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蕤一如既往温柔微笑,“何必在意它几时能停,雪再大,自有一屋避身。况且,总不能一直下,总要开春的。”
她最佩服碧蕤的不动声色,叫她这么一说说放佛天塌下来也不过尔尔,轻笑道:“碧蕤你有大智慧。”
碧蕤只轻轻笑,“您是局中人,心上有事便看不穿,况且。。。。。。”又指指她的肚子,“要做母亲的人,总是多愁善感些。”
孩子很应景的在腹中轻轻蠕动,牵连着母亲的心微微荡漾。她有些后怕,当初她竟想要拿掉他。此刻想,他来便来了,生长在她腹中变成会呼吸蠕动小小孩子,感受着父母的爱与痛,是时光留在她身体里的记忆。
是恩赐。
※※※
周慕筠回程,清平斋门口立着一个人。
大腹便便,举手投足竟有几分像他的妻。
融月等在清平斋门口的流苏灯下,见着他巴巴迎上来,“二爷,我等你很久了。。。。。。”
“何事?”
融月抱着肚子张了张嘴,眼神躲闪着问道:“您之前答应给我的报酬,不会食言吧?”
周慕筠顿了顿,一霎看见她脸上零星的贪婪皱了皱眉。真可笑,方才他竟会觉得这女子与梅儿有些相似。
“答应给你的,不会少了你。”
融月勾起唇角,“二爷花大价钱只养着我做挡箭牌,不会觉得不值吗?”上前贴近她,呵气如兰,“少奶奶不在,二爷不会寂寞吗?不如让融月给二爷弹首曲子解解乏如何?也让二爷的钱花的值些。”
周慕筠瞟了一眼面前那颗圆滚滚的肚子,呵,主意打到他头上来了。
扯了扯唇退后一步,清绝的面上并无表情,甩开袖上那只抹了丹蔻的手,“我若是你,便会放聪明些。妄想得寸进尺,只会竹篮打水一场空。”
融月呵呵笑了,“二爷何必拒人千里,不过听首曲子的功夫,我又如何能够得寸进尺?难不成二爷还想做些别的?融月岂能不知少奶奶并非容人之辈,不过是心疼二爷进来辛苦,想略尽薄力罢了。”
她自以为天下男人俱逃不过软玉在侧的快意,却不想彻底触怒眼前的男子。他不过倾身过来带着藐视瞧了她一眼,声音比这漫天大雪还要冷,“你既知道自个儿不过是块挡箭牌,就该谨守本分。你以为我为什么还要留下你,不过是你这颗肚子还有点价值。再让我听到你提她半个字,你一分钱都拿不到。”
融月被他眼里的狠厉吓到,下意识捂住肚子,心里翻腾了几遍,猜到大概,开始觉得害怕,“不只是我,我肚子里的孩子也是你的挡箭牌,是不是?”
“亏本的生意,我向来不做。”他并不否认。
她后退了几步,为自己方才的做法感到可笑,她怎会觉得自己有把握掌控住他?
简直荒唐。
周慕筠越过她,嘴角冷意更甚,“当年在青州,不是没有人给过你机会。如今这一脸委屈,是要给谁看?”
他径直进屋,留下雪夜里不能动弹的融月。
融月霎时明白。报复!这是报复!
他在替顾家报复自己,替顾子虚报复自己!
融月呆住,抬头看了眼那盏晃动的流苏灯,灯光下自己的影子只有模糊一片,肚子里生父不详的孩子竟成为她安生的根本。怪不得,怪不得他选择留下她,原来她同肚子里的孩子不过他替顾子虚养在身边的替死鬼。
当年在青州他出手相救,本就是托了那位顾小姐的福,此刻他面上的凉薄同当初她抓住他裤脚时的样子多么相像。这样的男人,她竟然会觉得有机会乘虚而入。
实在愚蠢。
☆、伪更
又到期末了,刚刚体测完还要码八篇论文的啤酒含泪来说几句。
接下来就是变态的期末复习阶段,恰好赶上《南国》的结局部分,脑子里乱成一团,实在□□乏术(毕竟没有大纲完全生码的我从来没在更文上尝过甜头)。
结局我还需要好好捋一捋,恐怕又要让小仙女们多等几天了。【恩,好吧,其实更像是狗血作者的垂死挣扎。。。。。。】这里表示抱歉。∑q|Д|p
还有一个问题,原本计划完结后是开第二本清末系列文的,不过后来想想,这段历史虽然是架空,但敏感点实在太多,所以应该会改成纯架空民国。【(⊙o⊙)…额。。。。。就是类似旗袍paly啊、大上海啦、军阀混战啦。。。。。。】不过啤酒自知能力有限,估计也只能写点狗血烂俗的小打小闹啦。。。。。。
好吧,其实重点是,原来计划的系列文里有很多《南国》里面的酱油君们的故事,现在计划有变,就想说如果你们还有兴趣看的话,留个言什么的,我就抽空写成番外放在后面。。。。。
好了,就这些。
飘走~~~
☆、难团圆
如同海上白色的鸟与云,波涛湿咸,偶有清风,晃荡。。。。。。晃荡。。。。。。
粉身碎骨。
*
子虚知道议和成功消息,是在《京报》上,清早六时,珊瑚将报纸取了来,整整四个板块,事无巨细。报道十分详细,比得上一篇波澜起伏的故事,惊险又圆满。总统换人,南北一统,纵是群雄割据,到底有了个手握重兵的幕前人。
是了,如今多需要这样一个人,站上前去做出重整江河的承诺。
头版赫然是南北领袖微笑握手的巨幅照片,共和的未来仿佛在那两双紧握的手上初现端倪。政治家的笑脸,没有破绽,权力更迭只在彼此严装肃容包裹不到的眼里。孰强孰弱,高下即明。
子虚盯着看了一会儿,轻轻怔住,北洋军统帅周沛遗终成国民大总统,万人之上。
珊瑚在身后替她绾发,随口道:“如今大人成了总统,小姐,我们是不是也要回去了?”
