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花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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莲花生-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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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喜终于从刚刚一连串的意外中缓过劲来,此时扯开公鸭嗓大喊:“护驾!护驾!”
  只见那团白球抖了抖,抖落一地雪尘,半晌,从白球中探出一双玻璃珠子般的黑色眸子,怯怯地,先是滴溜溜转了一圈,然后才停驻在眼前正盯着自己瞧的昊凌帝身上。
  这小兽一般的动作,登时把凌帝逗乐了。他“呵”地轻笑出声。
  这一笑,如同春风,笑得封冻百尺的湖面冰雪消融,笑得千树万树的梨花一夜怒放。
  杨柳抽芽,河豚欲上。一湖春水起波纹,漫天柳花缠思绪。这一笑,*极矣,以这样一种刻骨铭心的力度栩栩绘入相思里,从此痛彻心肺,万劫不复。
  凌帝屏退侍卫,问眼前仍旧呆呆的“小兽”:“你是谁?”
  “小兽”张张嘴,刚要回答。一个宫妇气喘吁吁地自树丛穿来:“小姐!可吓煞奴婢了!若你有个三长两短,回头娘娘还不知怎么整治奴婢呢!”
  她抬头,见到昊凌帝,吓得双膝一软,“扑通”跪在地上。
  凌帝及时地用眼神阻止了宫妇的行礼问安,让她退下了。
  转头抱起“小兽”,这才发现是个极漂亮的女娃,一张粉雕玉砌的小脸还带着婴儿肥,殷红的小嘴,两弯略带英气的眉。最动人的,还是那流转的黑色瞳仁,灵气逼人的样子。
  “你是哪个宫的,叫什么名字?”
  女娃呆呆地并不作答。
  “难不成是傻子?”这样想着,凌帝不耐烦地皱起眉头。
  “你好漂亮。”女娃突然说,音色并不明亮高亢,却润丽如锦,吐字也字正腔圆。
  昊凌帝失笑。自他出生那天起,身边的人对于他的绝世美貌就奉承不断,听得他早已耳生厚茧。然而女娃笃定的语气,却让他确信她的真诚无疑。
  “你叫什么?”他又问。
  “我没有名字。”
  凌帝狐疑地皱眉:“那你多大了?”
  “七岁。”
  以七岁孩童而言,她太瘦小了。听刚刚那个宫妇提及“娘娘”,那么这孩子必然是他众多嫔妃诞下的公主之一了,奈何对于他亲生的这个孩子他却没有丝毫印象。听宫妇喊她“小姐”,她又说自己没有名字,那么必定是个还没有赐予封号的孩子,这在众多皇子女中是极少见的。
  七年前出生,而又没有赐予封号……他仔细回想着,电光火石间忆起了什么。
  “原来……是那个贱人……”
  身处他温暖怀抱的女娃,对于他骤然间激发的戾气仍旧茫然不解。
  他看着那双天真的眸子,突然笑了,只是那狠绝的笑容里再没有温度。
  他突然找到一个好乐子,可以让他今后不再无聊困乏的乐子。
  多年以后,她无数次回想起初相见的情景。有时候,她甚至有些嫉妒当时那个坦然而无畏的自己。她不敢肯定,如果当时的自己会知道日后经历的非人的痛苦,她还有勇气直视他的笑容吗?如果,当时她没有不顾奶娘的劝阻,在冰天雪地里跑出凉宫玩耍;如果,她没有不慎从明月湖的岸边失足跌下;如果,她没有和他相见……
