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寂中,倒是躺在床上的男人先开了口,微微挑眉,“我又救了你一次……你就不说声谢谢?”
谢谢。
呵……
如此微不足道的两个字,连说出来,都觉得是冰山一角了。
她欠他太多,根本就不是一句“谢谢”所能抹清的。
默了默,她看他一眼,两个字绕唇而出:“疯子。”
可不是疯子,为了一个她,连命都不要了。
恍惚中,她隐隐约约的回想起了当年的一些事情,那个时候,钟镇爷爷还在世,他家小少爷年轻气盛,对任何人都不放在眼里,狂妄自大、不可一世,嚣张的可以。
老爷子还说,等以后他继续这么张狂下去,早晚得出事。
后来,是真的出事了。
只不过,不是别的地方出了事,而是感情上,出了事。
那一语谶言,竟是兑现在了唐家大小姐身上。
脑中的思绪,莫名其妙的有些乱。
下一秒,他的话更是让她心神不宁,只听,他漫不经心的搭理一句:“为了你,我疯的心甘情愿。”
看似玩笑,这其中掺杂了几分认真,她听得出来。
“钟守衡,”她忽然叫他,语气认认真真的,无心跟他在这个时候开玩笑,由衷奉劝他一句:“……有些事情,是不值得去做的。”
例如:在她身上投放感情。
投入再多,也注定没有结果,这样的事情,不值得。
一颗心,早在很久很久之前就已经被掏空了,这个世界上,不管是谁,一旦与爱情扯上关系,她都玩不起的。
没有回应的感情,是有多累,她没有尝试过,但她猜,也能猜出个七八分来。
人这一生,大多数难逃一个道理,前半生爱而不得,后半生得而不爱,她想她到底还是逃不过这句谶语。
良久,她听见了他的回应:“……值不值得,我自己知道。”
……
第三次进看守所。
第一次,是乔宏茂;第二次,是沈眉;而这一次,终于轮到了,她曾最亲密无间的那个人。
没了沈眉和钟凌锐的撑腰,唐墨又不帮她,乔婉婉再有本事,也到底是难逃这一次。
之前那身昂贵的衣服已经从她身上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身囚服,乔婉婉被两名狱警压着,手上脚上都带着镣铐,看清楚那一层玻璃外面站着的人是谁之后,脸上不由得勾起一抹嘲讽。
“唐依晴,唐家养你那么多年,给了你二小姐的身份,哪里对不起你,值得你这样费尽心思的去对付?”透过话筒,季子期冷漠的声音传了过来。
不知道是不是被这冷冽的气氛给渲染到,她的声音,听起来也冷的有些惊人。
乔婉婉在听到“唐依晴”那三个字的时候,蓦地瞠大了眼睛,死死盯着面前这个人,稍即,漠漠的笑了起来。
“果然是你。”她咬牙切齿的说出那个名字:“唐、依、心!”
季子期看着她眸中骤然间迸射|出的嗜血的恨意,抿了抿唇,没有出声。
“唐依心,你竟然没有死!你为什么还活着,你为什么不去死!”说着,她的情绪明显失控了。
站在一旁的女警闻声,冷着脸呵斥一声。
之前,不是没有怀疑过的。
只是,季子期,和唐依心的差距太大了,又没有什么合理的证据,让她最后硬生生的压下了这份怀疑。
她失了控,可季子期,却自始至终都很平静。
“当初,出卖公司资料的人,不是钟凌锐,而是你吧?”她漠漠的问,“害死我爸爸,害死我们一家人,这些事情,都是你串通着沈眉和乔宏茂做的吧?”
乔婉婉倒是没犹豫,直接点了头,承认了,“没错,是我。”
季子期笑出声来。
笑声里,却夹杂着,满满的、说不清的苦涩。
猜到是她,这已经让她心疼的不是滋味了,如今,亲耳听到是她,这痛,当真还要再烈性上几分。
倒不是因为她而心痛,而是,为自己当初对她的轻易相信。
“唐依晴,唐家和你有什么仇,能让你这么不择手段的来对付——!”
时过经年,时间到底是磨平了很多,让她在面对着这些撕心裂肺的事情的时候,竟然也能做到风平浪静无动于衷了。
闻言,乔婉婉缓缓的,抬起了头。
两个人的视线隔着一层玻璃交织在一起,彼此的恨意,都入了骨。
“你想知道有什么仇?”她反问,唇角勾勒出的那抹笑意阴暗到了极致,像是从地狱中挣脱出来的女鬼,“好,我现在告诉你,我和你们唐家之间到底有什么仇!”
