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在想吃面的话,学校食堂里还有小吃街上大大小小的面馆都可以解馋。
父亲对于他当初报考离家很远的C大甚是不解,况且园艺专业跟家族生意也是八竿子打不着,不过看在林致坚持“以后家里需要到我的时候我会回来的”,开明的林父也就没有多做反对。在林父心里是一直对儿子有所亏欠的,他常年忙于生意对儿子疏于照顾,好在林致从小稳重,学习上也从来没有让他操过心,反而有时候会觉得儿子跟同龄的小孩比起来是过于成熟了,对他不爱交际的性格反而担心。如今他决定离家穿州过省读大学,让他独自去锻炼锻炼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那边还有老战友的应承照顾,确实让他放心不少。
林致就这样单枪匹马地回来了。他遇到纪秋柚的那天,周围也是人潮涌动。
12月的南方虽然不会大雪纷飞,但是簌簌的寒风还是把人吹得心神涣散。晚饭时间,宿舍楼通往食堂的路上人来人往,美食能让人战胜一切困难。
打完球的林致跟室友说笑着往宿舍楼走去,宿舍大门外的台阶旁站着一对牵手的情侣,未加留意的他跟室友从他们身边经过时,并不算大声的谈话内容飘到了他耳中,让他不由自主地怔住了。
“今晚是圣诞夜呢,就不能陪一下我么?”女生抓住男生的衣袖摇晃起来,语气哀怨。
“秋柚,”男生的音调有些无可奈何,“今晚我真的没时间,明晚再补你吧。”
放在百度Google也找不到第二个相同的名字,放在人人网也搜不到的第二个校友。林致在听到那个名字就停了下来,转过头去看那个女生。
昏暗灯光下的阴影覆盖住了她大部分的脸,但是那皱着眉头闷闷不乐的表情,确实是在两年前收到那张赵叔叔寄来的全家福上看到的女生没错。
有人敲了敲车窗,把林致从回忆里敲回了神。车窗外的人的脸庞与他思绪里见到的合二为一,让他不禁扬起了嘴角。
纪秋柚把车门打开坐了进去,“出外勤挺忙的,就不要来回两头跑了嘛。”
“没事,开车也不远,反正都是要吃饭的。”林致等她扎好安全带才发动车辆。
餐厅就在他们公司两条街之外,因为是大型的连锁简餐品牌,试业期间都是异常火爆人满为患。林致他们进去后发现已经没有空位了,他们也是饥肠辘辘不愿再另寻地点,于是让服务生询问一下是否有人未满座的客人愿意拼桌。
等服务生带他们走到二楼角落边上的四人座旁,纪秋柚稍稍看清落座的客人,才发现想要拒绝已经来不及了。
“纪姐,是你呀,来来来,林致你也来过坐吧,”李真真和对面的人站起身,她朝纪秋柚招了招手,并对服务生解释“我们是认识的。”
服务生转身离去为他们准备餐具了,纪秋柚连推辞的机会都没有。当下那一刻她和林致都静止了几秒钟,又感觉是经历了一个世纪的漫长。
李真真很识相地把自己的餐具挪到了表哥的旁边然后坐了过去,林致侧身对纪秋柚做了请入座的手势,等她坐下后他也才跟着坐。
“这是我表哥,那天你都见过了吧。”李真真跟坐在他对面的林致说。
林致对陆永微微点头示意,“久仰久仰。”
“客气了,”陆永也报以微笑,“听真真说她们这一批新同事里青年才俊特别多,以后还请多多关照我表妹呢。”
一番你来我往的寒暄后,趁着服务生上餐具的空档,陆永把餐牌递给了他们,说可以多点两个菜,连同他们之前点的一起上。
林致翻着餐牌问旁边的人想吃什么,纪秋柚拿起水杯刚想说句“随便我都可以的”,就被一个声音截断了。
“这儿的清蒸排骨挺好吃的,可以试试。”陆永的视线落在了使劲灌水的人身上。
林致稍有觉察后就转头对纪秋柚说:“那就要一个清蒸排骨和清炒牛肉吧,可以吗?”
纪秋柚放下了水杯,“我想吃甜酸排骨和酸辣牛肉,你们OK吧?”
李真真和林致都点头表示无异议,陆永幽幽地抛出了一句,“你以前不都是怕吃酸辣的么?”
