调转了方向,要往回飞。
白风大怒:“你给我调回来。”
黄瓜眼珠乱动,脸上忽然现出一丝奇怪的笑容:“我有录音录像记录为凭。嘿,你既然不干巡警,那这时空机就自动归我控制了。”
白风腾地站起来:“黄瓜,你造反?”
黄瓜鼓起眼来,哼哼两声,冷冷道:“就算造反了,又如何?”
时空机内,忽然间变得漆黑一团,接着一阵细微而嘈杂的声音传了出来。
白风两手一扶额头,摇了几摇,接着身体便倒了下来,软软歪躺在椅上,昏迷过去。
我心头一惊,还来不及运功抵抗,那噪音忽然密集地连续几个盘旋,直冲进我的双耳。
脑中一晕,顿时昏了过去。
第四部荆襄纵横二十四、最后一幕(上)
当我能再看见东西的时候,舱中已恢复明亮。
我看看时钟,显示是下午四点多。
昏迷竟然有六、七个小时了。
身旁歪倒的白风也慢慢清醒过来,直起身体。
雪白的屏幕上,黄瓜孤零零地面对着我们,身后没有任何背景画面。
我看着他英俊的面容,心中一阵发寒。
黄瓜放出的噪音并不很响,只不过相当于轻音乐的音量,却居然能使人立刻昏迷不醒。
现代的科技术,真是神奇得令人恐惧。
“你们可以下去了。”
冷冰冰的声音,极其生硬。
白风两腿一用力,站起来。
我见她嘴唇一动,知道她说什么,便抢先站了起来。
“这是什么地方?”
“你们下去就知道了。”黄瓜漠然回答道,两眼却不去看我们。
通道已经打开,光线却很暗。我拉白风,一步一步走了出去,走出外舱,落脚在泥土地上。
夕阳渐落,果然已经是黄昏了。
一出来,我顿时一惊,外面的环境,我居然很眼熟。
白风在我身后,低低道:“这不是阳陵陂么?”
我点点头,前方不到百米的地方,就是阳陵陂大营的主寨。
虽然和曹操谈判之后不久我们就放弃了这块营地,但这一草一木,一沟一堑,却仍然和半个多月前没什么两样。
故垒西边依旧是。
这是怎么回事?黄瓜把我们带到这里干什么?
“吱呀”一声响,在这寂静的地方,分外刺耳。
阳陵陂大营的正门忽然被推开,一人大笑而出,迎将上来:“哈哈,听说你们正在找我?”
白风惊怒道:“池早?”
我一把拉住她:“别过去。”
池早一晃一晃走过来,在离我五、六丈外站住:“没错,还是阿飞眼尖。哈哈,白小姐,你别不服,我这身后几位,任拣出一个,你都万万不是对手,还是和气些好。”
他身后丈许之外,跟着四个人,我只认得两个。
一个仙风道骨的中年道士,那是公孙谨;一个面容清癯,白发白须,却是淳于宾。
另外两个,一青装,一黄衫。
公孙谨打个招呼:“飞帅,好久不见了。”
淳于宾却只昂首挺胸,负手他视,似乎连瞧都懒得瞧我一眼了。
池早给我介绍:“阿飞啊,这些位,都是当代的绝世高人哦!淳于国师和公孙国师你都见过,这两位你还没见过,这位是黄巾枪王赵松先生,这位,是五花拳掌门李成先生。”
我拱一拱手:“久仰!”心:“五花拳被典满灭了门,紫蛟李方等五老又被真髓、赵颖给射杀干净,不到还剩下这么个糟老头子,居然跟了池早了。”
赵松面目与赵楷颇为相似,却多了一股刚气,少了半分雍容,他扫我一眼,淡淡一笑:“家兄与飞帅相得,甚赞飞帅不俗,今日有幸相。”
那黄衣的李成却是恶狠狠地瞪着我,一言不发。
我道:“曾与赵枪王的两位公子过,都是人中龙凤。今日得见枪王,阿飞亦十分欢喜。”
池早笑道:“你是说赵伟将军么?哈哈,难得你与他互相欣赏,真是佳话一段。不过他兄弟现在坐镇黎阳,即将是我大汉南征军的先锋主将,却是无暇,不然我这次就带他一起来了。”
我道:“南征?果然,现在池兄的属下,人才济济,逐鹿中原,定鼎天下,迟早事耳!”
池早大笑:“所以我的名字,便叫做池早,哈哈哈哈。”
白风不满地看我一眼。
池早道:“白小姐是不是觉得,阿飞不该如此示弱啊?哈哈,那是你还不了解他为人,他说的都是真心话,唉,他哪里是肯向我示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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