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俯下|身去,下一秒,她微弱的呢喃声传入到他的耳蜗——
“钟凌锐……”
一遍,他还可以说是自己没听清,听错了,可是,她连着叫了这么多声,他再自欺欺人,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男人的脸色变了变。
操!
三番两次救她的人是他,喝醉酒把她从酒吧带回来的人是他,到头来,她心心念念的人却是别人。
动了动手,似乎是想要抽|出来,却发现,她拽着他,用力极大,一点都没有要松手的样子。
抬眸,目光落在她脸上,平静如水。
“嗡嗡嗡……”
枕畔,她的手机发出震动的鸣叫。
钟守衡皱了皱眉,垂首,朝着手机屏幕上扫了一眼,然后俯下|身,拿起她的手机。
他对别人的**没兴趣,只是,他对手机屏幕上显示着的那个名字,却是有兴趣的。
方天铭。
男人的骨子里,总是蛰伏着一种邪恶。有心掩盖还好,但无心掩饰的时候,这种邪恶,莫名其妙的就浮现上来了。
两个棋逢对手的人,总想着,在哪个地方扳倒对方一局。
尤其是,这个已经无耻习惯了的人了。
男人骨节分明的手指轻划,挂了电话,翻找出摄像功能。
“咔嚓——”
一千六百万的像素,将这深夜的情景照射的一览无余,她躺在那里,抓着他的手臂,安安静静的,像个孩子。
薄唇轻勾,他照着刚才来电的那个号码,将这张照片发送过去。
不知道,方天铭看到这张照片,会是什么反应。
……
与此同时,钟宅。
倏然从噩梦中惊醒,男人光洁的额上,已是冷汗淋漓。
猛然坐起来,也不顾掀开的被子将放置在床头上的水杯给打落在了地上,钟凌锐面色惨白的捂紧了胸口。
一张颓糜的脸孔,眼角红的似滴血,眼瞳中也布满了细细的血丝,赤红一片,面颊不正常的苍白泛溢出来,渲染到了颈部。
好似要窒息。
外面的女侍听到里面发出的动静,连忙推开门走进来,“少爷,怎么了?”
他意识不清的低语:“她在叫我……”
女侍不明所以,“谁?”
“她……”动了动薄唇,磁性的嗓音带着颤抖,他心如刀绞,“她在叫我……”
女侍再傻,这下也听懂了几分,试探性的询问:“是乔小姐吗?”
“……”他不出声,喉咙像是被什么给堵塞住。
女侍笑了笑,道:“少爷睡迷糊了,乔小姐现在这个点正在休息呢。”
“是唐依心……”他呓语般说,“唐依心在叫我!”
她在叫他,他听见了的!
那么清楚,那么分明。
他听见她说,她恨他!
闻言,女侍的脸瞬间惨白。
唐依心。
她不是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更不是不知道当年所发生的那些事情。
只是,时过经年,再大的事情,过了这么长时间,也应该如烟雾般消散了,她不知道,眼前的男人,为什么还会提到这个名字。
七年多,再深的爱,也应该被时光泯灭的差不多了吧?
更何况,少爷的身边,不是已经有了一个乔小姐了吗?
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更不知道此时钟凌锐心里的想法,女侍只好小心翼翼的开口提醒:“少爷,唐……唐小姐都去世多年了……”
话音刚落,他猛然朝着她看过来。
凌厉的目光,如芒在背。
女侍没说完的话,顿时生生的遏制在了喉咙口。
这是一双什么样的眼睛啊,冷漠、死灰,没有一丝生气,就像一个死人的眼睛般,看不到一丝生气。
蓦然,他出了声,抬手,指向门口,声音冷的如腊月冰棱:“出去——!”
这气氛着实够诡异,女侍也不敢再待在这里,转身,顶着发麻的头皮,战战兢兢的走了出去。
梦中的情景,又失控的浮上来,纠缠着,一幕幕,闪现在他脑中。
一次次心痛又无奈的负罪感,彼时的颤栗此刻又鲜明起来,那种刀绞般的疼一下子从心底涌上来,男人瞳孔幽深,然后,涔薄的唇角处,泛红的液体蜿蜒流下。
腥甜的味道,让他在第一瞬间,知晓了那是什么。
身伤,心伤,交织在一起,把他的五脏六腑搅的天翻地覆。
沈眉亦闻声赶了过来,推开房门,见到他唇角溢出的血,脸色大变。
“你过来做什么?”钟凌锐掀了掀眼角,死灰一般的目光打在她身上,昔日里的客气与尊敬全然消失了个彻底。
仿佛,此时此刻,站在他面前的这个人,不是他的母亲,而是他的仇人。
“怎么回事?”她走过来,皱了皱眉,问道。
她的声音,略带些暗哑,在他耳旁响起,钟凌锐看着她递过来的纸巾,不自觉的紧了紧双手,却没有去接。
“妈,”他闭了闭眼,视线移向别处,“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话至此,已经是明显的驱赶了。
沈眉动了动唇,似乎是想要说什么,但是在看到他那样子之后,所有的话,又都默默的咽了回去。
知儿莫若母,他的痛与苦,她这个做母亲的,不是没有看在眼里。
最终,所有想要说的话,只化作了一声轻轻的叹息,她的声音变得更暗哑,嘱咐他道:“好好休息。”
☆、第128章 女孩子,好好在意着自己点
他闭上眼睛,没有再说话。
脚步声响起,然后又消失,“咔哒”一声,她的身影被卧室的门隔绝,消失在他的视线里。
一切,又恢复了寂静。
良久。
他缓缓睁开眼睛。
悲欢晦涩,刻在恢弘命运的手心,让他无处逃脱。
刚才,梦中,怎么会出现那种错觉?