“都这么久了,人都可以变了,更何况是口味呢。”纪秋柚偏转了一些角度,终于肯直视了他的眼睛。
纪秋柚记得,以前每次跟他去吃饭,都会一边听他数落自己有多挑食,一边看他从碗里挑出那些姜蒜啊香菜什么的,因为有一丁点的渣沫她也吞不下去。她也拒绝酸辣的口味,说是怕长痘,每次去找吃饭的地方都让他伤透了脑筋。认识他越久也就越发现他可以媲美大妈的唠叨功力,两人的小吵小闹做佐料,倒也把饭吃得滋滋有味。
不过这种吵吵闹闹的机会随着陆永升上大四后也越来越少了,每次纪秋柚打电话过去,不是在公司实习,就是在图书馆写论文,通话的时间也都掐在了半分钟以内。她在上着课也等吃着饭也等洗着澡也等的信息都是迟迟没有回复,陆永也经常是等一天忙完后想拨个电话过去,看看时间发现早已是深夜了,害怕打扰到她的休息于是作罢。
两人很少交叠的时间表让他们从以前的每天见一次面变成了一周一面,对于这些变化纪秋柚当然不适应,但是又无可奈何。她知道陆永争取到在省内最大的证券公司的实习岗位有多难,她也知道他毕业论文的成败决定了老师是否能为他引荐一个到证交所的工作机会。那些在谈论毕业后的话题中他频频提到“上交所”“深交所”“华尔街”的字眼时,他眼里会闪现出很多平时看不到的光,是与她第一次注意到他时看到所不同的,更深邃悠远,更熠熠生辉。
陆永把工作和论文都尽量往前排,周日留出半天用来陪纪秋柚。吃过饭后如果不去看电影不去逛街的话,纪秋柚喜欢拉着他在C大校园里散步。C大比她们的S大宽了四、五倍那么多,在学校综合实力排名上也可想而知哪个学校的更好一些了。没认识陆永之前,纪秋柚也经常跟室友跑到C大操场上去瞄正在训练的国防生和体育生。
是日晚饭过后,他们在C大操场的塑胶跑道边上散步。一个星期没见,陆永看似又有几分清瘦了,刚才吃饭的时候,纪秋柚猛是把自己碗里的肉夹给他。
“论文都已经定稿了吧?”纪秋柚记得他说过初稿要在放寒假前定下来。
“嗯,大致上都已经定好了,”陆永的脸色是难得的松懈,“寒假里再修改修改。”
“同盛那边实习还是很忙么?老板还老是把工作丢给你?”时不时有跑步的人从他们身旁像箭似的冲过去。
“忙点好,表示老板还重用你,”陆永把她拉离了跑道边缘,“等到三月份实习期满了就好了。”
纪秋柚顺势把手□□了他风衣的口袋里,“对了,你是不打算在家过暑假了么?”赶巧碰上寒流来袭,一月末的夜晚在没有暖气的南方来说,跟下雪差不了多少。
“嗯,过完年就回校,校内网方便查资料改论文。”他把手伸进口袋覆上她的,还是一入冬就怎么也暖不起来的冰凉。
陆永家也是在一个地级市里,距离纪秋柚家三百余公里,坐普快的火车也只需三个小时左右。原本纪秋柚还打算寒假可以跟他出去旅游几天的,这下只能搁置了。
“秋柚,有个事情想跟你先说一下。”陆永跟她走到了主席台旁,就找了个台阶坐了下来。
纪秋柚也跟着席地而坐,“什么事呀?你要提前给我发红包?”虽然故作轻松,但是女生没来由的第六感,让她的心里略感一沉。
陆永难得没有捏着她的脸跟她闹,只是用低沉的嗓音缓缓说道:“陈老师那边已经帮我争取到一个上交所的面试机会了,同盛那边的实习一结束就过去。如果面试通过的话,四月下旬就开始上班了。”
“也就是说,剩下三个月不到了。”纪秋柚的心,比当初被他告白的时候跳得还要快。
九、就是喜欢它够悲
纪秋柚做了一个噩梦,梦到自己死了,自己好像灵魂出窍一样,看见爸妈和弟弟围在身边很伤心地哭着。她想安慰他们,但是任凭自己声嘶力竭地对他们叫唤,他们还是自顾自地恸哭,于是她也跟着一起哭了。他们身后还站着个人,表情也很悲伤,可是看不清楚他的样子。
等纪秋柚从梦中惊醒过来,睁开眼看了看周围,发现是自己熟悉的房间后才稍感安心,慢慢平复着自己难过的心情。伸手摸了摸自己的眼角,竟也是湿漉漉的。
看了看闹钟才凌晨三点多,她躺回去继续补眠,可是闭上眼睛就怎么也睡不着了,脑海里满是昨天晚上的情景回放。
饭桌上的气氛略显安静,与喧闹的餐厅有点格格不入。
年轻的时候最怕气氛尴尬,与不相熟的人出去,颇会看脸色的纪秋柚也会适时寻找话题避免冷场。但是年纪渐长以后,她外向的性格逐渐收敛起来,除了基本上只与很熟的朋友打交道外,其余时间就是呆在家里做宅女了。
另外就是像今晚这种需要暖场的场合里,她也不会像年轻时那样活泼健谈争当全场焦点的女王。不过好在有李真真和林致引导着气氛的走向,一顿饭下来倒也不会味同嚼蜡。他们大多是在谈论工作上的见闻,偶尔向纪秋柚提问一些在公司里新人需要避忌的事项时,她也只是三言两语的简答。忙着大快朵颐,她也难得的添了两碗饭。