“……”
“你记得我跟你说过的身世吗?”她抬眸,看着季子期,缓缓问道。
她点点头,情绪平静的可以,“嗯。”
“你一定不会想到吧。”乔婉婉笑的晦深莫测,“抛弃我妈妈的那个人,就是你的父亲——唐、远、风!”
最后那三个字,几乎是从她齿缝间,一个字一个字的蹦出来的。
“当年,在他结婚之前,在夜场应酬的时候,曾跟我妈妈有过一|夜的感情……”她慢慢的叙述着,一双水眸空洞无神,显然是陷入了回忆当中:“但是你知道,夜场是个什么地方,而他们那样的豪门少爷,又是什么癖性,对于感情,大多都是抱着玩玩的心态,尤其是一个门不当户不对的女人,是绝对不可能投放进太多的感情的。”
“而有些事情,又是这么巧。一|夜之后,我妈妈怀了他的孩子,她爱那个男人,爱到了不顾尊严的地步,硬是瞒着他,将这个孩子生了下来。”
说到这,季子期也渐渐听懂了几分。
如果,唐依晴说的是真的,那这个孩子,就应该是她自己了吧?
“没错,那个孩子就是我。”乔婉婉承认下来,“我五岁那年重病,花光了我妈妈所有积蓄,其实当时只要她去找唐远风,生活完全可以不必这么辛苦。就算得不到唐家女主人的身份,但是确保个一生衣食无忧,却还是可以做到的,可她不愿意,哪怕最后沦落到了出卖自己的地步,也不愿意……”
“陪客的过程中,防范措施没有做好,然后,再一次意外怀孕。我六岁那年,我弟弟出生。”说着,她顿了顿,笑容里带着几分诡异,看向季子期,问道:“哦,对了,我想,你应该也是认识他的,他叫唐墨,他也姓唐。”
他叫唐墨。
他也姓唐。
果然,是他。
乔婉婉继续说下去,“十四岁那年,我妈妈重病,给了我一个戒指,让我去找那个男人,说是他可以让我一辈子不用再吃苦,上面是我重病在床的妈妈,下面是我年龄尚小的弟弟,我根本就不可能放下他们……”
“我把那个戒指给了我弟弟,让他去找唐远风,他那时候小,什么都不懂,我说什么,他就照着做,真的拿着戒指去了,然后,估计是唐远风怕这件事揭露出来,将他收在了唐家,却没有留在西城,而是接着把他送到了美国。”
☆、第159章 留一条命,其余的随便玩
“与此同时,我在夜|店打工的时候,被人看上,然后,到底步了我妈妈的后尘。”乔婉婉说到这的时候,脸上神情的狰狞加深了几分:“唐依心,你知道吗,那个时候,我才十四岁。”
十四岁啊。
这件事情,是她永远也不想再想起的、触之即疼的伤疤。
而造成这一切的人,不是别人,是唐远风!
每每回想起这些事情的时候,她就更恨唐远风,恨唐依心,恨唐家的每一个人。
明明,她才应该是唐家的大小姐,明明,她过的应该是锦衣玉食般的生活,明明,她不应该经历承受那些!
“尤其是,我看到钟凌锐那么爱你,唐依心,你知道我有多嫉妒你吗?”乔婉婉的视线盯紧了她,冷的不成样子,带着嘲讽与讥诮,“我嫉妒的恨不得亲手杀了你。恰巧的是,你未来的婆婆,也恨死了你们一家人,恨你姑姑,于是,我跟她里应外合,终于报复成功了,你们一家人,家破人亡了,多么值得庆幸的一件事!”
终于,将一切说完。
原本以为,季子期在听到她说的这些话的时候,会生气,会发怒,可是,却没想到,她竟然什么情绪都没有。
她只是坐在那里,坐在她的对面,一动不动的,像是一尊精雕细琢的雕像。
像是,乔婉婉说的这些,跟她根本就没有任何关系。
季子期静静的看着她。
脸色白的很明显,看得出来,这几天她在这里的日子并不好过,但再苍白,也还是泛出了那一层层阴暗的扭曲。
原来,并不是她变了。
而是,从一开始,那些所谓的姐妹情深都是假的!
唐依晴,从来没有把她当过亲人,而是,一直在把她当做仇人。
不共戴天的,仇人。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所以,她对于她说的这些,倒是没什么怀疑。
因为无论是从哪一个出发点上来讲,这些事实,都合情合理。
不得不说的是,发生在她身上的事情,的确令人唏嘘。
可再令人动容,这也不能成为她如此丧心病狂的报复的借口!
“唐依晴,错误犯下了就是犯下了,你不用再自欺欺人的给自己找借口。”季子期淡淡的说,语气平静,“你扪心自问,如果当初你母亲把你送到唐家,哪怕退一万步来讲,不让你回唐家,只要把你的身份说出来,你们何至于去经历那些本不用经历的事情?”
