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了视线,他还她自由空间,不再追问。
“我那里还有一些资料没看,你去帮我看下吧。”季子期静静的说,语气飘渺的恍惚。
“好。”他应一声,并不多问。
季子期从洗手间退出来,连办公室都没有回,直接出了公司。
下了楼,走到停车位旁边,开了车门,上车。
她系好安全带,按下中控锁,车窗徐徐降落下来,使里面沉闷的空气变得清新起来。
与其一起袭来的,还有阵阵冷风。
刹那间涌起的凉意,让她情不自禁的抱紧自己。
冷静片刻,脑中的情绪也平缓下来。
开了引擎,车子驶离原来停靠的位置,一路向北。
……
绕过几条路,最终在离着城区很远一段距离的一个小郊区停下。
是一片墓地。
这片墓地坐落在一片小山林中,周遭的环境娴静优雅,四周种植着名贵的树,枝枝蔓蔓间没有一处不在透露着优雅。
她将车子停靠在林外,打开车门下了车,徒步走进来。
步伐沉重,带着难以名状的伤。
目光触及到一块墓碑,她忍不住紧了紧手心,朝着那块墓碑走过去。
终于走到近前,停了脚步,弯了双膝,跪下去。
墓碑是由上好的大理石雕琢,没有灰尘,清洁如新,看的出来,这里长期有人在打扫。
连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季子期从口袋中掏出纸巾,虽然没有灰尘,但还是细细的擦拭了一遍。
擦拭完,然后深深的吸了口气,这才下定决心,鼓起勇气抬眸看向墓碑上的字和照片。
唐远风、秦芷柔。
她的父母,以及她那个,尚未出生连名字都来不及取的弟弟。
后面并排着还有两个墓碑,上面镌刻着的名字分别是唐依心和唐依晴。
太久了。
距离这几个名字,这些照片,她的记忆真的已经空白了太久了。
但是,再久却也铭记的深刻,从不敢忘。
眼泪失控般的落下来,滴在地上,碎裂。
视线一点点的向下移去,她看到第一个墓碑右下角的几个字——儿子:凌锐。
呵。
她忍不住扬起唇角。
儿子,多么讽刺。
把他的名字刻在她父母的墓碑上,说是他们的儿子,多么讽刺。
目光望向四周,看到大片大片的树木枝蔓围绕在这一方空间之内,但是这三座墓碑的周围,却是整洁无比的。
她曲着双膝,跪在那里,心内翻江倒海似有着千言万语,但最终却连一句“爸妈”都叫不出来。
所有的伤与痛,在这一刻,达到一个前所未有的至高点。
☆、第66章 我永远不会怀疑她
中午,天气转暖。
没有绿叶的遮挡,阳光透过枯枝的缝隙投射进来,洒在她的身上。
她知,自己不能沉浸在悲伤的气氛中太久。
俯身,朝着墓碑跪拜了一下,才从原地站起身来。
只是,却不知是因为跪的太久的缘故还是她的身子太弱的缘故,站起身来的时候,恍然觉得眼前一片模糊。
在原地停留了几秒,那种天旋地转的感觉才逐渐散去。
最后,漠然的看了一眼,敛尽眸中伤痛,才一步一步走出这片树林。
阳光难得大好,天气不再似早上冻人。
这个地方距离GE极远,她抵达的公司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两点。
距离下午的中高层会议还差整整一个小时。
向峰刚帮她整理好PPT上需要的各种资料以及数据,忙活了一个上午,口干舌燥出来倒水喝,正巧看到她的身影。
浑身上下都是黑色的,黑色的外套,黑色的裤子,黑色的高跟鞋。
他知晓,这是她物哀的一种方式。
这七年,他们见过无数次,他却很少见过她穿那些花花绿绿的小姑娘流行的衣服,基本都是暗色,穿在她身上,显得格外深沉。
季子期,就像是一个处于灰色边缘地带的女人,足够诱惑,却也足够危险。
她疾步走过来,眸中迸发出来的光冷漠尖锐,不可忽视。
“PPT资料我帮你整理好了,你去看下,还要准备什么东西。”
他拿着杯子,走到饮水机前,开了热水开关,淡淡的说。
“嗯,麻烦你了。”她应一声,语气中是少见的客气。
绕过向峰,季子期闪身回到办公室,向峰看着她的身影,眼眸深处是一片深不可测。
下午三点。
