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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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归-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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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都那么久没回去,还念着他们呢。”
  “话不能这么说,我和他们既有同门之谊,分开再久也是师兄弟,怎么能不想念他们。”白藤替越槿歌倒了杯热茶。
  “是么,你不再是少女模样,那可得仔细与他们相认了。”一路被白藤惯得没有边际,越槿歌又生出些皇子气性,一时口无遮拦,平白酸了一句。
  离了这许多年,再熟悉的感情也该生疏了罢。
  且再说了,她根骨较瘦弱的少女时期也拔高了一些,面容气质皆有改变,她就如此笃定人家一眼……
  顿觉失言,白藤虽从不显露甚么,越槿歌晓得,她于自己年纪还是甚为在乎的。白藤与他同岁,已过双十之年。
  大楚女子年十三四便可嫁人,如她这般大的,早已是垂髫孩童的母亲了。
  越槿歌心中懊恼不已,讲出的话如覆水难收,只好小心抬眼,端看白藤神色。白藤端正而坐,淡然拿起酒杯,悠然饮下一口,全无异色。
  不知是浑然未觉,还是不作在意。
  越槿歌又觉得自己这样好生没意思,白藤并未理会他,他又拉不下脸道歉,只觉气氛渐冷凝,百无聊赖之下,只好转头看向外面。
  凉州城人少,比不得金陵城千邑万户的富贵人家,此处多是常年驻扎于此的士兵和世代生长于此不愿离去的大楚百姓。
  街上总归没有越槿歌当初以为的那般冷情。
  除了一列列惯例巡城的官兵,两侧也如市集般聚集着商贩,还有些三两结伴的姑娘家或年轻妇人闲逛其中,神色坦荡自然,无忧无愁。
  不知何处,高声传来一句:“术公子来啦!”
  越槿歌只见楼下女子们眉眼间立刻挂上欣喜娇羞,止步路边不前,还不时往两头张望起来。
  连巡逻士兵也自发向路旁撤去。
  而后……伴着鞑鞑马蹄声,越槿歌见到一位策马而来,意气风发的真正贵公子。
  满树摇落光华碧,谁人河畔低吟,绝代清扬,不可语兮。
  越槿歌心知美人从不论皮相,气质在骨者,为上佳。翩翩君子举手投足尽是温润雅致,神采洋溢间又多了分沙场磨砺的劲气,鲜衣照影,缠得人不愿游移。
  若说越槿歌平生有何艳羡,不外乎这类丰神俊朗执剑而行的青年郎君。他自觉荒诞许多年华,学艺无一有成,不过是人人背后笑骂的废物。
  光是美胜女子的皮相,要来何用?
  见一众姑娘里胆大的羞着脸上前,细声攀谈,越槿歌痴痴看着,不免落寞感慨句:“也不知哪里的人家,养得出这样出尘俊逸的儿郎。”
  若生在金陵城,只怕也会如潘郎般引得掷果盈车。
  淡淡收回身子,越槿歌抿了口温酒,抬眼间只见白藤唇角早已翘起,眼中光亮耀人,笑意快要溢出。
  “安年可想与此人相交?”白藤柔声问了一句,声音亦是难掩轻快。
  越槿歌一愣,眼里只有白藤难得的笑颜,未多察觉言语中的深意,讷讷点了点头。
  “那你暂候一会。”白藤二话不说,抬脚离去,越槿歌只觉衣氅挥动间冷风一扫,白藤已含着笑,长腿快步走下木梯。
  “等等,你作甚么去!”来不及阻拦,越槿歌心里一空,起身紧随白藤而下。
  越槿歌了解白藤,她自然不是轻浮的女子。可那术公子的气度风华,连他一个男子也为之倾倒,白藤方才的欢喜模样同样作不得假,越槿歌心生奇怪,还是跟去的好。
  这里终究不是越槿歌熟悉之地,白藤阔别五年有余,想来也有许多陌生。白藤若真是想牵线为引让他与术公子结交为友,他也得跟过去劝导白藤,从中缓和一二,叫她莫要太耿直行事。
  若是言语唐突冒犯了人家,他俩岂不平白添个仇家。
  越槿歌仓促下楼时,白藤已迈出酒家,身至街巷之中,她这举动立即引来众人目光尾随,酒家掌柜、街上的姑娘还有官兵商贩,皆以探寻的目光看着这突然冒出的女子。
  白藤浑不在意,长身静立而前,看着前方高马离去的背影笑开。
  “五年余不见,师兄可安好?”
