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一落,整个包间里陷入了片刻令人窒息的死寂。
虞宋简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要么直接学着段小姐,把窗户砸了跳出去……
隔着两米远,他都能感受到先生身上骤然凝结的冷空气。
那沉重的压迫令人无力招架,呼吸都成了极其奢侈的事。
这一点,正对着江临的段子矜感触最深,因为她还能看见男人的脸和他的表情。
眉眼未动,气息冷漠到骨子里,阒黑的眸子一瞬不眨地盯着她,没有喜怒,没有波澜,深沉得可怕。
“不想看见我?”他把她的话重复了一遍。
段子矜点头,“嗯。”
江临握着座椅的扶手,梨花木上渐渐出现了一丝裂纹。
他却说,“好。”
段子矜不意他这么痛快就答应。
怔了怔,心里居然生出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茫然。
“你就住在我家。”江临一字一字道,“在你不想看到我的时候,我不会出现在你面前,还有……给我个期限。”
段子矜凝眉反问:“期限?”
“你不是不想看到我吗?”
江临嗤笑。
段子矜被这个笑容晃得半天说不出话。
耐心在她的沉默中逐渐耗光,他眉头锁紧,大掌攥住她的手腕,冷道:“说话!不想看到我多少天,给我个期限!”
…本章完结…
☆、第099章 随你
段子矜第一次听说这种事还有按照期限算的。
见她还是不说话,江临的表情深沉得愈发令人难以揣度。
他淡淡的开腔,因为声线太过低沉醇厚,听上去竟有些温柔,“我的耐心有限,只要你还在我碰得到的地方,我不能保证永远不见你。”
段子矜吃痛地想要从他手中抽回手,腕关节却被他的手掌攥得更紧。
表面上云淡风轻的,其实谁都较着劲。
“告诉我,你有多久不想见到我,嗯?”
段子矜避开他这个问题,尽量心平气和地跟他商量,“那我不住在你家里了,可以吗?”
其实她有生气的资格,也该对他大发雷霆。
可是心里的难过,并不是逞一逞口舌之快就能纡解的。
她不想骂他,甚至不想多跟他说一句话。只想走得远远的,只想走到没有他的地方去……
在他身边这两个星期,她就没有一天真正开心过。
太压抑了。
“段子矜,你知道我不可能放你走。”江临的眸色寂暗,透不进光,“这种话不要再说了。”
她鼻头一酸,突然就掉了眼泪。
在她想抬手去擦之前,温暖的指肚已经抹去了她眼角的泪痕。
男人的眉头皱得很深,“哭什么?”
段子矜一直摇头,她只是想不明白他们之间什么时候变成了这样。
她以为,她是个很坚强执着的人,只要是为了江临,刀山火海也可以从容踏去。
可是她错了。
爱是什么?
爱是铠甲,也是软肋。
“你就……这么讨厌我?”江临唇梢缓缓扬起一丝弧度,可却不像是笑容,反倒类似于,自嘲。
段子矜别开头,眼泪也及时收住,“我暂时不想见你。”
她吸了口气,淡淡道,“我想回家,你让我回去吧。”
“回去?”江临冷睨着她,“回去自己一个人躲着哭?”
她的心脏猛地收缩,眼底却是不温不火的冷静,“我回去做什么,跟你没关系。”
江临一双黑眸闻言眯起,定定地瞧着她。
不肯正面回答,就是默认了。
他将她的轮椅拉得更近了些,注视着她明明泛红,却神情冷淡的双眼。
似叹非叹的一声,出人意料的温存,“我在校庆典礼上把你带走,花几百个亿让你留下,又上下疏通关系接你出来,不是因为我喜欢看你流眼泪,知道吗?”
段子矜的胸口震了震,一团怒意想压都压不住,她冷笑,“你在校庆典礼上把我带走,第二天全世界都知道我是个不要脸的小三。花几百个亿让我留下,是你借用周皓的事威胁我。至于上下疏通关系……江临,你是不是忘了我是被谁送进看守所的?”
她目光里那寒凛之意,让江临的心蓦地一沉。
“你怎么能把话说得这么好听?就你江教授一往情深?我才是那个负了天下人的白眼狼?”
她说着,手已经摸到了他的茶杯,“我不介意社会舆论为了姚贝儿把我写得有多难堪,不介意导演为了姚贝儿叫我大冷天在江水里泡着,但我介意你为了姚贝儿把我送进看守所里!江临,我的心和你和她都是一样的、都是肉长的,也没你想象中的那么大!”
话音才落,没凉透的茶水便倾数泼在了男人的脸上。
两米外的虞宋亲眼见到这一幕,只觉得快要窒息了。
随着清脆刺耳的瓷片碎裂的声音,段子矜几乎是尖叫着说:“我一次次委曲求全是因为你一次次给我希望,你别再逼我了!我受够了!不要再拿姚贝儿三个字来侮辱我,你不配,她也不配!”
