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强忍着心中的不适,取下一块烤好的肉吹了又吹,喂到白逸羽嘴里,可白逸羽连嚼的力气都没有,更别提将肉吞下去。
萧玖璃眸光一暗,将那肉放到自己嘴里,细细嚼得又碎又烂,低下头去喂白逸羽。
两人唇瓣相触的一瞬,萧玖璃只觉得脸一下就热了起来,嘴唇更是像火一样烫得惊人,脑子里不由自主就回想起白逸羽吻自己的那一幕,她抱着白逸羽的手情不自禁微微颤抖。
她定了定心神,轻轻掐住白逸羽的下颌,让他的嘴唇张开,将那肉末口对口地喂给他。
这一次,白逸羽顺利地吞了下去。他闭着眼,手本能地攥着萧玖璃,头微微向上仰着,嘴唇轻轻砸着,似在期待更多的食物。
他干裂的嘴唇贴着萧玖璃的唇一翕一合,略显浑浊的气息带着淡淡的紫金花香扑面而来,萧玖璃只觉得浑身的温度都在飙升,慌忙抬起了头。
一颗心狂跳不已,萧玖璃深深地吸了几口气,努力让自己平复下来。接着,她如法炮制,将所有的肉都嚼碎了喂给白逸羽,末了,又割了手腕,喂了他一些血,明显感觉到他的脸色红润了不少。
而她自己此时却面色如纸,嘴唇上浮着淡淡的青灰色。
强撑着服了几粒丹药,扒拉了一下火堆,萧玖璃揽着白逸羽,靠在墙上,手指缝里夹着一支一寸长的短香,微阖了眼睛。
短香很快燃尽,灼到手指,萧玖璃当即惊醒,看看怀里的白逸羽,往火堆里加了木头,又点了一支短香,再次合上眼睛。
一夜,如是,反反复复,萧玖璃并未睡上囫囵觉。当晨曦出现在天边,她将剩下的木头全扔进火堆,喂白逸羽服了丹药,将他靠在火堆前,自己开始盘腿打坐。
半个时辰之后,太阳升了起来,沙漠的温度开始回升,萧玖璃背着白逸羽走出了古城。清晨略带寒意的风阵阵吹来,刮在脸上有些生疼,萧玖璃忍着疼痛和疲惫向着北方大步前进。
太阳渐渐升到了正空,萧玖璃的步伐渐渐慢了下来,身上的伤口扯得她每走一步都那么艰难。
这时,背上的白逸羽头歪在她颈项上,口里突然轻声呢喃,“玖儿,对不起……”
☆、89。089 你果然是小七
萧玖璃犹如被惊雷击中,猛地停下身子,听清他的呓语之后,整个人呆若木鸡。
随即,萧玖璃背着白逸羽来到前方几块石头旁,她跪在那里,颤抖着解开他的外袍,查看他的右胸。果不其然,在那黑熊抓伤的疤痕下,有一道熟悉的刀疤,虽然不如从前显眼,却深深刺疼了她的心。
“以后,我唤你玖儿吧!”
“不要!”
“就唤!玖儿,我的玖儿。”
“你!”
