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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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戚-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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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为惩戒,老三便给丢出家门。又无处可去,想到马棚虽然荒废了,可毕竟还是杨家的产业,遂踹开门扇,暂时栖身其间。
    
    他觉得自己很冤,可是,又没有人相信。
    
    又气又恼身上还有伤,差点没送掉性命。
    
    倒是陶家没有因为这个事儿,与杨家悔婚。陶老太爷和陶家两位准舅子,请了街上的季远志郎中给老三诊治。
    
    要说那季远志也是个诚实笃厚的,只管救死扶伤,其他的并不在意。
    
    等到伤好了,也到了成亲的日子了。老三自然要回家去做准备,但是很显然,杨家并不认为这桩亲事合适。对外的说法很堂皇:老三操守不严,恐误了陶大姐。
    
    这就是赤裸裸的悔婚哪!杨家丢得起这个人,可陶氏一个大闺女家,被未婚夫家退婚,这一旦传扬出去,人家只管看结果,谁还会在意这其中的是非曲折呢?
    
    杨家为什么会来上如此阴险的一招?说白了,还是跟“老人”有关。
    
    地方选“老人”,必须是年纪大、有德行的。选举出来的老人,要定期向里中在册的住户宣读并讲解各项朝廷律例法规,使全里人户知法畏法,不敢犯法。
    
    除此之外,老人还负责里中人户的民事纠纷。老人行事,作为里长,也要协助。地方官员、坊里百姓,都会对其隆礼以待,历来都有“方巾御史”的雅称。
    
    言行谨慎、为人古道热肠的陶老太爷,在栖凤镇的口碑极好,因此,也就成了众望所归的“老人”的最佳人选之一。
    
    可是杨老太爷偏要争这口气,暗中出钱出物,四处笼络人心。明面上,也是不断地制造事端,务求把陶老太爷这个竞争对手搞臭、搞死。
    
    他的手段颇有些令人不齿,也是瞅准了陶老太爷的性子:不肯议论人非、凡事忍辱负重。
    
    于是,一个步步紧逼,一个一让再让,最终,杨老太爷以婚约为要挟,把这个地方权威攥到了手心里。
    
    老三终于成亲了。
    
    两间草房变成了四间正房、东西厢房各三间。盖房子、置家什,全都由陶家一力负担。
    
    陶氏有时候跟老三吵架,必定要拿这个说事儿,说成亲的时候,杨家就给了一双筷子两个碗。而当时,三房除了陶氏和老三两口子,还有桂月姨娘拖着个一点点大的释怀。
    
    一家四口,统共就给了两个碗一双筷子,打发要饭的,也不带这么寒碜的好不好!
    
    别说陶氏一遍遍地絮叨令人心烦,就是老三,再怎么没心没肺,也是不愿意回想这段往事。
    
    站在门前,朝着前方怨恨地看了一眼,老三迅速别转了头。
    
    走过乱石堆砌爬满凌霄和扁豆藤的院墙,西边紧挨着一方菜园,约摸一分地,是三房一点一点从荒草地里垦出来的。
    
    按照新明律,这种自开垦的土地,归垦地者所有,免除一切赋税。
    
    菜园四下围着护栏,一根一根的竹木,也是三房从旷野从山上捡拾回来的。西北角园子里一畦一畦的种植着豆角、韭菜、茼蒿等寻常蔬菜。
    
    地头地边生着好多花,宫粉、娃娃星、茑萝、指甲花,最为壮观的是一片蜀葵,高过屋檐,植株强健,不蔓不枝,排立如枪林箭阵,倒比围栏还管用。开花的时候,那叫一个五彩斑斓、如火如荼!
    
    菜园以南,有一座小桥连通东西。桥西,聚居着几十户农家。再往西,出了镇子,就是一望无垠的农田,直到芦山脚下。
    
    老三选的槐树林,位于旷野之中的一条大渠边。渠中水浅不及膝,却是活鱼如麻,看得人头皮发奓,老三却笑眯了眼。
    
    渠边的槐树很多都是歪倒的,花串累累,洁白芬芳。
    
    老三从腰间取下一堆的东西:镰、麻绳,现场把镰绑在长竹竿顶端。然后搭上相好的花枝,朝着一个方向使劲地绞,不消几下,就听“咔嚓”一声,树枝应声跌落下来。
    
    孩子们欢呼着冲上前,把花串撸进准备好的篓子里。
    
    绞了三四枝,约摸着够用了,老三放下竹竿,卷起裤管、扒下鞋子,一手握着笊篱,一手拎着瓦罐,赤脚下到沟渠中。
    
    笊篱徐徐下水,又被猛然抄起,“咔”地一声,一笊篱的草鱼泥鳅便在瓦罐里噼里啪啦剧烈挣扎起来。
    
    孩子们在沟沿上瞧得分明,不禁拍手雀跃欢呼。
    
    “爹厉害不?”
    
    “厉害!”回答整齐划一,声彻云霄。
    
    “晚上吃鱼和鱼汤,高兴不?”
    
