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叫做‘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今日总算见识到了,想我等饱读圣贤之书,颇为自负,却想不到这荒郊野岭却能碰上兄台这等身手气魄的侠士,实在是三生有幸啊!”
“是啊,侠士救命之恩,我等没齿难忘。谢过侠士了!”
“果然不能以衣冠取人啊,侠士果然是深藏不露,却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哪!”
他们纷纷拱手道谢,看他们眼神中崇拜的神色,简直把多铎当成了盖世豪侠,我心中好笑,以多铎的身手,解决掉这么两个投毒下药的宵小之徒根本就是举手之劳,哪里抬得到如此高度?况且以多铎眼下身上的破衣烂衫的落魄模样实在难以同李白这首著名的'侠客行'中“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的潇洒形象难以匹配。
临从小店里出来前,我取了两包蒙汗药,揣进怀中,多铎看到了,好奇地问道:“怎么,你拿这东西做什么?”
是啊,我拿这东西做什么?我嘴巴一撇,强词夺理道:“也不晓得究竟灵不灵验,说不定以后也能派上用场也未可知,毕竟有备无患嘛。”
等到正午时分,我们终于走到了官道上,辨认了一下方向,这条路是由西向东而去的,先前向两个辽东书生们打听过,知道这里是距离盛京将近百里的西南方向,附近也只有这条路可以通往盛京。现在才明白,为什么我们走到现在也没有遇到前来寻找我们的人,大概他们认为我们被湍急的水流冲到辽河下游去了,所以并没有在上游重点寻找,看来我们从这里到盛京也只有靠暂时两条腿步行了。
太阳火辣辣地炙烤着大地,由于先前的意外令我们耽误了一日的行程,所以我此时的心情就像现在的天气,火急火燎的,大约只走出了十余里路,嗓子就干得直冒烟,正准备找个树阴的地方歇歇脚时,后面却传来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我心中一喜,会不会是我们的侍卫终于寻找到这里来了呢?连忙转头去看,也只片刻的功夫,正朝这边策马疾驰的人影渐渐清晰起来,原来是两名穿着普通的粗布衣裳,骑着高头大马的壮汉,显然并不是我们的人。
还没等我将失望的表情流露出来,多铎已经伸手将我望旁边一拉:“小心,别被他们撞到。”
我刚刚躲开几步远,那两骑已经到了眼前,马背上的骑手猛地一勒,骏马立即扬蹄长嘶一声,止蹄不前了。我不由心中一慌,这两人很明显是因为发现我们才停下的,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这时其中一人用轻蔑的目光打量了我们一眼,接着扬鞭一指,向多铎问道:“你们可是当地百姓?”他的语气很是傲慢骄横,奇怪的是他的汉话并不熟练,甚至是极其生硬的,显然不是汉人。
第四十六节搬救兵
管这人的态度极其恶劣,多铎完全可以一刀结果了他把半尺多长的剔骨刀正揣在他的怀里,然而多铎的眼中却并没有流露出任何凶光,而是做出一副胆小怯懦的模样,老老实实地回答了一声:“是。”
“那么我问你,这条路一直走下去就可以通到盛京吗?还有多远路程?”他继续问道。
“可以的,大概一百来里路程。”
这人显然也由于在烈日下加紧赶路,所以和我们一样口干舌燥了,所以得到了他想知道的答案后,并没有直接策马离去,“这附近有没有喝水的地方?”
多铎故意往左面虚指,“喏,就往那边林子里过去,就有一条小溪。”
大汉正欲拨转马头,旁边的另外一人突然用蒙古语对他叽里咕噜地说了几句什么,于是大汉只得悻悻地哼了一声,并没有转到左边的树林里去喝水,而是继续与他的同伴朝盛京方向赶路去了。
等他们远去了,我侧脸一瞧,只见多铎的脸色有异,显然是遇到了什么吃惊的事情,加上自己也满腹狐疑,所以好奇地问道:“方才那两个假扮汉人的蒙古大汉究竟说了些什么?”
由于后金和清初满蒙两族来往甚密,这些爱新觉罗家的男人们也大多娶了蒙古女人,所以会一点蒙古语自然也不是困难的事,多铎也可以听懂蒙古语。他神情严峻地对我解释道:“方才问话那人的同伴说,‘眼看就要到盛京了。等送了信再喝水也不迟,若是耽误了卓礼克图王爷给太后地急信,回去之后就算有十个脑袋也不够掉的。’”
我顿时一惊,极力地在脑海里搜索着一些信息,忽然明白怎么回事了,“卓礼克图王爷?好像是科尔沁部的吴克善亲王吧?”
