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三娘再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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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三娘再嫁- 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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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不叫她娘独自扛着。
  不知何时,从远处响起几声狗吠,小叶子默默擦干眼泪,她先披衣下床,而后吹熄了烛火,又轻轻喊着顾三娘:“娘,你醒醒,地下湿冷,你回炕上去躺躺罢。”
  顾三娘被小叶子的声音惊醒,她见窗外蒙蒙发亮,便十分懊恼的说道:“嗳呀,我怎的睡着了,这才绣了几针呢。”
  说着,她又捏起绣花针开始做活,只不过这会子她身心俱疲,接连几下都走错了针,小叶子看到她娘双眼浮肿,又是心疼又是气恼,便说道:“娘,你别做了,快好生歇一歇,若是不养足了精神,这活计哪里还做得起来?”
  顾三娘原先还想再硬撑一会子,只是架不住眼前一阵发昏,她将针线别在绢布上,揉着干涩的眼睛说道:“我这是越发不中用了,往常也不是没有熬夜,哪里像现在这般容易困倦。”
  “都像你这样干,就是个铁人也挺不住呢。”小叶子对她娘说了一句,帮着把绣好的绢布卷起来,接着又道:“娘你先去歇着,我去烧饭,等饭烧好了,我再喊娘起来用饭。”
  顾三娘揉着僵硬的颈子,又对小叶子说道:“我这就去眯一会子,你切记要早些喊醒我,莫耽误了我做活。”
  “省得了。”小叶子对她娘说了一声,又亲眼看着她娘躺下,这才打起帘子出去。
  冬日的清晨,小叶子刚打开西厢的门,一阵寒气便扑面而来,厨房里的水缸空了,往常每日总是她娘提前挑好水,今日她娘歇下了,小叶子自是不会去叫醒她,只是家里还等着烧饭,她想了一下,提起水桶就往外走。
  还不等她走出院子,正屋的门被打开,秦大娘看到小叶子要出去,出声询问道:“小叶子,你这是要往哪里去?”
  小叶子先跟秦大娘问了一声好,又说:“秦奶奶,家里的水缸没水了,我这就去提两桶水回来做饭。”
  “可别,你这个小人儿,还没有辘轳高,要是不留神跌进井里去了,那可不是闹着顽儿的。”秦大娘走到小叶子跟前,她见今日是她去打水,于是朝着西厢望了一眼,又问道:“想必你娘昨夜肯定熬了半宿罢?”
  小叶子眉头皱成一团,说道:“哪里是半宿,她是一整夜没睡呢。”
  秦大娘脸上一惊,她摇着头说道:“就是要赶活计,也没有这样败坏身子的道理啊!”
  小叶子低头不语,秦大娘叹了几口气,她一把夺过小叶子手里的水桶,说道:“你去把院子扫了,等会子你小月婶娘起来了,我叫她给你家担几桶水。”
  “多谢秦奶奶。”一桶水比小叶子还重,等她把水提回来,日头都要升起来了,有小月婶娘帮忙自是再好不过,只是又欠下了她家的人情,只得留着日后再还了。
  秦大娘嘴里念叨了几句,她说:“我早就叫你娘别接,她偏要不听,如今把自己逼得这步田地,可恨那做了坏事的宋老娘们儿,合该叫她来吃这苦头才是。”
  “秦奶奶,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娘,最是禁不得人家两句好话。”昨日绣庄的管事带人来送绣机时,小叶子都是看在眼里,她娘宁肯苦着自己,也不愿叫别人为难。
  “正因如此,别人才拿准了她的性子,要我说,你娘合该不理会他们才是!”秦大娘气呼呼的说了几句,又对小叶子说道:“你在家也多劝劝你娘,能赶多少是多少,银钱还能比得上性命要紧么?”
