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清珂嘟嘟嘴儿,任性道:“可是,我想要找小蕊儿。”
徐锦超不忍心拒绝叶清珂,百般无奈地用手指弹了一下叶清珂的额头,牵着她去找徐华蕊,路上嘱咐道:“下回不要再喝烈酒,不然会难受的。”
“好。”叶清珂拿手盖着额头,羞涩地抿出两个酒窝,诚恳地保证:“这次是我用茬了方法,我保证,肯定没有下次了。”
徐华蕊神态安然,看不出一点儿醉酒的痕迹,见状,叶清珂悄悄松了一口气。小蕊儿要真喝出什么好歹来,那她可就罪过了。
徐锦超看出叶清珂的愧疚之情,安抚道:“无事,蕊姐儿常喝桂花酒。”
这一回醉得这般彻底主要还是因为徐华蕊喝得太急。
“要是小蕊儿醒过来之后还是没有醒酒,我亲手照顾她。”叶清珂托着下巴趴在徐华蕊的床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徐锦超聊天。
徐华蕊在睡梦中隐约听见有人说话的声音,动了动眼皮,迷迷糊糊睁开眼,以手掩嘴打了一个秀气的呵欠,摇晃着身子坐起来,推开叶清珂的大脑袋,道:“别用这种愧疚的眼神望着我,醉酒而已,多小的事儿呢?”
她每回入宫参加公主们开设的小宴,哪一回不是被灌醉了送回来的?只这次醉得爽快、彻底些。
“真的没事?”叶清珂不信。
“真的。”叶清珂总把她当小孩对待,可徐华蕊经历的远比叶清珂想像的多。真要比较起来,徐华蕊的世界其实更加地复杂深沉。
她从最初就知道叶清珂带酒过来是打着帮她发泄的主意,也知道叶清珂自小就没有沾过酒,但叶清珂为了她,直接就把一整碗的酒干了。
这样柔软的珂珂,她怎么忍心责怪。
“你很担心我对不对?”徐华蕊勾唇微笑,轻声道:“这样吧,你今晚留下陪我,然后明天你和我一块儿去送孟平。”
近来她确实是心情不佳,可绝对没有到达觅死觅活的地步,顾孟平是去建功立业,又不是去送死,她还是很看得开的。
珂珂过分担忧了。
“好!”叶清珂下意识地应了声,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徐华蕊说了什么,蹦起来抱住徐华蕊,可激动了:“啊啊啊啊!我就知道喝酒有用!”
一醉解千愁,小蕊儿醉过一次,总算不把事情都憋在心底了。
徐华蕊失笑,抬头狡黠地对徐锦超说:“哥,接下来我要彻底霸占珂珂了。”
“嗯。我去前院忙,你和珂珂说说话。”徐锦超十分疼爱这个异母妹妹,见徐华蕊难得露了轻松的样子稍稍安下了心,把空间留给两个姑娘家说私房话。
徐锦超走后,徐华蕊拉着叶清珂摆出要深谈的架势:“我知道我哥和你,以及飞薇、茹宝听到孟平决心要去参军的消息以后都很担心我,但是我真的很好啊。异族猖狂,孟平作为男儿能有保家卫国的志向是一件极好的事情,这证明我看上的男人是一个有担当的冲劲的。我……只是有些不舍罢了。”
叶清珂安静地侧耳倾听,并不急于发表自己的意见。
“我本来想着,你们看到我没有为孟平参军的事情困扰,自然就会放下担忧了,可是你们好像更担心了。”徐华蕊靠在软垫上,露出略带苦恼的表情。
叶清珂轻轻掐了一下徐华蕊的脸蛋,笑靥如花:“对嘛,下回记得一开始和我们说,不管是喜悦还是悲伤,让我们和你一起面对。”
“嗯。”
隔日,叶清珂陪着徐华蕊去了京郊的十里亭送别顾孟平。叶清珂远远地站着,把时间留给徐华蕊和顾孟平这对即将分离的恋人。
