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室内的水晶吊灯,开着。
灯光那么白,那么刺眼,刺的让她睁不开眼睛,视线模糊。
季子期眨了眨眼睛,忍住刺目的灯光给她带来的那种不适,朝着半倚在沙发上的男人看过去。
情|欲的气息散尽,浑身上下都透露出一股子寒凉,连带着他周遭的气息,都晕染的无比冷漠。
她忽然发现,这么长时间以来,她对这个人,真的是一无所知。
在此时,竟是连看都看不懂了。
心脏在那一瞬间涌上一股子锐利的痛感,她强撑着最后一点力气,从床上起身,想要走到他身边。
五月中旬,已经是夏季,可室内因为恒温空调的自动调节,有些凉。
她一直都是一个很理智的人。
因为理智,所以知晓如何才能保护好自己,不让自己受伤,确保自己无论在何种情况下都能做到万无一失的地步。
可是,在这样一种情况下,在面对着他对她明显心灰意冷的情况下,她的那些曾引以为傲的理智,竟然在以一种迅猛的速度极速消退了下去。
站在地上的时候,她觉得连双腿都在颤抖着。
在情|事上,她一直都有着一种与生俱来的羞怯感,从不肯直面对面,每次都是由着他主动,就拿洗澡一回事来说,除非是半夜她累了,才会放任自己,让他帮忙清洗,可在她清醒、理智的时候,从来就不肯让自己赤|果|果的面对他。
可现在,她却真的已经顾不得那么多,连衣服都没有穿,直接下了床,朝着他走了过来。
人只有在极度慌乱的情况下才会做出极度不理智的事情。
所以,她此时的心情是怎样的,可想而知。
一直走到他面前才停下脚步,季子期抬起手,覆上他扶在沙发的手上,这好似已经成了她唯一能做的挽回方式,紧紧的握住,声音颤抖的解释:“我真的不是那个意思……凌……他现在无论如何,娶程语慈也好,娶别的女人也罢,都跟我没有关系了……”
“没有关系?”他反问一声后,忽然笑出来,挑了挑眉,看着她,“没有关系,那你现在的失魂落魄,是因为谁?难道是因为我,嗯?”
呵,怎么会呢。
唐依心,即便会因为这世界上的任何一个人而失魂落魄,这其中,也绝对不会包括钟守衡。
他永远都入不了她的心。
这一刻,他才彻底懂得,只是,好可惜,懂得竟然这么晚。
他脸上的悲伤好浓烈,让她都不知道该如何安慰才足够让这种悲伤消退下去哪怕一分。
她不是故意的。
她真的不是故意的。
她只是对这种暧|昧不明的关系感到累了,厌倦了,想试着接受他,好好跟他在一起了,可为什么,就是这样一个再简单不过的想法,到现在,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还有,”她继续说,“我承认,我有过你说的那种想法。我不想让他担心我,不想让他再对我念念不忘,我想让他过的好好的……但是,我真的没有要利用你来达到这些目的。”
她只利用过他一次。
自此之后,自爬上他的床之后,她是真的从来就没有想过要利用他。
如果放在平常,听到她说出这样一句话,那他肯定会……坚持下去。
可现在,这种情况,嗯?
他做不到了。
钟守衡侧了侧视线,漠漠的看着她,并没有因为她的话而生出半分动容。
一颗心,在伤到千疮百孔之后,就很难再升起什么动容的情绪了。
眼下的他,就是这种情况。
动容,这回事儿,这两个字,他有过太多次了,时间久了,也就渐渐的,消磨殆尽了。
在面对着她说出那样一句话之后,她还要他怎么动容?
狠狠的刺他一刀,然后再给他一颗糖,安慰他说,刚才刺的那一刀她不是故意的,是无心的?
他忽然发现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他的心里……已经动了放弃她的念头。
伤害,归根结底还是因为爱,如果他不爱了,是不是自此之后就可以落得一身轻松,再也不必为一个人为一份感情而让自己活的这么狼狈这么痛苦?
