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罗河日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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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罗河日月- 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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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六岁进宫,被当时的最高先知看中,送进了阿杜巴。算起来,他和拉美西斯是一起长大的情分。他可以不用向法老行礼,甚至在法老的寝殿来去自如。拉美西斯也从来不把那些毫无意义的头衔挂在嘴边。
  可是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他知道法老是在下达最后通牒,按照拉美西斯的性子,他说得出就做得到。
  秘灯选择了妥协。他俯下上半身,低垂着脑袋:“陛下息怒。为您举办婚礼,是阿蒙神庙的光荣。”
  “那便再好不过。”拉美西斯高声向众人宣布,“三天后,就请拉神来见证这场盛大的婚礼吧。”
  *
  奈德丽嬷嬷带领众奴仆赶来寝殿的时候,我正和阿莲卡品尝从亚历山大运来的新鲜无花果。奈德丽跟侍卫打了招呼,匆匆走进拱门,来到四角雕刻着天鹅头的矮桌前,不由分说拉起我为我度量尺寸。
  她边量边对女仆吩咐:“记下来,一会儿给裁缝们送过去。”
  看到我询问的目光,她才对我解释:“上次陛下只是随口一说,也没有告知姓名,那些裁缝就没有记录在案,只好麻烦我再来跑一趟。”
  我指着身上的裙子:“这衣服我才刚穿上,又要做什么?”
  奈德丽没有回答我,继续指指点点着,“这里,要加些金线……斗篷要描金的,肩环可以做成新月的形状。那些手绣的莲花必须是夏日盛放的模样,明白了吗?”她入神地思索了一阵,像是终于想到了什么,“对了,眼影一定要用加了金粉的孔雀绿,金粉要多一些,才能衬托出小姐这双眼睛。”
  女仆唯唯诺诺地点头,不停在纸莎草纸上写着什么。我和阿莲卡对视了一眼,看着她们忙前忙后的一刻也闲不住,没过多大功夫,又来问我的日常喜好。什么卧床喜欢靠窗还是靠墙,饮食有哪些忌口等等。我只得先一一回答了。
  一切准备妥当,奈德丽才意味深长地对我笑了笑:“恐怕以后,奈德丽就是想伺候您也轮不到了。”
  我如坠云里雾里:“……什么意思?”
  “别着急,会有人来回答您的问题。”说着,她转身看了看窗外。太阳已经落向尼罗河西岸,阿克胡将要苏醒过来,迎接月神的到来了。她仔细地看着女仆将大殿中央的长餐桌清理干净,才对她们说:“吩咐厨师上菜。这将是令人难忘的一次晚餐。”
  夜初。阿莲卡离开后,我变得无所事事,无聊地挨个查看那些数不清的油灯。我不时挑起灯芯,去嗅那火光间似有若无的薰衣草香。
  这些油灯都加入了造价昂贵的精油,能够减少烟雾,并起到熏香的作用。再加上薰衣草所具有的安眠功效,往往比殿外那些粗壮的熏香石罐效果要好得多。
  拉美西斯一走进寝殿,便看见了这样一幕。
  彼时的他脱去满身浮华,换上了一身舒适的绸缎长袍。他久久伫立在门口,借着朦胧温柔的灯光,欣赏那被蓝莲花包围起来的背影。
  他一贯寂静无声的心湖忽而也跟着泛起温柔的波动。长裙刚刚合适,穿在她身上简直完美无瑕。他边冒出这样的想法,边满意地弯起嘴角。
  拉美西斯不知道是否单单针对他,菲狄安娜才有这样的魔力。她不需要说话,也不需要有什么动作,只是简简单单站在他眼前,便能勾起他心底最纯真无限的留恋。虽然她反叛,任性,与寻常所见的女子迥然不同,甚至她根本就不爱他……
  拉美西斯戛然而止,不愿再想下去。对于菲狄安娜,他的固执让他自己都感到无可奈何。荣华富贵也好,别有用心也罢,即便她从未对自己的怀抱表示过好感,他也毫不介意。可以慢慢来。感情,信任,都可以慢慢培养,他对这个异族女子有着非比寻常的耐心。
  “菲狄安娜。”
  听到拱门处传来熟悉的声音,我动作一顿,转过身去。不知何时,拉美西斯已经走了进来,站在餐桌另一端沉默地看我。
  餐桌上有蜡烛晃动的火光,模糊了他精致的双眸。其实平心而论,拉美西斯若不是活在公元前,这样出色的品貌,肯定能成为数一数二的公爵。
  出于礼貌,我朝他走过去,彼此之间保持着适当的距离,为他拉开面前那把镀金的软椅。我摊开手掌请他入座,柔和的灯光下,往日一见面就剑拔弩张的气氛莫名其妙地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难得的轻松舒适。
  他也十分配合地坐了下来。我慢慢走回自己的座位,决定率先打破沉默,随便说点什么:“住在这儿还真有点儿不习惯。你不知道,这里的食物和我在家里吃的完全不同,天气又炎热,热到身上出红疹。我的故乡可是个四季如春的好地方……以前我倒没觉得有什么好,现在可算明白过来了。”
  他慵懒地靠着椅背,用说不出是什么情绪的眼神看着我,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在听。我有些讪然地一撇嘴,正打算专心吃饭再也不去理他,却见他忽然朝我微微侧过脸,似是对着空气轻轻一嗅:“叙利亚价比千金的香粉果然名不虚传,气味至今犹存。”
  “……”我想起了那个惊心动魄的夜晚,顿时郁闷了,蔫蔫地没说话。
  “你喜欢这个味道么?与你家乡的香粉比起来。”
  他淡淡地对我随口一问,优雅地往象牙高脚杯中倒酒。听他这么说,我不由地低头在身上四处闻了闻。但见他用眼角斜睨过来,我才意识到这动作傻里傻气的,实在有失我贵族千金的身份。
  “还行。”我正襟危坐,故作镇定地评价道,“以花香为主,总好过我姐姐爱用的琥珀和雪松。至少闻上去像个女孩子。”
  他抿了口葡萄酒,眉毛微挑:“琥珀和雪松?”
