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的钥匙、房子的钥匙、手表、袖扣,基本全部都是用金钱堆砌起来的礼物。
这才是,上流社会的正常现象,礼物大同小异,没有一点儿纪念意味。
她记得,有一年他过生日,邀了她,结果她因为要和钟凌锐一起去看电影而没去,后来跟他道歉,也没补生日礼物,然后,被他强吻了一下。
美其名曰,说那个就当做是他的生日礼物。
记得就是因为那一次的事情,她一连好几个月没搭理他,见了他恨不得就绕路走。
时过经年,记忆却依然犹新。
程硕抬头,看到是她,朝着她笑了笑,算是打招呼。
交集不多的人,萍水相逢,见了面能这样笑一笑,便已是最大的极限了。
将手中的礼物盒子交到他手里,她随口问了句,“他呢?”
程硕朝着门口抬了抬下巴,“刚才接了个电话,出去了。”
她点点头,没再出声说话。
程硕话音刚落,包厢的门就被人从外面推了开来,“咔哒”一声,在这个清静的包厢内,倒也听的分明。
她微微掀了掀眼皮,便看到了他的身影。
依旧,没有什么变化。
程硕……多么有眼力劲儿的一个男人啊!
这么多年,跟在某人身边,绝对不是白待了的。
见他进来,当下,连礼物也不整理了,扔到了一旁,低咳一声,道:“我去上个厕所。”
说完,也不等他同意或者是拒绝的,直接转身走了出去。
偌大的包厢内,霎时只剩下了两个人。
气氛,着实有够诡异起来。
季子期想跟他打声招呼,但是动了动唇,却发现自己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说真的,她发现自己现在每跟他多相处一段时间,就越来越不知道该怎样面对。
最终,还是钟守衡先打破了这份诡异的沉默,勾了勾唇角,眸中情绪略显玩味,“……生日礼物呢?”
她抬手,将程硕刚刚扔到桌面上的盒子递到他面前,惜字如金的回了句:“这个。”
礼盒不是很大,但是,却包装的很精致。
他忽然来了兴趣,想知道这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
钟守衡是谁——
一个随心所欲习惯了的人,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还从未犹豫过。
于是,当着她的面,毫不犹豫的拆开了礼盒——
季子期:“……”
是她在美国待的时间长了,所以,对西城的风俗习惯都这么陌生了?
这特么哪有当着人家的面拆开礼物的!
男人笑了笑,将无耻的习惯进行到底:“反正早晚都要拆的,我现在拆开,季小姐应该不会介意的吧?”
季子期:“……”
他拆都拆了,她哪里还能说,介意。
入目的,果然和那些礼物没什么两样。
是一对袖扣。
不过,这对袖扣的制作倒是很精致,从设计概念,到纹理色泽。
只是,他的目光在触及到袖扣上面镌刻着的字的时候,却倏然,变了温度。
倒也不冷,只是,看在她的眼里,有着说不出的奇怪感。
包厢内的水晶吊灯开着,投射下来一抹光芒,照射在袖扣上面镌刻着的字上,在这样的环境下,显得格外幽暗,却又格外刺眼。
一个“锐”字。
钟守衡看着袖扣上面的那个“锐”字,意味深长的问:“……你确定这是要送给我的生日礼物?”
“啊,”季子期听着他语气中明显的意味深长,不明所以,“有问题?”
“问题倒是没有……”他笑了笑,收了起来,“不过,季小姐送的礼物当真是‘别致’。”
刻意加重了“别致”二字,令她更是感觉有些摸不着头脑。
“铃铃铃……”
电话铃声的响起,打断了这诡异的气氛。
她唇角微抿,轻声说道,“抱歉,我接个电话。”
说着,走到一旁,拿出手机,按下接听键,“什么事?”
“嗯……”向同学拉长了说话的尾音,明显的欲言又止,“你现在在哪里?”
季子期,“……你明知故问?”
“呃……”
“有事就说。”他拖拖拉拉的声音,着实让她没了耐心。
向峰弱弱的喊了声:“季、季总……”
“……”
“你、你现在已经把礼物送出去了是不是?”
“……”
“我、我想跟你说件事情……”
“……”
“你发誓,听了之后不会生我的气……”
“……”
“我、我把……我把礼物盒子拿错了……”
季子期皱了皱眉,“什么意思?”
