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这四个字加了重音,语气毫无回转的余地。
魏平愣了愣,在记忆里,他从未听过她用这种口气说过话,原来,她真的是变了,那并不是他的错觉,而且这种改变……他看着她微怒的模样,不由出了神。
“现在,魏先生,我想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了。”林嘉音的口气愈发冷淡。
魏平皱皱眉,缓慢地道:“嘉音,我说我们重新开始——我真的是认真的。”
“你认真或是不认真,已经与我无关了。”林嘉音无所谓地笑了笑:“魏先生,我觉得话就说到这里吧。以后没什么事,大家还是不要进行私人之间的联系了。”她放下手中的玻璃杯,站起身来,打开包厢房门,坐了一个“请”的手势。
魏平看着她,忽然上前一步,抓住了她的手腕,急急道:“嘉音……”
林嘉音略微变了脸色,她用力挣扎了一下,却没能挣脱,而魏平的身体已经缓缓靠了过来。她又气又急,正在考虑是该对他踢上一脚或是大声喊人的时候,忽然有一个男声低低响起:“嘉音,时间不早了,我们该回去了。”
魏平没想到外头还会有人在,表情一僵,手指就不由松了开来。
苏岩缓缓从门外走了进来,面带微笑,视线落在林嘉音的身上,温柔如水。
林嘉音看到他的出现,不由在心里舒了一口气,转身提起背包,笑着走到苏岩的身边说:“的确是时间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苏岩点点头,一手搂上林嘉音的肩头,两人转身就要离开,却无人对魏平看上一眼,就仿佛他完全不存在。眼看着他们即将跨出门口,魏平不由又叫了一声林嘉音的名字,语气有些急促:“林嘉音!”
“这位先生有什么事吗?”苏岩回头语气平淡地问。
不算明亮的灯光下,魏平终于是看清了眼前男子的容貌,虽然表情温和,却有一种莫名的压迫感传来,他心里不由一愣,总觉得似乎曾在哪见过这个人,说出口的话也不由软了几分。
“我是魏平,敢问……?”
“苏岩。假如这位先生没什么事,我们先告辞了。”
魏平只觉得这个名字很是熟悉,片刻后终于是反应过来,前不久,本埠某家首屈一指的财经周刊封面上,就曾刊登过这位苏家二公子的侧面全身照片,并且还在内页配了大篇幅的专访。
他怔怔望着那两人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口,一时间都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了。
深蓝色跑车缓缓停在林家门口,苏岩看了眼坐在副驾驶座上一言不发的林嘉音,不由故作夸张地问:“怎么,在担心这么晚回去伯母会说你?要不我同你一起进去吧。”说完,就作势要解开保险带。
“哪有,我早就打过电话回去了,没事的。”林嘉音被他一本正经的样子给逗得笑了起来。
苏岩看着她,慢条斯理地道:“笑了就好了。”他停顿了下,又淡淡笑着问:“是不是觉得我刚才给你出了个馊主意,所以一路上都不理我了?”
“没有。”林嘉音望着车窗外,眼神微暗,忽然叹了口气:“苏岩,不关你的事,别多想。”
“嘉音,我们不是朋友么?什么叫不关我的事?”苏岩望着她的背影,笑容忽然有些勉强。
“苏岩,我不是这个意思。”林嘉音仍是望着窗外,所以声音听起来有些飘忽:“我只是在想,原来一个人的变化可以这么大……”今晚的相见,终于是让她肯定,当初那个魏平——当年那个斯文且才华横溢的男子,那个让她心动的男子,那个会牵着她的手憧憬着彼此未来的男子,已经彻底消失不见了。又或者,是她自己,从来就没有真正看清过魏平,因为年少,所以当初爱上的,可能根本只是一种表象。
“听起来,你似乎还是很在乎他?”
林嘉音听到苏岩这么问,不由愣了下,然后转过头来,露出一个笑颜:“假如我想说,我现在其实是在庆幸……当初分手的决定是无比正确的,你会不会觉得我很小心眼?”
