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别塔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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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别塔号-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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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算天文学家们同意,建筑学家也不会同意。”老李说。
  我和米卡同时看向他/她。
  “那本书为什么被列为‘□□’?”米卡问。
  “因为它宣扬仁慈,而这恰好是我们所不需要也不提倡的。”我说。我们要像冷血动物般活着,日复一日。
  “佐伊,你该回去了。”老李说。
  我拿起米卡手里的那颗白色助眠药,离开了花园。
  那是一本残缺不全的□□,是谁将它带到“巴别塔号”上来的,无从知晓,只知道它就那么静静的躺在“□□区”的某个角落。所谓的“□□”指的是少看而不是不被允许看。
  回到住处,我把助眠药扔进马桶中,等待下一次方便时跟随排泄物一起被冲走,我不会专门为了一颗药而浪费水资源。
  那晚在入睡前我没再离开自己的房间。第二天有非常重要的事要做。又有一批新生毕业。我将驾驶小型战舰带领他们穿越小行星带,还有漩涡区。前十名将晋升为准战士。为了这一天,毕业生们在模拟实验室进行了十几年的艰苦练习。
  小行星带的方向和形状一直不固定,有时候像一张正面撒向我们的网,有时候像一张平躺的纸,我们所面对的仅仅是一条直线而已,有时候像侧面挥来的砍刀,有时候是一个由许多碎石组成的球,有时候是柱子,那些散落在宇宙空间并莫名聚集到一起的流浪石拥有千变万化的造型。它们是太空中无人操作的武器,危险而随处可见。它们唯一的优点是肉眼可见,不像漩涡,无形无状,默默潜伏,等到有事物从身边经过,将它们吞进肚子里碾碎,像绞肉机那样,或者将它们撕裂,像剪刀以及别的什么。
  在茫茫宇宙中的大部分星球上,并不存在体型较大的生命,有的只是小个体生物,它们的原始让它们适存于一切令人意想不到的环境。体型越小的生命,身上越没有血液,但凡没有血液的生物,都是处于低级状态的生物,低等生物是没有智力的,只有条件反射般的惯性,惯性让它们下意识的觅食并存活下去。
  就像人身上的细胞,它们没有智力,不能独立思考,但是它们各自做着自己应该做的事,充满了令人肃然起敬的规律与原则性。
  三百二十五年来,我们从没遇到过体型较大的生物,我们所遇到的最大的外星生命还不如一条鱼大。战舰毫无用武之地。我们就像一群地质学家,一群考古学家,一群地理学家,什么都像,唯独不像出征的战士。唯一的战斗对象就是恶劣的环境,当然,还有无边无尽的寂寞。
  这一次,我们所面对的小行星带将会以一根圆柱形的方式正面迎来。这是最理想也是最不理想的情况。因为它最安全同时也过分安全。演习需要安全,但是也最不需要安全。能够保证学员们不会陷入危险之中,这是好事,但是如果情况太乐观,演习也就失去了意义,他们完全得不到锻炼也累积不了经验。
  为了增加难度,遇到这样的简单试题时,我经常会带领他们围绕圆柱形行星带进行缠绕式飞行。看谁既不会被卷入其中又能快速飞完。有时候我们会把每一位学员的飞行路线标出来供人一乐。有的学员飞行轨迹形成完美的线性图案,有的则凌乱不堪。飞行轨迹代表一个人的定力、智力、毅力与判断力是优还是良乃至差。
  遇到迎面而来的网状小行星带时,能够毫发无损的从四颗(乃至更多颗)大小不一、形状不规则、距离不等并紧密挨着的小碎石中毫发无损的穿越过去,既可得优。战舰表面擦伤的面积越大成绩越低。战舰有损伤,比如缺了一块或者掉落一部分,得差,将重回模拟实验室继续训练三年才有资格再次申请参加演习。
  遇到平躺的纸张,直接平行着飞越即可。但是遇到平躺的纸张时,我一般带领他们自上而下或者自下而上垂直穿越。考试太简单,会在将来害了他们。没有人会在演习中死去,救援队和医疗队随时准备着。
  遇到球形小行星带,会带领他们绕着小行星带像缠毛线球那样缠绕八圈,完美等分,仿佛一个苹果被人用刀均等的切成了16块。有的学员会绕成乱糟糟的线团,有的会绕出完美等分。越均衡,得分越高,反之则需回模拟实验室呆三年。