向峰声音弱弱的解释,极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我把你当年给钟凌锐设计的那对纽扣拿过去了……你昨天买的那对,在我这儿……”
季子期本来都没耐心了,寻思着他要是再吞吞吐吐下去她就直接挂了电话,却在听到他这句话后,整个人顿时……有种爆发的冲动。
“你、再、说、一、遍!”隐忍着,不让自己的情绪太过明显的显露出来,字里行间,却分明是咬了牙切了齿。
“就、就刚才说的那样……我把你、你当年亲手设计的那一款袖扣给装进礼物盒里了,刚才才发现……错了……”
季子期终于确认,自己是真的没听错了。
她当年设计出身,二十岁的时候曾经亲手为钟凌锐设计过一对纽扣,而那对纽扣的末端上,镌刻着一个“锐”字。
忽然想到他刚才见到礼物盒中的东西时目光中流露出来的讶异——
握着手机的手,忍不住加了几分力度。
“向峰!”她咬着牙根,“你真应该庆幸,现在你没有在我身边!”
要不然,她真的有种想要把他给拆开重装了的冲动。
被凶了一顿吼了一番的向同学很痛苦很委屈:“我说过要你不生我的气的……”
“滚——!”
压低着声音,骂了句,手指轻划,切断了信号。
这一瞬间,只觉得连呼吸都是虚幻的。
过度的讶异,让她失神了片刻,连包厢内进了别的人,都没有察觉。
钟凌锐走进来,不知道和那男人说了句什么,而不管是什么,她现在也已经没有心情听了,回头走过去,在他略显玩味的目光中夺回了那个盒子,打开——
当初的记忆,随着眼前的东西,回放了几个镜头。
这是,她为他设计的第一样东西。
当年,照着这个设计,她也找人制作了几件相同的成品,后来也不知道放到哪里去了,而这一个,是她当初留下来,自己做纪念的。
☆、第135章 季小姐好像是很恨我?
之后,家里出了事,关于他的一切东西,她也都没有扔掉。
无论是那枚戒指,还是这对纽扣。
扔掉,不代表着忘记。
只有留着,才会记得更深刻。
无论是愤恨,还是痛苦。
她打开礼物盒子的那一瞬间,钟凌锐的目光也下意识的朝着她这边看了过来,待看清楚那里面盛放着的是什么东西后,目光闪了闪。
一张俊脸上本来就冷漠的神情,变得有些僵硬。
季子期有些头疼,没有再把手中的东西给他,想要略过这个话题,“今天下了班来的有点急了,拿错了东西,希望钟先生不要介意……”
说着,手中的力度紧了紧之后,扬手,朝着开着的窗户扔了过去。
这一扔,当真犹如千斤之重。
这一扔,就扔掉了人生中那么多年的回忆。
这一扔,好似她的感情,从多年前,就决绝的一去不再回头。
恋人啊,彼时信誓旦旦的诺言,如今在风中的哪个角落哭泣?
这个世界,从来都是计划赶不上变化,哪里是一句爱恨所能做主的?
黑色的精致礼盒,在空中划过一道弧度,直直的从窗外飞了出去。
落到地面上的时候,想来,也是有声的,只是,她在这里,却是听不到了。
钟凌锐看着季子期,目光复杂,“我怎么感觉,季小姐好像是很恨我?”
……恨?
她细细的回味了一下这个字。
呵,是啊,的确,她是恨他。
当初的爱,有多深,曾经的恨,就有多深。
这是一个正比,也是一个死局,永远都不会有化解的余地。
爱与恨的交织,日日纠缠在她的心尖上,那种痛苦,比身经炼狱还要难受,好似用一把尖锐的刀子,将一个人给活生生的凌迟。
无数次,她做梦,梦到那些温暖,又梦到那些残忍,梦到自己亲手毁了他,梦到她将当年他所赠与自己的那些痛苦与伤害十倍乃至百倍的奉还给了他。
只是,这恨,却限于在了半年前。
七年期间,她恨他恨到痛不欲生,死去活来……
回来后,在见到他和乔婉婉情深似海之后,她忽然又觉得,自己的恨,根本就没有任何意义。
比笑话,还要可笑。
她在世界的另一端,恨死了他,而他,却在世界的另一端,和另外一个女子,如胶似漆,情比金坚。
恨,呵,有什么用?