十里亭内,徐华蕊与顾孟平相对而站,沉默无言,最终是顾孟平率先打破了沉默:“蕊儿,我……”
徐华蕊仰头与顾孟平对视,等待他的后文。
顾孟平模样长得风流俊雅,除了比同龄人稍稍健硕的身材,没有一处武将家出来的孩子的痕迹。若硬要说,大约偶尔会冒头的憨厚也能算是武将风格?他被徐华蕊沉静的凤眸盯着,瞬间就忘了原本准备好的说辞,尴尬地挠挠头又复把手放下:“我不记得我要说什么了。”
“你此去,务必要照顾好自己,上战场的时候记得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尽量少受伤。”徐华蕊无奈叹气,从香囊里拿出一个护身符系到顾孟平的脖子上,细致地交代“这个护身符是我去清风观求回来的,看着大是因为我在里边缝了一块玄铁,你放在心口的位置不要挪开。”
玄铁千古难求,徐华蕊能拿到婴儿巴掌大小的一块,还得亏了徐锦超。
“你放心吧,我幼时曾在北地的边城长大,也曾在城墙上观过战,此去必能平安归来。”顾孟平把护身符妥帖地藏到心口的位置,而后从怀里拿出一支金步摇,声音柔和得要化成一摊水了:“这支步摇是我母亲交给我,让我送给以后的媳妇的,你若是不嫌弃,就收下吧。”
“等我回来了,你戴着它嫁给我。”
徐华蕊被顾孟平的话惹红了眼圈,她接过顾孟平手里的金步摇,把步摇圈得死死的,却不舍得用上半分力气,背过身子哽咽道:“你还不快走。”
“我可以……抱抱你吗?”顾孟平走到徐华蕊身后,低声问道。
徐华蕊矜持,即使和顾孟平在一起了,俩人最亲密的行为仅仅是一个月前在书院马场内同骑过一次。
徐华蕊不说话,低着头转身直接抱住了顾孟平,闷声道:“傻瓜。你要早点回来。”
顾孟平像是抱着绝世的珍品一般,轻柔地抱住徐华蕊,一字一句许下承诺:“蕊儿,我一定会平平安安回来娶你。若有违背,就叫我不得好死。”
“你!”徐华蕊猛地抬头瞪顾孟平,怒道:“谁许你说这么不吉利的誓言了?”
“好,不说。”顾孟平笑呵呵地拍了一下自己的嘴,觉得即使徐华蕊是生气的样子,他也喜欢得紧。
再不舍,也总有分离的时刻。日头升到天空的正中之后,顾孟平不得不回军营集中,准备出发往北地边城。
徐华蕊孤零零地站在十里亭内,怅然之间又夹杂了甜蜜。叶清珂离得远,没有听见两人的对话,但这并不妨碍她打趣徐华蕊:“顾郎君说了什么甜言蜜语哄我们家小蕊儿啊?”
“珂珂,你怎么就那么坏呢?”徐华蕊斜睨一眼叶清珂,拉着她往马车走去“我的伤感都要被你弄没了。”
叶清珂捂着偷笑,一双眸子咕噜咕噜地转:“那不正好?”
☆、第33章
顾孟平到达北地后不久,便托人寄回来一封信并一箱子的北地边城的特产给徐华蕊,信里写的内容叶清珂无从得知,但徐华蕊一天好过一天的心情,以及两人间频繁的信件来往,叶清珂总算是真正放下了担忧,相信徐华蕊确实没有事。
十二月二十日,也就是年二十,北地的雪灾终于告一段落,北地外虽有异族虎视眈眈,但情况尚算乐观。皇帝派遣画师到北地观摩并记录百姓齐心协力重建家园的场景,发往各地衙门张贴,让全国的百姓了解北地的情况,稳定稍有动荡的民心。
年二十四,叶承恩回京,叶府众人欢天喜地地办了一场接风宴为叶承恩洗尘。席间,皇帝下达圣旨,大赞叶承恩赈灾有功,连升其四级,封为殿中丞,赏赐如流水一般进了叶府。叶清珂眼尖,发现了好几件原来从自家出去的物件——
感情她爹献上去的东西是到国库遛了一圈又给送回来了?