  所有如果,也不过是自寻烦恼。
  这些自然是年少的她所不能预见的。
  那日以后,她就再也没有见过奶娘。后来想起,她当然知道是他命人将奶娘神不知鬼不觉地处理了。所有可能妨碍他游戏趣味性的小石子都要一一清除。
一、人生若只如初见(4)
每天她都要偷偷溜出凉宫赴约,一个让她欢欣雀跃的约。
  “师傅——”
  这是一座奇异的浮桥。
  桥身是由数十块漂浮在水面上、一尺径长的轻质浅缘木盘组成的。盘与盘之间相隔丈把距离,没有任何绳索、桩栓固定。木盘边缘吊着大小不一的金铃。只要稍微碰触一下,就会发出清脆悦耳的铃声。
  一条小小的白色人影站在岸边。稍一提气,足尖轻点,人一个纵身,便稳稳地停在了第一个木盘上。金铃没有响,木盘里也没有因为下沉而进水。人影又几个纵跃,向湖心更深处掠近。眼见着目的地——湖心的老榕已经近在眼前,人影不禁顿挫了一下,似乎是有点得意地向岸边凉亭里正悠闲品茶的红色身影投去一眼。
  就是这一眼的分神,金铃声大作,湖水涌入直直下沉的木盘中。人影扑腾了几下,仍旧无法避免地一头栽入了湖水中。
  身着绯色绉纹水云锦宫衫的昊凌帝,仍旧不紧不慢地喝了一口杯中茶。
  茶是前些日子进贡的大红袍,这野生茶树生长在高达千仞的绝崖峭壁的山石缝间,常年云雾缭绕,雨露滋养。每年这个时候,茶农就会派训练有素的猴子绑着绳索,降到半山处采集新茶。纵然如此,由于此茶极其珍稀,每年所上贡的茶叶也不过足两而已。
  直到杯中茶水见底,感到舌尖缓缓漾出的云水般渺渺的甘甜,凌帝才满意地眯起眼。
  转头望去,湖水中扑腾的人已然悄无声息。
  “这工夫,该沉底儿了吧。”凌帝缓缓放下茶杯,皱了皱眉,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还是懒懒起身,足尖几个轻点——
  一袭绯衣凌波过,恰似惊鸿翩翩来。凌帝眼尖地发现先前落水的地方还漂浮着一根白色丝绦,轻轻一拽,一个浑身湿透的白衣女孩随着丝绦“哗啦”脱离水面,稳稳地落到了岸边的草地上。
  凌帝等待片刻,女孩仍旧蜷缩着躺在草地上,一动不动。
  他不耐烦地走过去,抬脚踢了踢女孩,坏脾气地喊着:“快起来快起来!诈什么死!”
  仿佛是听见凌帝的喊叫,女孩咳出几口水来,睫毛簌簌抖了抖,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就睁了开来。
  凌帝负手在她面前踱了几个来回。等她完全清醒,他停下来,冷然说:“金铃不响,木盘不沉,衣袂不湿水——”他停顿一下,扫视着浑身湿嗒嗒、发梢正滴着水的女孩,“你三样都犯了。自己知道怎么做了吧。”
  听见凌帝这么说,女孩立刻恭敬地跪坐好,手掌摊平伸前,神态恭谨地说:“是!徒儿领罚——”
  凌帝抬脚勾起草地上一根拇指粗的榕树枝,眼也不眨地向女孩手上挥去。
  只听见噼噼啪啪,三十声过后,那双白皙的小手布满了狰狞错落的血痕。女孩倒是坚强,整个过程里一声不吭。
  这便是她与他的师徒之约。
  每日除了学习剑术、骑射、轻功等武艺,这个学识渊博、举止优雅的神秘男子还会传授她琴、棋、书、画、礼仪以及各种经书典籍。人与人之间的交往有时就是如此奇妙,尽管日日相对,她仍旧对于师傅的身份、名讳一概不知。
  “喂……喂!”
