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近六点,天色渐暗,路上装饰得古朴老旧的路灯亮起,暖光色的灯光从中透出,添了少许温暖。
晚上不比与白天,游人多了起来,路上也有吆喝着的小贩,一片热闹的的场景。
嘉禾换了身衣服,就刚才在路边上淘的。她有模有样地学着古镇里生活着的人的穿着打扮,一条长及脚踝、棉麻材质的红色长裙外头再套着个白色的小棉袄,将长发披散在肩上。温婉端庄,俨然有大家小姐风范。
路过的人偶尔向她投来几眼,眼中不乏是惊艳。
嘉禾想着好看是好看,就是脖子处凉飕飕的,冷得厉害,要是再过一会儿,说不定她的脖子就冻僵了。
老方法,随意地在小摊上买了一条厚厚的围巾,她又开始把自己包括脖子及以上的地方裹得严严实实,独独露出一双眼。
肚子开始饿了,嘉禾找着吃饭的地方,没想到找错了路,找了好几圈愣是没找到。反而都是几家在放着经典电影的饮料店。
有一家角落的店引起她的注意,很熟悉很熟悉的台词,她想不记住都难。
先是女子打趣的声音,巧笑嫣然,“阿静,这观心合该是哪位佛菩萨下界来了吧,你整天在我耳边唠叨,怎么着,是想让我去受一番大师的洗礼。合该那师父是佛菩萨下凡来教化指点凡人的?”
名为阿静的女子并不理会她的打趣,只是解释着“观心师父”如何如何,言语之间显示出她对这位师父满是尊敬仰慕。
阿静继续鼓舞:“你到这庙里来可以修身养性,这庙里山水竹林环绕,清幽寂静,挺合适你的。”
女子轻轻地应了声。
静默,似乎是转换了画面,有蝉鸣声响起,其中又夹杂着重重磕头声,声音钝而沉,仿佛要磕入人心里。
有老人疑惑而心疼地声音,“菩萨啊,你这样可使不得,这样下去怎么了得,不能这样磕头啊。”
咚咚咚,是老人努力加快速度跑上前去,来到女子身边,想将她扶起,女子却不肯理会,仍旧猛地磕头。
那样的用力,嘉禾都能想到血迹沿着她苍白无力的面颊滑下,而她咬着唇,忍着痛,一言不发地继续自己的动作。
又是匆匆地脚步声,还有,哽咽,似乎是忍着不让自己流泪。
阿静一把扯住那女子,所有的情绪都爆发,再也忍不住的湿了眼眶,哭着喊:“景水,你不要这样了,好不好,他还在等着你呢,等你的回答啊。”
景水的声音无力而轻微,她不停地重复:“阿静,我有罪啊,我是罪人,难道不是吗!”
悠长伤感的音乐陡然响起,景水的声音时而轻快高扬,时而悲伤沉郁。是在回忆过去?
“师父,我有些不明白的,您可以为我解答一下吗?”
“师父,这片竹林挺好的,以后我就在这里等您来。”
“谢谢赠我念珠,我会一直戴在身边的。”
“别见面了,让我静一静。”
“我们一起离开这里吧。”
……
安静而又沉寂的时间,猛地一个清淡无波的声音透过冷彻的空气传到嘉禾的耳里。
他似乎又在几不可闻地叹气,叫人心中一紧,仿佛心也跟着难受。这是怎么样得难受怎样的疼痛,才能叫外人宛如感同身受,“小景,你终究是选择了留下我独自一人。”
有三三两两的小和尚路过,似乎是奇怪于这位师父为何会坐在门栏上,神色抑郁。但是奇怪归奇怪,也没有上前打扰他,只是在恭敬地弯腰朝他拜了拜后翩然离去。
音乐开始变得轻柔和缓,远处有声音传来,遥远而模糊如梦呓,“你看,这女子死的手里还抱着一串红色念珠,恐怕是心爱之物吧,致死都不肯放手。”也有人说,“这女子啊,在生前的时候,只有在看见这一串念珠的时候才会笑。”
一曲终了,故事也终于结束,嘉禾久久都回不过神来,站在店门口发愣。脑海里不自觉地想到:自那女子离去后,从此他孑然一身,唯与青灯古佛书卷为伴。
“十和,是你吗?”
女子的声音真好听,温柔至极。
嘉禾抬眸,傻傻地看她,面前人拥有者姣好的面容,虽然眼角已经有了皱纹,可她眼神温顺,挂着笑容,真正的温柔大方。此时又穿着件单薄的连衣长裙,浅黄色将她衬得白嫩了不少。
“花夙倾?”
花夙倾笑,“这样在外面叫花夙倾怪怪的。正式介绍一下,华素青,我的名字。”
嘉禾点头,同样也回,还在空中一笔一划的写着自己名字,“嘉禾。”
进到屋中,方知温暖,空调的热风徐徐的对着她吹。嘉禾要了杯热饮,坐在柜台前的转椅上,打量这间饮料店的格局,全木质的装修,屋子里都隐约可以闻到木屑的味道。
华素青电脑旁换了一个广播剧播放,嘉禾听得索然无味。
华素青见状,问:“嘉禾,是不是刚才那个很好?”