    “高兴——”
    
    老三乐呵呵上来,突然,笑容一僵。
    
    孩子们吓了一跳,齐齐地不敢声张了。
    
    老三低咒了一句,麻利地坐下,搬起自己的左脚端详了两眼。
    
    被石头划伤的地方有鲜血殷殷,有一条蚂蟥从此处钻进去了。
    
    老三不慌不忙,一手扳着脚掌,一手抡起鞋底子就抽。抽了十几下,就有一个粘糊糊的东西从伤口里滑了出来。
    
    孩子们倒吸着冷气,对自己的父亲简直佩服得不行。
    
    “爹,痒痒……言儿这里也有虫子……”
    
    释言奶声奶气地报告说。
    
    大家都一起去看他的后颈,那里已经被抓挠得通红了。
    
    “不是蚂蟥,不怕。”老三重新下到沟里,并指如铲,抠了一坨湿泥,上得岸来,“啪”地糊在小儿子的后颈上。
    
    “应该是被毛虫蜇了。”
    
    过了一会儿——
    
    “乖儿子,还痒不?”
    
    释言咧着嘴喜出望外地:“真的好了,爹。”
    
    “爹厉害不?”
    
    孩子们异口同声:“厉害!”
    
    释容由衷地说道:“还是爹在家的时候好。又有好东西吃,娘也不怎么骂我们了。”
    
    “那是!你娘把气全撒我身上了。”老三仗义十足,“叫她骂吧,反正咱又不会少块肉。那种人,你越搭理她,她越是骂得起劲儿。”
    
    释容:“那爹干嘛要跟娘犟嘴?非要惹她生气。”
    
    “你懂什么!她要是憋着不骂,就要生病。生病就要看医生,看医生就要花钱。买药看病的钱,能买好几斤肉吃,你说划算不划算?”
    
    “爹你考虑得真多。”释容觉得很有道理,“你这么会过日子,娘还是要骂你败家子,爹你真可怜。”
    
    “女人嘛,大头不算就爱算计些芝麻绿豆。等那天爹发大财了,就好了。”
    
    “像四叔家那样有钱吗?”释容满怀憧憬。
    
    “他那点算什么!”老三信誓旦旦。
    
    释容欢呼起来,释言也跟着嗷嗷叫,那感觉,仿佛一觉醒来明天家里就会金银如山、锦绣罗列似的。
    

第8回

    入夜后,洗漱干净的老三顺顺溜溜就要往大炕上跳,被陶氏一鞋底子打开了:“我要守着三嫚,你找地方睡去!”
    
    老三挣着眼睛梗着脖子:“成天家就知道孩子,我在这个家连个落脚的地儿都没有了。”
    
    “稀罕!”陶氏看都不看他一眼,改锥扎得鞋底子“唧唧”响。
    
    在她身后,刚刚睡下的释容因为双脚捆绑得不舒服,小老鼠一般哼唧了两声。
    
    陶氏忙腾出手去轻拍她后背,一面朝老三瞪眼:“还不走?把孩子闹醒了,你负责给我哄。”
    
    老三鼓着嘴,旋身出去了。
    
    顷刻间,西厢那边传来细碎的声响,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墙上灯窝里的油灯,把陶氏的影子拖得长长地,好像一层黑纱,罩着身后的释容和释言。
    
    静谧中,听见俩小家伙发出的均匀的呼吸声。
    
    过了好一会儿,陶氏忽然停针沉思,好像遇到了什么难以破解的困惑。
    
    略略迟疑了一下,她挪到南窗下,轻轻地将窗户推开一道缝儿,朝西厢唤了一声:“桂月!桂月你睡了没?”
    
    西厢里响起絮絮的说话声,不大工夫,桂月披着小褂、散着头发,一溜小跑进了正间。
    
    身后,老三不满地说道:“快回来啊。”
    
    陶氏便嫌弃他声音太大,会吵醒孩子们。
    
    “姐姐还没睡呢。”桂月爬上炕,轻轻揭开薄被的一脚,看着释容包得严严实实的双脚,凑近陶氏低声说,“容姐儿真是好样的,愣是一声也没哭。”
    
    “天底下的女人不都这么过来的?她哭她闹又有什么用呢。”陶氏说得云淡风轻。
    
    “这些事儿,还得靠姐姐。换我就不行,生怕孩子受不住,这小心肝总是揪着,难受死了。”
    
    “慈母多败儿,说的就是你这种。”
    
    桂月反以为荣地嬉笑着,顺手把笸箩里的一把五色线抓起来,一撸裤管,露出白生生的一段大腿,就手心轻吐了一点唾沫,开始搓线绳。
    
    “白天的事儿,你怎么看?”陶氏问。
    
    “什么事儿?”这一白天的事儿多了去了,桂月还真没有这个脑筋去琢磨。
    
    “然儿。她跟大少爷说的话,你觉得是真是假?”
    