她在此处这些月,明为争宠安胎,实为躲过周慕赢和彼时混乱的“流弹”,现在事情尘埃落定,他也该来接她了罢?
“你想回去吗,珊瑚?”
珊瑚顿了一下,轻轻又长长地“嗯”了一声,似在思考,最后诚实道:“不知道。我听碧蕤说,虽然大人当了总统,可外头却还是一片混乱,别说出这梅园我不放心。就是平安回到了周家,您如今的身子,我也不能安心,倒不如。。。。。。”到此却停下了。
子虚等她片刻不见后话,忍不住问了一句,“倒不如什么?怎么不说了?”
珊瑚缩缩肩,“我原想说,倒不如就在这儿住着,清静又安稳。可又想到若不回去,您和二爷分开了这么久,总不见面心里得多苦。”
她沉默,是了,很久不见了。
自她生辰那夜匆匆一别后,有段日子没再见了,碧蕤进城,多半也是忙得见不上一面便回来了,只吩咐人偶尔过来送信过来。
信越写越短,往往只有几个字,关照她小心身子或是不要担心,如此这般大同小异。不能说潦草,却也看得出他确实已然无力分心。她索性不在回他,免去他再为她瓜分精力。
昨夜北洋军公开掌控全局,踏雪的铁蹄自南到北,比江河更蜿蜒,蠕动着,湍急而汹涌。依周家的野心,此刻断不是结束。从此之后,只怕会更加凶险。
手里还捏着报纸,她一时沉浸在思绪中,竟未发现身后早已换了人,头顶梳子还在发间穿梭,一样轻柔。
放下报纸叫了声珊瑚无人应答,她才疑惑地望向镜中,这一瞧,不禁一震,没了言语。
镜中人放下梳子,弯下腰将她圈住,亲亲她的头顶,便闭上眼靠在她肩上浅浅吐纳呼吸。
子虚一瞬怔忪,鼻翼掠过一阵清冷的松香,雪声在肩上响起。镜中光影反射,他大半张脸躲在她耳后,颈上气息温热,露出一角孤绝,眉间微微皱着,眼下有淡淡青灰,她能想象他的疲惫,此刻依偎着,他毫不掩饰面上的倦意。
她蓦地有些泪意,一瞬又慌忙掩去,将手覆在他臂上,掌心微凉,“你怎么。。。。。。怎么来了?”
周慕筠睁开眼,眸色清亮,未置一词,盯着她瞧了片刻后唇边染上细小的欢愉,沉默着将她扳过身吻便落了下来。
她吃了一惊,身子僵硬了一下,而后闭上眼感受他在她唇上轻柔辗转,他一手托着她的背,一手轻轻扶上她的脸侧,呼吸清而浊,她感受到他的克制,只唇上用力,却不敢伤她一分,两颗心同时怦然而动,他愈加深入,仿若亡命前的最后一次迷情,急促而又温柔,雾霭一样的爱意由他的唇进入她的心里,竟有些不管不顾的忘我。
子虚沉迷在此刻的忘我中,像是一场思念的交换,剥离开这段时日强忍的相思,用这情人间的碰触,告诉彼此。
我很想你。
正此时,腹中突然一动,子虚一颤,笑着推开他将头往后仰。周慕筠一滞,对上她的笑颜,尚且气息不稳,“怎么了?”
子虚拉下他的手落在腹上,“他方才,踢了我一脚。”
那手微微僵住,彼时来去匆匆,他总也等不到孩子的胎动便急着离开,忙蹲下侧耳贴上去,那孩子却像在与他玩笑似的不再动静,周慕筠耐着性子静等,终于在一阵安谧后感受到那一瞬小小拳脚的力气,隔着母亲的肚皮传到父亲的脸上。
周慕筠痴痴地笑了,环紧了妻子的腰重新贴上去,“我听到了!梅儿,我听到了!”
