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曾经告诉她,木屋前的那两棵榛子树,是情树。一棵是外公为外婆种下的,另一棵是爸爸为妈妈种下。
外婆常说,她与外公的爱情源于那棵榛子树,他们一起经历的所有的岁月,都被那棵茁壮成长的榛子树刻在了年轮里。所以即使外公先她撒手而去,她看着那棵树,就会感觉他从未离去一般。
于是,在妈妈认定爸爸的时候,她就让爸爸从枝桠上折了一条嫩枝,挨着老树种下,认真地培育,最终新树和老树郁郁葱葱,长在了一处,开花结果,然后便有了她。
这些事,凌晨希并不知道,可他,却像外公一样,只因为她喜欢吃榛子,为她折下了一条枝桠,把它种成了一棵新树,长在了他们的家门口……
这份心思,安娜突然有些不敢懂。
“腻了吗?”凌晨希的低沉的声音唤回了她的思绪。
安娜手指动了动,她把咬了一半的榛子酥递到他嘴边,故意道:“你吃!”
在遥远的记忆中,他是讨厌吃甜食的。
果然,凌晨希抬手拭掉她嘴边的碎屑,拧眉道:“我看着你吃。”
安娜很坚持。
凌晨希无奈,只能就着她的手咬走她吃剩下的榛子酥,下颚微微合动,吃相十分优雅。
“好吃吗?”安娜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可能是因为你吃过的,所以我觉得特别好吃!”他的言语里有难以掩饰的调侃。
“……”果然无赖还是他的本性。
凌晨希喝了口水,看着她的神色有些严肃。“曼儿,有件事情我想跟你说清楚。”
“什么事情?”
“你等我一下。”凌晨希起身朝办公桌的方向走去。
安娜等待的时候,口袋的手机铃声急促地响起,她瞥了凌晨希背影一眼,这才握着手机走到角落处接起。
“吃过饭了吗?”季煦温和的声音透过话筒传来。
“吃过了,你呢?”
“也吃过了。”季煦顿了顿:“安娜,晚上的慈善拍卖会没忘记吧!”
安娜怔了怔,她还真忘记了。
季煦在电话叹了口气:“我就知道会这样,下班的时候我在大门口等你,晚上见!”
“好,晚上见!”季煦总是很体贴,安娜的声音有了笑意。
凌晨希注视着手里有些泛黄的亲子鉴定,又抬头看了眼安娜勾起的唇角,眸子沉了沉,又把它重新锁回抽屉中。
安娜收线回到茶桌前,看向已经端坐在沙发上的凌晨希有些诧异,“你刚才要跟我说什么事情?”
“现在没事了。”凌晨希垂着眸,语气有些沉闷。
安娜觉得莫名其妙,她把茶几简单收拾了一下,“饭也吃好了,如果没什么事情的话我先下去了。”
“跟我多待一刻就这么令你不舒服吗?”凌晨希阴阳怪气道。
“你怎么了?”安娜有些莫名奇妙地盯着他,刚才还好好的,怎着这会儿说翻脸就翻脸了呢?
凌晨希阴沉着脸,没有答话。
“奇奇怪怪!”安娜蹙眉,不再理会他,径直朝门口走去。
“回来!”身后,凌晨希咬牙切齿地开口。
安娜停住了脚步,回身看向凌晨希的方向,不耐烦道:“凌大少爷,有事快说有屁快放。”
凌晨希被噎了一口气,他别扭道:“某些人连你三餐吃没吃都要管吗?”
安娜愣了愣,这才意识到凌晨希可能听到她和季煦打电话了,她揉了揉眉心无奈道:“你不要告诉你是在吃醋?”
凌晨希闻言,脸更黑了,“没有!”
“他找我有事。”安娜耐着性子解释道,她不想再因为季煦的事情跟他吵架,特别是现在自己也是一团糟的情况下。
“孤男寡女的,大晚上要去哪里?”凌晨希的语气酸溜溜的。
安娜这才意识到,他不仅听到她接电话了,还听得一字不漏。
心底忽然升起一股无力感,安娜看着他自嘲道:“过去的五年我都是跟他在一起的,你现在才来审问我是不是有点晚?”
凌晨希一怔,他起身走向她,高大的身影把她整个人都笼罩住:“曼儿,我没有审问你的意思,我只是……”
安娜猛地抬头,打断他即将开口的话语:“凌晨希,我们都这样了,你若是不相信我,就别说什么让我留在你身边的话。”
她说完,决绝的转身离去,凌晨希看着空落落的掌心一阵恍惚。
“我只是害怕季煦一出现,你就会跟五年前一样在我的世界里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阖了阖眸,自言自语道:“曼儿,你给我的这两个月零二十天,何尝不是在给自己退路?”
