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子期从他眸底的情绪隐约看懂了几分,一时间心里也有些复杂,各种情绪错综复杂的交织在一起,让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
就在她沉默着不知道怎么开口安慰他的时候,他倒是先出了声。
只是不是面对着她说的,而是面对着那墓碑上她父母的遗像说的,“爸,妈,我知道我过去浑,对依心做了很多过分的事情,也说了很多过分的话……我知错了,并且保证,以后绝不会再犯。”
他这话情真意切,让她晓得他是下定了很大的决心与勇气才说了出来。
季子期眼角泛酸,有泪已经渐次氤氲上来,这一刻,所有的往事都一一浮现上来,让她历历在目,觉得心里堵塞的难受,想哭又不敢哭。
只是现在她不是一个人,做事也不能总考虑自己,要时时刻刻为孩子着想,也不敢让自己的情绪过度的沉浸在悲伤里。
钟守衡的话还没有说完,又继续说下去:“现在我们也是要做父母的人,纵然没有经验,但也有了为人父母的心情,无论如何都想着希望孩子好好的,不吃苦不受罪,相较之下其余的事情就显得很淡漠了。我庆幸你们把她带到了这个世界上,让我还能有机会遇见她,现在你们不在了,没法照顾她了,她的以后余生由我负责,无论如何我会竭尽全力给她遮风挡雨,上半生有很多事情已经来不及,下半生……我对她负责。”
她终于忍不住落了泪。
为两人烧完香,钟守衡拥着她走到与这里隔着一段距离的不远处。
那是他父亲的墓碑,她以前跟着钟凌锐来过一次,那个时候,她还喊这位与世长辞的老人一声“爷爷”,而今,十年光阴走过,岁月绵长,再见之时,她却是该改口,称他一声“爸爸”了。
季子期看着那座墓碑上数十年如一日的遗像,眼角忍不住有些泛酸,心想有些时间过去之后,当真是物是人非事事休。
钟守衡算得上是个老来子,钟镇对他极为宠爱,简直要当祖宗供着,从小宠着他,甚至比对钟凌锐这个长房长孙还要好。
他被人宠习惯了,也没大没小惯了,端着一副少爷架子,对谁都不放在眼里,哪怕是在面对着自己的父亲,态度也算不上很好,还是过去那嚣张的样子。
跪在墓碑前,他说:“爸,我记得你小时候跟我说过,以后让我结婚的时候找个贤惠温柔的妻子,可我没办法,除了唐依心,我谁都不想要,我不知道你心里愿不愿意……反正不管你愿不愿意,跟她过一辈子的人都是我,我愿意就好了。”
季子期站在后面,听着他用这副口吻跟自己父亲说话,额角忍不住滑下黑线。
他上完了香,又烧完了纸钱,然后将带过来的酒洒在墓碑前,又陪着父亲说了几句话。
站起身来之后,季子期忍不住推了他一把,笑他,“有你这样跟自己父亲说话的吗?”
钟守衡完全不放在心上,搂过她的腰,“反正他也不会跟我计较。”
说着,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心形的红色小盒子,然后打开。
里面的铂金光圈,在日光的照射之下,泛出刺目之光。
她看着,微微怔了怔,似乎是没有想到他竟然会拿出戒指,很是诧异。
反正这个时候她也跑不了了,钟守衡不会说什么花言巧语好听的话,甚至是连句话都没说的,直接拿起她的手就要为她带上。
他这动作强势的很,又没说句好听的话,季子期不愿意了,将手抽回来,抬眸盯着他,似笑非笑的问了句:“不说两句话解释下吗?”
求婚还是什么的,总得有句交代,他这一声不吭的往她手上套戒指是什么意思。
男人微微挑眉,问了句:“解释什么?”
“……”
他很快反应过来,瞧着她那样子,忍不住嗤笑了声,“有什么好解释的啊,你又不傻,我是什么意思,你心里明白。”
这话怎么听怎么让人恼火。
她不例外,也觉得这话不中听,转身便要离开。
钟守衡追上去,从后面抱住她,微微一扯,将她扯到自己怀里,低笑了一声:“你人都被我睡过了,又怀了我的孩子,不嫁给我,还能嫁给谁。”
季子期恼羞成怒,“……你闭嘴!”
从这人嘴里说出来的话,真的就是没句好听的。
钟守衡趁机拿起她的手,硬是把戒指套上去,“正好今天,父母都在这里,让他们都做个见证,多好,将来你后悔都没有机会。”
她被他的话逗笑,半推半就的,也就随了他去,没再挣扎。
质地世间罕有的铂金圈,中间镶嵌着一颗很精致的钻石,钻石个头不大,不会让人产生一种“暴发户”的感觉,但是却很好看,纯天然心形的,没有经过任何切割。
季子期抬手看了眼自己手上的戒指,忽然抬眸,笑着问了句:“算是求婚吗?”
