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她对自己公司的案件有所了解,台上的群枪舌战早已让她头昏脑涨。
吴继琛将材料收拾好,弯腰拎着记账凭证原件包走出法庭,向欣见吴继琛未看她一眼,再次无奈的拿起他的包,急步跟着走出法庭。两人快到大法庭时,大法庭的门开了。法警率先出来,随后看到狱警压着八九名带着手铐的被告人走了出来。
袁周是最后走出法庭的,同辩护律师一起说说笑笑的走了出来。向欣看到这个场面,看了一眼走在前面的吴继琛,不由得感慨,这种事情绝不会发生在吴继琛的身上,公诉人对他向来是避之不及。
袁周看到向欣先是一愣,随即一脸笑意的走了过来,“我刚才还在想,都两点了,你那边肯定早就结束了。”
向欣说,“证据比较多,一直审到现在,你那边什么情况,好像有不少被告人。”
两人来到法院外,看着被告人陆续上了警车,袁周道,“有组织的团伙盗窃,分工明细,权责清楚。”
向欣说,“我刚才留意了一下,有的好像还是个孩子。”
“嗯,最小的才十四岁,最大的不过二十二岁,”袁周叹了一口气,转而问道,“想吃什么?”
“时间不早了,下次吧。”向欣看到袁周的脸上的疲惫,知道他心里难受和无奈。记得以前吴继琛说过,进入这个行业,你才知道人性有多阴暗,社会有多黑暗。公诉科不适合善良的袁周,可是学以致用,如果进入检察院,不进公诉科,还有多大意义。
“也行,那就下次吧,”袁周忽的看到向欣手中的公文包,再看看向欣身后不远处站着一个人,将手里的大包放到车里后,抬步向这边走过来,“他是……”
见吴继琛走到面前,向欣知道是避不过了,“玄律师病了,这位是吴律师,这位是袁周。”
向欣方介绍完,吴继琛已经大方的伸出手,“你好,吴继琛。”
“原来是吴律师,久闻大名。”袁周也伸出手,看了一眼向欣。
吴继琛说,“袁检客气了,都是以前的事了。”
“我进入司法系统比较晚,不过我们谢检每次遇到棘手的案件,都会提到你,说幸亏你现在只接民事案件,不然又得有案件退回补充侦查。”袁周说的诚恳。
吴继琛笑道,“你这么一说,我好像成了你们检察院的克星。”
“每当我们领导这么说,我就在想,我们没有机会对簿公堂,不知道是我的幸运还是不幸,”袁周顿了顿,说,“应该是我的幸运。”
“袁检过奖了,”吴继琛看向向欣,很自然的从她手中取过包,“希望不要有这样的机会,免得向欣在中间左右为难。”
袁检脸色微微一僵,看向向欣,半晌之后道,“去哪儿?我要去办事,顺路送你。”
“我要先回公司,将原件送回去。”向欣看着袁周。
袁周蹙眉的看向向欣,明达公司与他去的地方方向有点偏,正犹豫不决时,听吴继琛说道,“袁检看来不是很方便,还是我送她吧。”
向欣心里很失望,她不知道他在犹豫什么,哪怕他随便找个理由,她都会上他的车,她没有指望他能送她回公司,也没有指望他能送她一段路,她只是想上他的车坐一会儿,等吴继琛走后,她再下车也行,她只想能避开吴继琛,不会给他造成任何的不方便。
“不用,我打车回公司。”
“不用这么客气,我也是顺路,走吧。”吴继琛说。
向欣很希望像有些女人那样冷淡的目空一切,然后打车扬长而去,她做不来这些,学不来那些女人趾高气扬的神态,也没有她们与生俱来的傲骨。吴继琛注视的目光更像是要挟,纠缠又担心袁周误会,向欣踌躇了很久,很遗憾也很埋怨的跟袁周说了一句再见,上了吴继琛的车。
本想坐在后排,见后排堆放着账本的原件包,此时吴继琛又很绅士的帮她打开车门,向欣无奈的坐到了副驾驶的位置。
换做别人,两年多未见,至少会问候一句,过得好不好。向欣和吴继琛则完全没有询问对方的意思,向欣自上车就开始沉默,她本来也不是多话的人,这也符合她的风格。吴继琛时不时看向车外,也没有想和向欣聊聊过往和现状的打算。
车子在肯德基的门口停下。见吴继琛下了车,向欣以为他要买点吃的带走,可吴继琛站在车外没有离开的意思,向欣只好下车,吴继琛随即锁了车。向欣想要开口,吴继琛已转身向肯德基走去,完全没有给她开口说话机会。
此时的餐厅里,只有寥寥几个人。向欣挑了一个靠窗的位置,阳光充足。
“这一路上,都没看到一家饭店,”吴继琛买了两份相同的套餐放到桌上,多拿了四包番茄酱,“不过这个点,什么饭都没了,就汉堡吧,将就着吃,今天时间有点紧。”
吴继琛很讨厌吃这些垃圾食品,以向欣对他的了解,但凡有点时间,他就会选个餐厅,不慌不忙的点几个菜,舒舒服服的吃个饭,这才是吴继琛的风格。
向欣不搭话,一根接着一根的吃着薯条。两人相对而坐,吴继琛方才说话时语调平和,神态随和,就像是朋友聚会,完全没有隔了近三年的生疏和尴尬,三年前的事在他的言行举止中似乎没有留下一点痕迹,都说男人无情,一点不假。
吴继琛将番茄酱撕开后很自然递到向欣的面前,有的时候,为某个人做某些事的习惯早已成为自然,就像每天早上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睁开眼睛一般。向欣喜欢吃番茄酱,上学那会儿,吴继琛带向欣去肯德基时,每次都厚着脸皮多要四五包番茄酱。
☆、重遇(四)
向欣无视吴继琛的好意,三两下吃完薯条,问,“你怎么知道我公司的地址?”