会议室。
“综上所述,对方提出了七个条件,言明如果我们答应的话就与我们合作,不答应的话,就很有可能撤销和我们签下的合约。”
其中一名高层汇报道,他刚汇报完毕,会议室里的气氛顿时冷沉下来。
这七个条件,每一个,都在挑战着季子期的底线。
无奸不商,每一个人都是以自身利益为主,谁都不会是那个例外,在别人迫于自己的情况下,多提出几个过分的条件,是很常见的做法。
季子期初到分部来,有些人或许还是不了解她的脾气,但是向峰对她的性格却是深谙于心的,听完那个高层转达的条件,额际忍不住冒出一层薄汗,抬眸,朝着首席执行官的那个位置看过去,黑眸正好和季子期朝着他看过来的目光撞上,被她眼中的冷漠所震。
安静不过片刻。
稍即,她抬手敲了下桌子,目光正视前方,对那个人,更是对在场所有人下达决定:“这七个条件里,同意两个已经是我的底线,如果对方不同意,那么合作的事情一切免谈。”
她说这话的时候,语气中既没有一时冲动也没有愤怒,有的不过是一种再平静不过的姿态,脸上的神情玩味,却也认真。
那名汇报这七个条件的高层额上渗出冷汗,口吻带着一丝商量性,“季总……”
季子期合上资料,目光绕过在场所有的商务人士,落到那名高层身上,淡淡的甩出一个字:“说。”
她的一个眼神,杀伤性就已足够。
那名高层深呼吸了口气,鼓起勇气道:“季总,这个合约一直是由我负责,我清楚对方的难处,他们现下资金的确是回笼不过来,能不能请您再稍稍退一步……”
“退一步,也不是不可以。”季子期笑了笑,刻意延长了尾音,语调中透露着分明的志在必得,仅仅是气势上就高出众人一大截:“商场上,一切都是以利益为主,没有人会去做亏本的生意,我自然也不会是这其中的例外。你要我退一步,我答应,但你也得拿出一个值得让我退步的价码来吧?”
条件条理分明,明显不肯过分的让步,即便让步,也有相等的利益做抵押。
那名高层暗中骂了一句,明明心里已经燃烧起了一团火,却又不能当中发作,只得打落牙齿和血吞,隐忍着道:“季总,这样吧……”
散了会,季子期回到办公室。
向峰脚前脚后的跟过来,帮她倒了杯水,放到桌子上。
她接过来,喝了口,干涩的喉咙得到几分缓解。
“你还真不怕得罪人啊。”向峰看了她一眼,淡淡的开口说道。
她放下杯子,嘲讽一句,“一群老狐狸,整天不见业绩,就知道耍耍嘴皮子,靠着之前的一点小功劳坐在高层的位子上混吃等死。”
向峰笑笑,“你也不怕得罪他们,毕竟你是从总部被调过来的,就算是副总,在他们眼里也充其量就是个新人,那些人才是公司里的元老。”
“怕什么。”季子期冷笑,“把他们惹急了,撂摊子走了正好,我正巧还愁怎么搞只啄木鸟弄走这些蛀虫。”
向峰:“……”
“对了。”她抬起头,问他:“我让你做的事情怎么样了,有进展没有?”
“进展不大。”向峰摇了摇头,说话的态度带着几分严谨:“你知道,沈眉这个人最擅长的就是工于心计,她想做一件事情,肯定会先考虑到这些事情的后果和带来的严重性,我们从她身上着手调查,必然是要费一番周折的。”
季子期微微蹙眉,想着他的话的确也有几分道理。
的确,沈眉这个人,她是了解的,这个女人,眼里没有亲情,只有利益。
当年,她还是唐家的大小姐,和钟家门当户对,沈眉人前人后拿她跟亲生女儿一样,就是这样伪装的慈善,让她对他们一家人卸下了防备,导致了最后这场覆水难收。
“子期,你有没有怀疑过钟凝熏?”
向峰冷不丁的突然问道。
毕竟是钟家的人,如果她真的参与这件事,也不是没有立场的。
季子期一愣,“……嗯?”
向峰的口吻平淡的找不到一丝情绪,虽然他自己也觉得不太可能,但还是忍不住提醒她:“她是钟家的人……”
他知道钟凝熏和她的感情好,但是感情这种东西,有时候太过脆弱,脆弱到一到了利益面前,就全部碎裂。
季子期抿唇,明白了他的意思。
“我永远不会怀疑她。”
说出的话,带着不容置喙的确定。
“为什么?”
她笑了笑,告诉他:“这个世界上,就算任何人都背叛我,我也不会怀疑到她的头上去。”
信任到怎样一种程度?