她转了一圈椅子,背对着华素青,小声喃喃:“虐死我了。早知道就不写虐的了。”
华素青噗地一声,没忍住,笑了。这小姑娘还挺可爱。
她解释:“挺好的,这就说明成功了。会被虐到一部分是由于剧本原来就是以虐微主线了,再加上有个一然这么个高手在。想不被虐都不行。”说罢,她又想到刚才嘉禾的神情,像是第一次听,按理来说应该在事先就会递送过去。
华素青脱口而出:“嘉禾,一然没给你样片吗?”
嘉禾摇摇头,压根儿就没有人通知过她,但也不包括是她自己没有上YY圈里去公告。不过,话又说回来,华素青说一然给她样片……,可不可以说明华素青知道一然认识嘉禾这个人,她奇怪地瞥了一眼对面的人。
而那人仿佛察觉了般,早已逃之夭夭。
店里没什么客人,华素青也不见身影。嘉禾没坐多久,便起身出门去了,她还得寻觅食物,肚子里到现在还空空如也呢。
手刚接触到门把手,门外也有人推门进来,嘉禾低着头退到一边,给那人让路。
结果头顶却传来程简的声音:“先坐一会吧,外面冷。”
嘉禾露出来的两只眼没看向程简,而是被他手上拿着的食物给吸引。好大的一份汤包,丝丝热气直往上冒,汤包浓郁的香气也随之被嗅觉捕获。她不禁咽了咽口水,要知道她向来就是汤包控,而且吃这汤包往往还能吃上不少。对她来说,这比白米饭好吃多了,虽然这么感觉有点儿没追求……
程简在旁边坐下来,顺便也叫出华素青,华素青对此招了招手,表示已经吃过了。
他这才喊嘉禾,明明是很平平淡淡地喊,为什么嘉禾就是觉得他带着点点笑意呢。
他喊:“嘉禾,过来吃吧。”
她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没出息过去了。
☆、惊蛰(1)
天气回暖,春雷始鸣,雨声淅淅沥沥,惊醒蛰伏于地底下冬眠的动物。
嘉禾在一旁收拾行李的同时,嘉禾爸在不停地往她的行李塞各种零食,包括酸菜以及臭豆腐。闹得闺女像是出远门,一去不回一般,嘉禾笑话他。
嘉禾爸吹胡子瞪眼,“刚过完年,不准说不吉利的话。”说完又把在年初三从古镇带回来的特产一个劲儿朝她的行李箱里塞。满满一行李箱的食物,她的衣服倒是没见着几件。
“这里离着火车站还有些距离,等会儿让程简送你过去,帮下忙。”嘉禾爸满意地瞧着被塞得满满当当的行李箱。
下雨的天气,虽说温度稍微回暖,还是有避免不了的寒意。嘉禾一直觉得家乡的冬天不似别处,冷得真切,冷的踏实。就连这淅淅沥沥的雨中,都透露出无尽的冷清。
这一行回来得太久,她看向窗外那熟悉的街景,竟然有些不舍。
嘉禾感叹地冒出一句:“明年的话,也回来好了。”
正在开车的程简眸光在她的身上停了停,随后掠了过去。
好像每一次的归来与离开,都是程简陪着她,拿着行李箱,一声不吭地跟在后面。年少的时候是这样,现在长成大人了,仍旧没有改。
特别是初中每个学期上学去报道那会儿,他总是会很主动地帮她提着东西,不疾不徐地走在后面。大热的天气,太阳照到皮肤上不一会儿就火辣辣地疼。而他两手提着东西,衣服和鬓角都汗湿了,也没有说一句抱怨的话,将她和行李送到宿舍,确保她进了宿舍后,才慢慢地往男生宿舍走,边走边拉扯着T恤,试图带来一丝凉爽。
嘉禾那时候觉得自己还有点儿良心,竟然在将行李被子铺好后,冲到楼下的小商铺,买了一瓶冰镇的矿泉水给程简送去,本想着是亲自将矿泉水送给程简,哪知道程简在回寝室后倒头就睡着了,任凭她在男生宿舍楼叫唤了半天,不见他的人影出来,反倒是有些围观好事的同学,凑在二楼的栏杆上,大喊:“哟,嘉禾来了,给你家程简送水呢,总算尽到作为女朋友的职责了,你们说是不是。”
满是哄笑,气得嘉禾涨红了脸,一瓶子矿泉水就朝着人家脸上砸,她技术还挺好,正中那人面门,似乎是砸他的鼻子上去了,那人鼻孔上鲜艳的两管子鼻血顺势而出,淌得欢快至极。
那人只不过是开开玩笑,却招来这样的祸事,翻了脸,恶狠狠地盯着嘉禾,“我开玩笑呢,你就这样对我?你给我等着,别以为有程简罩着你,你就嚣张。你等着啊。”
放完狠话,那人才仰头捂着鼻子,匆匆忙忙地跑进宿舍去了,样子有些狼狈,让周围的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同学又哄笑了一回。
她是等着在,真等着,结果等了一星期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反倒是那人见到她了就跑,比躲避瘟疫还跑得厉害,惶恐至极。
有天在吃饭的路上碰上了,他又想跑,嘉禾一把上前捉住他的衣领子,十分疑惑地不解地问:“你老跑什么,不是要我等着吗,怎么不见你来。”
那人一副见了鬼的样子,猛地扯过衣服,口气相当恶劣,“嘉禾,你有种。知道今天程简不在所以才来找我的吧,你又想干什么,又想像上次那样,让程简打牌赢光了我的钱、教训我一顿后,然后还告状给我妈,让我妈把我教训一顿?”