当初情深意重不再,她的恨再多,也终究是自己的难以释怀。
生生死死,那些事情太过深刻,当全部经历过后,犹如在人间地狱走过一遭,爱恨便像云烟一般,看淡了。
现在,她不再恨。
但是,她一定会要他付出该付的代价。
季子期掀了掀眸,视线落在他的身上,望定他,勾唇笑了笑,“是啊。因为你漠视我的感情,跟乔小姐订婚,所以我恨你啊。”
四两拨千斤,这个沉重严肃的话题,就这样,被她的三言两语给带了过去。
钟凌锐闻言,剑眉轻皱,唇角扯出一抹似真似假的弧度来,却没有回应。
他这不说话,季子期这边却有点咄咄逼人的意味了,似笑非笑的说:“我还恨乔小姐呢,锐少以后记得一定要看好她,不然等将来有一天她再出了事,可不要怪到我头上来。”
这话,听着让人有几分反感。
好似,在刻意诅咒乔婉婉一般。
他蹙了蹙眉,也懒得再搭理,跟钟守衡说了一声,就闪身走了出去。
……
散场时,已是夜深。
程硕苦着一张俊脸,抱怨了大半天。
“楼下那么大一个地方,你让我去找这么小一个玩意儿,你特么这不是成心坑我?”
钟守衡坐在沙发上,捏着那对袖扣,放在手里把|玩着,眸中情绪深似海,让人看不透彻。
这场宴会,是他设的,可是,他却并没有太投入其中。
横竖不过是个场面,场面上过去了,就算了。
今天,整个晚上,意料之外的,她出奇的安静。
给了他,一种很熟悉的感觉。
没了之前的恣意与张扬,倒多了几分淡然与冷漠,望着钟凌锐的时候,虽然已经极力掩饰,却还是泄露出了一丝复杂。
似,欲言又止。
又似,爱恨交织。
好像就是那么一刻,他忽然觉得,其实,关于她的那些传闻,有太多是虚幻的。
毕竟,传闻只是传闻,没有人亲眼见证过的东西,可信度并不强烈。
他看到,她在看到钟凌锐和乔婉婉站在一起的时候,她眼睛中的生气似乎在一瞬间枯竭,仓皇的垂下去,连唇瓣都在微微颤抖。
他清楚这种情绪,隐忍。
只有在极度隐忍的情况下,才会产生这种情绪。
“喂——”见他久久都不出声,程助理不满了:“你倒是说句话啊,我费大半天功夫,给你找来这玩意儿,你就是为了拿在手里把|玩的?”
男人不语,眸光,却盯紧了袖扣上面的字。
多久了?
忘了,忘了到底是有多久了,只记得,好多年了。
这对袖扣,他自然,是认得的。
当年,他也曾暗中收了一对儿,放在了北郊的别墅里。
虽然,这幅作品不是因他而出,但是,却是她第一次设计出来的东西。
“对了,”程硕忽然皱了皱眉,语气严肃了不少:“我忽然想起一件事儿来……”
“说。”
“你记得程语然给你下|药那一天吗?”
“……”
“咳,”似乎也是察觉到自己说的话有点不好听了,程硕低咳了声,掩了情绪,跟他讲:“我没别的意思,就是问问。”
钟守衡看他一眼,惜字如金的吐出两个字:“记得。”
当然记得。
那天的事……说到底,也算是个意外。
那是她“去世”的日子,他一时没克制好自己的情绪,又喝了不少酒,加上对程语然太过放心,对她递给自己的酒也没怀疑过什么,所以才有了后面那一幕。
程硕迟疑了下,“那天,有一个人去了郊区的墓地……”
钟守衡目光变了变,“谁?”
“……季子期。”
其实,别说是他,就连程硕自己,对自己说出来的这个答案,都是怀疑的。
她是美籍华人,那会儿才刚刚来到西城这个陌生的地方,怎么可能,在西城有亲戚?
而且,她也从来没有提到过。
蓦然听到她的名字,钟守衡捏着袖扣的指尖,不自觉的加了几分力度。
她,去那里做什么?
*****
凌晨两点。
季子期简单洗漱了一下,回了卧室。
开了电脑,查看了一下邮箱,却看到,凌晨十二点多的时候,邮箱里多了一封邮件。
点了开来,发件人是钟守衡。
邮件里面,不是别的东西,是一些资料。
里面的东西,可以说和上次一样,却又比上次更要精确。
这次的东西,不再那么模棱两可了,是最有法律效益的东西了。
这一步棋,她算是走对了。
这个人,她也算是利用对了。
钟守衡是钟氏的财务总监,掌控着整个公司资金链的运营,大小公款,都会经过他或者是他的手下人的手,乔宏茂再有本事也不可能完全瞒天过海,之前没有找到这些证据,只是因为他没有去调查而已,倘若真的有心去调查了,那也不过是动动手指的事情。
呵……
黑暗中,她涔薄的唇角勾勒出一抹弧度,如暗夜中,仰仗着别人的血肉而活的妖精。
夜,越来越深。
等到明天的太阳再升起的时候,西城,怕是就要变天了吧?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