多铎点了点头,“没错,就是圣母皇太后的胞兄。当年科尔沁寨桑台吉的长子吴克善。”
要说大玉儿的这个哥哥吴克善我倒从未见过。然而却也知道这号人物。在历史上。多尔挑选了他的女儿做顺治的皇后,由于这层关系,顺治极其厌恶此女,屡次找茬,甚至最后将其降为静妃打入冷宫。
科尔沁部本来是建州地敌人,后来因为受不了林丹汗地侵凌,不得不投靠努尔哈赤以求生存。当时科尔沁和建州之间也不过是盟友关系。然而到了皇太极时期地后金,满洲力量日益强大,在消灭林丹汗的察哈尔部之后,也就是天聪十年三月,科尔沁等蒙古十六部四十九台吉'满语贝勒的意思'汇集盛京,会同他人请皇太极受尊号。等皇太极改国号为大清,改元崇德之时,科尔沁部巴达礼、吴克善等人。率众台吉进盛筵于笃恭殿。几天之后,皇太极再次设宴招待科尔沁诸王公,在席间对他们大加笼络。一一封官赐爵。其中,封科尔沁土谢图济农巴达礼为和硕土谢图亲王,吴克善台吉为和硕卓礼克图亲王。所以,眼下吴克善就是科尔沁部的首领。
“莫非太后准备搬救兵了?”我们不约而同地问出了这么一句话。
我叹息一声:“看来我先前确实小觑了蒙古人的野心,在燕京时,我曾同王爷专门商议过这方面问题,当时认为科尔沁没有这个胆量敢打辽东的主意,然而……这草原上的野狼虽然没有狐狸狡诈,却要比狐狸要凶残胆大得多!”
“早知道先前不要放过那两个送信地就好了,起码现在咱们也可以得知其中究竟,或者科尔沁究竟是否出兵,甚至已经抵达了哪个具体方位,也好做下一步准备啊!”多铎不免有些懊悔,然而现在再去追已经来不及了。
我思虑片刻,宽慰道:“也不打紧,凡事有利必有弊,倘若太后没有接到吴克善的信,以她的精明警惕,肯定会觉察出其中变故,若如此,必然打草惊蛇,咱们再来破这个局,就难上加难了。”
这一个偶然的新发现让整盘棋局变得更加扑朔迷离起来,从表面上看来,大玉儿的这一招倒也不甚高明,而且还极为匪夷所思,没有道理。要知道以她眼下面临的处境,唯一可行之计就是和多尔衮谈判,等价交换,多尔衮迎小皇帝入关,继续当周公辅佐,而她则必须将东青安然无恙地送来。当然,这样虽然不能彻底高枕无忧,起码也可以暂时拖延一下多尔衮的称帝计划,然后再走一步看一步,慢慢采取别的对策了。
然而究竟是什么原因,让大玉儿突然放弃了原本地谈判计划,而改为秘召蒙古大军前来呢?不论是人数还是战斗力,蒙古骑兵都无法超越满洲八旗大军,若要是硬拼地话,多尔衮只要从关内抽调两三万兵力,就可以将蒙古兵打回老家去,甚至将其彻底歼灭也是极有可能的。
至于科尔沁部会不会因此行为而遭遇报复,沦落到灭族的地步,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尽管多尔一向以温和面目示人,然而若是蒙古势力胆敢打辽东地主意,他说不定就会立即翻脸无情,令八旗大军追击到科尔沁部,将他们的男人斩尽杀绝,抢夺他们的土地财富,骑他们的马占有他们的女人,听着他们的亲属哭泣。并且以这个杀鸡儆猴的举动向所有漠南漠北的蒙古诸部们威吓,这就是胆敢冒犯大清的下场。
多铎琢磨了良久,摇摇头,疑惑道:“太后要冒的这个险实在没有道理,难道她不知道以卵击石的结果吗?既然已经有人质在手,又何必再多此一举,棋行险招呢?她就不怕科尔沁被灭族?”
“兴许这次来的不止是科尔沁一部,毕竟合纵连横都是依时事而变的。如今王爷率领大清地倾国之兵在关内征战,这些蒙古人的贪婪心又萌发出来,想趁机联合出兵,一举拿下辽东,与咱们分庭抗礼呢。”我为了加重说服力,又补充了一句,“汉人们有句话,叫做‘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同理。也可以适用在蒙古人的身上,他们妄图恢复当年忽必烈的辉煌,建立一个蒙古大帝国的野心恐怕一直都没有消亡。”
尽管没有什么把握,然而若真是因为清朝的皇位之争而引发大规模的满蒙战争,这也确实是我所始料未及的了。所以,我不得不将我心底里地担忧说了出来。
听到这里,多铎轻蔑一笑:“我看不至于。也就科尔沁部出于保护他们在大清地利益,才不得不铤而走险,其他各部才不会跟着他们一道犯傻呢!向来满洲与蒙古作战,无不全胜而归,蒙古部落虽多,众,然而一贯各扫门前雪,从来不会团结一致。所太宗利用拉拢分化之术各个击破。在强大地八旗铁骑面前。蒙古诸部不过是一群没用的绵羊,也只有俯首称臣的份。”
他的自信当然有他的道理,天聪二年。只有十三岁的多铎与多尔衮首次并肩出战,一役成名,就是歼灭喀尔喀多罗特部大军的敖木楞大捷,从此他们兄弟地名头可谓震彻草原。那时候的他不过是初生牛犊,到如今,他已经是身经百战,还有哪个敢质疑他豫亲王的作战能力?