  我点点头,想跟他解释,绞尽脑汁想了半天,却仍是词穷。
  “……反正就是不同种类的香粉。”我顿了顿,岔开话题,“我姐姐天生一副男孩脾气,喜欢倒处游山玩水。我的卧室里有一盏三层的水晶灯,便是她从意大利给我带回来的礼物。那灯亮起来的时候晶莹剔透,特别漂亮。”
  说着说着,我的声音不自觉低了下去,幽幽地叹口气:“我最想念的人就是她了。”
  拉美西斯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是那样静静地听着。我突然回过神,又是一阵郁闷。我怎么会跟拉美西斯说这些?  
  我随便吃了几口菜,掩饰我矛盾的心情:“别误会,我只是想家了。人一想家就喜欢多愁善感。”
  拉美西斯眼底划过一丝笑意,语气有难得的温和:“你从一开始就拿想家当借口。”
  不得不承认,这虽然是事实,我却还是被小小地噎了一下。我发自内心地感慨道:“拉美西斯,如果你不是古埃及人,我们一定能成为好朋友。”
  两人都沉默了好一会儿。拉美西斯似乎在咀嚼我的话,他的表情很认真,好看的睫毛像蝴蝶的翅膀,在小麦色的肌肤上留下淡淡的影痕。
  良久,他才又端起酒杯,俊美坚毅的眉目缓缓浮现出不可一世的温情。
  “纳芙塔瑞。意为最美丽的女人。”
  我一愣,有些反应不过来。这话题转得也太快了吧?
  只见他继续说道:“这是个好名字。我便把它送给你。”
  “……”
  “从此埃及的太阳皆因你而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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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纳芙塔瑞王妃。
  这个名字我一点儿也不陌生。拉美西斯二世成为联合执政法老后三年便迎娶了她,她拥有着法老所有的真情与眷恋,在当时的埃及,她被法老赋予了无上的权力。在她生产六子,年近半百溘然长逝之时,她的容貌依旧娇美动人,不曾黯淡半分。
  她的事迹如同尼罗河川流不息的河水,传颂至今。她被刻在壁画,被供于神庙,甚至被后世的埃及人奉为女神。
  难道纳芙塔瑞——真的就是我?!
  “你怎么了?”拉美西斯看着我忽然苍白的面孔,拿着汤匙的手暗暗发力,骨节分明,他忍不住有些担心,“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我踌躇着开口,声音明显在颤抖:“拉美西斯,你赐名于我,是要娶我吗?”
  我想起奈德丽嬷嬷遮遮掩掩的那番话,以及她下午所做的一切。这难道不是在筹备婚礼?
  他倒对我的一语中的没太多惊诧,好像早料到我会自己猜出来。左右三天后便是大婚,他也没打算瞒我,直接了当地说:“王室会议已经顺利通过了,三天后,我们的婚礼将从孟斐斯开始,在卡纳克神庙接受最高祭司的祝福,再到底比斯的玛尔卡塔王宫,举行通宵达旦的晚宴。”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啊啊啊啊没错我是苦逼码字的鹿耳……
第一次写这种题材写到自己也不知道写的是个啥……
打滚求眼熟啊~~~~~~~~

  ☆、王冠的故事(一)

  他做事很有主见,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他仿佛一早就计划好了婚礼的一切,包括其中最微小的细节。
  他继续说道:“这是个好时节。落泪之夜马上就要来临,在这个时候举行王室婚礼,哈比神一定会很高兴,赐予埃及更多肥沃的泥土。”
  我放下汤匙,坐直身体。明明有记载纳芙塔瑞王妃是典型的埃及女人,说不定这只是个巧合呢?我冷静下来,用蜜色的瞳孔看着拉美西斯:“如果我拒绝呢?”