过去,他疼她宠她纵她,连理由都不需要,只因为他爱她,这就足够,可现在,他却发现,她已经没有值得他要一心一意对她好的理由。
说实话,不值得。
为了一个心不在自己身上的女人,他根本就不值得这样做。
爱情不是一切,一切不是爱情,他真的是没必要对她这么珍爱的。
钟守衡看着她,看着她眸底慌乱与无措,却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动了动手,不动声色的将自己的手从她的手中抽离了出来。
心好累。
理智如他,竟也天真到了坚信“她早晚会被自己感动”这种地步。
季子期看着他对自己的推拒,情绪乱的不成样子。
从未有过的心慌。
只因,他在她面前,从来就没流露出过这种情绪这种姿态。
可能是长久以来她习惯了他对她的好,所以一直都在心安理得的接受,不给他一点回报,总以为他会这样纵容自己一辈子,可没想到,原来在不知不觉间,竟是对他伤到了如斯地步。
七年分离都不曾放弃过的感情,在这一刻,因为她的一句话,以一种居心叵测的姿态让他终于想放弃了。
她终于知道了自己有多贱,有多傻,有多浑。
咎由自取,怨不得他。
他终于,决定了收回自己的心,不再对她好。
是这么多年的等待,让她忽略了,其实钟守衡骨子里并不是一个长情的人,他的长情,只是因为一个她。
而当他的心里不再有她的时候,他就会变成那个最原始的自己,不再长情,而是……薄情。
他不缺女人,即便没碰过,但这不代表他就缺,只是因为不好这一口,少了一个唐依心,也没什么大不了,有的是女人愿意心甘情愿的留在他身边。
曾经,他为了一个唐依心,真真是把自己的心给奉献了个彻底。
可到头来呢?
☆、第212章 他放手,还她所有碧海蓝天
到头来,却什么都没有换来,换来的,只是她亲手赐予他的一身伤。
室内的温度,渐渐的越来越冷。
良久,他叹了口气,起身,从衣橱中找出一件她的外套,然后折身回来,披到她的细肩上,将她的身躯包裹起来,确定她不会被冻到,又重新坐到沙发上,抬眸看她,说一句:“开着空调呢,温度低,别冻着。”
抬眸的那一刻,她正巧望向他,于是两个人的视线交汇在一起,如藤蔓一般,难分难离。
他的眼神那么平静,没有丝毫涟漪,看着似乎连跟她说话的欲|望都没有。
无意识的揪紧了衣角,季子期心慌的不成样子。
她忽然发现一个可怕的事实——
他真的,已经彻底对她死心了。
换言之,此时她说再多也没用了,注定挽留不住他的。
“依心,”他叫了声她的名字,声音轻轻柔柔的,“你知道我对你的心思,太久了,久到我自己都说不清楚,到底爱了你多长时间了。”
他在面对着她的时候,很少对她用这样的称呼,一直都是连名带姓的叫她,好像那样,她就能够完完全全属于他一般。
可命中注定不属于,不管他再怎么连名带姓的叫她,都是不属于的。
如今,这样轻柔的只叫她的名字,非但没有掺杂一丝情|人之间的那种温柔,反而,额外多了一丝陌生。
这一刻,他的所有希望,所有幻想,都因为她刚才的那一句话,而彻底消亡了,甚至连最原始的情|欲都不再有。
“说真的,你不在的那七年里,现在再回想,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
只晓得,当初的自己,失去了人生中所有的温暖,只余暗淡。
甚至说“生不如死”,都一点不过分,好似活在地狱中,没有光明,没有温暖,什么都没有。
季子期站在他面前,看着他脸上从未有过的神情,只觉得心瑟缩的厉害。
她好想解释。
如果,他还肯再相信她一次的话。
可她知道,他不会再相信她了,无论如何,都不会再相信了。
钟守衡这样的人,一旦下定决心去做一件事,就绝对不可能只是玩玩而已,就比如,当初他爱唐依心,这不是玩玩,而现在,他准备放弃唐依心,这同样不是玩玩。
他一旦认定的事情,绝对不会给自己留一点儿退路,说出这些话的时候,带着一直蛰伏在心里的温柔,也带着在这一刻铺天盖地席卷上来的绝望。
他抬起眼帘,看向她的脸,看着她神情中泄露出来的慌张,不再心疼,只是淡淡的笑了笑,说:“哪怕今时今日,我都记得当初第一次见到你时候的情景……”
那一日,他回到西城,因为长途跋涉,而有些口渴,去公司的茶水间倒水喝,却冷不防被人从后面一把抱住,然后,便是一句调|情的话:“宝贝儿,情|人节快乐哦。”
那一刻,他的心情,该用什么来形容呢?