“嗯。”
闻言,她唇角的笑意更深,“求婚……不应该单膝跪地吗?”
花言巧语他不擅长,实际动作他倒是擅长的很,在她话音落下之后,回了句:“双膝跪地都没问题。”
说着,他竟真的跪了下去,这个时候了,还不忘趁机为自己争取福利,“我跪了,你同意没?”
这不是别的地方,是墓园,当着双方的家长呢,季子期觉得他这样子着实不像话,握着他的手把他拉起来,“好了,别丢人了。”
“那就是答应了?”钟守衡被她拉起来,朝着她那边微微靠近了几分,薄唇贴在她的耳畔,鼻息间呼出的灼热气息绕在她颈项周围,十足的调|情姿态。
“……”她侧眸,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在他看来,算是一种默认。
“我就知道你不会拒绝我。”他勾唇轻笑,脸上的神情宛若孩童。
都说无名指上有一根血管是通往心脏的,戒指套在无名指上,犹如拴住一个人的心。
那泛凉的温度,渐渐与她的体温融合。
他们认识多年,从最初的不爱走到如今这难分难舍的一步,绕了不知道多少坎坷曲折的弯路,如今,一切事情都过去,让她产生了一种尘埃落定的宿命感。
☆、第248章 我养她一辈子
现在,什么都过去了,过往那些爱恨情仇,是非恩怨,都该随着这一刻的尘埃落定,而烟消云散了吧?
好像就是那么一瞬间,她忽然间就明白了,人生这一条道路,方向太多,选择也太多。
每一个人,每时每刻,都在做着决定,做对了自然是好的,稍微有点差池,或许等待自己的就是万劫不复,耽误的就是自己的一生一世。
两个人之间,有太多太多的偶然性,但是最终的结局,却是只有一个,这是定数,无论放在谁的身上都不会发生变化。
他们之间,错过了好多年。
只是,不管错过了多少年,能够等到这一刻,无论如何,都值得了。
只要结局是好的,过程再怎样纠结,那一切的付出,就都有意义。
冬季,本来就是天冷的时节,中午的时候还好,太阳高挂,温度也暖,到了下午,就开始渐渐的有些放凉。
钟守衡怕她冻着,脱了外套,披到她身上。
从墓园里走出来,两人准备回家,上车之前,她忽然拉住他的手,说不想坐车了,想走一段路。
这才大年初二,初一之前他一直都忙,忙的连身都抽不开,没时间陪她,不放心她自己一个人出去,索性下了命令,他不在家的时候,不许她出门。
她现在身体这情况,也着实令人放心不下,包括她自己,也听了他的话,没再出去。
好长一段时间自己一个人在家里,她憋的难受。
钟守衡见她那一脸央求的样子,忍不住勾起唇角,笑着应了声:“好。”
他将外套严丝合缝的披在她身上,怕她前面冻着,系了几颗扣子,揽着她的肩一路向前。
温度很凉,但心里的温度,却很暖。
走出墓园之后,视线也渐渐的开阔了起来,将道路两侧的景物尽收眼底,有梅花开的正艳。
纵然知道不会出什么事,他却也仍是走在了外面,一路上紧紧的揽着她的肩,走出去一段距离之后,忽然低声说了句:“快出生了,该提前取个名字了。”
“嗯。”季子期低声应了声,答应了他的话,又像是想起什么,忽然抬起头说,“你收敛着点啊,如果是个小丫头的话,别太惯她。”
相处得久了,她对他的性子也有所了解,如果是个男孩还好,他未必会惯着养,但如果是个小丫头,这人还不得把她给宠到天上去。
她话里有话,而且意思又这么明显,让他想假装听不懂都难。
钟守衡迅速反应过来,抬起眼帘,朝着她看了一眼,剑眉微微皱起,问:“警告我呢?”
“我是该警告你一声,”她低低叹息,接他的话,“你就是从小被父母捧在掌心里,才养成了这么大脾气,我可不愿意将来我孩子跟你一样大脾气,不讲理。”
顿了顿,没等他说话的,她又说下去:“……富养穷养的,其实都一样,只要你疼他,一切就没关系,要是个小女孩,被你宠坏了,将来嫁人都没人要。”
闻言,钟守衡笑了,捏了捏她的脸,“谁说的?我这不是勉为其难的要了你吗?”
他同样是话里有话。
都说一孕傻三年,眼前这人也不例外,反应没他那么迅速,顿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什么意思,忍不住攥紧|小手捶他,“你抱怨我脾气大呢?”