就好像,她已经离开他的生命,离开他很久很久了一样。
可是,她明明,就在他身边,就在他的,羽翼之下。
刚才的噩梦,是场幻觉?
但是她那一声声的喊叫,却又那么深刻,像是一把利剑,一刀一刀狠狠的刮过他的心脏,魔鬼的手一直在他心上肆无忌惮的蹂|躏,拉出一道一道又深又长的血痕。
这种巨痛,焚心蚀骨,连骨髓里都透出酸麻的冷颤。
……
阳光透过落地窗洒进来,洒在静躺在偌大的Kingsize大床上的人身上,如一幅画卷,美得不可思议。
四肢百骸,从**到骨头,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撕裂般的疼痛,就连平日里一向反应迅速的大脑,此刻都像是灌了水一样,再也不能做出最理智的反应。
季子期眨了好几下眼皮,才终于睁开了沉重的眼睛,试探性的挪动了一下|身子,却发现轻轻一动就像是被撕裂了一样,再次闭上眼睛,眉心狠狠的蹙起,难受的呻|吟了一声。
只是一个小小的动作,却足以吵醒枕边仍然在睡着的男人。
一|夜宿醉之后的滋味,便是头痛欲裂,季子期低声呻|吟了下,抬手,揉着太阳穴,慢慢的坐起来。
随着她坐起来的动作,原本盖在身上的薄被也慢慢的滑了下来,肩膀处白皙的肌肤裸|露出来,她这才发现,自己身上竟然没穿衣服。
迷糊的意识,刹那间清醒过来。
那种感觉,就像是……就像是腊月寒冬里,被人倏然泼在了头上一盆冷水一般。
下意识的,侧首看向身畔。
果不其然,的确有人躺在她身边,被她这么一闹,也醒了,目光正落在她裸|露着的身子上,带着一丝探究的意味。
顿时像是被雷劈一样,理智的那根弦轰然断裂,所有的血都迅速上升,涌上了她的头脑,几乎是反射性的,连经过大脑的思考都不需要,她下意识的抬起了手臂。
对准的,是钟守衡的那张俊脸,更是他赤|luo|裸的目光。
只是,她的反应是下意识使然,他的反应速度更是没慢到哪里去,想也不想的抬手,接住了她朝着他扇过来的手,用了几分力,捏着她手腕,不让她有动弹的余地。
日光,倾城而下,照耀在他冷峻的容颜上,抹去了他的几分凌厉感。
钟守衡本就俊美的容颜在休息过后的清晨显得愈发慵懒性|感,衬衣下袒|露出大片硬实平坦的胸膛,散发极其致命的魅惑气息。
“你怎么会在这儿?”被他捏的疼了,理智也恢复了一些,这疼痛,分担了她的不清醒,季子期极力使自己冷静下来,心平气和的问。
“季小姐是不是睡迷糊了?”男人一双深邃幽暗的凤眸闪过复杂的神色,目光静静的看着她,提醒她一个事实:“现在,是你躺在我的床上。”
一字一句,他的语调有些缓慢,但是其中渗出的事实,却又显得那么突兀。
闻言,季子期怔楞了一下。
一些支离破碎的片段一点一点的浮现出来,然后乱七八糟的聚集在一起,让她零零落落的记起了一些。
“还是……”延长了尾音,钟守衡攥着她手腕的五指收拢了几分力度,唇角勾起的弧度有些似笑非笑:“你以为我对你做什么了?”