  这一老一小说话之时,东厢的门被打开,沈拙从里面走出来,刚才秦大娘和小叶子说的话他已听到几句,他和顾家的门对门,昨夜他完书已到三更天,直到临睡前西厢的灯还亮着,依着顾三娘执拗的脾气,等闲人怕是都劝不动她,再者他猜她并非为了银钱,她在绣庄干了多年,说到底恐怕还是为了自身的信誉。
  看到沈拙,秦大娘跟他打着招呼,张嘴就对他说道:“你听听,小叶子说她娘做了一整夜的活计,光是这么干熬着可怎么得了?”
  沈拙转头望着秦大娘,他说:“这个院子里,就大娘的话顾娘子还能听几句,大娘要是得了闲,还是得劝劝她才是。”
  秦大娘点着头,就是沈拙不说,她也打算去跟顾三娘说说,这么想着时,秦大娘记起要朱小月替小叶子她们家担水的事,她朝着儿媳妇的房里望了几眼,看到门窗还关得严严实实,嘴里便不高兴的嘀咕一句:“这个懒妇,天都大亮了,还搂着汉子困觉。”
  人家婆媳之间,沈拙和小叶子都不好接话,沈拙看了一眼小叶子,他说:“我正要去担水,等会子顺道替你屋里担两桶,天时不早了,你早些去烧饭,正好你娘起来用完饭,就能接着做活计了。”
  沈拙是个文弱书生,平日给自家挑水时,一担水挑回来总只剩下半担,秦大娘见此就说:“你别忙,等着我儿媳妇起来再做,不过抬抬手的事儿罢了。”
  沈拙笑了笑没有说话,只是挑着水桶出了院子。
  没过多久,沈拙颤颤悠悠的挑着一担水进来了,小叶子正在扫院子,她见沈拙向着自家走去,连忙丢下手里的扫把,飞快的跑上前抢先推开屋门,那沈拙挑着水径直进了厨房,又将水倒进水缸里。
  看到缸底有水了,小叶子松了一口气,她一边朝着锅里舀水,一边对沈拙说道:“沈叔,多谢你了,要不然这早饭要迟了哩。”
  沈拙笑了一下,他说道:“我帮着你家担水的事,可别叫你娘知道了。
  小叶子一个劲儿的点头,她娘和沈叔两个人没有说话了,要是叫娘知道沈叔帮她家担水,一准儿会骂她。
  沈拙歇了一口气,又对小叶子说道:“你娘是个要强的性子,这次的活计要是不完工,想来她是不肯罢休的,你又是个小辈儿,估计劝也是劝不动她的。”
  “那该如何是好?”小叶子发愁的说道。
  沈拙想了一想,他说:“如今只有日常饮食做得精细一些,这样好歹也能贴补贴补她的身子。”
  说完,沈拙又想起这母女俩家境贫寒,每月就连油星也是难得吃上几回,他开口又道:“我回去给你抄写几份药膳,里头的东西都是便宜又滋补的,到时你换着花样儿做给你娘吃,等过了这段日子,再劝着你娘好生保养罢。”
  小叶子问:“那要是娘问起来呢?”
  沈拙说道:“不打紧,就说是向旁人请教的。”
  两人说了几句话,沈拙又挑着水桶出去,小叶子要到井边去洗菜,于是便跟在他的身后走出厨房。
  经过偏房时,沈拙看了一眼那放下的门帘,屋里静悄悄的,他好似又想起昨夜灯下的那个身影,这个坚毅的小妇人,跟他过去所见的妇人大不相同,他总能在她身上看到让他意外的地方。
  “沈叔?”身后的小叶子轻声喊着他,沈拙移回目光,挑着水桶走出西厢。
  这会子,四邻八舍家的当家妇人差不多都已起身,巷口的井边聚集着几个妇人正在淘米洗菜,众人看到沈拙,纷纷出声跟他打招呼。
  沈拙待人温和,又不像那些文人书生满口酸腐,巷子里的婆子媳妇们很是乐意跟他搭话,一眨眼的功夫,他已收到若干青菜萝卜,虽都只是些不值钱的瓜菜,沈拙却还是郑重对着众人好生道谢,当看到有些妇人等着井水洗菜时,顺手便给人家倒上半桶水。
  有人看到来洗菜的小叶子,便想起昨日的事,嘴里不免好奇的问道:“小叶子,听说你娘做坏了一幅绣件,正在家里急着赶工?”