“你早就是路曼了是不是?因为安娜不会在医院一看到淘淘连问都不问就笃定她是我的孩子,她不会知道我胃不好,她不会特意在我面前用右手刺激我,她不会因为自己无意的呓语而惴惴不安,她不会知道小宝的发里有块疤,她更不会记得我被父亲用砚台砸过……”
“安娜的记忆只有三年,怎么会知道这么多事情……”
一室静谧,凌晨希的声音显得无比的晦涩。
***
下班高峰,季煦如约地等在凌氏门口,他有些惹眼,所以她朝他走过去的时候,收到了很多人的注目礼。
相对她的尴尬,季煦反而一脸坦然,他看着安娜瑟缩着身子,解下脖子上的Gucci的最新款男士围巾绕在她的脖子上。
“A市远远没到围围巾的程度,你这算是未雨绸缪吗?”安娜笑问道。
“生下小宝后,你一直都很怕冷,有备无患。”季煦笑着为她打开车门:“请吧,美丽的安娜小姐。”
安娜坐进车内,车内比外面的温度暖了许多,围着围巾反而有点热,她便伸手解了它。
“你是为了这个拍卖会来A市的吗?”安娜搓了搓手道。
“恩,这个拍卖会是给西城福利院筹集善款的,我捐了几样东西出去,院长便给了我们两份邀请函。”
他用的是我们。
安娜凝了凝神:“院长还记得我?”
“记得,我告诉他你已经康复了,她很为你开心。”季煦顿了顿又道:“当年我告诉她我们是未婚夫妻,现在她自然而然地以为我们结婚了,所以,等下若是有些误会,你不要放在心上。”
“我不会的。”安娜阖眸,有些倦怠:“到了叫我。”
………题外话………晚安……
☆、164。164章 我连碰都没碰过你,哪来的女儿?
拍卖会在凌氏旗下的盛业酒店的宴会厅举行,据说是凌氏免费提供的场所,巧的是这个多功能宴会厅竟然是当年凌晨希订婚的那间。
过去的场景在安娜的脑中一一闪过,安娜站在门口,头皮发麻。
季煦没有察觉到她的异常,看到她停滞不前,疑惑道:“怎么了?撄”
“没事。”安娜脸色有些苍白,她扯着唇朝他笑了笑偿。
季煦这才松了口气,他曲起右手臂,绅士地抬了抬手:“那进去吧,现在才六点半,我带你先去见一下院长。”
安娜深吸了口气,这才搭上他的胳膊,莞尔:“好。”
福利院的院长叫陈红,五年不见,她原本墨黑的鬓角已经有了稍许的霜白。
安娜见到故人,鼻头微酸,她看了陈红很久,才翕动着双唇颤颤道:“院长,你还记得我吗?”
陈红眯着眼,眼角的鱼尾纹很明显,她轻轻拍着她的手,关切道:“怎么会不记得,傻孩子,身体好点了吗?”
安娜用力地点了点头:“我很好。”
“看来这几年小季把你照顾得不错,我当年就说孩子没了可以再要,明明两个人都还年轻,可你偏偏那么固执,对了,现在那个孩子怎么样了?”
听她提起小宝,安娜的心思动了动:“孩子也很好,很健康,很可爱。”
“孩子能健康长大,这说明你熬得那些日子都是值得的。”陈红释然地点了点头,她看向季煦道:“小季,我替福利院的孩子们谢谢你,你捐赠的那些拍品很珍贵,除了那些本有的慈善家之外还吸引了一批收藏家。”
“院长,我很喜欢那些孩子,能为他们做一点事情,我觉得很荣幸。”季煦谦逊道。
陈红脸上勾起一抹慈祥的笑意,把安娜的手和季煦的手叠在一起:“姑娘,你的眼光不错,什么把孩子带过来让我瞧上一眼?”
安娜有些尴尬,刚想解释,就听身边的季煦应承道:“改天一定!院长您先去忙吧,不用管我们了。”
正逢有人在后面叫了一声,陈红朝他们歉意一笑,转身离去。安娜抿唇看向身边的季煦:“你为什么不让我解释?”
季煦有些疑惑:“解释什么?院长只是让我们把孩子带过来给她看看,难道你不愿意?”
“我怎么会不愿意。”安娜有些不悦:“但是我不想让院长误会了我们的关系。”
“安娜,我娶你,只是你一句话的事情。”季煦握紧安娜的手,目光越过她的发顶落到远处的凌晨希身上,两个男人目光相撞,无端地凝结了一股寒气。
“季煦,你不要这样子!我生过孩子,还与另一个男人纠缠不清,我配不上你。”他炙热的目光看得安娜很不自在,她挣开他的手,她朝二人的指定位置走去。
季煦扯着唇,露出一丝晦涩的笑意,他敛了敛神,追上了安娜的脚步。
“阿晨!”
凌晨希胶着的目光移向自己臂弯那双白。皙的手时顿时变冷了,他沉声道:“你怎么来了?”