但赏赐并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那一卷明黄的圣旨,以及荣升殿中丞的叶承恩。所以,除去叶清珂,并没有人把注意力分在眼熟的赏赐上面。
叶老夫人、叶夫人、王叶氏几个女眷高兴得见牙不见眼,包括叶承恩本人,也是红光满面,领着叶清琭、叶清珂去叶老太爷的牌位前磕头,将这光宗耀祖的事儿告诉叶老太爷的在天之灵。
而叶府原本小小的接风宴被临时增添了好几桌,阖府吃喝以谢皇恩。
后一日,叶承恩、叶夫人、叶清琭和叶清珂四人前往迟阳本家过新年,顺便躲开频繁上门拜访的人。本还有叶老夫人也要去的,但叶老夫人前些日子偶感风寒,如今还未好全,索性留在京城与王叶氏、王茹宝一块儿过年。
“珠姐儿路上休息的时间记得多下马车走走,不能总闷在马车里,知道吗?”叶老夫人经过昨天的喜事后,整个人的精神面貌都不大一样了,丝毫看不出风寒未去的模样。她虽高兴能留在京中和女儿过年,但心里同样放不下宝贝孙女儿,叶清珂等人临出发前站在马车下拉着叶清珂的手一遍又一遍地嘱咐“在迟阳乖乖地跟在你娘亲身边,少说多看,咱不兴跟本家的姑娘争长短啊。”
京城叶家是地位低下的商人,哪怕顶了个奉命行商,在一些清高的读书人眼里依旧是上不得台面的人家。迟阳叶府里,年长的人不会明着说什么,年纪小的郎君、姑娘就不一定了。万一有哪个眼高于顶的欺负叶清珂,说些不好听的话,岂不是委屈了她的珠姐儿。
“哎,奶奶你放心,我一定会跟紧娘亲,娘亲去哪儿我就去哪儿,保证不胡闹!”叶清珂举起三根手指,一脸严肃认真地保证。
“珠姐儿,你看看还有没有遗漏的东西,赶紧带上,该走了!”叶承恩检查完后边车队装载的东西,驾马走到最前面,喊了一声还在和叶老夫人说话的叶清珂。
叶清珂头也不回地应了声“知道了”,伸手替叶老夫人拢了拢披风,轻声道:“我和爹爹娘亲要出发啦,奶奶你回去歇着吧,别在外面干站着,仔细风大。”
“宝姐儿,你要连着我的份儿一块看顾奶奶,每日晚上别忘了伺候奶奶吃燕窝。一定要亲自看着,换了别人,奶奶肯定又偷偷不喝了。”一如叶老夫人放不下叶清珂,叶清珂也记挂着叶老夫人,明明知道姑姑和宝姐儿定会照顾好叶老夫人,但还是忍不住交代一番。
“好。”王茹宝点头,关心道:“你在迟阳要好好儿的。”
“你这孩子,怎么还在磨叽呢?”眼见整个车队就等叶清珂一个人,叶承恩翻身下马,赏了叶清珂后脑勺一个栗子,把叶清珂赶上马车,自己则扶着叶老夫人:“娘,我先把你送进去。”
“爹,就你总催我!”叶清珂抱着脑袋,跺跺脚不甘不愿地上了马车。
这厢叶老夫人抽出手不让叶承恩扶,瞪着他道:“现在换成你磨叽啦?也想为娘的赏你一个脑门崩子是不是?赶紧走、赶紧走。”
叶承恩无奈退开,示意王叶氏过来扶着叶老夫人,一边上马一边道:“娘你别总是帮着珠姐儿,小心宠坏嫁不出去咯。”
“宠坏了就自家养着,花不了你几个钱。”这话叶老夫人可不爱听,她的珠姐儿多体贴的人,都叫叶承恩说坏了“再说了,珠姐儿特别懂事,我看你为老不尊才是真的。”