  “不是三娘做坏的,好像是被她们绣房里的哪个绣娘给剪坏的。”
  一时,几个妇人七嘴八舌的说了起来,小叶子只管低头洗菜,其实这些妇人也没甚么坏心,只是身边有了一件新鲜事,便拿出来说道说道而已,沈拙耳边听着她们的话,始终一语不发。
  “洗好了么,洗好了就快些回去罢,你屋里还等着烧饭呢。”沈拙瞥到小叶子脸色紧绷,开口朝着她说了一句。
  “嗯。”小叶子匆匆把菜洗了一遍,便端着筲箕跟在沈拙身后往家里走去。
  如此几个来回,沈拙终于将小叶子家的水缸灌满,此时他已是累得满头大汗,直到这时,他才给自家担水。

  ☆、第26章

  一连数日,顾三娘为了赶活计,闷头把自己关在屋里不出来,乃至于连吃饭的空歇都挤不出来,把个小叶子急得愁眉苦脸,秦大娘和朱小月劝了几回,顾三娘嘴上答应得好好的,转脸仍旧熬到半夜,气得秦大娘直骂她长了个榆木脑瓜儿。
  金氏绣庄这头,东家金老板亲自到州府跑了一趟,特特儿的给刺史大人家的管事塞了不少好处,总算往后延长了五六日,管永旺得知此事后大喜,趁着去顾三娘家里送绣线的时候告诉她这个好消息,顾三娘舒了一口气,却并不敢松懈半分。
  如此拼命干了将近二十日,顾三娘的这幅松鹤延年图终于完工了,当顾三娘结下最后一针时,管永旺激动的抚掌说道:“我的天爷,世上能在短短时日内赶成这么大件刺绣的也就是你了。”
  小叶子看到管永旺喜得胡须都翘了起来,心内愤愤不平的暗道,要不是你们逼迫,我娘又怎会日夜不停的赶工,现如今活计倒是赶出来了,她整个人却都瘦得脱形。
  屋里还有秦大娘和朱小月婆媳俩人,秦大娘听到管永旺的话,撇着嘴角说道:“这会子倒会说好听的话,若是三娘赶不出活儿来,还不知你们绣庄会如何怪罪她呢。”
  管永旺如期拿到绣件,故此没有理会秦大娘夹枪带棒的话,他对着她陪了一个笑脸,说道:“不瞒老嫂子,那日三娘说要重绣这幅图,我和东家都没抱多大的指望,东家还说,要是完不了工,少不得他亲自去向刺史大人赔罪,不成想三娘争气,竟绣好了!”
  秦大娘瞪了他一眼,说道:“不分白日黑夜的做工,能不绣完么?”
  秦大娘也是心疼顾三娘,就这么几日,顾三娘熬得满脸腊黄,一双眼睛深深的凹陷进眼眶里,下巴尖得能当锥子,瘦的像是纸片人似的,若是再来一阵风,只怕也能将她刮走。
  看到秦大娘又在责怪管永旺,顾三娘连忙将绣件从绣机上拆下来,又交给管永旺,嘴里说道:“只要没有误了东家的事就好。”
  管永旺打开绣件细细的欣赏了一番,秦大娘和朱小月一同凑了过来,顾三娘并不因为急着赶工就敷衍了事,这幅十二折的屏风绣件针法细密,无论是颜色还是配图都挑不出一处不好,管永旺称赞道:“三娘,你可真是再世的织女呀。”
  朱小月也曾做过绣娘,要论手艺在他们绣庄里也并不差,后来嫁人了就渐渐生疏,这会子看到顾三娘的这幅活计,她心服口服的说道:“怪道绣庄里的管事和嬷嬷都抬举你,这般好的手艺,到哪里也不缺一口饭吃。”
  管永旺故意笑道:“有我们金氏绣庄,三娘又怎会缺饭吃呢!”