他低笑,“我可没这样说,是你自己对号入座。”
“……”
“听你这话,好像自己脾气多温柔多贤惠似的。”钟守衡嘲笑她,“你是忘了自己当年的脾气有多差了吧?我不过亲了你下,你反手甩了我一巴掌,这些都忘了?”
“……”
她当时……甩他一巴掌也没做错啊。
那时候她跟钟凌锐是情人关系,按照辈分来说,她应该称呼他一声“小叔叔”,被一个这样尴尬身份的人亲了自己一下,她当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那才真的是不正常了。
“那你当年也是欠抽……”季子期低声嘀咕了句,“甩你一巴掌,这惩罚算是轻的。”
“呵……”他唇角笑意渐浓,“所以说,要真的脾气大,那也是随了她妈妈,不随她爸爸。她爸爸不管怎么说,没做过那么粗暴的事情。”
“……”
他是没做过那么粗暴的事情。
这男人,向来奉行着的原则是“杀人”,而不是“打人”。
季子期生气了,又抬腿踹他,她身子重着呢,钟守衡不敢跟她在马路上闹,连忙跟她道歉,“好了,别闹了,随我随我,这样总行了吧……”
她抿抿唇,“本来就随你。”
这人大小姐的脾气上来,当真是一点都不讲理,何况现在又怀着孕,仗着这特殊身份,让他往东,他也绝对不敢动一点点往西的念头。
钟守衡看着她,也不说话,倒是眼底,满满的全部都是纵容与宠溺。
她被他瞪的不明所以,脸上的小模样气鼓鼓的,让他看了只觉得像是又看到了当年的她。
半晌,钟守衡低笑了一声,又重新揽住她的肩,一边跟她继续往前走,一边跟她低声说:“的确,我也不愿意她像你,情商负数,将来嫁人都不好嫁……”
“哎你——”季子期急了,她刚才自己那样说倒是没觉得有什么,可说自己女儿嫁不出去的人换成了他,她就打心里面不乐意了,抱怨道:“有你这么说自己女儿的吗……”
“不过嫁不出去也没关系,”不等她把话说完的,他就笑着打断了她的话,“我养她一辈子,都没问题。”
果然她担心的事情还是应验了。
就单单从这句话来听,对于日后,这人要把自己孩子宠到什么地步,就可想而知了。
钟守衡抱紧了她,跟她肩并肩的走着。
其实,他倒是不怎么希望是个女孩。
也不是重男轻女,只是女孩……
当然,说嫁不出去只是闹着玩的,既然是个女孩儿,就迟早要嫁给别人。
养了多年的女儿嫁人,到头来忽然成了别人的妻子,并且从此以后都要住在别人家了,谁想想心里也不好受。
还是儿子好,见他顺眼了,让他带着妻子一起回家住,见他不顺眼,等他长大成人就把他赶出去,自己一个人生活得了。
见他好长一段时间都不说话,季子期抬眸看向他,狐疑的问了句:“你在想什么?”
“啊,”男人回过神来,忽然对自己刚才的想法有些心虚,否认道:“没什么,在想给孩子取什么名字。”
她追问:“想好了吗?”
他低声“嗯”了句,跟她说道:“单名一个‘唐’字吧,要是女孩的话,就换个字,糖果的糖。”
她咬着唇,有些不高兴,还是抱怨他,“你真敷衍……”
“哪有。”钟守衡否认,一脸无辜的神情,“这是我纠结了很久才确定的。”
他一只手揽着她的肩,一只手拉过她的手,微微握紧,小声说:“反正要取个跟你有关的名字,你要实在不愿意,那就叫……钟依心?”
她抬手打他。
哪有孩子跟自己妈妈同样的名字。
同一个字就算了,两个字一模一样,他不觉得别扭,她还觉得别扭呢。
可他很快又把她的手按回去,不让她闹,被他这样说了好几句,季子期心里始终觉得有口气发泄不出来,微微沉默了一会儿,忽然抬眸,幽幽道:“其实……也不是不可以,只要将来你在叫她的时候,不觉得别扭。”
“怎么可能……”他大笑,绕唇而出的话却分明有些咬牙切齿:“……不别扭。”
怎么可能,不别扭。
他叫她“唐依心”这个名字,已经成了习惯了,很难改正,等将来孩子长大了,他称呼她为什么?
不过是句玩笑话,想想也觉得不可能。
只是,他这时候偏生有点想气她,“其实要真叫了,也没关系,等将来我叫她依心,叫你唐依心,这样就能区分开了。”
她脸色渐渐不好。
被他气的。
他闷闷的又笑出声来,终于决定不再逗她,郑重其事跟她讲:“行了,就叫那个名字吧,钟唐,或者钟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