  

  ☆、第九章

  那一笑,恰似春雪初霁。
  白术隐约听见后头的唤声,下意识朝后看,面容上疏离温和的笑甚至来不及淡去。只一眼过去,随即眼角漫上不可置信的狂喜,凤眸睁大,神采奕奕。
  白藤依旧静立不动,嘴角微扬,等着白术倾身下马长步回至她身前。
  毋须多余的确认,也没来得甚么寒暄。
  白术定定瞧了白藤好一会儿,恢复方才的内敛公子模样,眼里浓得化不开的怜惜,高兴说道:“阿藤瘦了,也高了。”
  白藤含笑抿唇,并不言语。
  一路跋山涉水,艰辛自不必言说,怎能不瘦。
  “几时到的?怎也不知回天门,还跑到凉州吃酒来了,师父见了你想也是极高兴的。”白术也不在意,依旧关切发问。他这师妹性情向来淡薄自持,年少离乡少有书信,却自有自的主意,不需他与师父过多干涉。
  只终究十多年同门感情在那,今日乍见,少不得白术关心的问候。
  未等白藤回答,白术嘴角温润笑意逐渐敛去,将白藤浑身再次打量一遭,眼神渐凉。
  他干干问道:“阿藤你一身武功……谁废去的?”
  白术与白藤同为天门弟子,算不得中原甚么名门正派,白藤不通世故,只除了一个越槿歌掏心讨好,一个太子乾敬重相护,待其他人向来冷漠,不主动结怨,亦没多少怜悯慈悲之心。白术如今虽被冠上郎艳独绝,君子如玉的称号,焉知骨子里的性子不是随了青须老人。
  当年阿藤离开天门,只为替师父还太子的恩情,只身前去金陵。金陵党派之争的阴暗龌龊,白术自是清楚,中秋之乱他耳闻一二,成王败寇只作唏嘘而已,怎地阿藤回来,成了这副模样。
  对自己人千万般好在所不辞,若有外人欺辱……白术嘴唇抿紧,天门必不让他好过!
  “师兄莫再臆测,白藤这武功,是自己废去的。”白藤及时解释一句,知晓还有正事未做,“师兄你先莫走,随我过来,我与你介绍——”
  白藤边说着,不忘拉着师兄回走,转身回头立即停住。越槿歌披着大氅,像只柔弱又懵懂的白兔,一双黑曜石般的眼眸直愣愣看着他们二人,呆呆候在不远处。
  天寒地冻的,也不知立了多久。
  白藤想也不想,暂且松开白术来到越槿歌身前,“外头风大,安年静坐楼上等我们便是,怎也随着出来了。”
  她欲要拾起他手暖暖,尚未触及又立马收回,略显不自在垂下。
  越槿歌尽数看在眼里,也抿着一口气,垂眸什么也不说。
  气候干燥,黄沙此时不甚浓厚,白藤得了巧,索性在这泥土的街道上替着两人相引一番。
  事已至此,旁人看出了个大概,无谓是师兄妹阔别多年街头相认的戏码,因那人是术公子,才惹这许多人顿足。如今看得差不多,除几个面色羞红的姑娘家踟蹰不走,其他人也纷纷散去。