  就算秦大娘先前恼怒绣庄逼顾三娘赶活计,只是看了全幅的绣活儿,秦大娘也不得不再三赞叹顾三娘手巧。
  听到他们左一句右一句的夸自己,顾三娘抿嘴一笑,她说:“你们可别再赞我了,永旺叔,这绣件你还是快快送到东家那里,只怕他还等着送到州府里去呢。”
  管永旺好生收起绣件,他拿出一个满满的荷包放到桌上,说道:“这是东家赏你的银钱,东家还说了,叫你好生在家歇歇,等歇够了再去上工。”
  顾三娘收起荷包,又起身将管永旺送到门口,等他走后,秦家婆媳也回了主屋,顾三娘靠在门口,她耳边听着东厢传来御哥儿软糯的读书声,自打将绣件交给管永旺后,顾三娘可算安了心,先前一门心思的赶工,全凭着一口气硬撑着,这会子松了气,不知怎的,她只觉得脑仁一阵抽疼,顾三娘正想回屋去躺着时,忽而眼前一黑,身子便瘫倒在地。
  站在屋里的小叶子眼睁睁看着她娘一头栽在地上,先是一楞,随后‘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对面的屋门很快被打开,沈拙手里还握着一卷书,他急声问道:“发生甚么事了?”
  只待看到倒在门口的顾三娘时,他扔下手里的书,想也不想就冲了过去,此时,小叶子已慌了神儿,沈拙扶起顾三娘,不禁大吃一惊,这几日顾三娘足不出户,他几乎不曾跟她打照面,谁知就这几日的工夫,她竟完全瘦的改了形。
  沈拙伸指在顾三娘的颈项处探了一探,无意之中看到顾三娘鬓间掺了白发,他心头莫名颤动了几下,沈拙又见小叶子唬得还在抽泣,对她说道。“别哭了,快去喊你秦奶奶过来。”
  小叶子慌乱的点着头,她忍着眼泪,跌跌撞撞就往主屋去找秦大娘。
  到了这时,沈拙也顾不得男女之防了,他抱起顾三娘,将她送到里屋的炕上,御哥儿跟在后面,他看到顾三娘双眼紧闭,忧心冲冲的问道:“爹爹,顾婶娘这是怎的了?”
  沈拙也不知是在安慰御哥儿,还是在安慰自己,他说:“御哥儿别担忧,你顾婶娘肯定没有大碍。”
  父子二人说话时,秦大娘和小叶子就进了西厢,朱小月抱着哥儿也来了,当她们看到躺在炕上的顾三娘时,都焦急的问道:“刚才还好好的,怎么一眨眼就昏倒了?”
  小叶子擦着眼泪说道:“娘本来站在门口,不知怎的就直挺挺的倒在地上。”
  沈拙正在专心给顾三娘把脉,过了大半晌,他松开她的手,又说道:“顾娘子身子本就不甚强健,这些时日为了赶绣活儿,饮食不周,脾胃不和,这是积劳成疾。”
  听到沈拙这么一大串话,秦大娘急出泪来,她拍着大腿说道:“这个傻孩子,当日不听我的话,到底还是累出病了,看我不去找那管永旺算账。”
  朱小月说道:“娘,先别说这个了,咱们得赶紧给三娘找郎中来呀。”
  前几个月顾三娘病了,还是沈拙替她看的病,故此小叶子眼泪汪汪的看着他说道:“沈叔,你快救救我娘呀。”
  沈拙虽说通些岐黄之术,不过到底不曾正经拜师,再者他替顾三娘把脉看相时,看出她面色暗沉气息不平,沈拙一时之间不敢胡乱开方子,于是他对小叶子说道:“我在这里守着你娘,你和秦奶奶赶紧去把后街的张郎中请来。”
  小叶子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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