巨大的动静引来了酒店服务生和大堂经理,刚一推开门,便有什么东西凌空朝着二人的面门砸了过来。
还好经理眼疾手快地拉上门挡了一下,那东西撞到门上,又“哗啦啦”地碎了一地。
什么都还没看清,便听到沉冷得仿佛结了秋霜的嗓音:“都给我滚出去!”
虞宋的心肝颤得厉害,头皮一阵发麻,“先生……”
“滚!”
虞宋目瞪口呆。
他伺候了先生六年,从来!从来没有见先生发过这么大的脾气……
瞥着虞宋几乎是夺门而出的背影,段子矜斜了斜嘴角,收回目光,笑得轻慢,“被我说中,恼羞成怒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哪来这么大的勇气。
忽然就有种想跟他两败俱伤、同归于尽的冲动。
眼前的男人眸色冷冽,眉目带煞,竟有种无比锋利而嗜血的气场从他周身涤荡开来。那气势磅礴,摧枯拉朽,只恨不得要压得她肝胆俱裂。
空气里的弦绷得紧紧,再多一分拉扯,就要断裂。
“段子矜,你在看守所这五天,是缺了吃还是少了穿?”他的额头隐隐有青筋在跳动,“别以为我没去看你就不知道你过的是什么日子,在里面谁不把你当姑奶奶一样伺候着?你当看守所里的犯人都和你一个待遇?”
段子矜攥紧拳头。
他名贵的西装湿了大片,碎发上的水滴也还在顺着刀刻般坚毅且棱角分明的脸颊往下流淌。湿润的睫毛下一双漆黑无极的鹰眸,视线像百兽之王伸出的爪子,狠狠扼住她的咽喉。
“那些报社的记者谁写了你一句不好,今晚我就让他滚出这个行业!还有让你下水的导演,从明天起会彻底消失在娱乐圈!这样够不够,嗯?还是你想让整个剧组,整个蓝月影视都跟着倒台,才能出了这口恶气?”
段子矜猝然慌了,“江临!你不能……”
“几百亿我都舍得花,区区一家影视公司,几个名不见经传的小记者,你以为我下不去手?”
段子矜浑身的血液都快逆着流回心脏了,“你就只会拿他们出气了?江临,你算什么男人!”
江临“嚯”地从椅子上站起来,一脚踢翻了木椅,俯下身,出手如电,攫住她的下颚,死死钳制住。
他笑得很冷很冷。
眼底都透着一大片风雪萧瑟。
“我不算男人?我只会拿他们出气?”
他手里力道大得能听清女人的颌骨在他五指之间嘎吱作响,“段子矜,你别告诉我你不明白那他妈是因为我舍不得动你!”
舍不得?
听到这三个字,段子矜抬眸,怔怔地看着江临。
想说些什么,可嗓子里紧涩干涸,她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包厢里一片狼藉,一片死寂。
女人瓷白的脸颊上那几道难看的指印刺入江临的眼睛。
他眸中猩红的血色瞬间冻住,渐渐地,浅淡下去,恢复如常,却又好似比平常多了些冷漠和疏离。
江临撤回手,转身踢开横在他面前的椅子,走出两步,步伐停了停,嗓音玄凉,“叫虞宋开车送你回去。”
段子矜扶着轮椅的扶手站了起来。
腿上的冻疮还在作痛,轮椅一滑,她差点站不稳,连忙按住了桌子,却无意将桌上的餐盘打落。
她闭了闭眼。
状况百出,怎一个狼狈了得?
段子矜借着桌子的力,慢慢往轮椅那边挪去。
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站起来到底要做什么……
却忽然,腿脚一软,整个人直挺挺地向前跪去。
前方的地板上,是她刚才用来泼江临一身水又打碎的茶杯的碎片。
段子矜在下意识惊叫之前先抿住了唇,防止自己叫出声来。
她又闭上眼,实在做不到眼睁睁看着那些碎渣扎进自己血肉的样子。
身子下落了没有半秒,却被一只遒劲有力的手臂揽住了腰肢。
动作并不温柔,胳膊上的肌肉紧贴着她的腰身,僵硬得显而易见。
怀抱里是清冷的烟草香,还有她所熟识的……那人身上特有的味道。
冷冰冰的话音从她头顶落下来,似乎说话的人,并不怎么愿意多理她一句。
“腿脚不想要了就直说,省得浪费那么多药。”
段子矜垂眸,安静了半晌,道:“我只是想问清楚,你说让虞宋开车送我回去……是回你家还是回我家?”