  越槿歌气质贵如牡丹,面若闺玉,此时不知如何找回知觉,淡淡收回目光,扯嘴笑道:“原来这位天人般出众的公子是阿藤师兄,在下有幸了。”
  ***
  白术自下天山,便以贵客身份被单家相待,出谋献策以助抗击胡族。得知越槿歌是金陵公子,也不惊讶,别有深意望了他半晌。
  而后极稳重引他去了单府。
  单将军早早听闻皇宫那场政变,心疼自家早逝的胞妹和多难亡故的太子外甥,空有一声叹息却无可奈何,半年后见到越槿歌,自是喜不自胜,八尺的中年男儿一袭铁甲裹身,竟生生流出涕泪。
  “我就知道,妹妹的儿子已是尊贵至极,绝不可能做那等大逆不道的事!可怜皇上病重无法主事,太子仁厚,还是防不住给贤妃和二皇子陷害了。”单将军痛心疾首,如此嗟叹好一会,继而转向越槿歌,软声道,“你们刚出事时,舅舅便派人寻过你,由南至北的,总找不到你的音讯。有人说你被二皇子的暗卫杀了,我不信,如今总算等到了。”
  说罢,他满足喟叹一声,怀念起胞妹。
  “唔,那时候,为让阿藤治伤,我们在繁州待了两月有余,而后一路闲适徐行,这才耽误了些时日。”
  单将军了然,赞赏道:“大隐隐于市,在繁州暂避风头极好。没事,莫怕了,如今在舅舅这,看谁人还敢动你!”
  越槿歌有些心神恍惚,时不时留意庭外,听到这番话,不由笑了一笑。军中将士向来直接豪爽,以强者自居,越槿歌也不觉言语粗莽,反倒生出不少亲切。
  “此回变故方知皇族难做,多谢舅舅艰难时还愿收留我。”
  “亲舅甥谈甚谢不谢的!你是妹妹最心爱的孩儿,那我一辈子好吃好喝养着你也是应当的。”单将军豪爽挥手。
  越槿歌笑着点了点头,只总有些心不在焉的,谈不上高兴,眉眼间有些愁郁。
  “还有一事,舅舅,我……”他吞吐起来,“阿藤,就是那位护我至凉州的姑娘,若不是她,我早便死在二皇子乱刀之下,舅舅能否替甥儿……”
  他从方才起便不由自主想着白藤,生怕只错过一眼,她便与她那师兄上天山去,不再管顾他了。这才迫不及待同单将军讲起她来,不管怎样,她总归是他的恩人,他……想要留住她。
  单将军一拍手掌,“你说白术公子的师妹啊!”
  越槿歌一噎,听这话竟不知名膈应起来,按捺下情绪还是点了头,“正是她。”
  “这不是,他师妹没了内力和武功,成了不折不扣的寻常姑娘,好在你们在繁州遇到个名医,好赖及时吊了一命。天山终年积雪,常人自是不能久待的,白术公子已去了信,青须老人不日下山先替他徒弟调养一番,这段时间啊,他们兄妹二人暂住我们这,养身子要紧。”
  单将军一介武夫出身,知道没了武功于江湖人言不啻于天大的打击,那姑娘柔弱寡言,他也是真的心疼惋惜。
  越槿歌听得此话,眼中放出光来,“舅舅此话,此话当真?!”
  “屋子我都着人收拾好了,那还能有假!”