  拉美西斯不温不燥地切下一小片烤肉:“生米煮成熟饭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流氓果然还是流氓。我白了他一眼,脑子里飞快旋转:“这样吧。我们来做一个交易。”
  拉美西斯挑了挑眉,眼神变得饶有兴味:“洗耳恭听。”
  我正色道:“我同意嫁给你,但作为条件,你要承诺给我一样东西。”
  他忍不住用半开玩笑的语气说:“怎么,对我的王位眼馋已久?”
  我没有理会他的玩笑话,清晰地念出我心中所想:“我要月亮女神的王冠。”
  *
  晚餐后,我和拉美西斯又一次在无人跟随的情况下站立于孟斐斯王宫高大雄伟的宫墙内。
  月亮女神贝斯特是个爱美的猫之女神,她的王冠众多。当我向拉美西斯简略地描述了王冠的模样以后,他便露出那种高深莫测的神色:“你怎么知道这东西一定就在王宫里?”
  我轻松地耸肩:“就算不在王宫里,你是法老,总有办法找到它的,对吧?”
  他不置可否。一顶小小的王冠对他来说实在不值一提,他也没放在心上,很爽快地就答应了我。
  “还记得第一次遇见你的时候,我曾说过要送给你礼物。”他斜睨了我一眼,“是你自己不要,我一气之下,就丢给了伊西斯奈芙特。”
  没想到还真被我猜中了。我惊讶地看着他:“你打算送给我的礼物,就是那顶王冠?”
  他微微点头:“也许这就是阿蒙拉的安排。从一开始,你就是属于我的。”
  “……”我尴尬地看着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这种时候,还是选择沉默比较好吧。
  不过,我心中的一块巨石也总算落了地。不管王冠现在在谁手上,我顶多也就是借用一下,不会有什么太大的问题。
  我跟着拉美西斯的脚步,两人一前一后走在前往伊西斯神庙的路上。月光宁静,夜空中的星辰稀疏而分散。这是尼罗河将要涨潮的前兆。
  表面看上去,我与拉美西斯更像是漫步在青石小道,两人间的气氛很是微妙。我不由自主联想起与曼德少爷的那次约会。那其实是家里人刻意的安排,我不愿让他们为难,便勉强答应了。
  自然,过程也不尽如人意。对我来说完全就是一种煎熬。
  我突发奇想,问拉美西斯:“你以前有没有跟谁约会过?”
  看见他露出那种不明就里的目光,我立刻意识到什么,向他解释:“就是……两个人互生好感,相约一起出游啊骑马啊看话剧等等。你没有过吗?”
  拉美西斯的脸色有些难看。他想起了妮特茹和伊西斯奈芙特。
  我又强调道:“一定要双方彼此真心实意才算数,而不是出于政治联姻这种乱七八糟的目的。”
  拉美西斯很干脆地否认了:“没有。”
  ……果然。我抿着嘴笑了一声:“怪不得奈德丽嬷嬷那么嫌弃你,瞧你这法老当的,你也太……”
  我犹豫半天,实在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形容词表达我的感慨之情,只得作罢。
  “不过话说回来,法老嘛,总不会缺女人的,倒也不用学这些花招。”
  “其实很简单。”他突然说。我应声抬起头,看到他嘴角一闪而过的狡黠,立刻猫一样敏感地进入戒备状态。
  下一秒,他就停下脚步转过身,一只手灵巧地环上我的腰,往怀中一裹。我感到他的下巴抵在了我光洁的前额,腰间缀着的细珍珠被他的手刮出一阵碎响。他低低地说:“别动。别说话。”
  然后他深吸一口气,似乎在品尝我身上散发出来的味道。他的声音好似呢喃般,生出无形的漩涡,将我牢牢吸引。
  “和你约会,感觉还不错。”
  时间仿佛静止在这一秒。他浑厚有力的心跳贴着我的耳朵,我甚至能看到身上残留的萨耶格香粉侵染着他的发肤,一寸一寸自由地攻城掠地。
  有那么一刹那,我忘了自己原本应该反抗的。我出乎意料地发现他的怀抱其实并不那么难以接受,总体来说,也有温暖得能让任何一个女人沦陷其中的资本。
  虽然不愿意承认,我的心跳还是漏了一拍。我觉得我应该做点什么,把这种苗头扼杀在摇篮里。
  “拉美西斯。”我的表情显得一本正经,“别抱了,我没办法呼吸。”
  *
  不知为何,青石小道变得十分冗长。随处可见的鹅卵石堆砌着代表永恒的绳圈圣环,间隔分布,规整神圣,好像这便是通往世界另一端的必经之途。借着月光与镶在宫墙上的火把,我和拉美西斯的身影被无限拉长,透着股神秘古怪的气息。
  经过刚才的突发事件,我和他都没再说话了。我平复着心情,尽量不去想拉美西斯这个人。
  我方才想起王冠一旦拿到手,我就可以回家了,心中立时涌起一股难掩的喜悦。但当阿莲卡的面孔从我眼前划过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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