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文当初说要离开五六天，现在已经是他告别后的第四日，算算时间，他差不多该要往回走了吧？而且，还有十天就是爱神节了……
想到已经决定在爱神节表白，菲莉亚顿时觉得喘不过气，连忙深呼吸了几口，平复一下心情。
她已经想好了，不管欧文是拒绝还是接受，她都会坦然地接受结果。
至少……在毕业的时候，不留下遗憾。
菲莉亚估计的时间一点都没有错，两天以后，欧文从山下城回来，重新爬上了米斯特里峰。他把铁饼重新还给菲莉亚，由于之前早已串好词，铁饼只说它跟着欧文和一些风刃地区的魔法师在一起念魔咒，一点都没有说漏嘴。
看到铁饼完好无损且活泼地回来了，菲莉亚终于松了口气。
之前她还真有几分担心欧文的研究会使铁饼出现什么损伤呢。
看着眼神清澈的菲莉亚，欧文这些天被强盗团弄得颇为紧张的心松弛下来，他微微一笑，象征性地问道：“不好意思，在这种关键时刻还跟其他人一起去做研究。怎么样，这几天你们对强盗团的事有进展吗？”
听到欧文的问题，菲莉亚摇了摇头：“没什么进展。而且不知道怎么回事，前天和昨天往常的黑市就都没有经营，连人的身影都找不到了。”
顿了顿，菲莉亚不禁露出担忧的神情。
“他们不会发现了什么，再也不出现了吧？”
尽管世界上根本没有谁比他更清楚强盗团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但欧文仍然配合地担心道：“不会吧？我们平时都很小心……会不会有别的勇者先一步找到了他们的据点？”
各个勇者和勇者团之间也存在着竞争，而且当彼此利益冲突的时候，竞争会相当激烈，人类间互相残杀亦在所不惜。
不过，菲莉亚暂时还没有到考虑勇者团利益冲突的时候，她只是单纯地忧虑强盗团会继续做些迫害平民的事，于是点头小声道：“但愿如此吧。”
聊完悬赏任务的事，菲莉亚的思绪又不自觉地飘到别的地方。
欧文离她很近，不知道怎么回事，菲莉亚总觉得欧文身上有清清凉凉的气息，相当清爽，即使是在冬天靠近也不会不舒服，反而能让人平静下来。
“那、那个，欧文。”
“什么？”
“二十四号，就、就是西方高原的节日。”菲莉亚忐忑地说，“我们约好的那个，你还记得的吧？”
不知道怎么回事，明明知道欧文从来不是不守承诺的人，菲莉亚却对这一次格外没有自信，生怕出现什么状况。
铁饼感觉到菲莉亚抱着它的手臂在收紧，吓得赶紧“嘤嘤嘤”地拍她的小臂，示意菲莉亚放松。
欧文一愣，继而反应过来：“嗯，山上城的庆典对吧？我记得的。”
……
和菲莉亚说完话，欧文回到房间里。
那群魔族强盗团有相当的规模，而且长期活跃在海波里恩境内，这对艾斯来说也是不容忽视的大事。坐下来后，欧文立刻找出纸笔，开始给伊斯梅尔写信。大魔王不知道正在做什么事，他隔了好一会儿才收到回信——
亲爱的儿子，
谢谢你告诉我这个不好的消息，我凑巧也有个不好的消息要告诉你。
德尼祭司的病情又恶化了，她衰老得很厉害，而且魔力似乎一直没有恢复过来，她醒过来照镜子的话肯定会被自己吓一跳。不过，医生说肯定不会有生命危险。
你最近如果方便，最好回国一趟。
我和你妈并没有偶尔觉得你不在家也挺好的。
真的。
爱你的爸爸
大魔王
看到信，欧文怔了怔。
虽然还是他家蠢爸熟悉的文风，但信中的信息却不得不认真对待。
德尼祭司是近百年来艾斯预言最准的祭司，还做出了艾斯面临危机这种重大的预言，在魔族中的地位非同一般。然而，她自从上一次病危以后，似乎就一直多灾多难。虽然爸爸在信里说她没有生命危险，可魔力无法恢复也是很严重的事了。
虽说德尼祭司早已不年轻，可作为预言家来说，还远远不到去见魔法女神的寿命。
他虽然不是医生，即使回去大概也帮不上德尼祭司什么忙，可要是可以的话，欧文也想赶紧回国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想了想，欧文提起笔回复道“我将于十天后回国”。
他理论上还在实习中，冒然离开太久并不合适。另外，虽说强盗团已经被他冻在了地底下，但其他人并不知道。欧文在西方高原还有一些事得和勇者团队一起处理，十天时间应该足够告一段落。
另外，还有和菲莉亚的约定……