  越槿歌已从突如其来的喜悦里恢复过来,胸腔里的一颗心还抑制不住的跳得厉害,他竭力掩盖下眼中异样,耐下性子听单将军继续追忆往昔。
  那些惨痛不愉的过往,此时化作一缕烟绕在了脑后,只剩飘飘然的欢喜,如同上好蜜饯甜得心头少不得荡漾起来。
  ***
  单府院子不大,单将军戎马半生,也没个女主人。除却武夫演练之地,其余处荒于打理,也就西厢那几间屋子还能住人。
  白藤与白术同住西厢,越槿歌被单将军挽留在主人家卧行的东屋。单将军是个大老粗爷们,乍见和妹妹几乎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美人外甥,既惆怅又欢喜,将从胡人那夺过来的最好的物事绸缎悉数送到越槿歌那处。
  一经彻底洗沐,越槿歌再度换上一袭华贵银狐裘大袄,抹额镶珠束于眉上。夜里烛光微蹿,只影模糊,他点上一块幽幽瑞脑,愣看着铜镜里俊美无双的人,恍如隔世。
  若兄长在,只怕又会温柔注视他,微微斥责,安年身为皇子,怎可亲身率起奢靡之风,这可不妥。
  愣怔间,门外传来轻轻敲门声。
  越槿歌正下嗓音,清冷开口:“进来。”
  门外人影一顿,白藤应声而进,乍见精心装扮的越槿歌,眼中惊讶一晃,而后迅速埋下头。
  她显然也洗浴过,面色净白,平淡如古井,换了身如以往一般简单质朴的衣裳,一头青丝绾成凉州城时兴的胡髻,自然而随意。
  相形之下,越槿歌犹如骄傲美丽的昆仑神雀,浮华立显。
  越槿歌只觉自己招摇显摆,仓促坐下,又禁不住问道:“阿藤怎么过来了?”
  白藤恢复如初,将手里包袱递出,“安年的银子,还剩不少,白藤特意给你送来。”
  今日整理衣物时,白藤无意发现,想着越槿歌今后或是不再需要这些黄白,可总归是他的,白藤还是得送还过来。
  越槿歌脱口而出,“你拿着就好,权当一路的谢礼了。”
  灯花突而爆开,屋子明了又暗,恢复如初,空气一时静寂许多,越槿歌看到白藤掩下眸色,神情看不出高兴。好一会儿,白藤施然迈出两步,将包袱静置于榻上,一言不发。
  “天色已晚,夜间寒凉,安年早些歇息,我这就走了。”白藤注视越槿歌,温声启唇,移步越过他时,熟料被他拉住。
  他显然不愉,忿忿瞪她一眼,“我就知道,阿藤厌恶我了!你见到你师兄,便看也不看我,也不喜欢我穿得这么奢侈!”
  白藤不明所以,由他拉住,见他气得身子直抖,眼中盈盈如波,隐约好似竟看见几颗泪珠,她心里叹口气,无奈起来。
  “安年本就好看,该配得上如此精致的华裳。”白藤飞快瞟他几眼,斟酌一番,“如此相得益彰,很是惊艳。”
  越槿歌向来知晓自己的皮囊殊丽,放之大楚找不出三两个更好的。方才哪里是真的埋怨生气了,不过耍小性子想叫白藤讲出心里话,夸赞他几句罢了,白藤也知道他的心思,顺着他来。
  他这才溢出满意笑颜,借机道:“那你且不妨再坐会,我让你多看几眼。”
  

  ☆、第十章

  
  越槿歌没再着单将军给他准备的锦裘,一齐叠好还给单将军,自己穿起同白藤无二的普通衣袄,这才满意。
  三日后,青须老人匆匆下山,来至单府。他尚还很健朗,提溜眼珠,笑褶子咧开看了越槿歌好一会儿,别有深意道,“不错,真不错啊。”
  白术轻咳一声,他这才收敛。
  而后转向白藤,劈头便毫不客气破口道:“你个没良心的,老子费那么大功夫教你武学心法,你说废就废了,还得麻烦我亲自下山,不肖!真是不肖!”
  青须老人竟全然当她是个毛头小子,也不管顾还有单将军和一众下人在,说骂便骂。见白藤似是习以为常,一声不吭,他气得胡子发抖。
  “阿藤看到师父连问候也不说,这些年真是野了……阿术你看看她,从小就这么个死性子,哪里有姑娘家的可爱!枉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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