苏岩摇头,笑容里忽然多了一丝隐秘的释然,笑着道:“当然不会。”
“那就好啦。”林嘉音松开了身上的保险带:“我先回家了,你才回来,也早点休息吧。”
苏岩轻轻点头,眼神温和,轻轻道:“晚安。”
林嘉音在家里过了一个舒舒服服的礼拜六与礼拜天,吃吃睡睡,过得很是写意;或许那天晚上的谈判真的起到了作用,魏平在这两天里再也没有打过一个电话来。
时间一眨眼,就到了周一下午。
当林嘉音踏入天星大楼的时候,其实内心是有几分忐忑的,从某方面来说,她对于来天星这边采访已经有了抵触情绪,因为她实在不想再与魏平有什么纠葛;但从另一方面来说,天星这一系列的报道,确实也给她省去了不少额外的采访任务——到底是利大于弊,还是弊大于利,她自己一时间也说不清。
在大楼十八层见到天星公关部李经理的时候,林嘉音不由愣了愣,对方穿得十分正式,甚至连妆容也比前几次见到要精致了几分,头发也看得出是专门打理过的,相比之下,她的穿着似乎有些过分随意了。
“林记者,请跟我来。”
有些出乎她的意料,李经理带着她走出办公室,按下了电梯按钮,把她带到了二十三楼的一间小型会议室内,里面已经有两位同行端端正正地坐在那里,位置前面俱都放着名牌——林嘉音自然是认识他们的,都是本埠销量首屈一指的平面媒体的财经部资深记者。
“三位请稍等。”李经理客气地同他们打了个招呼,便掩上门离开了。
林嘉音视线扫了一圈,找到那个放着自己名牌的位置,还未坐下,就听见身旁左手边位置上一位年纪较长的女记者凑过来问:“小林,知道今天到底是什么事情吗?”
林嘉音摇摇头:“我是上周五才知道这个消息的。”
另一位中年男记者笑着压低了声音道:“我问过了,好像今天就只有我们三家媒体被请过来……我觉得吧,十之八九同前阵子天星的资金链断裂这个消息有关系。”
“真是的,到底是什么事情弄得这么神秘。一面说没启动资金,一面还往我们那边砸了大笔的广告费,真是看不懂……”先前发问的那位女记者有些不满地嘀咕。
“天星一向是不给媒体放什么消息的,今天这么做,已经算得上是很不一样了,反正估计不会是小事。”中年男记者下了结论。
林嘉音一面点头表示赞同,一面拉开了背包,取出采访笔和笔记本放在桌面上。
做完这一切,会议室的门被人再次推开了,一下子进来了好几个人,走在最前方的正是公关部李经理,而她身后的两人,不巧林嘉音全部都认识——正是顾醒以及张晓然。
平地波澜…4
会议内容,果然不出林嘉音所料,正是天星被顾氏所收购的消息。
新闻稿是现成的,按照规矩,这类事先打过招呼的特别稿子一般都是不能大动的,顶多就是字词上做些适当的改动,而且今天天星房产请来的这三家媒体,都有数量不小的广告投放搁那里——该怎么写,大家心里自然是有数的。
短短十几分钟,这个小型的新闻发布会便算开完了,林嘉音收拾了东西,正要跟着另两位记者一起离开,可是人还未走出会议室,就被李经理给拦了下来。
“林记者,上次同你说过的专访……”
林嘉音笑了笑:“嗯,怎么说?”
“我们马上就开始。”李经理一面笑着回答,把她与电梯相反的方向带去。
“马上?”林嘉音愣了愣,星期五的时候,专访的时间和人选都未最后定下,所以她也是听过就算了,可现在这样子,竟是要赶鸭子上架了。
“对啊。”李经理边走边解释:“暂时就指定了你们一家媒体做专访,不过顾总的时间很紧,林记者你只有半个小时。”
半个小时……林嘉音有些头疼,她其实最不喜欢做这种人物专访,因为需要提前做大量的准备工作,而她又是个要么不做要做就做到最好的脾气,这种临时上阵的任务,实在是她的忌讳——可是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再怎么样也只好硬着头皮上了,否则砸了的不仅仅是她林嘉音的这个牌子,还有报社与天星之间的合作关系。
李经理把她领进一个非常宽敞的办公室,房间面积几乎占据了大半个楼层,其中的家具摆设基调以黑色为主,线条简洁而硬朗。
“请在这里等一下,顾总马上就到。”
林嘉音坐在宽大舒适的沙发上,拿出录音笔搁在桌子上,又翻出采访笔记本想了想——其实对于顾醒此人,她了解得并不多,主要是因为他本身行事就很低调,几乎不接受任何媒体的采访,这次召集了几家媒体来高调宣布顾氏收购天星,其实已经与他的一贯作风有所出入。
撇开这些因素不说,其中最关键的还是在于顾氏对天星的收购,这个举动,从小处来说,或许是有点雪中送炭的味道——当然,按照林嘉音的想法,更偏向于理解为趁火打劫;但是往大处说,其实意味着顾氏已经开始正式涉入本埠的房产界,因为天星手中的几处闲置空地都条件很好,有一处商业用地甚至位于本埠顶级的中心商务区域,不管怎么看,这笔买卖都是很划算的。
“林记者?我们又见面了。”
正当林嘉音还处于沉思状态的时候,不知何时进到办公室内的顾醒已经走到了她的面前,笑着开口。
林嘉音听到声音便抬起头来,眼前的男子一身深色西服,嘴角含笑,眼神从容而温和,她笑着站起身来,伸出手去,落落大方地开口打招呼:“顾总。”
顾醒也淡笑着与她握手,彼此的肌肤触上了才发现,她的体温似乎很低,在这种已经春暖花开的日子里,指尖仍是冰冰凉凉的,他不动声色地收手,然后坐在了她对面的沙发上。
“林记者,有什么问题想问的?现在可以开始了。”
林嘉音点头,将事先想好的几个问题一一抛出,顾醒倒是十分的配合,几乎有问必答,语速也是不紧不慢。不知不觉间,半个小时就已经过去了,林嘉音看了眼时间,非常自觉地结束了采访。
把录音笔、采访本和笔全数扫进背包后,林嘉音笑着起身与顾醒握手告辞,手还未收回来,就听见顾醒的声音响起:“林记者今晚有空么?”
