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然给了蒋慕承一个热情的拥抱,“舅舅,我想你了。”
蒋慕承打趣:“想我不要回来是吗?”
陶然蹙眉,对他的说辞显然十分不满。
蒋慕承晃晃她的脑袋,“这几天还乖吗?”
陶然拼命点头。
蒋慕承见沈凌也进来了,眉心微蹙,拍拍陶然的后背,“上楼写作业去。”
陶然看了眼沈凌,总觉得他此行目的不单纯。
到厨房拿了些水果,便上楼去。
沈凌像是在自己家,给自己倒了杯温水,慵懒的靠在沙发上,时不时瞅两眼蒋慕承。
蒋慕承不轻不重的呵了一声,戏谑之意满满。
沈凌双腿交叠,思忖着要怎么开口。
蒋慕承知道沈凌有事,且不是小事,还跟他有关,他就假装不知,等着沈凌主动说出,不管对谁,他从来都是掌握主动权的那个。
沈凌忽的笑了,笑的有些莫名其名。
蒋慕承扫了他一眼,低头看手机。
沈凌揉揉太阳穴,漫不经心的语气,“我这几天都在别墅住的,想必管家已经跟你报备过。”
蒋慕承没有任何反应。
“管家知道我住这里,可是我住哪个房间。。。他好像不知道。”沈凌故意停顿了下,问蒋慕承,“不想知道我睡在哪个房间,哪张床上吗?”他嘴角的笑意加深。
蒋慕承缓缓抬头,“沈凌,你特么的放屁不能一次性?”
沈凌哈哈笑了两声,“蒋小四,你就装吧,其实你都心知肚明,还搁这里装无所谓。”
沈凌终于激怒蒋慕承,蒋慕承把手机丢在茶几上,发出闷闷的撞击声,他凛冽的视线扫向沈凌,“沈凌,你有病吧,客房那么多,你非要住我房间?!”
沈凌喝了几口温水,低低笑出了声,肩膀微颤。
挑眉望着蒋慕承:“我一直都有恶趣味,蒋四哥又不是不知。再说咱俩小时候也在一张床上睡过,我都没嫌弃你,你的讲究还怪多。”
蒋慕承抄起手边的杂志砸向他,又喊来管家,“现在就命人把我房间里的床给换掉,所有东西都换掉!”
管家发愣,看看沈凌,还是一脸茫然,这好好的,换的什么床?
蒋慕承有些不耐,“要我再重复遍?”
管家赶紧摇头,退下去找人去搬床,不仅要搬,卧室里的东西都要重新买,大晚上的,要去买家具,还真是扯淡。
沈凌喝着杯里的温开水,有着淡淡的甜,沁人心脾,就像他现在的心情。
看着佣人忙里忙外,把床沙发什么的都搬下来,再看着蒋慕承那张快要拧出水来的脸,他莫名的想笑。
蒋慕承有洁癖,他比蒋慕承更甚。
一直以来,不管交了几个女友,也不管多晚,他从来都不在外留宿,不会住别人的床,当然,他的床也是不会忍受别人躺上去。
蒋慕承坐了十几个小时的飞机,早已疲惫不堪,现在心情无比糟糕,他揉着眉心,开始下逐客令,“沈小三,你过来若是专程为了恶心我,那你做到了,现在可以滚了。”
沈凌不跟他计较,说起正事,“你知道然宝和慕时丰在校外租房子这事吗?”
蒋慕承的手微滞,看向沈凌,“租房子?”
看来蒋慕承还真不知道,派了那么多人跟着陶然,那些人都是干什么吃的?
陪她过圣诞的那晚,他的心软了下来,其实他和蒋慕承的初衷并不相悖,都是希望她快乐。
想着她总要长大,总要面对人生里的那些不得已,最终他算是默许了她的早恋。
可谁想到现在的小孩子竟然都这么胆大开放。
他把租房子的事情简单跟蒋慕承说了下,问他:“事情的发展远远超乎了我们的预料,你还真打算放之任之?”
蒋慕承手指无节奏的敲打着膝盖,并没有马上回应沈凌。
沈凌撂下句话:“如果这样,蒋慕承,我不介意跟你翻脸!”将茶杯重重置于茶几上,起身离开。
☆、第四十章
陶然躲在二楼的楼梯后,沈凌和蒋慕承的对话,她一字不漏的偷听到。
她看着沙发上蒋慕承有些倦色的身影,心里没来由的有些自责。答应过他只谈一场单纯的恋爱,没想到还是让他失望了。
她退回房间,看着手里的手机发呆,依着沈凌的性子,他既然说不介意跟蒋慕承翻脸,那就是要动真格的。
她和慕时丰的恋情还会有明天吗?
沈凌会怎么拆散他们?
把她送出国吗?
她拨了慕时丰的电话,“大慕慕。”
“怎么了?”