  遇到单个漩涡是我最喜欢的情况。学员们绕着漩涡像个圆圈排开,我会处于漩涡的开口处——一般来说,漩涡就是一个圆锥体,头部是尖的尾部是圆形开口,不能离开口处太近,会被卷入其中撕成碎渣——朝漩涡注入三种物质,第一种是碎石,第二种是水,第三种是空气,然后让学员们观看反应。碎石进入漩涡后总是会灰飞烟灭,无论倒入多少碎石,都变成粉末并消失得无影无踪,就像个无底洞;水进入漩涡后会被旋转成一粒一粒的小水珠不停在里面颠簸,当注入的水达到一定量,漩涡会散架,水珠会从里面散射开来变成锋利的子弹;少量空气进入漩涡后立刻将漩涡击散。
  所以,我们在“巴别塔号”和小型战舰还有探测号和试验号的机头部位都安装了空气对流器,用于击散宇宙中的漩涡。几百年前的科学家们将它们称之为“黑洞”,并预言“黑洞”大得不可测,能够吞噬一切靠近它的物体。但实际上,所谓的“黑洞”只是些小漩涡而已。
  不过人们能够对自己从没接触过丝毫不了解的事物发挥如此可贵的想象力,值得敬佩。人类的想象力为人类带来了多少光明。“巴别塔号”正是人类想象力的产物,是智慧的结晶。
  遇到漩涡群是最糟糕的。通常很难在短时间内完成演示。我总会选择最靠边的漩涡作为目标。演示完往漩涡里倾注不一样的事物时漩涡的反应后再带他们穿越漩涡带。这一环节,能够毫发无损的,总是不会超过两个人。当漩涡口正对着机尾的时候,危险系数会增大,曾有人遇到过四个方向都深陷漩涡口的情况,这种时候一定要选择从战舰里面逃离,通常是从战舰底部逃生,如果想要继续参加考试的,逃生成功也算考试过关,哪怕战舰四分五裂了。如果主动弃考,只需发动机头的空气对流器即可。
  弃考是正确选择,面对这样的情况。也曾经有人选择过继续参加考试。然后,当他/她打开下面的逃生口,发现一个巨大的漩涡口正在等候着他/她。他/她遇到了最糟糕的一种情况,六面都是漩涡口。他/她的战舰坚持不了十分钟,会被来自六个方向的撕扯力五马分尸。
  最后一分钟他/她都没有启动空气对流器,还在想办法,以为自己能想出解开最难试题的方程。固执的人。固执有时候会让他们丢掉性命。附近的学员们全部启动了空气对流器,对准他/她一阵混战。
  那天整个“巴别塔号”里面的观战居民们嘴里出现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天呐,他/她在搞什么?他/她到底是谁?他/她疯了吗?
  到现在人们也没能知道那个人是谁。我有种猜测,我觉得这个人很可能是索瓦。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有这样的感觉,就像我觉得那天站在“探测5号”旁边的人就是萝丝那样。
  我知道一切都不可信,我不该胡思乱想,但,想想也无妨。除了我自己,没有人会知道我的心理活动。
  那些漩涡群,就像一群水母。美丽而危险。它们只有在最近的距离处才能被人的肉眼所捕捉。超过五米远,就会变得无形而透明。
  我带领着新一届的毕业生们顺利完成了这一届的毕业演习,他们当中的十位优胜者成功晋级为新一批的准战士。在返回“巴别塔号”的途中,我看见了一道一闪而过的光束,于是调转方向追踪光源,可是它转瞬即逝消失于黑暗的虚无中,我确定我没有眼花。如果这道光具备持续性,它便不值得惊喜,也许是某颗陨落的星体最后的闪耀。但是它瞬间出现并瞬间熄灭,而且不是一个亮点而是一束光。这太激动人心了。
  我开着战舰疯狂的穿梭在各小行星之间,从南到北从西到东从左到右从上到下,像只无头的苍蝇。莱利用对讲机询问我是不是战舰出了问题,救援队已经出发,我没有说话。我完全抽不出一秒钟的时间去回应那些空洞的话语,我只想弄明白那束光是怎么回事儿。
  莱利和米卡不停在驾驶舱用对讲机请求我回话,从他们的说话声中我知道大部分参加演习的队员们已经回“巴别塔号”,而五个不听指挥的毕业生一直跟随在我身后,十架救援机跟随在他们身后。
  莱利和米卡一边警告他们立刻归位,马上掉头回到“巴别塔号”,不然后果很严重,一边不停询问我出了什么事。救援机里面的救援人员不停告诉我坚持住,他们即将赶到。我觉得脑子一片混乱。
  两个小时后莱利让五位学员用最快速度追赶我的战舰,因为救援机已远远落后于我们。最后我在一个漩涡群附近被他们逼停。
  那束短暂出现的光永远的消失了。就像五六百年前人类捕捉到的那声奇异的“WOW”。著名的哇信号。
  是谁在太空中忍不住寂寞而叹息?那是叹息吗?那分明是惊叹。惊叹于什么呢?这束光究竟又是怎么回事?某个星球上的某个智慧生物半夜拿着电筒起来上厕所,不小心照射到我的战舰上了?
