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危急时刻,前方疾驰过来五名骑兵,他们是我之前派来寻找大军所留浮桥的,眼下突然看到我被追兵一路追得落荒而逃,于是纷纷大惊,策马迎面赶上,大吼道:“福晋先行,奴才等在此抵挡!”
我来不及回答,已经和他们擦身而过。只听到身后很快传来了兵器交格声和嘶吼声,知道他们已经短兵相接了。
狠力抽打着胯下战马,终于跃上了最近的一道浮桥,由于这里河床颇宽,浮桥足有四五十米长。我回头望时,只见仍有六名黄衣骑兵追赶上来,我身后的三个亲兵立即返身与之挥刀格斗。正冲到桥的当中时,我突然睁大了瞳孔,在即将接近对岸的那段浮桥不知道什么时候断开了,河面距离对岸足足有十多米的距离,单凭马跃是无论如何也抵达不了对岸的。而此处河水甚深,掉落下去恐怕难以生还。
眼看即将接近断口,我猛力勒住缰绳,没想到战马由于正在疾驰当中,猝然受勒,巨大的惯性强烈到了我根本无法保持平衡的地步,我的身子直接从鞍上跌落,重重地摔在浮桥的木板上,几个翻身滚了出去,在极度慌乱中我的双手胡乱一抓,正好抠住了断口处的最后几块木板的缝隙间,出于求生的本能而紧紧抓握。
等我头脑中的混乱终于中止时,自己的大半个身子已经悬挂在浮桥边沿上,只要稍一松手,就会坠入滚滚河流当中。我第一个反应就是想大呼救命,然而却发现根本不会有任何作用:几名亲兵正死死地扼在浮桥当中,拼死抵挡着六名敌军的前进,根本无暇回头望顾,就算是回头看见了也没有丝毫脱身来救的机会,如果我此时再尖锐喊叫,只能令他们因分神而丧命。
“老天哪,你再不派救星来我就死定啦!”我心中狂呼呐喊着。
然而在几乎绝望,闭目等死的关键时刻,远远地对岸突然出现一阵骚乱,厮杀声似乎也骤然猛烈一层。只见有数同样是正黄旗服色的数十骑从上游赶来,然而他们的刀锋确实斩向这群追杀者的,由于这支生力军的加入支援,只片刻工夫,滞留在对岸的七八名追杀者已经惨叫着跌落马下,随即被经过的马蹄踏成肉饼。
“福晋勿急,我等这就上桥来救!”
这数十名似乎是从天而降的救兵们很快发现了我这边十万火急的险情,于是高声呼道。紧接着他们就先后跃马上桥,从背后向这剩余几名追杀者砍杀而至,在强大的优势下,战斗很快结束。解决掉了追杀者之后,先头几名黄衣援军们纷纷下马,扔掉手里滴淌着鲜血的战刀,朝我这边疾奔而来。
当我被数条手臂齐齐从浮桥断口处拉上来之后,只觉得刚才支撑着的强大气力似乎一下子全部泄去,整个人如同从旗杆上飘落的旗子,如果不是有几名士兵同时搀扶,恐怕立时就要瘫软在地。
第四十八节劫后相见
管我看不到此时自己的脸色,但也可以预料得到,应“面如土色”这个形容。周围的几位黄衣侍卫忙不迭地询问我是否受伤,这时候,惊魂稍定的我才感觉到两手的手掌上一片火辣辣的疼痛。翻转过来一看,原来方才勒马太猛,以至于被粗糙的缰绳磨去了一层表皮;手指上还添了几道大大小小的口子,估计是方才死命地扳着木板逢时被割破的。
“没事儿,你们不必担心,”我轻描淡写地放下手去,然后抬头问道:“幸亏你们赶来得及时,不然……对了,你们是谁派来的?”