沉默片刻,她说:“我想你了。”
那边似乎是笑了声,“我现在就过去找你。”
陶然咬着下唇,“可是我没法出去。”
她听到了那边关门的声音,他应该是出了房间,“我站在别墅外的路上,你到三楼露台就能看到我。”
陶然的眼睛有些湿热,“大慕慕,沈凌应该要拆撒我们了,说不定就会把我送去纽约我爸妈那边。”
慕时丰还是一贯懒洋洋的语调,“纽约挺好的呀,陶然,你去哪里,我都会跟着你过去。”
陶然紧紧握着手机没有说话。
也不知道说点什么合适。
慕时丰‘喂’了一声。
陶然赶紧应着,“大慕慕,我在,你说我听着。”
慕时丰磁性温润的声音通过听筒传过来,“别说沈凌把你送到纽约就是将你送到地狱,我也会追过去找你。”
陶然轻拭眼角的泪,“可是万一他要把我藏起来,我再也联系不到你怎么办?”
他说:“陶然,只要你还在这地球上,我就能找到你。”
陶然还想跟他说几句,可是手机里突然传来刺耳的电流声,她喊着,“慕时丰,慕时丰,喂,慕时丰,你听到我说话吗?”
依旧是电流声。
然后砰地一声巨响,漫天的火光。
“慕时丰!慕时丰!”
“陶然,陶然,你醒醒,是不是又做噩梦了?”男人双手捧着她的头,将她额头的汗珠擦去。
“慕时丰!”陶然被惊吓的忽然睁开眼,身体还在发颤,她已是泪流满面,看着眼前的男人,由最初的模糊到渐渐清晰,清晰的映入她惶恐的眼帘。
她张合着嘴,最终只吐出两个字,“霍连。”
霍连用拇指轻轻擦去她脸颊滑落的眼泪,“又梦到他了?”
陶然别过脸,眼泪顺着脸颊滑到他手掌上。
“霍连,我又梦到我十五岁那年。”
梦到和慕时丰的初遇,和他相恋,他每天都会给她送牛奶,陪她吃饭,给她写作业,还总会背着她,圣诞节还给她做礼物。
梦到他最后的那句话,“陶然,只要你还在这地球上,我就能找到你。”
一切都那么真实,清晰如昨。
陶然抽噎着:“霍连,我又梦到爆炸,慕时丰不见了。”
霍连一言不发的看着她,伸手抽了一张纸擦去她不断涌出的眼泪。他不知该怎么去安慰她,那次爆炸其实是在半年前,是她自己在爆炸的那栋别墅。
而她和慕时丰已经分开了那么多年,可她总是觉得是那场爆炸分开了她和慕时丰。
霍连小心翼翼的将她抱起来,拿了靠枕放在她背后,又倒了杯温水给她,让她面对事实,“陶然,你和慕时丰的初恋在你十五岁,可你今年都三十二岁了。”
陶然握着水杯的双手都在颤抖,霍连的话提醒着她,她和慕时丰已经分开了那么多年。
她仅有的记忆,都是和慕时丰有关,和十五岁那年有关。之前的,之后的,她什么都不记得。
她不知道那天慕时说要去蒋慕承的别墅看她,到底去没去,也不知道沈凌到底有没有拆散他们,有没有把她送去纽约。
她不记得她怎么会跟慕时丰分手。更不记得半年前为何她在b国的别墅会爆炸,而她死里逃生的被霍连救走。
她甚至不记得自己的父母,如果没有十五岁那一年的记忆,她可能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
她只记得她叫陶然,爱着一个叫慕时丰的男生,还有个爱她的舅舅和三哥,其他的再也记不得了。
霍连还说,就是找了私家侦探,都没查出更多关于她的资料。
在她没有记忆的这些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陶然喝了口水,润了润嗓子,颤音问霍连,“我这个病还有救吗?你不是说实验室正在研究我的病情吗?结果呢?”
霍连十指交握,面色发沉,“陶然,原本我们以为你患的是苏萨克氏症候群,可病情研究的结果好像比这个病更复杂,全球的专家,无人见到你这样的病历,你的记忆现在还可以维持到72小时左右,可能过不了多久,就会下降到24小时。最不可思议的是你还记得你十五岁那年所有的事。”
顿了下,他又说:“你大脑的病变不是始于最近,应该好多年前你就还是头痛,失眠,只能靠着安眠药入睡。”
陶然点了点头,又有点好奇:“你怎么知道的这么详细?你昨天不是还说你也是半年前才认识我吗?”