说话的时候,他的目光盯紧了她,明明看似是在笑着,但是眼角,却不见丝毫笑意,就像是冬日里的星辰,处处蔓延出寒凉。
理智以迅猛的速度回归着,季子期很快冷静下来。
“抱歉,我刚才刚睡醒,脑子有些不清醒……”第一次,面对着他,她露出这么低的姿态,哪里还有平日里嚣张跋扈的气势,活脱脱一个小绵羊的模样。
她又不傻,这是人家的地方,还轮不到她来放肆。
“原来季小姐也是会跟人道歉的啊……”钟守衡慵懒的感慨一句,口吻柔和,眼神却锐利的如同一把剑。
理智恢复了,她也认清楚了自己的现状,被他捏着一只手动弹不得,只好用另外一只手拽了拽被子,遮住自己裸|露在外的肌肤。
钟守衡缓缓松了自己手上的力度,似解释非解释的跟她说一句:“昨晚你在酒吧喝醉了,我没有你住的地方的地址。”
言外之音,不知道她住在哪里,便将她带了回来。
季子期默了默,没出声。
他脸上的神情松动,扯了扯唇角:“以后非不得已的应酬,少一个人去那种地方,女孩子,好好在意着自己点。”
日光照射下,他脸上的神情,褪去几分凌厉,竟是多了几分温和。
温和到一种什么程度?
——好似回到了当年,那种温和,近乎柔爱,她还是她,他还是他,没有任何变化。
她抬眸,望向身边人的目光透着几分似真似假的狡黠,“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这是在……关心我?”
“算是吧。”他笑一笑,四两拨千斤的敷衍过了这个话题,“昨晚你喝醉了抓着我不放手,我关着灯给你脱的衣服。”
语气,自然无比。
哪怕是说到最后那句“脱衣服”,也没什么变化。
抬手,将衬衫上的扣子给系好,男人下床,扔下一句让她去洗漱然后回去的话,便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偌大的卧室内,只剩下她一个人。
悬挂在墙壁上的时钟,一秒一秒的流逝,发出“滴滴答答”的声音。
气氛,寂静。
……
从钟守衡那地方离开,季子期没有回家,直接去了公司。
办公室里,向峰正帮她处理着一些文件,听到门外的声音,他抬眸,朝着她看过来。
见来人是她,向同学忍不住开始抱怨了:“季小姐,这都十点了!身为上司,你不知道要以身作则么!”
她深睨了他一眼,淡淡的问,“那你身为下属,知道要帮上司分担压力么?”
向峰:“……”
这年头,资本主义家都这么刻薄么……
“好了,以后不会再这样了。”她许下承诺,绕过这个话题,问他,“让你办的事情怎么样了?”
“唔……算是圆满完成任务了。”向峰眼中闪过一抹促狭,“这下,卓老爷子的势力算是被彻底架空了。沈眉身边,就剩下一个乔宏茂和一群不足为惧的小角色了。”
她点点头,没再说话。
乔、宏、茂……
心里默念了一遍这三个字,美眸深处,划过一抹黑暗。
接下来,应该就轮得着这个男人了吧?
事情走到今天这一步,她的计划,已经差不多快要完成了,接下来,只要找到当年被沈眉拿钱买通的那个车祸执行者,然后再找几个证人,证明她爸爸当年没有涉嫌挪用公款和洗黑钱,然后,再找个合适的机会,把唐言则的身世抖露出来,帮助他得到钟氏。
只要,做到最后一步,她这一生的夙愿,便全部都得以安心了。
默了默,她叫了他一声,“向峰。”
“……啊?”
她吩咐道:“你有时间帮我约一下钟氏的策划部总监吧,叫宋远扬,如果他有时间,我想在周六跟他见一面。”
“嗯。”向峰应下来,蹙了蹙眉心,忽然问她一件事,“子期,你有没有想过,等到你所有的目的都达成的那一刻,你该怎么跟他解释……”
都是聪明人。
所以,不用说到十二成,她便知道,他口中的这个“他”,指的是谁。
她这一辈子,就算做过错事,也从没对不起过谁,若非得说出一个人来,那么,只有一个。
无论是七年前,还是七年后。
“我不知道。”她摇了摇头,如实回答。
目前,她在意的,只是让沈眉一无所有,为当年犯下的罪付出应有的代价,只是想将原本属于唐言则的一切再给夺回来,至于在事成之后,该怎么跟那个人解释,该怎么面对那个人,她从来都没有想过。
☆、第129章 我欠他的,拿命来还
是不想想,也是……不敢想。
纵然知道这样,对他不公平,可她还是义无反顾的去做了。
没有理由,她只能这样,也必须这样。
是不道德,是太伤人,可是除了这样,她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
这件事,永远都不可能有两全其美的结局,她必须要在唐言则和钟守衡之间作出一个抉择,而她作的抉择,也绝对不可能是后者。
她必须,要尽自己的全力,去保护他,哪怕是以伤害一个无辜的人为代价。
她不想瞻前顾后的想太多,她只知道,在目的都没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