按照她的说法来看,她爸爸,当初应该知道唐墨的妈妈是谁的。
年龄相差在那里,他知道唐墨不会是自己的儿子,但即便这样,还是给了他唐这个姓氏,给了他荣华富贵,给了他锦衣玉食,该给唐家少爷的,都给了他!
如果,她妈妈能早点把她的身世说出来,那她所经历过的那些,都可以不用经历。
说到底,也难以逃脱“咎由自取”四个字。
“事情已经过去了,现在再去争论,没有任何意义。”乔婉婉笑的晦深,情绪掩饰在心底,没有泄露分毫,“唐依心,现在你什么都失去了,你不再是唐家的大小姐,钟凌锐也已经不再像当年那么喜欢你,他现在爱的人是我,你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你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这句话,萦绕在她耳畔,久久不休。
如果,放在以前,听到乔婉婉这样说,或许,她真的说不定会亲自动手杀了她。
可现在,她却觉得,连杀了她,都会脏了自己的手。
现在,连这样看她一眼,跟她说句话,都让她觉得无比恶心。
没有再说什么,径自切断了与她的通话,季子期转身离开。
乔婉婉站在原地,看着她渐渐消失在自己视线当中的背影,心,渐渐凉透。
曾几何时,她也想放下那些残忍悲伤的过去,好好做她唐家的二小姐,好好跟她当姐妹。
可是,这样的念头,终究是只能想想。
每一次看到她,都会想起自己的遭遇,每一次看到她的母亲,又总会联想到自己的母亲。
尤其是,在看到钟凌锐那么爱她的时候,她这心里,就跟猫抓似的难受。
人心黑暗,往往难脱离“嫉妒”二字。
妒到深处,自然恨。
那仇恨到底太深,她没办法彻底忘掉。
有女警上前来,押着她回牢房。
走到半路的时候,面前忽然堵了一个人。
她顺着那身影抬头,看过去。
入目处,是个女人,身着一身警服,旁边羁押她的人开了口,恭敬叫一声:“音姐。”
“嗯。”挡在她面前的人应一声,上上下下将她给打量了一番,忽然勾唇,笑了。
那笑容,看似漫不经心,但细看之下,却隐含着一丝凌厉的肃杀。
于是,一种不好的念头顿时侵上乔婉婉的心头。
果然。
接下来,那女人的话当即让她变了脸色,只听,她淡淡的说:“把她送到关押男人的那边去。”
不只是乔婉婉,连两名羁押着她的女警,似乎也惊了一下,错愕的看着面前的人,“音姐,这……”
把一个女人,送到关押男人的那边去,等待着她的是什么,几乎已经可想而知了。
那些男人常年关在这里,生理上得不到发泄,同性之间发生关系都是常有的事情,乔婉婉这一去,当真是比杀了她还要令人难以接受。
女警迟疑着提醒一下,“音姐,这人好歹也是钟凌锐的女人,我们这样做……”
“她是谁的女人,跟我没有关系!”那人唇角明明是在笑着,可眼底深处的目光,却又好似凝结了风霜:“给那边的人放下话去,给我留一条命,其余的,想怎么玩,随便他们。”
看似不动声色,但这话其中透露出来的暴戾,却已然是分明。
乔婉婉再傻,这下也明白了什么意思,本来就不好的脸色顿时变得更加白,连唇瓣都颤抖起来:“你什么意思……”
为什么,为什么所有人都在针对她!
那女子发出一声呵笑,挑了挑眉,跟她讲:“没什么意思,只是想让你重新尝试一下,你十四岁那年所承受过的。”
十四岁那年……
十四岁那年,她被人轮|奸过。
意识一片空白,乔婉婉忽然情绪不稳,恐慌起来。
几乎是用尽了自制力,才勉强维持住失控的情绪,她颤抖着说,“我还没有开庭,你们这是动用私刑……”
“动用私刑?”她反问一句,那抹冷笑硬是在她的唇角变得僵硬,甚至都没有达到眼角处,眸中是一片死寂的沉默,就连话语中的嘲讽,都是如此的明显,“……我给你留一条命,就已经退让到了底线。”
话出口,是黑是白,已然分明。
“乔婉婉,”她正色叫一声,问一句让她不明所以的话,“你知道我是谁吗?”
“……”
“秦、佳、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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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天,程同学的日子过的很是舒锲。
原因嘛,很简单。
病人不需要他照顾。
其实,这些年生生死死的过来,虽然挨了一枪,但那点伤,对钟守衡来说,真算不上什么。
但有人在免费照顾着,受的伤再轻,也装成了一副严重的样子。
不知道是出于愧疚还是出于别的什么,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