又等了片刻却在没了动静,她笑着拉起他,“这孩子规律的很,早上便也是这一回,你还想听,便需等到晚上了。”
二爷不悦,“这么久”
“这孩子,主意正着呢。”她笑。
周慕筠不语,又倾身在她唇上咬了一口,
她随他立起,青丝如瀑,妍容轻展,“我说珊瑚何以这么久不开始盘发,却原来叫人换走了。”
周慕筠一手揽住她的腰,慢慢移到桌边,“昨夜尘埃落定,我便来了。”
“你来接我回去?”
她原是随口一言,却不妨看见他眸中一痕轻愁。便听他道:“我亦想接你走,只是现在,却还不行。”
她瞬时明白外头风浪并未平息,又或者,一波又起。
稍时沉默后,只是看着他说:“你瘦了。”
他往日多是矜贵公子的样子,今日颚下却隐约看得出青色胡茬,肩背愈发清瘦,心中某处细微地疼起来。
又道:“我不急,我晓得这辰光不是随性的时候,我只要你照顾好自己便好。”
周慕筠握着她的手点了点头,子虚捧起桌上的热茶喝了一口,遂又问:“今日,还走吗?”
他回望她的眼,紧紧抱住,“今儿不走。”
那股松香又将她萦绕,她倚在他肩上舒了一口气,他与她之间只隔了一个高耸的肚子。
真正的一家三口。
她蓦地想起融月,正要问他,门外响起敲门声。
来人似乎有些迟疑,轻轻敲过后停了片刻才出声,“二哥,嫂嫂,是我。”
子虚微微笑,果见门开了探进个脑袋,毓真剪了个时兴的齐耳短发,换下了女学生打扮,书卷气却愈发浓了。
她二哥松开嫂子,语气极淡,“来得真巧。”
毓真吸吸鼻子,躲过二少爷不友善的目光,转向子虚告状,“这么久了也不准我来看你,嫂嫂我想你想得紧,昨儿夜里十三告诉我二哥要来,还说我也能来,你不知我多高兴。可我醒了却不见人影,等到方才,才由十三折回来接我。我才来,一刻等不了想来看看你,却被碧蕤拦下说二爷在里头不方便!二哥根本是故意不带我,嫂嫂,你说我委不委屈。”
说着看向子虚的肚子,眼中顿显欢喜,趴上去笑道:“这便是我的小侄儿?真好,真好,长得真好!”
子虚瞧她像模像样的称赞不禁笑了,“说的竟像看得见里头似的。”
六小姐大言不惭,“可不是嘛!我的小侄儿,我最清楚,定是白白胖胖的小公子。”
子虚但笑不语,不经意看向一旁的丈夫。
二少爷立刻表态,“我更想要个女孩儿。”
毓真才看到这段日子以来她二哥头一回露出这神色,裹挟着疼惜与毫不保留的爱意,而非生硬疲惫的筹谋。
此刻他怀里的嫂嫂一手托腰微微笑着,纵是外头枪林弹雨却依旧不染尘嚣,可毓真又分明看得见她眼里婉转的担忧,偶尔再看向旁的地方时是流露,却在对着二哥时匿迹,只余一如既往的恬淡淑敏。
毓真想,他们彼此的心照不宣,恐怕才是无坚不摧的罢。
*
冬夜无月,梅园主卧的烛火在一片隐约的赤红中再次亮起。
周慕筠撑起身子小心下床,替身旁女子掖好被角后,方趿着鞋随意披上大氅走向门口。
铜环木门发出一声隐忍的“吱呀”声,十三在恍惚的灯下压低声音道:“二爷,事情有变。”
像这诡谲的天气,最担心的事还是躲不过。
半掩的门被他关上,阴影里披着大氅的男子面色晦暗不清,十三只瞧得见他笔挺僵硬的身子,静默。
又有一阵带着雪珠的冷风袭过,十三听见二爷终于发声:“她即将临盆,十三,有些事情,需得准备起来了。”
十三抬起头,喉咙里有句话滚了几番,到底问出来,“二爷,其实若咱们拼死一搏,未必护不住小主子。是否。。。。。。。”
跟前男子打断他,叹息一般沉甸甸的喑哑悲怆,“我不敢。十三,我不敢冒险。”
这极其压抑的一句将十三说服,低低道了声“是”。
如豆的烛火再次熄灭。
身边的软衾被人压下半寸,温热的被里蹿进一股寒意,子虚在睡梦里抚着肚子稍稍瑟缩了一下,便被人搂在了怀里,半睡半醒间轻声呢喃,她喊了声:“寒云——”
耳边有人轻轻“嗯”了一声,她不知为何在梦里满眼泪意,闭着眼却淌下泪来,只能胡乱舞着手抓住身边人的一片衣角,止不住嘤嘤啜泣。
周慕筠擦掉她的泪,抱紧她,细细哄着,待到她有沉沉睡去,方才轻轻坐起。
一手在被中摸索了一会儿,慢慢贴在她的腹上,果又感受到那孩子的动作,不急不缓地踹在他手上,他依稀可感受到那双小脚,轻柔有力。
他不忍放开,刹住满腔的酸涩,轻声道:“你乖一些,别叫你母亲太辛苦。”
声音很轻,很快散在黑夜里。又过了片刻,掌心又是一动。
周慕筠无声轻笑。
那便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