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起吃奶,完全不顾脚下已经沾满了母亲的鲜血。
一名侍卫走上前去,拔掉母狼身上的箭,蹲下身用匕首熟练地操作起来,开始趁热剥皮。几只狼崽并没有趁机逃遁,而是继续呜咽着围在周围,用刚刚冒头的牙齿牵扯着侍卫的裤角。然而它们微软的力量不过是螳臂挡车,侍卫不耐烦了,转过身来,一刀一个,将狼崽们全部杀光。
这种办法虽然残忍,却是狩猎时的必然做法。没有断奶的小兽若是死了母兽,肯定只有慢慢饿死,或者被其他成年同类咬死的命运,不如顺手给它们个痛快了断。至于已经断奶了的,自然会放它们一条性命,等来年它们长成,再来猎取,免得到时候没有收获。
直到这时,多尔衮方才转过脸来,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哦。你们来了。”
两人赶忙跪地给多尔衮请安。
“你们起来吧。”多尔淡淡地吩咐道。接着,做了个手势,周围的侍卫们知道这将是一次密谈,于是立即退开了,只远远地观望着。
两人对视一眼,不但没有起身,反而头低得更厉害了,“奴才不敢。奴才有罪。”
“有什么罪过呢?莫非是那件差事没有办妥?”其实从这两人地神色上。多尔就已经猜出了事情的大致结果。虽然不免有些失望,然而语气上却仍然平和,“再一再二不成,就要再三再四,难道你们会笨到让李淏觉察的地步?”
多尔衮越是这样不冷不热,他们就越是惶恐,两人都是跟随多尔衮征战多年的老部下了。当然对他这种脾性很是了解。无可奈何之下,两人只好一五一十地将事情的经过详细地叙述了一番。完毕,心惊胆战地伏在地上等待暴风骤雨的降临。
好久,也没有动静,苏克萨哈悄悄地抬眼看着,只见多尔衮动作僵硬地抓起一把雪来,紧紧地攥着,由于太过用力。指关节都隐隐发白了。很快。融化了的雪水从指缝里一滴一滴地渗了出来,与此同时的,是多尔衮那冷冰冰地问话声。仿佛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地:“这么说,汉城地整个局势,都已经被李淏牢牢地控制住了?那个李倧是不是也被他软禁起来了?”
“回皇上的话,的确如此。”苏克萨哈感觉自己在不由自主地打着寒战。
“那么,你们收买的那些朝奸,还有安插在各处的细作,这一次差不多全军覆没了?”
苏克萨哈禁不住哆嗦起来,英鄂尔见状,悄悄地按了按他的手,然后主动回答道:“回皇上的话,那朴春日是个软骨头,被捉住审问之后立即全招了,所以一共牵连进去十几个。李淏对外声称,只惩首恶,不追究其余众人地罪过。一时之间,众人尽皆安心,争先表示效忠。由于没有大肆清洗,所以朝局很快就稳定下来。现在李倧称病不出,所有朝政都托付给李淏一人全权处置。”
多尔衮继续问道:“你确认李滚已经死了吗?你可是亲眼所见?”这声音比眼下的北风还要凛冽,令人不寒而栗。
“确实是奴才亲眼所见,李滚中了一箭在要害上,掉下马来,在乱军之中很快就不见了,想来必死无疑。”英鄂尔硬着头皮回答道。
“饭桶,你们都是饭桶!”多尔衮呼地一下站起,怒斥道:“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要兵有兵要将有将,自己也没有缺胳膊断腿的,手里有刀,壶里有箭,在眼皮子底下怎么就连个李滚都保不住呢?你们还有脸回来见朕?先前口口声声说能办好差事,现在呢?赔了夫人又折兵!这么简单的事情都办不好,叫朕以后还怎么敢重用你们?”