“回福晋的话,步兵统领何大人闻知福晋已经出城,生怕随行护卫太少而不够安妥,所以派奴才等共两百名正黄旗护军,骑快马赶来为福晋护卫,谁曾想一连赶了三百余里路,居然在这里碰上了叛军。奴才等心知不妙,因此赶来,却终归到得迟了些,令福晋受惊,还请福晋降罪!”为首一名侍卫单膝跪地,简略地讲述了他们出现的原因。
我长长地舒了口气,暗自压抑着急促跳动的心,庆幸着还好派人去通知过何洛会,不然我今天就注定要死在这辽河上了。好不容易平缓了喘息,我故作镇定地回答道:“你们都起来吧,幸亏你们及时赶到,不然结果定然不堪设想,你们如此功劳,等见了王爷之后我定然会为你们求得嘉奖的。”
“奴才等不敢邀功,谢过福晋!”他们齐齐地回答道。
此时岸边地王府护军们只剩下三个。而浮桥上这三名拼出死力扼守桥头的侍卫们也倒下了两个,那个没有倒下的也多处带伤,他们并没有凑到这跟前来,而是在原地俯身察看重伤倒地者们的情形。风从对岸刮来,带来了一股淡淡的血腥气,浮桥上已经流淌了许多鲜血,染红了木板,透过缝隙流淌入河水。随着滚滚的波涛东逝而去。
我不禁一阵悲怆。为了自己一人。连累害死这么多人的性命,也不知道上游激战处那些拼死牵制住大部分追杀者的四十几名侍卫们,现在还剩下多少。脚步沉重地迈过一具具尸体,踏着桥面上地血迹,我缓缓地走到岸边,停下了脚步,因为我实在不想返回方才上游地激战处。去看那酷烈惊心地景象。
没有多久,大队人马就赶来了,正黄旗和正白旗的将士们合并一处,点数一下,不到两百人。尤其是正白旗军士,折损过半,眼下也只剩下不到二十人,多半负伤。仍然坚持地挺立着。保持着应有的军人形象,我看在眼里,感动在心头。
“擒获了多少叛军?”我高声询问道。
既然这群追杀者显然不是普通百姓或者家丁所扮。那么就绝对是八旗军士无疑,但问题是他们怎么会穿着正黄旗的服装来追杀我?倘若我这边没有完全铲除杀尽,只要有一人逃出生天,那么正黄旗的几位大臣就会立即成为重大的嫌疑对象,别的不说,起码要先革职系狱,严厉审查,真正地幕后主使怎么会如此大意?为了进一步查证,于是审讯俘虏则是一个关键的突破口。
“回福晋的话,只擒获了五名,其余的要么已经毙命,要么就自杀身亡!”说话间,五个已经被捆绑得牢牢实实的叛军已经被推搡上来,他们虽然满脸血污,却仍然不改冷酷而漠然的神色,也只看了我一眼,就纷纷闭目不视。
我满腹郁火,强压着极大的愤慨,冷声问道:“是谁派你们来杀我的?说出来地话就不杀你们。”
几人轻蔑一哼,紧绷着嘴唇,一言不发。
看着这几个俘虏地高傲态度,我就知道没那么容易得到什么有利的消息,况且看他们的模样应该也只是下级军士,但是出于对主子地忠诚,他们是不会开口的,哪怕是胁之以死也没有丝毫用处,只能令他们更加鄙视。
“我知道你们都是拔尖儿的硬汉,就算是每人抽上一百鞭子也未必肯招供,否则你们的主子也就不会放心派你们来行此险事了。虽然你们一心求死,但我却并不准备答应你们,待会儿吧你们送到军中,让更有办法的人来审讯你们。”我说罢,一挥手,吩咐道:“把他们都押上同行,等到了军中再行处置!”
“嗻!”
我处理完毕善后事宜之后,又派出侍卫返回盛京,带口讯给何洛会,令他立即追查城中的军队调动情况以及那几人的最近动向,这才重新踏上了另一座完好的浮桥,快速地通过辽河之后,催马扬鞭向南奔去。
一路上,天色逐渐暗了下来,晚风带来了些许凉意,也挟带着大量沙尘,打在脸颊上,几乎难以睁开眼睛。然而让我心情恶劣的倒也不是这个恼人的天气,而是对于这次追杀事件幕后主使的真实身份而感到疑惑:究竟是谁一定要将我置之死地而后快呢?
第一个念头当然是后宫里的大玉儿,不过一想似乎不对,她虽然有这个动机,但却没有这个能力,或者说缺乏作案条件。她如果想调动后宫禁卫军,必须要和两黄旗大臣取得联络,只有合流到一块儿才能办到;况且此招太险,很容易被追查出来,一旦把她牵涉在内,那样岂不是自寻麻烦?按理说一贯谨慎多智的大玉儿应该不至于出此险棋。
代善已经引退,虽然心底里仍然反对多尔衮擅权,巴不得多尔衮早日倒台。可是这老头子现在除了威望之外,几乎没有什么真正实力了。况且他根本没有任何必要出此杀招,这种铤而走险的方法他是绝对不会采取的,因为这样就算是成了也于他毫无好处,他除非是老糊涂了才会这么办。
那个表面宽厚长者。实际上精滑无比的济尔哈朗?也不像。他口口声声担忧多尔衮日益独专威福,恐怕迟早会起不臣之心,实际上还不是因为自己被多尔衮排挤下去而暗暗愤恨,日夜琢磨着究竟如何能够东山再起,扬眉吐气?他也是个步步谨慎,细致入微地人,谅他不到万不得已之时也不会行此险棋的。
排除了他们几个,眼下的嫌疑目标就转向索尼、鳌拜等几个两黄旗中大臣身上了。虽然没有确凿证据。然而自从皇太极死后到现在。就他们几人在不肯安分地上窜下跳。绞尽脑汁,琢磨出各种阴险招数来对付多尔衮,虽然结果均告失败,然而可以想象他们不会就此死心。如今多尔带领大军出征在外,难保他们不会待在盛京蠢蠢欲动,然而他们究竟能干什么呢?
最大的疑问,也是我难以解开的疑团是:如果真是索尼这帮人所为。那么他们有什么理由不去杀多尔衮,而冲着我来呢?当然,想在侍卫环护,戒备森严的情况下铲除多尔衮简直就是难如登天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可是即便这样也不能解释他杀我泄愤啊?我区区一介女流,能成什么大事?值得他们如此兴师动众吗?