果然还是要给年轻人一些锻炼的机会的嘛。
饭毕后众人走向停车场,李真真喊住林致:“我记得你是住在文化公园附近的吧,能顺路送一下我么?我也是在那附近的,我表哥不太顺路呢。”
林致没料到她的请求,沉默片刻后只能点着头说“可以啊,不过我得先把秋柚送回去……”
李真真又用朝气蓬勃的音调笑着摆手:“不用这么麻烦啦,纪姐不是住城西的吗,表哥他顺路,让他送就行了嘛。”说完她又用天真无邪的笑脸看着纪秋柚,“纪姐,怎么样?”肥水不能流外人田。
真的是安排得好“周到”呀。
纪秋柚酒足饭饱后大脑迟钝了一下,想不到有什么可以拒绝的理由,于是也只能报以和蔼可亲的笑容:“可以啊。”然后转头对林致说,“你先送真真回去吧。”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了今晚。
见纪秋柚没反对,林致也不好再说些什么,对她说了句“回到家给我电话”后就和李真真上车了。
纪秋柚往陆永的白色大众POLO的方向走去,他已经站在副驾的旁边为她打开好车门了。
车子平稳地在车水马龙的主干道上行驶着,纪秋柚试着用轻松的语调打破沉默:“我以为大老板的座驾至少是奥迪或者宝马呢。”她其实不太想搭话的,但在熟人之间才有的那种相对无言也能久处不厌的感觉在这找不到了,那么在面对陌生人时,作为一个成年人,还是应该用成年人的方式去交际的。
陆永笑着回应:“车嘛,可以代步就行,平时还可以用来运货。”车子在十字路口前停下等红灯,“话说你以前对汽车品牌都没认识几个,还说什么奇瑞比宝马好看。”
“那不是以前小女孩时没见过什么世面嘛,现在都是被90后00后称作阿姨的年纪了,总不能光长年龄不长脑子吧。”夜凉如水,纪秋柚眼睛一直盯着车窗外,看到三、四个穿着中学校服的女生一边从车前的斑马线走过,一边在兴奋地谈论着什么。脸上不谙世故的无忧无虑,自己也曾经拥有过的。
“秋柚,”陆永直直盯着她的侧脸,“这么多年了,你说话的方式还是和以前一样直接,只不过比以前刻薄多了。”
以前。不知道这算不算一个伤感又伤人的词呢,很多骂人的话都是以“以前你都是”“以前你都会”作为开头语的。
以前陆永总是叮嘱她不要整天追剧熬坏眼睛,以前陆永总是拖她去跑步以防骨质疏松,以前陆永总是听她抱怨课业难懂帮她写作业,以前陆永没离开的时候,让她差点误以为就是天长地久。
在以前,谈论到未来,也曾在纪秋柚的“蓝图”里出现过。两人毕业后就在省城里成家立业了,大学四年让他们早已适应了这个城市的冬冷夏热,不少同学的留守也让他们有熟悉的朋友圈可维系;两人的家乡也是同省邻市的距离,让她安心于婚后不用跋山涉水回婆家过年的满意。某次在网上看到小学同学贴的宝宝百日照后,纪秋柚对于自己不是独生子女而无法享受生育二胎的政策深深忧虑了一番,陆永笑她不害臊那么快想做陆太太,纪秋柚恼羞成怒反击他“看来我要嫁给外国人才能生二胎了”,被陆永板着脸威胁“你敢”。
可这个如意算盘在陆永说出“希望你毕业后能跟我去上海”的这个想法时就被打破了。她还记得在操场的那个晚上,陆永不苟一笑地说出的那番话,“在我们这个二线城市的金融行业,发展前景都不大。即使辛苦个三五年,挣的那点工资或许未必支付得了市区里一套小户型的首付。北上广不是最好的但也是不赖的选择,既然现在有这个机会的话,我还是希望能去拼一下。”
“嗯,你一定得过的啦。你先去认好上海的路,到时候再带我去吃小杨生煎去游黄浦江。”纪秋柚笑着说出了他心里想要的答案,然后伸出手去摸他的额头,想要把他紧皱的眉头抻平。
车子缓缓停了下来,等纪秋柚回过神来,才发现车子停在了惟贤路上。惟贤路连接着C大和S大,路的尽头就是当年他们相识的烧烤街。
“怎么到这边来了?”纪秋柚满是不解。
陆永把手刹拉起来,熄火拔钥匙,“我肚子饿了,陪我去吃点宵夜吧。”说完人就下车关门了。
纪秋柚觉得很无语,可是又不想被关在车上窒息而死,于是只能跟着下车,“才刚吃完饭没多久就饿了?”
“菜基本上都被你吃了,你的饭量什么时候变得那么大了?”陆永走到她旁边想护着她过马路。
纪秋柚始终跟他保持着半米宽的距离,“哪有,明明就是你们在那装矜持。”
两人走到小吃街上的宵夜档口点了两份云吞,纪秋柚坐下排号,陆永离开十分钟后带回了鸡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