英鄂尔和苏克萨哈不敢有半句辩解之词,只能伏在雪地上连连称罪。他们也知道这场事故的结果给多尔衮带来了莫大的难题——现在清国和朝鲜之间的关系已经尴尬严峻到了极点,若说李淏不知道多尔衮是谋划铲除他地主谋,就算是傻子也不会相信,那朴春日既然连自己地亲人都招供出去,更别说他们这几个外人了。李淏得知他们是策划者,自然会明白这根本就是多尔衮的意思,这样一来,岂不是更加对大清仇恨敌视?在这场并不照面的对弈中,多尔衮看似占尽上风,却输得一塌糊涂,偏生却又不能趁机大举兴兵进犯朝鲜,因为这样就等于变相承认了自己就是幕后黑手,如今阴谋败露就不惜撕破脸皮了。况且这样一来,全天下地人都会耻笑多尔衮在占尽优势的政治游戏中不光彩地败北,还败给了自己的妻舅,他岂不是颜面扫地?眼下的情况,多尔衮还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了。
多尔衮越发愠怒,负手来回踱步,靴底踩在厚厚的雪地上吱嘎作响,脸色阴沉得像暴雨即将来临之前的重重铅云,极是骇人。对于这次失败负主要责任的苏克萨哈,他骂得更狠了:“你也够笨的了,挺好一个计划都能搞砸!你为什么事先不跟李滚他们联络好,安排好?你要是派人及时看住了韩正颜。或者令李滚的人坚守城门,其他人地命令一概不从,又何至于此?这回可好,李淏没除掉,反而把他给逼反了,他若是当了朝鲜国王,不知道背地里要搞出多少花样来!以后这块地方可就再也不能安稳了,真是一步差池。后患无穷哪!”
越说越气。却又无处发泄。他想要狠狠地将苏克萨哈踹上几脚,然而又想到对方是自己的老部下,又是朝廷大臣,这个体面还是要给的。无奈之下,他恨恨地将旁边落叶松上的树干折下来,那树干足有碗口粗,竟被暴怒之下的多尔衮轻易地折成两段。
苏克萨哈见多尔衮如此恼火。自是惶恐不已,又格外地愧疚,激动之下捞起腰中刀鞘,出于本能地想拔刀自。然而摸了个空,这才想起刚才见皇帝之前已经把佩刀交了出去之间没了工具,他只好一脸羞惭地说道:“奴才误此可恕。还请皇上赐奴才死罪!否则奴才再无面目芶活了。”
英鄂尔也赶忙叩头。“皇上,此次事败,奴才应负首责。奴才愿一道领死!”
“鬼扯!你们若真想死,怎么不在朝鲜死,还巴巴地跑回来等朕杀?”多尔衮快要气坏了,如何处理这两个部下实在是个难题。坏了这么大的事情,说杀头也毫不过分,然而毕竟这次是个完全秘密的差事,总不能把他们的罪过公布给众臣,让刑部地人去处置他们吧?可若是真就这么饶恕了他们俩,又未免咽不下这口气,这可真是左右为难。踌躇之下,他只好胡乱处置了事:“这样吧,这次先饶你们一命,从轻处置。英鄂尔御前失仪,杖三十,革职留任,罚俸一年!回去之后自己去刑部报道领板子。”
英鄂尔虽然长长地吁了口气,不过皇上这样地处置办法,实在是莫大地宽容,也让他在更加愧疚之余也禁不住感激涕零,连忙伏地谢道:“奴才谢过皇上不杀之恩,只恐怕若是再有什么事情令皇上失望,就是百死莫赎了!”
“你还敢有下次?若真有了,就别再洝帕忱醇蘖恕!倍喽蛞灿械憷哿耍姆骋饴业匕诹税谑郑澳阆然厝グ桑缓蟀严衷诔实木质坪腿耸挛侍庀晗傅卣硪幌拢獾勒圩铀凸矗萌秒抻懈霾咕鹊陌旆ā!
“嗻!”