想了想，欧文还是将规程的日期定在十天后，并且将信发回了艾斯。
……
转眼，二月二十四日，爱神节到来了。
还没有到约定在旅店前碰面的时间，玛格丽特站在菲莉亚身后，看着她对着镜子用梳子一下一下费尽地整理自己的头发。
南希说得没错，爱神节的确是西方高原最重要、最热闹的节日，那么多魔法师从塔里出来的景象，她们还是第一次看到。由于长期待在塔里的缘故，路上行走的魔法师的皮肤都不正常的白皙。
“……你真的要在今天表白？”菲莉亚正将头发小心地绑到肩膀一侧时，玛格丽特迟疑地问道。
玛格丽特信任直觉，欧文始终让她觉得相当不安。
“嗯。”菲莉亚的脸颊又忍不住烫起来，她握紧了拳头，用力道，“我、我会努力的！”
玛格丽特：“……”
叹了口气，玛格丽特摘下自己腰间的佩剑，一把塞到菲莉亚手中。
菲莉亚一愣，疑惑地看向她。
玛格丽特神情复杂：“……我的护身符。”
“……谢谢你，玛格丽特！”菲莉亚还以为玛格丽特是要祝福她成功，十分感激地道。
三十分钟后，欧文在旅店前见到了腰间佩剑的菲莉亚，不禁愣了愣。
菲莉亚今天……好像特别漂亮？
“欧文！”
听到菲莉亚喊他的名字，欧文才勉强回过神来，对她微微一笑，回应道：“菲莉亚。”
莫名的，菲莉亚总觉得欧文今天喊她的名字也有一种特别的味道。
他不会看出什么来了吧？
在菲莉亚担忧的时候，欧文则在忧心另一件事。
他准备在今晚和菲莉亚分开后，就启程回艾斯，然后毕业考试之前再回冬波利，算是有始有终的完成学业。接下来德尼夫人的预言会不会实现，就不再是他能控制的事。
和卡斯尔接触这么久，欧文基本上也和他成为了比较融洽的朋友，而且他确定卡斯尔不是那种极端种族主义者，甚至谈得上对魔族的态度非常包容，应该不会做出无缘无故就毁灭艾斯的事来。
欧文已经从卡斯尔那里争得了离队的同意，但他还没有告诉菲莉亚，本来准备在今天约会结束的时候告诉她，却有种开不了口的感觉。
算了，等到时候再说吧。
欧文重新笑起来，道：“那么，走吧？”
“嗯！”
魔法师的节日果然不同寻常，祭奠里的所有活动几乎都是用魔法完成的，菲莉亚看得目不暇接，甚至有几分钟，她忘记掉了自己准备表白的事。
终于，到了夜晚。
“今晚会有烟花？”欧文看了静谧的夜空，问道。
“……嗯。”菲莉亚听见自己的心脏在不安地跳动着，“为了尽量不影响观星，会在魔法师之塔的反面放。”
“是吗。”欧文顿了顿，“那个，菲莉亚，等下烟花放完以后，我有事想和你说。”
“我、我……那个，我也有事……要说。”菲莉亚几乎不敢将目光放在欧文身上，只敢盯着自己的脚尖。
天黑以后，虽说爱神节还没有结束，但大部分魔法师为了观星都回到了塔里，只剩下零星的路人和一些情侣还沉浸在爱情的气氛里。大批单身人员的离去，空气中旖旎的气味更重，即使是欧文也感觉到些许不对来。
砰。
第一颗烟花在夜幕中开放，瞬间绽放的光点融入夜空的星屑之中。
“菲莉亚，说起来……”欧文皱了皱眉头，“今天是什么节？”
菲莉亚的身体一僵。
犹豫了一瞬，她将手往身旁探去，小心翼翼地，勾住了欧文的手指，将掌心贴着掌心。
“……爱神节。”
菲莉亚低着头轻轻地回答，脸颊滚烫。
“今天……是爱神节。”
又一颗金色的烟花射上夜空……
砰！
在欧文的胸腔里炸开。
第122章
掌心传来菲莉亚柔软温暖的感觉，欧文感觉到她带着一点谨慎地、不安却大胆地将手指试探地放进了他的指缝中。十指相扣。
欧文只觉得自己的胸腔要被菲莉亚的话灼伤，他下意识地扣进了菲莉亚的手，她的温度从未如此鲜明过，一股强烈的喜悦和期待卷成浪潮，霸道地冲进欧文的头脑，让他简直无法思考。
“菲、菲莉亚……”
欧文的呼吸频率被打乱，连喊她的名字都夹杂了一丝颤抖。
爱神节。
欧文明白这个名字背后的含义。
早就应该发现的，这样的时间、这样的气氛，甚至是菲莉亚邀请他的时候含羞的表情。
可能吗？这可能吗？
欧文的胸中重重地打着鼓，心脏发疯般地跃动几乎到了疼痛的程度。
菲莉亚……菲莉亚……
事实上，欧文的内心感到了一丝违和感，但有另一个声音怂恿他暂时不要去注意这些，让他的眼睛只看着菲莉亚。
又是一颗烟花上天，为天空增添更多璀璨的星光。周围原本就稀稀拉拉的情侣身影变得愈发模糊，空气奇异地安静下来，风穿过树木的声音融成一首低吟的小夜曲，天地间仿佛在这一瞬间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欧文脱口而出：“菲莉亚，我……”