除非……除非是大玉儿暗地里派人与他们联系,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已经互相勾结。于是他们就在这位圣母皇太后的示意下。趁着我出城地机会动手?这恐怕是唯一可以成立地解释了。然而没有任何证据,要让多尔衮相信这个事实,是非常困难地;弄不好还会引起怀疑。认为我是在故意针对大玉儿,到时候可就是偷鸡不成蚀把米,碰上一鼻子灰了。
等我终于抵达大军营地时,已经是明月初上了,我逐渐放慢了马蹄,踏着满地银霜般的清秋,向那***通明的大营行去。
守卫军士看到我突然出现在营门口,顿时惊愕不已,得知我的身份之后,急忙跑进去通报。不一会儿功夫,只见一位高大魁梧的中年将领匆匆地迎了出来,我借着月色和周围的***一看,原来是前番派人向我报讯的英鄂尔。
他也显然没能料到我会这么快就赶来,连忙上前施礼道:“福晋怎么如此匆忙地赶来了?这……”
我心中焦急惦念,所以也主动免去了繁文缛节,直截了当地问道:“王爷现在怎么样了?我这就过去看看他,否则放心不下。”
英鄂尔看到我身后个个很明显是经历了一场激烈厮杀地侍卫们,愣了一下,不过马上回答道:“王爷的伤势并没有起初担心得那么严重,今日天明之后就下令继续行军了。王爷正在中军帐内与众位王公将领们商议事情,不知福晋现在是否打算前去?奴才这就给福晋带路。”
我心头大喜,由英鄂尔引路,穿过一座座营帐,终于到达一片开阔地,当一座巨大的黄色大帐出现在眼前时,我突然有一种莫名的情愫油然升起,恍如在空旷寂寥的原野上迷失了良久,历尽劫难,终于找到了温暖的栖身所,见到了久违的亲人一样,全身心地放松下来。
英鄂尔正要进去通报,被我低声制止住了,“英大人不必前去通报了,以免耽误王爷商议大事,我就在这里看看,确定王爷没事就好了。”
他点了点头,悄然地退下了。同时挥了挥手,示意所有侍卫向后退开一段距离。
我快步走到近前,停住脚步,缓缓地抬起手来,在摸到帐帘的一刻,不知怎地,竟然停顿住了。只觉得心头异常忐忑,巨大地期望伴随着巨大的紧张,令我在一瞬间几乎失去了揭开帐帘的勇气。奇怪,我在紧张忧虑着什么?英鄂尔不是已经说他没有什么大碍吗?我为什么还会如此失态?难道我患得患失到如此地步,以至于连这点信任都没有了?
我紧紧地咬着下唇,一点一点,无声无息地,将帐帘掀开了一道缝隙。里面地灯光立即透露了出来,此时帐内的情景也尽显无余:红色地毡两侧的十余把椅子都空着,众位戎装在身的王公大将们正围着一张偌大的方桌,俯身在察看着什么。一幅巨大的军事地图悬挂在后面的帐壁上,上面清清楚楚地表示着整个辽东、漠南蒙古、黄河以北所有疆域的山川地势,城池要塞,在巨大的蜡烛映照下,忽明忽暗。
然而我却没有看到多尔衮,哪怕一个背影都没看到。站立一阵后,我终于掀起帐帘走了进去。
听到背后的脚步声,众人纷纷诧异地转过身来,当看清我的脸之后,全部惊愕异常,嘴巴半张,似乎想说什么却有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只得个个僵住了。
多尔衮正坐在一张宽大的椅子上,斜倚着厚厚的靠垫,低头察看着眼前的沙盘,显然很是聚精会神,以至于当我隔着桌子站在他面前时,方才发觉。他抬起头来,由是一愣,似乎第一反应就是准备站立起来,然而却显得非常吃力,只是欠了欠身子,终于颓然放弃。
只见他的脸色冷白如玉,却完全失去了往日的光泽和卓然,取而代之的是憔悴和晦暗,只有一双眼睛仍然明亮,就像此时夜幕中最为璀璨的星辰,然而看在我的眼中,却衍化成了另外一种酸楚的痛感。
“熙贞?你怎么来这里了?都没有通报一声,我也好派人去接你……”多尔衮的声音暗哑而乏力,尽管如此,他的目光依然敏锐如常,一眼就看出了我身上的不妥之处,顿时一惊:“你怎么如此狼狈,莫非路上遇到了什么变故?”
“我,还好能够赶来这里,看看王爷伤势如何,身子是否并无大恙,总算是可以稍稍安心一些,”我说到这里时,声音几乎颤抖,为了避免在众多王公大臣面前彻底失态,我极力地压制着情绪的强烈起伏,用尽量轻松的语气继续道:“不想正好遇到王爷与众位大人们商议军务要事,我还是先行回避为好。”
多尔衮显然已经会意,看得出我似乎有很多话要私下底同他一一道来,于是撑着扶手直起身来,点了点头,“好,那你先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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