“对对对对,是儿子不好。娘,我们走了!”叶承恩朝叶老夫人拱手,而后扬起马鞭在空中抽动两下,带领车队出发。
迟阳离京城不算远,大约往南边走四五日就能到。离迟阳越近,叶清珂心情就越复杂——上辈子在迟阳经历的死亡在她的心里终究留下了阴影,从前年幼,她对同样五短身材的大姑娘无感,丝毫兴不起要报仇的念头。但随着时间的流逝,所有人都在往记忆最深处的模样靠近,她沉淀了多年的仇恨、怒意、委屈也跟着复苏了。
尤其是近两年,她只要看到亭亭玉立的迟阳叶氏大姑娘叶清玳,就忍不住咬牙切齿。这不,刚到迟阳叶府,她脸上惯常有的盈盈笑意消失的无影无踪,好似她从来都是面瘫一般。
“珠姐儿,一会儿见到老太君,不仅要给老太君请安,也要和其他人见礼,知道么?”穿行在迟阳叶府的花园里,叶夫人余光撇到叶清珂面无表情的脸,顿时不放心地低声嘱咐。
“知道。”叶清珂挽着叶夫人的手,不着痕迹地拍拍叶夫人的手背安慰她:“娘,不必紧张,实在不行,还有爹爹和哥哥在。”
今时不同往日,叶承恩区区不才从五品上殿中丞,在叶家同辈中官职最高,又是皇帝跟前的大红人,勉勉强强算是有权有钱有势。再有,叶清琭走的是读书路子,如今虽只在翰林院整理文书,但叶清琭今年得以拜在太傅门下,可以说是前途一片光明。她们一家子很不必看本家某些人的脸色。
“嗯,不论如何,该到的礼仪要有。”叶夫人望向走在前面的两个高大身影,神色稍事轻松。
迟阳叶家的老太君是叶承恩嫡嫡亲的奶奶,七十六岁的高龄依然精神飒爽,得知叶承恩一家今日到,早早就起来等着了。
本家的媳妇儿们出身或高或低,皆是来自书香世家,内里如何不知道,表面都是一副风光霁月的模样,见了叶承恩等人,热情一些儿主动打招呼说话,清高一些的仅仅点头见礼,最不济的,也只是面无表情,惯没有一句露在嘴边的不好的话的。
族长夫人是个周全人,眼见屋里屋外的人都见了一轮礼,老太君也和叶夫人说过话了,便不落茬地开口道:“五弟和五弟妹来得巧,老太君刚问你们什么时候到,你们便露了面,恰恰应了‘说曹操曹操到’的名句。”
“正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我们争先恐后地来,个个都想比别人早,好在老太君跟前讨个好,却都不如你们巧,我们这么些人拍马也赶不上,叫你们得了老太君的开怀笑。”叶二夫人手里捧着一盏茶,清浅的眉眼恰到好处地露出三分羡慕。
“是这个理。五嫂,喝完这盏茶,你可得陪我下一盘棋补偿我。”叶六夫人年轻,比前边的夫人们要多几分鲜活气息,说的话也俏皮些。她仗着自己坐得离叶夫人最近,一张嘴就把叶夫人占住了。
这可不得了,老太君的博雅园像飞来了一群歌唱的黄莺,这个说要叶夫人一同赏花,那个说要叶夫人共弹一曲儿,叽叽喳喳的,热闹非常。
归根结底,夫人们不同寻常的热情不过是因为叶承恩和叶清琭的身份地位改变,她们想要从中获取利益罢了。
尽管是与往年都不一样的境遇,,叶夫人也没有怯场,只见她盈盈望向老太君,满眉满目的濡慕,轻轻道:“老太君,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