“那、那个！”菲莉亚生怕他拒绝，急急地打断他，却仍然不敢抬头，始终盯着两人并排在一起的脚尖。
我喜……
我喜欢你……
我喜欢你，欧文……
一直、一直那么喜欢你……
在脑海中徘徊了千万遍的话语，在脑海里演练了千万遍的场景……菲莉亚的呼吸隐隐作痛，话就像被什么堵在喉咙里一般里无法发出来捅破最后一层窗户纸。
不管怎么样，要、要好好地表达清楚。
菲莉亚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将手放在玛格丽特给她的剑上，然后似乎真的有勇气从剑柄上灌入她的身体。
“欧、欧文，我……”
烟花绽放迸发出的光芒打亮了菲莉亚绯红的脸庞，映出玫瑰色的脸颊，她的羞涩、紧张、无措全部保留在欧文的眼底。她并不知道自己此刻在对方眼里有多么可爱，他几乎想要立刻抱住她的肩膀、亲吻她湿润的眼睛，想要把她揉进身体里，想要把她放在谁都找不到的地方藏起来……
但他不能打断她，也不能刺激她绷紧的神经。
而且，他也想听到她真实的感情。
一开始就表白果然还是太刺激，说不出口，菲莉亚只能努力张开嘴，结结巴巴地一点一点道：“其、其实从第一次碰到你的时候，我就觉得你人很好了……”
等等，我在说什么鬼？QAQ
菲莉亚的思路混乱起来，对她来说表白是太过了的事，因此结巴得比平时还要厉害，连她自己都控制不住嘴里说出来的话了。
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但根本没有用，菲莉亚听见自己的嘴在硬着头皮往下说：“虽然我知道你是对所有人都很友善，而且应该也只是把我当做朋友而已，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但是我……”
但是我……
但是我……
我……
最后一句话就在嘴边，菲莉亚定了定神，张开嘴道……
“我……”
“我……对所有人都很友善？”忽然，欧文打断了她。
从一开始就有违和感前所未有地鲜明起来，欧文突然有些害怕，脑海里的声音在喊叫着让他不要深究下去了，但……
“菲莉亚……你是，怎么看我的？”欧文的脸色微白，与菲莉亚相扣的手不自觉地收紧，“你觉得我是……什么样的人？”
感觉到欧文的语气有变化，菲莉亚忍不住抬起了头，却被他脸上认真的神情吓了一跳，此时恰有一颗红色的烟花绽开，映亮了欧文的半边面庞，浅灰色的眼眸被点缀成红色。
烟花坠落，他的眼眸又回到浅得近乎通透的灰色，只是仍然定定地注视着菲莉亚。
菲莉亚不自觉地被这双眼睛吸住，再也移不开目光，只是不知道怎么的，她忽然觉得欧文似乎比她还紧张。
“你很、很优秀，善良、认真，还很温柔，对谁都发自内心地友好……”菲莉亚磕磕绊绊地道，由于直接看着欧文，欧文也看着她，这番话说出来比往常还要更让人害羞，“当初知道我的家乡是南淖湾，也仍然微笑着和我说话……”
菲莉亚越说声音越轻，露出了些许怀念的神色。
“而且，你又很受欢迎，很容易就能和别人成为朋友。个性随和又亲切，遇事很冷静，魔法用得很好，查德教授也这么觉得……”
由于紧张，菲莉亚想到什么就说什么，说出来的话缺乏逻辑，只让她的脸颊越来越红，成了夜色也遮挡不住的赤红色。
然而，这番话却如同在欧文头上泼了一盆冷水。
他的确有许多人类朋友，和寝室里的人也相处得不错，但这很大程度上仅仅是为了融入人类之中，并且获取更多的情报。甚至包括当初遇见菲莉亚，也是出于同样的目的，他根本不是什么一视同仁，只是单纯地不知道南淖湾是哪里而已，那个时候，他并没有真诚地面对菲莉亚。
善良？温柔？随和？亲切？对谁都发自内心地友好？
这并不是他。
欧文终于明白那种挥之不去的违和感是怎么回事了。
菲莉亚喜欢上的并不是他，而是一个维持着微笑的面具、用温柔来掩饰真实情绪、总是被肤浅的朋友包围、来自风刃地区的人类男孩。
在他注视着菲莉亚的时候，菲莉亚注视的，却是一个被层层秘密包裹的虚伪的金发魔法师。
他永远不可能真正成为菲莉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