林嘉音愣了愣,直觉地摇头:“应该是没空。”回去之后她就要马上写稿子,还要等编辑排版完确定稿样没问题了,才能最后离开,从时间上来看,不弄到晚上九、十点是没可能停下来的——这还是比较保守的估计了。
“哦?那真是可惜了。”顾醒看似漫不经心地笑了笑:“有个朋友弄了家意大利餐馆,今天开业,说是想找些人去捧场。本来想问问你有没有兴趣的……”
意大利餐馆啊……林嘉音眨眨眼,一干意大利美食从她脑海中滑过,心里虽然有些动摇,但还是很尽职地继续推辞:“真是抱歉了,顾总,今晚我恐怕实在是没有时间。”她忽然想起前两次他的帮忙,望着他淡然的笑脸,心里到底是有些过意不去:“不如……下次吧?到时候我做东,请顾总吃饭。”
顾醒微笑着点头,回答得干净利落:“好。”
林嘉音把蓝色大包甩上肩头,笑了笑:“那么,就先告辞了,顾总。”
顾醒站在原地,望着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口,面上虽然平静无波,眼底的神色却显得有些莫测不明。
经过一个下午以及晚上的努力,天星的新闻稿子总算是大功告成,责任编辑直到晚上十二点才放人,远远超出林嘉音的预计时间。而顾醒的专访稿件,则被排到了第二天,部门主任非常好说话的给了大半个版面,所以一大早,林嘉音虽然呵欠连连,但还是不得不挣扎着早起,赶到报社去写稿子。
将近中午时分,就在她顶着两个黑眼圈,正在进行最后冲刺的时候,忽然听到办公室门口有个声音在问:“请问林嘉音小姐在吗?”
林嘉音从座位上抬起头来,就见一位穿着浅色制服的年轻男子身姿笔挺地站在那里,手中捧着一大束深紫色的郁金香。
她不由愣了下,站起身走到门口:“我就是,请问有什么事?”
男子将花束递给她,笑容亲切:“林嘉音小姐吗?请签收。”
林嘉音眨眨眼,接过花束,一面在签收单上飞快写下自己的名字,她看了眼那束郁金香,除了鲜花之外并无其它任何事物,便问道:“请问你知道这是谁送的么?”
“小姐,真是抱歉,我也不是最清楚。”年轻男子非常有礼貌地回答,看到林嘉音的脸上浮起一丝失望,不由想了想又道:“这束郁金香是今天早上经由荷兰皇家航空快递到我们公司的,我们只负责在本埠的快递,实在是很抱歉。”
林嘉音淡淡“哦”了一声,就抱着花束,缓缓走回到办公桌旁,她一面走,一面在心里猜测,到底是谁会那么无聊送她这束话——如今她在本埠还有联系的朋友不多,方莹可以排除,苏岩也不是会做这种事情的人,那么,还有谁呢?难道是她那位自命浪漫的表弟最近太无聊了?
而办公室里的其他人,见到有人特别快递送花,早已经是议论纷纷——毕竟这类事也不是天天能见到的,尤其收花的人是以进报社大半年还以懒散著称的林嘉音。薛如月看见林嘉音将那束紫红色郁金香随手甩在一旁,眼底掠过抹不自然,不由开口道:“哟,嘉音,这花是谁送的呀?”
林嘉音还她一个淡淡的笑脸:“我也不知道。”
“这种郁金香可是很贵的呢,还一大早就空运过来……嘉音,别卖关子了,到底是哪个大老板在追你啊?”薛如月捂住嘴,笑容中带着几分不怀好意的神色。
林嘉音忙于打字,没空与她多说,只轻描淡写地回了几个字:“真可惜,我自己也想知道呢。”
薛如月本以为抓住了这个机会,能问出些特别的内容,谁知又讨了个没趣,便沉下脸坐回自己位置上,不再多说。
约摸二十分钟之后,林嘉音敲下最后一个句号,她重新浏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