多尔衮又转过脸来,对苏克萨哈吩咐道:“至于你,看来以后也在朝鲜呆不下去了。这样吧,以疏忽失察,致使朝鲜事态恶化之罪论处,革去一切外务官职,降三级,暂回军中效力,以待后命。”
苏克萨哈谢恩之后,抬起头来,小心翼翼地看了多尔衮一眼。多尔虽然余怒未消,却也敏感地会意,于是就吩咐英鄂尔先退下了。
等英鄂尔走后,多尔衮这才问道:“你究竟有什么话,现在就说吧。”
苏克萨哈略显犹豫,“皇上,您可曾疑惑李淏如何知悉了咱们的计划?这计划何其周密,若是凭空猜测,他也没有那个本事。”
多尔衮一怔,气头上时还真没留意这个细节,现在想来,必然是内部出了奸细,以至于走漏消息,才会令李淏有所准备和行动的。然而苏克萨哈却不方便当着英鄂尔的面说明这个问题,未免就有些奇怪了。于是,他皱着眉头问:“这么说来,你必然知道了些什么,才会如此之说?”
“回皇上的话,据细作回报,说是李世绪之所以肯不动一刀一枪就放李淏地军队进入王宫,是因为他接到了李淏派人送来的两封信,才打开宫门的。这两封信,一封是李淏自己写的劝降信,另外一封没有署名,却也至关重要。奴才看过这两封信后,虽然半信半疑,却也知道干系重大,自然不敢妄作主张,于是特地将信带回,呈给皇上观看。”
说着,苏克萨哈就从怀里取出一个大信封来,双手捧着,交给了多尔。
多尔衮忽然明白点什么了,但却无论如何不敢相信,也不愿意相信。在拆开信封之前,他迟疑了很久,李世绪是皇后的生父,莫非……他立即强制按压下这个念头,不可能的,不会的,皇后从来不过问也不经手朝鲜方面的事情,她什么也不知道。
终究,他仍是忍不住拆开信封,一探究竟。这是两张皱巴巴地,明显是撕碎之后又拼接好地信纸。他先看了上面一张,这是李淏写的,条理清晰,分析客观,是一封不错的劝降信,地确能打动对方的心思。接着,又开始看下面一张,那熟悉的字迹立即跃入眼帘,他的心头禁不住一个悸动,尤其是“淏哥”两个字的抬头,更是刺痛了多尔衮的眼睛。他闭上眼睛,深深地呼吸,寒冷的北风大量地进入肺部,那股刺骨的凉意让他开始打寒颤,似乎连五脏六腑都跟着抽搐起来。他掩着嘴,剧烈地咳嗽着。
苏克萨哈有点后悔这么着急将信交给皇帝了,看皇帝眼下的脸色分外难看,若是真气出个什么毛病来可怎么得了?于是他连忙劝道:“皇上息怒,皇上息怒,奴才也是不敢肯定,才交由皇上判断的,这信,以奴才看来,多半是伪造的。李淏这等狡猾无耻之人,还有什么事情做不出来?……”
“咳咳……好了,你别说了……咳咳咳……”寒风中,多尔衮的脸色白得吓人,他一面咳着,一面断断续续地吩咐道,“这件事,是真是假尚属未知,万不可传与他人知晓,明白,明白吗?……若是被朕知道你到处胡说八道,造谣生事,就要了你的脑袋!”
“奴才明白,奴才明白!”苏克萨哈忙不迭地应喏着。
好不容易止住咳嗽,多尔衮才低头继续看信,细细地研究着字体上的每一个细节,希望能够找到一点点不同之处。然而,结果令他非常失望,这上面的字肯定是她写的,别人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不至于模仿得如此形似神似,况且这遣词用句的语气和惯语,他再熟悉不过了。
他应该勃然大怒的,但他却感到身心俱疲,根本没有力气来发火。况且,他该向谁发火?他该报复谁,该惩戒谁?仰头望天,那本来阳光明媚,晴空万里的天空,却在并没有任何乌云遮挡的情况下,在他的视野里渐渐阴暗下来,正如他此时阴霾密布的心情,冷得令人几欲颤抖。
在寒风中呆呆地伫立了一阵后,他招了招手,远处的一名侍卫过来了,“皇上有何吩咐?”