  一阵刺痛从鼻头传来。她猛然惊醒,男子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手中戒尺拍得啪啪直响。
  意识到自己刚刚做了什么,她赶忙恭敬地坐直,一双黑幽幽的大眼赧然地转着。
  凌帝不悦地扫视了她一眼。这一天他穿着一件水纹天蚕丝白衬底,外套一件透薄红绡,长发高高束起。此时白皙容颜上薄薄的怒气衬得那双狭长的凤目更加流光溢彩,明丽有神。
一、人生若只如初见(5)
“喂,你!”戒尺“啪”的拍在她面前的檀木桌上,惊得她和桌上笔砚同时一跳,“天下想要我亲传兵法的人不知几何!这是何等荣幸你晓得么?!你这兔崽子却给我瞌睡……”凌帝越说越怒,想他的几个儿子都没有这么高等的待遇,“啪”的又是一戒尺!
  “师傅!息怒息怒!”她见师傅真的动怒了,忙好言安抚,“徒儿知错了!徒儿不该在师傅亲传兵法时打瞌睡!徒儿该死,望师傅恕罪!”
  “哼!”
  “好师傅,徒儿再也不敢了。”她笑嘻嘻地说,“不过说真的,师傅这几册兵书,我早已倒背如流了。”
  这倒是真的。这女娃天生有过目不忘的本事,这点倒是比他其他的几个儿子要强。想到这儿,凌帝的表情总算缓和了一些。
  她小心观察着师傅的神情,此时忙斟了一杯茶,送到师傅手中:“现在正是大伏天,师傅喝口茶,莫气坏了身子。”
  凌帝鼻子里“嗯”了一声,不置可否地接过了茶杯。
  确信师傅不再生自己的气后,她才大胆地说:“不过啊,徒儿倒以为此时呆坐书斋中枯读兵书,倒未必真的对行兵打仗有什么助益。师傅不是曾经说过吗,兵书是死的,兵法是活的。纵然此时徒儿将这些兵书读破了,终究也只是纸上谈兵。”
  “哦?”凌帝挑眉,“照这么说,你还真的想成为一名驰骋沙场、统领三军的将领了?”
  “统领三军徒儿不敢妄想。”她抬起头向书斋外那高绝的红色宫墙望去,脸上露出了向往的神色,“如果带兵打仗意味着有朝一日能走出这个赤城,亲自去看看这个天下,那么徒儿马革裹尸,万死不辞!”
  凌帝默不作声。
  书斋外是烟波浩渺的玉带河。此时随着暑气濡湿的湖风,吹落一片烦躁的蝉鸣。
  相较于宫外的赤地千里,绿柳成荫的赤城里已然是天上人间。许是暴风雨就快来临,天气稍稍显得有些闷热,临湖的水榭里也是一阵山雨欲来的气味。
  “你……可是痛恨这囚笼一样的赤城?”良久,凌帝的薄唇里轻轻吐出这句话。
  她呆愣了会儿。不等她回答,他却自顾自地说下去:“年轻时,我也曾有这种想法。这赤城,无非就是一个华丽的大墓冢,城里的人一个个都跟诈尸似的活着。啧,”他不禁蹙眉,“有时候想要是一把火把这儿给烧了,那就开心了。”说着,他仿佛想到什么有趣的事,径自哈哈大笑起来。
  她怔怔地望着那张邪佞却肆无忌惮的笑容,心中有什么被轻轻触动。然而这又是一种极模糊的感觉,仿佛水中漾动的月容,镜中朦胧的花影,叫人捉摸不定。
  在此之前,没人跟她说起过赤城是个什么样的地方,不曾见过除了自己母亲以外的亲人,甚至,连自己的名字都没有。虽然年纪小,在多年的宫禁生活里,她却隐隐觉察到了自己和母亲在宫中的地位,因此不是自己该做的事绝不去做,不是自己该问的事绝不去问。本来她可能就此终老在凉宫中,正如她的母亲和凉宫中其他宫女一样。
  他却像是她偶然脱轨的人生里一段如梦似幻的际遇,他成了她的师傅,她成了他的徒儿,虽然迄今为止她都不知道他的身份。他教会她如此之多的东西,上至天文,下至地理,她甚至觉得她的师傅是天上神人,无所不知,无所不能,却又若即若离,飘忽不定。
  这天的对话,才仿佛让她第一次真正稍稍接近这个游离的灵魂,让她笃定地确信,他和她身上必定有某些东西是重合的。而这段对话,仿佛一枚微弱的火种深埋在她内心的土壤里,从此让她眼中本来云山雾罩的世界开始慢慢地,显露出它的原貌。
  过了不知多久,她才意识到时辰已然晚了,再不回凉宫母亲就要起疑了。恋恋不舍地向师傅告别后,她欲走出书斋。
  “等等。”他叫住了她,“老是‘喂喂’地叫你不方便。我给你起个名字,如何?”