“玖儿莫气,你扮我妹妹,这样唤你多好听。”
记忆如潮水泛滥,萧玖璃猛地跌坐在地上,呆呆地看着白逸羽,眸子瞬间湿润。
皇家护卫营专为皇室子弟训练贴身护卫,里面的孩子打小从各地选来,大多是孤儿,或者根本不知道自己是谁,在这里,他们没有名字,只有代号。
孩子们进入训练营便学习厮杀,在一轮轮残酷淘汰中活下来的,最终成为皇家的忠实护卫,成为主子手中最锋利的武器,成为主子最坚固的堡垒。
女扮男装的小乞丐萧玖璃五岁被选入皇家护卫营,代号“阿九”,无人得知身娇体弱的她如何撑过最初那两年。
七岁,萧玖璃被教头送进“死亡谷”,展开昏天黑地的厮杀。三日三夜后,她浑身是伤,带着从死亡同伴身上取下的腰牌,麻木地向出口走去。
途中,萧玖璃与一个孩子缠斗。两人势均力敌,又都疲累不堪,一时难以决出胜负。
突然,一个男孩从巨石后跳出,手执短刀扑上来。显然,他蛰伏在此是为抢夺腰牌。
萧玖璃避开他,和他合力杀掉那个孩子,称只要他不杀她,自己可以助他。
男孩选择了合作,两人再度联手伏击一人,一起走出“死亡谷”,同时升入丙班。
这个男孩便是小七。
小七的武功最初并不出众,他每日强行抓萧玖璃过招。因他精于算计,萧玖璃没少在他手里吃亏,一来二去,两人的武功都与日俱增。
两人每日各种打斗,打累了,就地一躺,萧玖璃含片树叶吹小调,小七躺在她身旁也不说话。
三月后,小七强势用拳头征服了所有同伴,人送外号“柒老大”。
两年后萧玖璃和小七一同升入乙班,相处的模式依然如此。出任务时,两人时常搭档,愈加磨砺出诸多默契。
又过两年升甲班,萧玖璃考核抽中去湘西。
“我想去看湘西的赶尸。”出发时,同伴竟变成了小七,淡淡一句便是他所谓的理由。
萧玖璃心中一暖,没人希望去湘西出任务,那里太容易送命,他是为了她。
这次湘西之行,小七哄萧玖璃换上裙装扮他妹妹,萧玖璃没有拒绝。
犹记那时,他牵着一身女装的自己,一脸笑意,暖了春风,美了春景。从此,他私下总唤她“玖儿”。
从前的一幕幕在脑子里回放,萧玖璃只觉得呼吸不畅。垂眸看着白逸羽的手,她才发现,这双指节修长的手和记忆中小七的手果然一模一样。
萧玖璃惨白着脸笑了一下,不知是庆幸他还活着,还是笑自己傻。
殿下,原来你真的是小七!
你为何要如此对我?
五年多的相知相伴、五年多的生死与共,在你心里到底算什么?
可笑当日教头带着你的血衣回到护卫营,人人都说你死了,我伤心欲绝却坚信你一定还活着。原来,你真的还活着,只是摇身一变,成了七皇子。你瞒得我好苦!
那些年,你口口声声说我们是兄弟,结果,你的一切都是假的。
你的身份,你的脸,你的声音,乃至你的气息和你的武功,你全都瞒得滴水不漏!
萧玖璃突然觉得自己的心被揉碎了、扯裂了,鼻子一酸,忍不住掉下泪来。
眼前这双手,曾无数次为自己包扎过伤口,也无数次为自己束过发,牵着自己一起战斗,牵着自己一起前行,在那暗无天日的几年给过自己弥足珍贵的温暖。可是,也是这双手,亲自刺断了自己的右臂。
“谁敢伤我的玖儿,我便要谁的命!你伤他一分,我伤你十分,你伤他一寸,我要你死无全尸!”
脑子里盘桓着他从前说过的话,萧玖璃只觉莫大的讽刺。
小七,仅仅因为担心我被你的皇兄们选走,你便刺断我的右臂?你明明可以早些告诉我真相,让我隐藏实力便是。难道,你不信任我?
是啊,你不信任我。我屡次对你宣誓效忠,你却始终隐瞒真相,还无情地抛下我、羞辱我,半点不念从前情义。
不是受不了被抛弃被羞辱,她的人生本就是个悲剧,遭生父遗弃,痛失娘亲,为保妹妹小命沦为面具人的棋子,她当初虽然觉得苦,却一直咬牙坚持,自娘亲走后便不曾轻易掉过眼泪。
但这一刻,萧玖璃泪如雨下,只因为抛弃和羞辱她的,是眼前这位七皇子,更是她心心念念的小七!
回不去了,小七和玖儿,那是回不去的从前,眼下,只有七皇子和阿九,主子和奴才,再不是兄弟,再不是朋友。
萧玖璃无力地看着白逸羽,突然想离他远远的,今生最好再无交集。
“玖儿,对不起……”昏迷的白逸羽再次呢喃出声,一双手无助地在空中挥舞,似在寻找她。
小七,你这又是何苦?