  我的脸在面具后面苦笑了一下。
  那年,晋级的学生破例变成了十五个。我们在那里停留了两年,每天派大量的战舰出去搜寻光束信号。一无所获。
  两年后我们启程,继续向前,去往虚无的明天。
  花开花落又一年。那棵白玫瑰树又长高了一些,它的枝条变得越来越古老。那朵白色玫瑰的花骨朵儿盛开后我没能送到萝丝门前的信息袋内去,因为那次毕业演习结束后我休息了很久,当一个星期后来到花园,那朵花已经被人摘走。
  然后整整忙碌了两年。
  我信步来到图书馆,老亨利的背更驼了。
  “你已经两年没来这里了,佐伊。你要多休息。”
  以前他/她总是会把每天一小块的水果留给我,他/她总是说自己年龄大了,口淡,对食物没有了兴趣。但是我知道,“巴别塔号”上的任何人都无法抗拒一口水果的香味,尤其是老人和小孩。我总是把它一口吞下,然后交代送餐员把我的那份儿送到老亨利那里去。
  他/她已经年过八十,再也无法参加战斗了,永远失去了出任务的机会。所以,不会出现该当机立断的情况下他/她会无法切断我手中的绳子的那种情况。我也是。
  除了萝丝,谁手中的救命绳我都能割得断。哪怕像爷爷或者奶奶般的老亨利。不过,他/她不会再出任务。所以,我不必面对这样的选择,甚至连想都不必去想。
  可是,当某天,萝丝站在我面前时,我能认得出他/她吗?
  站在“探测5号”旁边的人真的就是他/她吗?
  认不认得出来,是否是他/她,这两个问题有时候会困扰着我,让我觉得自己有事可做,而不至于太过空虚寂寞。
  我顺手拿起一本关于弦理论的书离开了图书馆。经过战士楼的时候,站在长长的过道上,我朝他/她房间的门看了看,那里插着一朵已经枯萎的白色玫瑰。我两年前送的最后那朵花他/她没有取,这是为什么?
  当我从他/她房间门前的信息袋移开视线,转过头看见一个医生正站在我左边。
  “好久不见佐伊。”
  我点点头,走向那十扇门。
  在“巴别塔号”内,只有医生的胸前没有绣任何文字,一片空白,干净而清爽。因为医生就是医生本身。如果哪个医生的左胸绣着“医生”,而右胸却绣着“物理学家”、“核专家”、“天文学家”等字样,病人的病情会加重的,他们会立刻死于心脏病。
  如果医生的左边胸口上绣着“医生”两个字,那么他们的右边胸口也只能绣“医生”。所以,不如空白。
  回到自己的房间,吃完饼干和那一小块牛油果,我闭上眼进入了梦乡。那里有一望无尽的草原,草原上空七八条彩虹纵横交错,白色的云朵在彩虹周围飘来荡去,云朵下方遥远的山岭上,一颗小黑点若隐若现,是他/她背对着我坐在山上看山脚下的河流。
  最近我很喜欢睡觉。我也不知道怎么了。
  永远也睡不够一样。
  总有一天会睡够的,闭上眼,再也不会睁开。永恒沉睡,寂寞漂流。
  ?

☆、第 3 章

?  早上,移动完对面的战士楼,我就到7楼去了。这个季节没有玫瑰花,我摘下一根桂花枝,放在鼻子下闻了闻,香气宜人。我总会在桂花盛开的时候收集一些桂花晒干,放进一只小纸盒里,每个月往酒瓶中放十几朵,一直到第二年的那个季节到来。
  “巴别塔号”内只有三个地方有季节:种植基地、养殖基地和花园。科学家们模拟四季,定时调整这三个地方的温度。不同的季节种植不一样的粮食,不同的季节让不一样的花盛开,而猪牛羊鸡鸭鹅乃至鱼,它们需要适应不一样的温度,以提高自身的适应力,同时也有助于提高肉质的鲜美度。
  一辈子呆在温室里,这会让它们在某天于零上几度的气温下冻死的。
  我把桂花□□他/她门前的信息袋内就出发了。那天所面对的任务,比过去很多年所接触的任务都要艰巨,虽然那不是从我出任务以来遇到的最艰巨的一次。有一次我差点丢掉了性命,那颗星球看起来很温和,表面上没有腐蚀性强的硫酸液,也没有喷涌的岩浆,甚至都没有神秘莫测的水银,也没有别的种种,地表看起来干燥而平静,就像一块被人弃置的贫瘠的土地,拥有淡黄色的没有营养的土壤,如果在上面种植粮食的话,只有土豆能成活。正是这样一颗穷绅士般的星球,本身却是一个巨大的磁铁。在我们距离它还很远的时候,它就像一个漩涡般,把战舰不停往前吸,如果不在十分钟内成功逃离,我们将再也无法离开它了。一旦被它牢牢吸住,没有任何事物能够逃脱。
  那天,从巴别塔号伸出八根有一个人那么粗的绳子,死死抓住八艘探测号的尾部,将我们从死神手里抢了回来。
  十位天文学家紧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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