想起程简看似是好心好意地约他打牌,尤其是刚开始还特意留几手,一直输,他就没多在意,想着原来牌技也就这样,哪知道程简是存心,以至于在后来的几局里,被虐得胸口直抽抽地疼,输光了身上包括这个月在内的零花钱。最后程简还用清淡略带嫌恶的声音警告他:“要是下次找嘉禾麻烦,我们还是来单挑,我尽量手下留情。”那种明明平和到不能再平的语气,被他说出来却是如此的有气势和威压,吓得他慌不择路地就跑了,然后一不小心掉进了臭水沟里。至于告状那事,是他自己编的,反正都推到程简身上就行。
嘉禾松开他,目光看向他,一片了然于胸的模样,她笑,“你和程简打牌了?”简直就是自作虐,把自己往死里虐,活该。
那人不说话,脸上尽是委屈心疼的表情。他的零花钱,就这么没了!
“嘉禾,你真是讨厌,就仗着程简护着你。你一点儿都没用。”
嘉禾觉得莫名其妙,又不是她让程简去找他麻烦的,白了他一眼,她便走了,留下那个同学孤零零地在黄昏底下悔恨:以后再也不要和程简打牌了。
以为这件事情就这么结束了,等她回家后才知晓程简今天没来上学的原因,在家里圈着在呢。嘉禾奇怪,程简从来就不是迟到旷课的人,难怪都没请假就消失了。她哼着小曲跑去找他,结果瞧见一个熊猫。两个眼睛的旁边淤青得太厉害了,都紫得发黑。
嘉禾惊呆,张大了嘴看着他。
他也看着她。
嘉禾:“啊,不是,程简,你怎么变成熊猫了……”
程简轻瞥她一眼,“磕的。”
嘉禾摆出一副坑谁呢的表情,继续发问,可他就是不回。她只得作罢,大概地问了问伤得重不重,程简摇头。
会成这个样子,着实是个意外。本想着只是轻轻地教训教训那个欺负嘉禾的人,哪里知道后续还会有那人的哥,一帮地痞找到了他,将他围在巷子里,反过来将他小小地敲诈教训了一顿,最后还给他留下了两只熊猫眼。
幸好伤得不重,只是晚上睡觉可能要难受些了,后背上的淤青疼得厉害,碰不得 。
见她走了出去,程简将紧绷着的脊背松懈,伸手去掀后背的衣服,预备去看看伤势,刚掀开衣服的一角,嘉禾就折返了回来,手里拿着好几个鸡蛋,滑溜溜的还冒着热气。
她走到他面前,坐下,严肃地解释:“熊猫眼虽然显得眼睛大,可是一点也不适合你。”说完,拿起鸡蛋,动作轻缓柔和在他眼眸周边打着圈。
她靠得那样近,程简一抬眸就可以看见她光滑的脸以及脸上细微的绒毛、浅褐色的眼珠,小小的耳垂。
嘉禾注意到他在看她,随口就说:“好看吗?”
他无声地回答:好看,不论怎样都好看。
…
“到了,我自己进去就行。”嘉禾转身去接他手中的行李,试了试,没扯动。再尝试一下,还是没有任何动静。她疑惑地看向他,他的视线却早已全神贯注地放在她身上。
视线相交的一瞬间,嘉禾头微微歪斜,便错开了来。头发也随之散落下来,她抬手去整理整理头发,却在一晃眼间,被人用力拥入一个温暖的怀抱,好闻的淡淡的中药味充斥在鼻尖,她僵硬着身体。程简本来就比她高出许多,此时此刻又是将她拥在怀中,脑袋埋在她的脖子那处,肌肤与肌肤的触感瞬间让她的整个脑袋轰地一下炸掉了,脸又开始不由自主地发烧,耳垂那一处早就红得滴血。
她想说点儿什么,却发现连话都说不完整,刚想说一句话,近在咫尺的声音传来:“不想你离开。”
简简单单的五个字,用低沉婉转的声音说出来。不知怎地,竟然染上了一丝丝/诱惑,将她的心挠得有点痒,有点儿不知所措。
她忽然就想起今天是二十四节气中的惊蛰,意味着春雷响,万物生长,惊醒一切在沉睡着的东西。
嘉禾犹豫着抬起手,在聚散离合的场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