信任到,即便她朝着她开了枪,她也会相信是枪走火。
钟凝熏从小被沈眉安排在国外接受|精英教育,十七岁那年回国,她们第一次见面,那丫头典型的公主病,小姐脾气大的不得了,第一次见她的时候,连个好脸色都不肯给,后来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竟然被查出了患了轻度抑郁症,性格更是大变,近乎疯狂。
那个时候,她对任何人都不肯亲近,像是一只小兽一样,连看人的目光都充满侵略性。
最后,是她夜以继日的陪在她身边,安慰她,开导她,才使她渐渐恢复了正常。
一件莫名其妙的事情,原因往往也是不可思议的。
她恢复正常后,跟她渐渐亲近起来,久而久之,无形的告诉她一件令人不敢置信的事情。
她患抑郁症的关键原因竟然是:沈眉要她去陪一个商场上的客户喝酒。
虽然只是喝酒,虽然她没有把自己的女儿逼向死路,可毕竟当年,钟凝熏才十七岁。
一个心高气傲的女孩子,哪里肯做这样的事情。
以死相逼,这才不至于沦落到出卖自己的尊严,但是噩梦,却是在十七岁的少女心里留下了深深的阴影。
而沈眉之所以救治她,也不是因为她继续这样下去会毁了自己,而是如果放任她继续抑郁下去,会毁了整个钟家。
这才是她尽力找人帮助钟凝熏走出去噩梦阴影的理由。
当年得知这些真相的时候,她不是没有震惊的,毕竟沈眉在她心里留下的印象那么慈善,完全不像是一个会这样伤害自己女儿的人。
可是真相,却往往都是残忍的。
此后的半信半疑,终于,在她二十二岁那一年全部碎裂。
☆、第67章 谁敢动唐依心,走不出第二步
沉思了一会儿,季子期抬头道:“如果从她身上不好下手的话,那就从她身边的人下手吧。”
当年这么大的一场谋杀案,沈眉虽然是最终的罪魁祸首,但是一个人的能力再强大也终究是有限的,如果没有人在她身后推波助澜,凭借着她一个人的力量,根本不可能做出这么天衣无缝的计划。
洗黑钱、挪用公款、意外车祸、纵火自杀……
这些事情,桩桩件件,哪一件不是完美无缺。
呵,一|夜之间,家破人亡,却连半点线索都没有留下,做的这么滴水不漏,要说是她自己一个人做的,未免太不可思议了些。
“钟威、钟凌锐、乔宏茂,这些人,绝对不可能是清白的。”
她静静的说,唇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
“钟守衡呢?”向峰忽然问道,抬起头对上她的目光,眼底有着探究的意味。
季子期听的怔了怔。
钟守衡……
她默念着这个名字,脑中有一瞬间的恍惚。
这个男人,她并没有多么熟悉,只是在她去钟家的时候,偶尔和他见过几面,要说了解,她还真不敢说。
但是,她却是始终没有把他划分为怀疑过的对象里的。
不为别的,只为他当年一句话。
时光荏苒,她犹记得他当年曾对所有人放话:谁敢动唐依心,走不出第二步。
有些事情有些话,虽然当时没有放在心上,但是过后,每每回想起的时候,方知竟然如此难忘。
“向峰。”她忽然叫他的名字,语气中是少见的认真。
“……啊?”
季子期扯了扯唇角,问道:“钟家掌控着资金链的人是谁?”
他给她答案:“钟守衡。”
季子期感觉头皮发麻。
对钟家下手,是必须的,可这样做,必须要利用到掌控着钟家资金链的人,如果换了是别人还好说,可偏偏,是他。
一个,她最不愿意有所牵扯的人。
向峰下意识的,看了坐在椅子上陷入沉思的女人一眼。
他知道她什么意思,也知道她有着什么样的目的,更知道让她为难的地方在哪里。
向峰缓了口气,试图安慰她:“路未必只有这一条,如果你不愿意,我们再想办法。”
其实,就连他自己都知道,说出这句话,自欺欺人的目的性有多大。
根本没有第二条路。
除了利用钟守衡,除了跟他达成某项协议让他反手来帮他们,根本就没有第二条路。
情绪慢慢的缓过来,没了之前的焦虑,她勾起嘴角,笑容带着一丝苍白:“我已经没有退路了,不是吗。”
向峰吸了口气,看着她那种不能用任何语言来形容的无奈感,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知道的,季子期现在需要的不是安慰。
任何安慰的话,不管多么动听,对于她来说,根本没有一点儿作用。
她不再说话,只是静静的坐在那里,像一尊精心雕琢的雕像。
向峰沉默了很久,最终对她讲:“钟氏六十周年的庆典快要到了,抛去私人恩怨,单单作为商场上的合作伙伴而言你也会受邀前去参加,到时候你可以跟钟守衡谈一下。”
阻止不了,便只能相帮。
他知道,这个时候她最需要的不是安慰,而是帮助。
她需要一些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