江临冷笑了一声,把她放进轮椅里,漠然道:“随你。”
…本章完结…
☆、第100章 死瘸子
虽然他好像答应了她的要求,段子矜却半点没觉得开心。
江临拉开门走出去时,她就坐在轮椅上,正对着门口的方向,清楚地看到门外一群人战战兢兢的神色。
酒店经理一抬头,整个人愣住,“江、江教授……您的衣服,要不要脱下来,我们替您送到干洗店打理一下?”
这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虞宋用胳膊肘撞了撞他。
经理连忙低头,装作看不到面前这个深沉冷峻的男人身上那些可笑的狼狈。
江临将他们的小动作收入眼底,眉目冷凝得像结了冰,自始至终动也没动,“叫周亦程过来接我,你送她回去。”
他没有特指“你”是谁,虞宋却自然而然接过话:“先生,老周还在医院守着贝儿小姐,恐怕……”
江临眸光一凛,光顾着生气,他都忘了这茬了,抬手揉了揉眉心,“知道了,随便安排一辆车,我去医院看看。”
“是,先生。”
吩咐完话,江临直接把西服外套扯了下来,步履稳健,丝毫瞧不出刚被人泼了水和发了雷霆的样子。
走廊的转角处静静立着一支垃圾桶,男人路过那里,顺手将西装抛了过去。
*
虞宋将段子矜送回公寓,天色已经不早了。
她的腿脚不方便,虞宋便把她推到了家门口,段子矜抬眸看着眼前这个恭谨又和善的男人,抿唇笑了笑,“谢谢虞秘书,要不要进去坐坐,喝杯茶?”
虞宋想了想,小心翼翼问:“段先生在家吗?”
段子矜一怔,“谁?”
“Dylan先生。”
她扑哧一笑,“很少有人这样称呼他,我一时没反应过来。他应该在家吧?”
虞宋连忙摆手,干笑道:“段小姐的好意我心领了,还是下次再来喝茶吧。”
他可没忘了五天前在法院里的情景。
Dylan发起火来就跟得了失心疯似的,简直和今天先生在酒店包厢里没两样。
春天真是个躁动的季节啊。
段子矜也没强留他,只是淡淡道:“下次……可能没有下次了。”
话里没什么特别的语气,一切都寻常得好像根本没人在意。
虞宋微微一叹,有些事他身为下属不好开口,但还是想说上两句:“段小姐,其实先生很在意您,旁人都感觉得到。我跟在先生身边六年多,这点了解还是有的。很多事情不是您表面上瞧着什么样,事实就真是什么样。”
段子矜扬了扬眉,笑得几分恬淡。只是这笑容却让人一下子看懂,他刚才的话不过是被她当成了耳旁风,没能入她的心。
“谢谢虞秘书,我记下了。”她说完,伸手敲了敲门,又道,“没什么事的话,我就不留你了。现在天色暗,开车小心些。”
虞宋简直挖心挠肝。怪不得这个段小姐有本事把素来泰山压顶也不皱眉的先生气得七窍生烟,她这脾气,倔起来无异于是化骨绵掌拍在别人身上。虽然没什么力道,却能给人打出一肚子内伤。
叹了口气,离开前最后嘱咐她:“段小姐,你最近……不要一个人出门。”
段子矜一怔,不理解他的意思,却还是礼貌地回答:“好。”
防盗门从里面被打开的前一秒,虞宋的身影消失在电梯的两扇门里。
段子佩一见她回来,脸上惊愕的表情掩饰不住,目光落在她的轮椅和腿脚上时,沉了又沉。
“还不推我进去?”段子矜瞪了他一眼,“发什么呆。”
段子佩的脸色依然难看,把她推进客厅里,一肚子问题想问,又不知该从何问起。
印象里他上次见到她完好无损的样子,还是在爷爷的病房里,一晃半个多月过去了,她就一直没回家。
再见就到了法庭上。
段子佩将她认认真真打量一遍,发现悠悠的气色比开庭时好了很多,大约在看守所里也没受到什么刁难,甚至还被提前保释了,想也不用想是谁的手笔……但他的还是沉声道:“悠悠,和江临分手吧。”
段子矜看了看表,微笑,“我要去洗个澡,帮我把浴巾和睡衣拿过来。”
“你听没听到我说话?”他一拳砸在茶几上。
段子矜静默地注视了他两秒,菱唇漠然吐出一句:“我和他没有交往,谈不上分手。”
“你别以为你们做过什么事我不知道。”段子佩冷笑,“你拿我当傻子?”
在病房里他便看到她领子里面那些引人遐思的红印了。
段子矜淡然笑了笑:“都是成年人了,你情我愿的事情而已,你在美国长大怎么还这么保守?”
段子佩还没来得及反诘,便被段子矜不着痕迹地移开了话题,“校庆典礼到现在我都没时间和你好好谈谈,你跟姚贝儿到底怎么回事,她为什么成了你的女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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