你不信我、你抛弃我其实是对的,我又何尝对你说过实话?无论过去如何,现在的我不过是面具人放在你身边的棋子,终有一天我会害了你。
萧玖璃死死咬着唇瓣,泪涌得更急,好像她体内残存的那点水分此刻全都变成了眼泪。
“玖儿,不要走,求你!”白逸羽胡乱地挥着手,嘶哑着嗓子低喊着,像是被梦魇住了。
萧玖璃迟疑片刻,胡乱抹去脸上的泪水,系好他的外袍,重新将他背在背上,继续前行。不管怎样,先走出这沙漠再说。
走了整整一日,萧玖璃终于体力不支,倒在了地上。
夜晚即将来临,气温骤降,她陷入绝望。
看看不远处的白逸羽,萧玖璃说不出的苦涩,滚到他身旁,脱下外衫裹在他身上,将他抱在怀里。小七,如果这是命中注定,那我陪你一起死。
深深凝视片刻,萧玖璃伸手将白逸羽的头发撩到耳后,吸了口气,死死攥住他的手,闭上了眼睛。
温度降得很快,萧玖璃只觉得牙齿不停打颤,寒气一点一点袭来,像是利刃一寸一寸割裂着肌肤,一刀一刀刺进骨髓。
她的思维越来越涣散,只想着若干年后,会不会有人在这沙漠中发现两具紧紧相拥的干尸,唇角慢慢泛起一抹略带解脱的笑意。
就在她即将失去意识的一刻,远处传来一阵驼铃声。萧玖璃心神一震,用已经不听使唤的牙齿狠咬快要冻僵的舌尖,瞬间清醒过来。
她不停咬着舌尖,让自己回神,她想喊救命,可嗓子已经哑得快要发不出声,她将所有的力气灌注在手上,对着自己的心口狠狠捶了一拳,吐出一口心头血,背起白逸羽,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爬了过去。
几个商人模样的人正在不远处架起柴火准备过夜,冷不丁看见这半人半鬼的萧玖璃,全都吓了一跳。
萧玖璃此时视线都已模糊,她只是凭着本能艰难地向着那火光爬去。她的四肢根本就不听使唤,每爬一步都那么艰难,可她管不了那么多,只是拼命地挪动着,似乎每挪近一寸,生的希望就大一分。
突然,身上一轻,有人将她背上的白逸羽抱了过去,还有人在她耳边喊,“快,快拿水来!”
随即有人将萧玖璃抱到火堆旁,将一个水袋喂到她唇边。萧玖璃大口大口地喝着,干涸枯萎的生命在这一刻终于找到了一线生机。
“小伙子,你们迷路了?”抱着萧玖璃喂水的是个中年男子,他的声音和他的人一般慈祥。
“大叔,我们遭遇了劫匪和风暴,整个商队只剩下我和哥哥。”良久,萧玖璃被水滋润过的喉咙终于可以发音了,话音低哑哽咽,听上去无比悲痛。
“可怜的孩子!”男子同情地拍拍萧玖璃,“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跟着我们明日就能走出沙漠了!”
“多谢大叔。”萧玖璃扭头看看依旧昏迷的白逸羽,挣扎着站起来,走了过去。
“你哥哥伤得太重,好像还中了毒,明日回到平州必须送医馆!”男子送来一些吃的,还递上一块厚厚的毡毯。
萧玖璃用毡毯裹住白逸羽,将他抱在怀里,坐在火堆前,嚼碎了食物慢慢喂他。
死里逃生,明明应该是高兴的事,可萧玖璃此刻并无半点喜色。火光投射在她脸,忽明忽暗,她的眸子黑沉沉的看不见一丝光亮,让人觉得那眸底压抑着深深的绝望。她每每低头喂向白逸羽,视线都会在他身上长久地停留。
这夜,萧玖璃抱着白逸羽依偎在火堆旁,心冰冷沉重,堵得发慌,投向夜色的眸光幽远悲戚。
☆、90。090 把平州城翻个遍也要找到他
第二日黄昏,萧玖璃随商队走出沙漠回到了平州城。
留下一些银票,萧玖璃和商队告别,背着白逸羽独自离开。
她背着白逸羽在民宅区穿行了一段,确信无人跟踪后,身形一闪,迅速向着他在平州城的府邸掠去。
马耳走出房门,正准备去拿晚膳,突然一个身影从院外飞了进来,他抽出长剑冲上前去,低喝一声,“谁?!”