“有火折子吗?”他伸出手来,问道。
“有。”侍卫取出火折子,用力吹了吹,晃了几下,火苗终于燃烧起来。他急忙用手拢着,唯恐被风吹灭。
多尔衮将两封信并在一起,捏着一端,在火苗上面引燃。干燥的纸张见火即燃,红红的火舌迅速蔓延着,直到将纸张整个吞没,最后化作几偻轻烟。
他低头看着,整片燃烧的纸张在风中舞蹈着,这舞蹈极其短暂,很快就支离破碎,化作片片灰烬,乘着风轻飘飘地飞远了,恰如黑雪缤纷,也似落英飘零。
那个瞬间,他的心思似乎也随风飘走了,整个人恍恍惚惚的,就像一具行尸走肉,没有痛,更没有知觉。
第一百一十九节情深似海
默了好一阵子,多尔衮这才略微恢复了些意识,思绪中来。他无声地叹了口气,随后摆了摆手,对苏克萨哈说道:“这里没你的事了,下去吧。”
“嗻。”苏克萨哈看看皇帝的反应虽然有些异常,却还好没什么激烈表现,于是也就稍稍放下心来,喏了一声之后,他又磕了个头,这才起身退去了。
麻木退去之后,现在痛觉又渐渐明显起来,心头一阵阵痉挛式的疼痛,他不得不捂着胸口,佝偻着身子,紧咬着牙勉强忍耐着。他是个喜欢逞强的人,自然不想在众人面前露出自己虚弱的一面,然而远处的侍卫们已经发现了他的情形不对,即使没有等到他的吩咐,也纷纷上前来察看情形。
“皇上这是怎么了,是不是旧疾复发了?”
“还是赶快去找太医来瞧瞧吧,情况有点不好啊!”
见众人前来,七手八脚地想将他扶起,多尔衮忽然怒了,狠狠地瞥了他们一眼,“朕好好的,什么病也没有,胡说八道什么?谁也不出去瞎嚷嚷找太医什么的,都退下!”
在皇帝凌厉的目光下,众侍卫不得不老实遵命,犹犹豫豫地散开了,却又免不了紧张地盯着皇帝,生怕他万一真的风疾发作,大家若是救援不及,可就真正脱不了干系了。
这疼痛虽然来势猛烈,却很快过去了,多尔衮直起腰身。长长地吁了口气。抬起头来时,只见拴在不远处的一棵杨树上地坐骑,那匹纯黑色的骏马,正在瞪着眼睛朝自己瞧,一眨不眨,那眼神似乎有了人的神态,像一个真心关切自己的人一样。他的心里总算恢复了那么点可怜的温度,他曾经在战场上这匹马多少次失散。它又一次次自己找回来。大概是多年的主仆关系。让它也能记住自己的气味了吧?八年前,他就是骑着这匹马遇到熙贞地,那时候这马才刚刚成年,正值年少力壮;如今八年过去,他和熙贞不过是略略增加了一点点岁月留下地成熟而已,而这马却渐渐衰老了。
夏天地时候,察哈尔部给他进贡了一匹非常漂亮的枣红色骏马。那马肥体壮,形貌神骏,高昂着的头颅无时无刻不在炫耀着自己的骄傲本钱。他也一度喜欢上了那匹枣红马,于是就让这匹黑马卸下了鞍。然而这黑马就像是能看懂主人的心思一样,开始黯然神伤,整日卧在马里,不吃草不饮水,很快就消瘦下来。后来他无意间发现了。怜悯心顿起。于是亲自给它喂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