    “原来为这个!”桂月轻笑,“我问过然儿了,那孩子话少,你知道的;你问十句;她能回你一句也算是好的了。应该不是说谎,因为我端详着她有点害怕。我就很怕长虫,凡是粘糊糊滑溜溜乱滋溜的东西,都怪吓人的。”
    
    “要是真的,”陶氏冷笑了一下,“那可真不是什么好兆头。你这阵子留心看吧,大房又该装神弄鬼瞎折腾了。”
    
    “这要是传出去,他们又该怪咱们晦气了。”
    
    “他们不敢。”陶氏十分笃定,“对自己没有好处的事儿,你甭指望他们会吐露一个字儿。这种事要是摊在别人身上,瞅着吧,能把天说穿了。”
    
    “那姐姐还在担心什么。”
    
    “说不上来。我就是觉得然儿不太一样了。你就没一点感觉?自打她醒了,一举一动,你看哪有一丝孩子气?你说,她没事儿窝在那里想什么呢?”
    
    “她一向都那样的好不好!小孩子的心思多变,你猜也猜不透,问也问不出,照我说,姐姐你这纯粹是闲操心。”桂月老实不客气地指正道,“你自己也常说,儿孙自有儿孙福。怎么到了自己这儿,就不好用了呢?”
    
    “我能放心么?你知道,白天然儿说过什么吗?”陶氏话里话里透着无助与焦急,“也别怪大房的说话难听,我估摸着,然儿八成有点古怪。”
    
    桂月打结的手硬生生停在了半空:“姐姐,你可别吓我,这深更半夜地。”
    
    陶氏微微叹了口气,把白天听到的一件事,一五一十说了一遍。
    
    知道二妹明天要上山,释怀有几分担心。一担心包袱沉重,释然背不动;二担心山上不太平。
    
    据说芦山上有妖怪,夜里鬼打墙,还很容易撞煞。这一切的一切,都令人对芦山望而生畏。
    
    释然并不以为然,因为山上有“六出寺”,寺庙中的佛祖菩萨都还完好,不可能不管事儿。
    
    “六出寺干净得连老鼠都搬走了,那些神仙早就投奔到香火旺盛的地方了。”
    
    “大白师父还在。”
    
    只要有一个和尚念经,妖魔鬼怪就不敢靠近。
    
    释怀难得斯文扫地地嗤笑了一声:“你确定大白师父是在念经,而不是叫魂?”
    
    顿了一下,释怀叮嘱道:“听说鬼怕弓箭,你把你的家什带上,以防万一。”
    
    “好。”
    
    “你好像一点也不怕。”释怀探头瞅瞅,有些纳闷。
    
    “鬼有什么好怕的。”
    
    “说的这么轻巧,好像你见过?”释怀信口随了一句。
    
    不料释然回答得十分干脆:“当然!高高瘦瘦的,很俊。没说他是哪儿来的,可是,你就是知道他是谁。站在外公家正间外头,我和外公都在屋里。天很高、很亮,把他的一身黑袍子都映成了白色。他先叫大舅出去,大舅不去。又朝我招手,示意我出去。我看大舅和外公都没同意,我就没敢动弹……”
    
    ……
    
    “然儿,看见她二舅了。”陶氏忧心忡忡地看着灯窝里的油灯发怔,“长这么大,我还是头一次听她一口气说这么多。”
    
    桂月初始还没回过神来,等到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不由得就是一惊:“哪个二舅?”
    
    在陶大舅下面,有个陶二舅,但是在五六岁上夭折了,因为陶家是从外地迁徙过来的,栖凤镇很多人并不知道这个夭折的孩子的存在,只管按照顺序,管陶氏身下的这个弟弟叫“二舅”。
    
    这个哥哥,连陶氏都不曾见过,可是,却在阴阳相隔几十年后的梦里,跟女儿相见了。
    
    “大概,也做不得数吧?”桂月试着开解陶氏。
    
    “你不知道,然儿出事期间,我这眼皮子总在跳。心头就是感觉不好。”
    
    “可是,我看她现在挺好的。”
    
    陶氏钉了几针,终于下定了决心:“回头你准备刀纸,我再给她叫叫。照这个梦来看,她大舅倒是没事儿。”
    
    “这么说,裹脚的事儿再缓缓?”桂月问。
    
    “不然呢?万一痛得狠了,或是生出些怨气来,就她那个犟脾气,谁知道能不能拘得住!”
    
    桂月答应着,放下搓好的五彩线,拾起一个新绣的香囊:“怀儿的手真是越来越巧了。”
    
    说起大女儿,陶氏面有得色:“不是吹的,我这孩子的针线,杨家这几个闺女加起来都不如。唉,转年就该说亲了,还没怎么着呢,一晃这就要出嫁了……”
    
    “可不是。”作为生母的桂月,不禁心有戚戚焉。
    
    “所以,你说我能不害愁?老大这边,准备个两三年的嫁妆,紧跟着后头又是俩。言哥儿至少又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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