“听说福利院里很多像淘淘那么大的孩子,很可怜,我想为他们出一份力。”乔意之巧笑颜兮。
凌晨希的眉目这才软了点,“你有心了。”
乔意之嘴角勾起一丝弧度,凌家自凌爷爷那代就热衷于慈善事业,当然到了凌晨希这一辈也不例外,而她这番措辞无疑会改变以往他对她冰冷的态度。
“听说今天的拍品里有英国女皇戴过的胸针,你拍下送给我好不好?”
凌晨希的眉头拧了拧,他来此的目的就是为了孩子出点力,但他不是收藏家,至于对于拍品给谁都无所谓,于是就点了点头:“好。”
乔意之眼睛一亮:“真的?”
“恩!”凌晨希扫了她一眼,拿开她的手,在桌位上落座,乔意之连忙跟了过去,挨着他坐下。
“意之,拍卖会过后,我们两讫吧!”凌晨希扯了扯领带疲惫道:“她回来了,我们的协议也结束了。”
乔意之原本雀跃的笑容顿时僵在脸上:“你说过你会补偿我一辈子的!”
“你的一辈子还很长,以你的条件,你可以找一个更好的男人。”
乔意之咬着唇,哀伤道:“我带着一个孩子,哪个男人肯要我,就算他肯要我,看中的也不过是乔家的产业,阿晨,淘淘是你的孩子,你怎么可以说出这种话?”
凌晨希眸光有些冷,他冷嘲道:“我连碰都没碰过你,哪来的女儿?”
乔意之脸上也有些惊慌失措,她极力压制着心中的恐惧轻声道:“如果不是你,当年我怎么会发生那种事,你说过会照顾我们母子的!”
凌晨希凛了凛,脸上有几分不悦:“我当年就劝你打掉孩子,是你执意要留下!”
乔意之的脸上有些怅然,她自嘲道:“凌晨希,你以为我想留下孩子,当初你也听到了,医生说我的子宫壁太薄,如果打掉孩子可能这一辈子都不能怀孕了,我是个女人,我想保护自己的孩子有什么错,就算她来的阴差阳错,可是她毕竟是我这辈子唯一的孩子啊!”
凌晨希抿了抿唇,目光移到她那一张与少时记忆完全对不上的脸上:“意之,你没有错。但你错就错在不该拿当年的事情逼我,而且你心底应该很清楚地知道孩子的父亲是谁!”
乔意之神色一变。
“意之,不要再执迷不悟了,说出来吧,你这样误导淘淘,真的是对她好吗?”凌晨希神色微凝:“我说过我不逼你,我等你自己开口。”
乔意之靠在他的肩头,喃喃道:“阿晨,你说要补偿我,你怎么能言而无信?”
凌晨希僵直了身体,伸手她的背上轻轻拍了拍,温声道:“放下过去吧,淘淘需要一个真正能照顾她长大的父亲。”
乔意之浑身一颤,她抹掉眼角的泪意,抬起脸认真地看着凌晨希道:“好,我答应你,但是你能不能陪我和淘淘吃顿饭?毕竟这么多年,淘淘一直以为你是她的爸爸,我想当着你的面,跟她说清楚。”
凌晨希沉思了一会:“我让阿生把行程排开。”
乔意之脸上一阵黯淡,垂在身侧的指甲几乎陷进了掌心;她垂眸道:“路曼要是知道那件事,她还会跟你在一起吗?”
凌晨希的脸色变了变:“那只是一场意外。”
“连杜慧媛都不认为那是场意外,你以为路曼会相信,阿晨,就算我肯放下,你们两个也不可能!”乔意之咬着唇,眼里是洞悉事实那般笃定。
凌晨希金边眼镜下瞳孔缩了缩,他看向安娜和季煦落座的方向,抿唇不语。
“在看什么?”季煦剥了一个橘子先尝了一瓣才递给安娜:“不酸。”
安娜的目光从远处收了回来,“没什么。”
她掰了一瓣橘子用含在口里,顿时皱眉地把橘子推还给季煦:“谁说不酸的,这么酸!”
季煦狐疑地看着她:“我记得这个程度你能接受的。”
安娜目光装作不经意地扫过远处两个互相依偎的恻影上,她朝季煦歉意道:“酸,不想吃。”
她的小动作季煦自然注意到了:“哦,我忘了告诉你,凌晨希也会来,但是我没想到他会带着乔意之来,不过也不意外,毕竟二人关系匪浅!”
关系匪浅!这四个字像打在安娜心上一样,磨得她涩涩发疼。
季煦看着安娜突变的脸色,安抚着拍了拍她的手,面无表情道:“我早就说过,你过不了心中的那道坎,你看他对你好的同时还在跟其他女人暧。昧不清,安娜,你心底其实都明白,何苦自欺欺人?”
安娜嘴角勾起一丝苦笑,她抢过季煦手里的橘子,一瓣一瓣地塞进嘴里,汁液酸得她舌尖发麻。
“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她笃定道。
季煦扯了扯唇角,没有继续劝她,他看着主持人走主席道,轻声道:“拍卖会要开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