  她顿时喜上眉梢,扑通跪在地上:“请师傅赐名。”
  他沉吟片刻:“莲生,你就叫莲生吧。”
  看她欢天喜地地回去了,他向后倒卧在椅背上,喃喃地说:“……走出赤城吗?莲生,你会有这个机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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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前尘往事不可追(1)
抬起头,天已经彻底暗了。
  这样的认知让她更加惶急。苍穹下的赤城高高耸起,黑黢黢的宫殿轮廓像不祥凶兽的脊背。赤城的夜静谧得出奇,仿佛从哪里随时都会窜出几个魑魅魍魉来。
  她迷失在那些面目相似的宫巷里。本就很少离开凉宫的她,此时只能像无头苍蝇一样在偌大的赤城里乱转。已经离和母亲约定的时辰过去很久了,她急得眼泪都要迸出来了。
  箫声。
  一缕箫声,若有若无,若隐若现地从宫闱某处传来。
  夜风里,那箫声忽远忽近,明明灭灭,仔细聆听,才能勉强捕捉到数个凌乱的音符。是一曲《折杨柳》,那哀伤的韵脚,仿佛是离人清浅的呢喃,缠绵地低诉着“别后应是良辰好景虚设”。她不由自主地循着箫声而去,待得更近,却听得那箫声里多了一缕杀伐之气,仿佛是刀刃相击,火花四射,黑云压城,金鳞向日,角声漫天,霜重霞紫,听得她不由得精神一振,脚步更快。眼前骤然开阔,闪出一片疏落的竹林,竹林里透出隐隐的几盏宫灯。她欣喜地靠近,此时箫声却突然一转,变得婉转悠远,深沉凄怆,仿佛是一场血战过后,疲倦的将士在月色中互相依靠着休憩,怠惰春风杨柳信,一夜边关梨花白。
  至此,她已经彻底地沉醉于那箫声中,脚边不觉动了动,碰出沙沙的声响。
  箫声戛然而止,唯留余音绕梁。
  “谁?”暗中有人沉声问道。
  她一惊,脚尖急点,就要以轻功逃离。对方早已洞悉她的动作,两竿翠竹向她压来。她勉力侧身扭转,手在竹竿上一搭,借力再飞。不料对方比她更快,又是一竿翠竹。如此几个来回,她已十分吃力,那些翠竹却仿佛长了眼似的,茂密的枝叶刮擦着她的身体,竟像网一样压得她无法逃离。
  “哈哈——还不让爷乖乖抓住了!你这擅闯竹林的小贼!”
  她心中憋气。看来回去应该更加苦练,如果让师傅知道自己竟然败在这种小伎俩上,不定又要让她吃多少顿竹板猪蹄。不过当下脱身要紧。
  打定主意,她朗声说:“我只是不慎迷路,并非有意擅闯阁下的竹林。古人折杨柳留客,阁下如今却这样用竹枝留客,怕是不合待客之道吧。”
  对方好一会儿没有做声。
  待她仔细听去,却听到暗器破风声,嗖嗖向她袭来。她大惊,扭动了几下,却无法从竹枝中挣脱,只眼睁睁地看着那绳索一样的暗器搭上自己的腰。对方一收绳,她连人带绳像离弦的箭飞出去,重重摔落在地上。登时疼得她眼前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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