为了让我更加放心,多铎又补充提醒道:“就算是他们组成了联军过来进犯,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嫂子别忘了,当年建州也只有三万多兵力的时候,还不是照样在古勒山歼灭了叶赫部纠集起来的‘九部联军’,还有后来击溃了三十万明军的萨尔浒大战?”
“也是啊,当年的‘九部联军’里还不是也有科尔沁部地大军?听说后来大溃逃时科尔沁地首领明安脱光了身上的衣服,抓了一匹光背驽马才狼狈不堪地逃回蒙古,可见他们的能耐了。”我想到这里,总算放了心,以他们这样地能力看来,多尔衮甚至不用亲自出征,只要派几员大将,领个两三万军队,就得把这些蒙古人打得落荒而逃。
然而另外一个忧虑又涌上心头,我现在开始渐渐理清思路了,不管这些蒙古人究竟是联军也好,还是单单科尔沁也好,都不足以起决定性作用。大玉儿的算盘也许是这样的:先发制人。
眼下留守盛京的清军也不过两万人,其中光济尔哈朗的镶蓝旗人马就占了将近一半;而剩余的一万多两黄旗兵,虽然明面上是归固山额真何洛会和谭泰掌管,然而此时谭泰在关内征战,何洛会一人要同时对付索尼、鳌拜、图尔格、遏必隆等早已在两黄旗内根深蒂固,各自为政的强大势力,着实有些捉襟见肘。若是蒙古兵突然杀来,加上大玉儿策动下这些人的制造便利,来一个漂亮的里应外合,绝对可以轻易地拿下盛京,到时候何洛会和巩阿等人能够逃得出来也未可知。
等蒙古兵占据盛京之后,就可以一一拿下宁远,辽阳,锦州等重要城池,要知道现在这些城池的守军可以说是少得可怜,多尔衮临走前几乎抽干了辽东的满蒙汉三军兵力。届时,蒙古人就会以保护小皇帝的地位为名,顺理成章地与在关内的多尔衮分庭抗礼,如果多尔衮要是强行登基的话,必然会令大清分裂,形成关里关外两个朝廷的尴尬局面,这也是多尔衮最不愿意看到的。
而且,大玉儿手头还有一张王牌,就是所有出征将士大臣们留在盛京的家眷们,只要她牢牢地掌握着这些人的性命安危,那么关内将士很有可能人心涣散,甚至集体哗变。她正是因为拿住了多尔衮的这个死穴,所以才有恃无恐,直接找蒙古兵来保航护驾的。
这几日来我还只是为了东青的安危而担心,可是眼下又愁上加愁,面临的处境更是雪上加霜,极其不利。扯了扯乱糟糟的头发,我叹息一声:“果然是当局者迷啊!如果不是因为那些后顾之忧,就算来多少蒙古兵我也不怕。看来这次咱们必须要重新布置计划啦!”
多铎毕竟比我这个惯于纸上谈兵的家伙不知道高出了多少经验,他倒也不像我这般愁眉不展,“不必愁成这个模样,毕竟这些也只不过是咱们一时的猜测,也不能做准,还是再看看,探查清楚蒙古兵究竟来了多少,和具体意图是什么才好重新谋划。”
又前行了六七里路程,终于远远地瞧见了一个村庄,我和多铎走得太过疲乏,只得去村口看看有没有水井,可以打上来点清凉的井水来解渴。
这里的一切都是那么的宁静祥和,绿树掩映,鸡犬相闻,人们生活得虽然清贫却也安宁。我们终于找到一口水井,正好有个农妇正领着一个刚刚学会蹒跚走路的孩子在井边打水,看到我们饥渴落魄的模样很是同情,于是便用葫芦瓢舀了一瓢水,让我们解渴。
谢过之后,多铎将水瓢递给了我,我毫不客气地拿过来咕咚咕咚地喝下了大半,这才还给多铎,他一看,不禁苦笑:“你还真是属牛的,比我还能喝,就给我剩这么一点,也真够意思。”
那边刚会走路的小孩子还不会讲话,腻在农妇的身边,张着小手“啊啊”地叫着,大概是饿了。农妇坐在井栏上,伸手抱起孩子,然后撩起衣襟,毫不避讳地给自己的儿子喂奶,多铎本来正面对着她喝水,见状连忙背过身去,装作什么也没看见。
然而我怀里的小女婴眼睛倒也挺灵,一眼就瞄到了,顿时抗议起来,哇哇大哭,显然是抱怨着我先前给她喂的米汤实在不够美味而且不适合充饥,我这下又没辙了,只得尽力轰着。
农妇抬头看看,奇怪了,问道:“你这是怎么当娘的,怎么孩子哭了连奶都不给喂呢?”
我自然是尴尬而窘迫,只得扯谎道:“这是我妹妹的孩子,她家孩子太多养不起,只好抱给我一个,我平时都是用羊奶给她充饥,可是现在……”
农妇倒也善良纯朴,看看自己的孩子喝得差不多了,她很是热情是伸出手臂来,“来来来,正好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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