“是你前。。。”夫,霍连意识到不对,“是你半年前到我科室就诊时,跟我说的。”
陶然没有任何怀疑。
她犹豫纠结很久,“霍连,我想回国,想回帝都看看。”
“可是你刚醒来不久,身体还很虚弱,我怕你吃不消。”霍连委婉劝说。
她半年前在爆炸里受伤昏迷至今,身体虚弱不说,脑部好像也病变的厉害,这种病变不同于脑补有肿瘤,切除就可以,而是找不到病变的原因,不知道会不会威胁到她的生命。
陶然看向窗外,又飘雪了,洋洋洒洒。
她轻声问:“霍连,今天是几号?”
“十二月二十二号。”
她的眼泪又怔怔滑落。
自苏醒以来,也不过才三天,她把这辈子的眼泪都流光了。
那年,沈凌给她过圣诞,把满院的树上都装饰了星星的灯,那年的平安夜,慕时丰送给她两件无价之宝,那晚他们肌肤相亲,他抱着她说,我只会有你一个女人。
如今他们各散天涯。
那些过往早已支离破碎。
回忆就像一把尖刀,割的她体无完肤。
她用手背擦擦眼泪,“霍连,我必须得回去。”
趁着她还能记得十五岁那年的事,她要回去看看,如果哪天她的病情恶化,她连仅有的那一年的记忆都没了,她不知道她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她低着头,又说了句:“我想他了。”
霍连长长吁了一口气,有些话一直瞒着她也不行,可是说出来又如此残忍,他眯了眯眼,“陶然。”
陶然抬头,泪眼朦胧,“恩?”
“你做好心里准备。”
陶然点头,“你说。”
霍连斟酌用词,“毕竟你和他都分开这么久。”
“所以?”
霍连不敢看她的眼,看向窗外,“中国的财经报和与娱乐报上经常会刊登他的新闻,他应该已经结婚。”
陶然的心都在发颤。
霍连的双手紧握,还是说了出来,“慕时丰的女儿已经五岁,而且是他在百思集团的官方微博上亲自承认的,至于孩子的母亲,记者拍到过他们一起逛超市,那个女人比较低调,所以慕时丰就没有在微博上公布她的具体信息。”
陶然捧着杯子,明明是温水,可她感觉像是捧着冰块,寒意从指间传到五脏六腑。
这些年她把生活过的这么糟,身上有着多处刀伤枪伤,她不知道自己怎么受的伤,可至少说明她过的不安稳,而他却是家庭美满,还有了女儿。
她的声音沙哑,对着霍连说道:“我不去找他,就是想去学校看看。”
看看那个食堂,那个操场,那个看台,再去看看教学楼前面,那颗他倚靠过的梧桐。
如果可能,如果那里没有什么变化,她再去那个公园湖边的长椅坐坐,再去把他们曾经一起走过的路再走一遍。
然后再去那家烟酒超市,买两包烟,替他抽掉。
她看向霍连,“能帮我订明早的航班吗?我想在平安夜前到京。”
“决定了?”
她坚定的点点头。
霍连盯着她看了许久,“我陪你去吧,如果期间你身体不舒服,我还能及时照应。”
她摇头,“不用了,我应付的过来,你医院里还有那么多事要做。”
可霍连坚持要陪她去,劝说了她好久,陶然只好答应。
霍连起身,“你再休息一会儿,我让人给你做护照和你的相关信息。”
陶然微怔,“什么意思?”
霍连耸耸肩:“就是你们家人以为你在那场爆炸里已经死去,所以你的相关信息都已经注销,我也是前两天让侦探查的时候查到的。”
她无奈一笑,原来她都是一个死人了呀。
半年都过来,再多的悲伤都会渐渐消散,用不了多久,大概没有几个人会记得她。
可蒋慕承还有沈凌,知道她死了,一定会特别伤心。
他们会想她吗?
一定会想的。
可她呢,已经死过一次,又不知道还能活多久,她忍心去联系他们,让他们不久后再次经历痛彻心扉的生死离别吗?
所以,就这样吧。
就这样安静的去那里看看,谁也不再打扰。
她问霍连:“你有办法给我弄到真的护照?”
霍连浅笑:“只要可以用钱就能解决的,这世上还没有我办不到的事。”
她嘴角牵强的弯了弯,这话的语气像极了慕时丰,傲娇的不可一世。
她不知道霍连除了是医生的身份,真实身份是什么,她现在已经是自顾不暇,已没有那么多精力顾及这些。
霍连离开后,她又看向窗外,又开始想那个已经不再属于她的男人。她始终都想不通,为何他们那么相爱,最后还是分开了。
如果,假如,她在帝都的街头偶遇了他。
他会怎样?
而她又会怎样?
她没法再像十五岁那年,可以撒娇的跟他说一声,大慕慕,我想想你了。
而他也不会说,我现在就去找你。
窗外的鹅毛大雪依旧。
他不是说只要她在地球上,他就能找到她么?
她的嘴角酸咸苦涩,大慕慕,我还在地球上,在那个你说挺好的城市,可是你怎么还不来找我呢?
*
飞机冲上云霄那刻,陶然的心也一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