“马耳,是我!”萧玖璃在角落里站定,身子紧紧靠着墙,将自己隐藏在夜色中,避免马耳看出她的不对劲。
此时的她,真的快要撑不住了,不但面如死灰,浑身也疼得像要炸裂一般,站在那里整个人都在情不自禁地发抖。
“阿九?你怎么来了?!”马耳大惊,话音里却也掺杂着一丝欣喜,上前一步,却发现萧玖璃还抱着一个人。
还未等他反应过来,萧玖璃将白逸羽往他怀里一送,“殿下受伤了,还中了毒,虽然服了解毒的丹药却一直昏迷不醒,尽快去找可靠的人帮他看看!平州城或许有人暗中与南荣勾结,你们定要多加小心!”
“殿下?!”马耳又是一惊,抱住白逸羽,抬眼看着萧玖璃,“阿九,殿下怎么会和你在一起?”
“马耳,快找人给殿下看诊吧!我该走了!”萧玖璃抿抿唇角,并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答应我,别告诉其他人我来过,更别告诉任何人殿下是我送回来的。”
“阿九,这是为何?你要去哪里?”马耳一愣,“若是殿下问起,我要如何交待?”
“马耳,你忘了,我已经不是殿下的人了。所以,不必让殿下知道。若你还把我当朋友,就不要告诉任何人!”萧玖璃说完,飞身离去。
“阿九……”马耳刚想去追,看看怀里的白逸羽,只能生生停住脚步。他看着萧玖璃消失的方向,蹙了一下眉,抱着白逸羽大步向屋里走去。
郎中前来,药石和银针双管齐下,白逸羽终于苏醒了。
他睁开眼,看看床榻边守着的马耳等人,视线在屋里转了一圈,似在寻找谁。
“殿下,你感觉怎么样?”大头一脸的自责,率先跪了下来,“属下等护主不力,让殿下受苦了!”
“我,我是怎么回来的?父皇答应了南荣什么条件?”白逸羽的脑子还有些懵,他记得自己那夜离开“千娇百媚”一上马车就犯睏,醒来时便已在南荣的天牢里,被毒打了一顿,还逼着他在一张羊皮纸上写下自己名字。可后面的事情他就有些模糊了。
“殿下,不知是谁将你送了回来,属下无意中在园子里发现了你。”马耳低着头,不敢看白逸羽的眼睛。
“有人送我回来?”白逸羽一愣,脑子里模模糊糊跳出很多片段,难道自己迷糊中看到的人,所依偎的怀抱都不是梦?
“你何时发现我的?”白逸羽抓着锦被的手一紧,凤眸锁住马耳,犀利的眸光充满了审视。
“大约一个时辰之前,属下去拿晚膳的时候。”马耳身子轻颤了一下,头埋得更低了。
“大头,银鱼,去拿点吃的来。”待那两人离开,白逸羽声音一冷,“马耳,你还不说实话?”
“属下……”马耳犹豫片刻,不知该不该告诉白逸羽实情。其实他也很疑惑,殿下若真的被抓去了南荣,阿九如何能将他救出?
“马耳,我不喜欢被人欺骗,作为护卫,必须忠诚,若你做不到,以后就不要跟着我了!”白逸羽的话更冷了。
“殿下,是阿九送你回来的。”马耳闻言,再不敢有半点隐瞒,“可是,阿九将殿下交给属下后便执意离开了。”
“阿九?!”白逸羽的心猛地一缩,果然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