呵,震撼。
是了,唯有“震撼”二字可形容。
他对女人没兴趣,确切点说,是他对什么都没兴趣,连成年男性富家子弟喜欢玩的那一套,他也不喜欢,极其不喜欢身边有女人,那是第一次,有女人未经他的允许就擅自接近了他。
碰到了他的身体的同时,也融进了他的心。
此后,他就陷入了一生的坎坷情路。
这么多年,不知不觉的走过来,现在再回想一下,却恍然觉得,呵,原来他们竟已经认识这么久了。
久到,他甚至都记不清楚,那个时候的唐依心到底是什么样子,是不是眼前这个样子。
只是,容颜记不起,记忆犹清晰。
当那些被时光尘封的记忆一点点的随着她伤人的话而重新浮现的时候,他才看清楚,今时今日,自己的心原来竟然已经如此面目全非。
都说没有时间治不好的伤,没有岁月抹不平的痛,可偏偏,因为一个钟守衡,这些亘古不变的真理都变成了一场虚无。
虽然,最终的结局他也没有赢,不是输给了这些年,而是,输给了唐依心。
后来,他们再相见,已经是在职场上,“唐基”最高执行者戎马一生风光一世,不想让自己的女儿染指商场上的黑暗血腥,尔虞我诈,可最终又因为太过疼惜她而没有拗过她,同意了她入住公司,开始了人生中第一次的历练。
那是他们的第二次见面,当她见到指导自己的人是他的时候,眼底明显有不悦,可最终也是忍了下来,主动伸出了手,淡淡的说了句:“你好,我是唐依心,请多指教。”
岁月流转,物换星移。
“其实,不得不说,你真的不是一个好女孩,大家闺秀该有的温和柔婉,你一丝都没有,你不讲理、任性、刁蛮……”他笑着列出她桩桩件件的缺点,把自己喜欢她这个人连带着喜欢她的一切缺点都摊开在了她的面前,释放出自己内心深处最压抑的沉重:“可能,你永远都不会理解我对你的那种喜欢……”
然后,他掀了掀眼帘,对上她的眼睛,抬手摸上她的脸,眸中的无奈与释然刺伤了她的心,“真的是,超过了天下间任何一个人。”
满眼痛。
满心伤。
一个坚强如钟守衡的男人,竟也有被一个女人伤到这种地步的这一天。
他轻轻叹息,“从我遇见你,到现在这一刻,很多年了,时间长的连我都说不清楚了,这么多年,说真的,我对你的心,从来就没有减少过一分。”
眼角好似有温热液体流出。
顺着她的脸颊,缓缓流淌下来。
他没什么心动,也没什么心疼,神态淡漠的伸出手帮她擦了擦眼角的泪珠,然后收了手。
他收手的那一刻,她才晓得,原来自己已经落了泪。
总是要到最后一刻才知道,那些曾不被珍惜的时光有多幸福,总是要到最后一刻才知道,这个男人到底曾以一种如何苍凉绝望的地步珍爱过她。
“我有想过就这样跟你过一辈子,哪怕你到老、到死都不肯回应我,哪怕我一辈子都不结婚,我也认了。……可是唐依心,就在刚才,在你说过那句话之后,我发现我无论怎样说服自己,都再也找不到对你好,继续等下去的理由了。”
人心只有一颗。
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我……”季子期动了动唇,不知道该怎样解释,只得用实际行动去表达,伏在他腿上,想去握一握他的手。
可他已经不再给她机会。
在她的手触碰到他的手的前一秒,他动了动手,就那样,不动声色的避了开来。
他已经不想再触碰她,不想再触碰,这种要人命断人肠的毒。
“算了。”他说,语气中是满满的失望与苍凉,站起身来,把伏在他腿上的女子扶起来,用以前的温柔与耐心,最后一次,“依心,我们之间,也就这样了。”
也就这样了。
换言之,在不在一起的,都无所谓了。
撕裂的痛在那一瞬间涌上。
她闭上眼睛,似乎只有这样,才能阻止悲伤的宣泄,不让自己在他面前太过狼狈。
“你要自由,我给你自由。”待她站稳,他收回手:“从现在开始,我不会再逼你了。”
其实也没什么不好,就这样,对她的感情沉淀,他放手,还她所有碧海蓝天。
她的手止不住的颤抖。
没想到,在有生之年,还是迎来了最不想面对的这一天。
就这样,简简单单的,她一个不小心,失去了他。
当初说过的不动心,在此时,像是一把刀子,以一种锋利的姿态刺进她的胸口。
结局不意外。
合理又合情。
唯一不合的,只是她的奢望。
看了看时钟上的时间,钟守衡低头,将手腕上的手表摘下来。
patekphilippe的牌子,是在年底的时候她送给他的礼物,光泽诱|惑,小碎钻低调的好像只为了在夜色中诡谲微笑。
俯身,将其放在桌子上,没摔,甚至没用很大的力气,只是轻轻的放了上面。
这一放,放的不仅仅是手表,不仅仅是她送给他的礼物,他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