“丫头这句话问的有失水准,你们的工程合同中记载着双方的公司地址,看一眼就记住了。”吴继琛边说,边细心的将牛奶和糖倒入咖啡中,“你不用这么紧张。”
向欣不可否认合同上确实有公司地址,讥诮道,“律师就是细心。”
吴继琛搅拌着咖啡,笑了笑,“律师是要细心,但就我而言,有时候细心是一种本能。”
当你想要了解某个人时,你就会关心发生在她身上的所有事情,哪怕是微不足道的事情,你都会条件反射的注意和观察。
吴继琛将拌好的咖啡放到向欣的面前,“而且开庭时,法官会核实双方当事人信息,看来你没好好听。”
一开始她确实没有入神,她又不是他,没必要全神贯注。向欣绕过咖啡拿起纸巾擦了擦嘴,“其实你没必要特意送我回公司。”
她不相信吴继琛顺路,只是不明白吴继琛怎么能够将谎言说的如此风淡云轻,律师是不是都这样,说谎的时候就跟说天气一样。
吴继琛抬起头看向向欣,“对于你,我大大方方,如果送你还要找那么多的借口,那就太没意思了。”
向欣明白吴继琛意在指袁周,“他没找借口。”
“我是律师,有正常的分辨能力,”吴继琛说,“你一直在给他机会,可是他辜负了你的好意,我相信,他当时只要说送你,不找任何理由,你就会上他的车。”
向欣抬眼看他,“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性格,不是谁都能像你那么洒脱。”
洒脱的人难免有些无情,吴继琛不是傻子,自然明白向欣话中的意思,意在讽刺他冷酷,不过他也不生气,“对,他或许是够善良,可是善良的人难免有些软弱,软弱的人最大的特点就是犹豫不决。我猜想,当他看到你手中拿着我的公文包时,一定在怀疑我们的关系。他甚至不敢断定,你会不会上他的车。”
吴继琛分析的一针见血,向欣无力反驳。向欣明白,吴继琛的观察能力不弱,以方才袁周对她的称呼,以及袁周对她的态度,吴继琛对她和袁周的关系肯定猜到了七八分,至少绝不是普通的男女朋友关系,不过自始至终吴继琛都没问过一句。但转念一想,问与不问又怎样,她与吴继琛早已没有了关系,也就不会对他有所期待,更何况在吴继琛的心里,他或许根本不屑于问。
吴继琛见向欣低着头,知道平静的向欣向来只会生闷气,她的气就像一个气球,你要不停的充气,不停的刺激她,气球破了,她也就爆发了,这是向欣的特点,他太了解她,就眼前的向欣,还远远没达到要爆发的临界点。
“你还记不记得,小时候你解奥数题,”吴继琛想到以前笑了一声,继续道,“你选好了;明明是对的,可每次我多问你几遍,你就开始怀疑自己,然后选错。”
向欣当然记得,上初中的时候,他们两个人经常去新华书店一起度周末。吴继琛无聊时就会从书架上抽本奥数让她解,有的时候她明明感觉答案是对的,可吴继琛很讨厌,不让她对答案,反而一个劲的问她,你确定吗?你真的确定?每次被他这么一问,她就怀疑自己是不是做错了,然后对的也改成了错的。
吴继琛道,“一个连自己都怀疑的人,凭什么要求别人给你百分之百的确定。”
向欣想到袁周,心里也是一叹,平时两人去吃饭,对于吃什么,在哪里吃,都是向欣决定,如果你问袁周,你晚上想吃什么,他会告诉你,他觉得忆江南的牛排不错,锦程的炖牛腩也不错,要不去吃粤菜,或者川菜也行,最后来一句你看着办吧,这就是袁周。
如果袁周真的不能确定,那她向欣可以给他确定,也用不着吴继琛在这里指手画脚。突然间有些后悔,方才就应该让袁周送她,为什么要等袁周开口呢,她完全可以主动些。
向欣越吃越快,似乎不想再耽搁一秒。回到车上,向欣侧身向外,随着车子启动,街道边的树和店面迅速的向后退去。
吴继琛看着向欣的侧脸,知道她安静的表象下气还没消,“我要去物资公司,离明达公司不远,约好三点半,现在赶过去差不多。”
这句话听在向欣的耳朵里,似乎是在告诉她,你看,人家吴继琛多诚实,没有撒谎,人家是真的顺路,不像某个人只会找借口。
向欣哼都没哼一声,吴继琛也无所谓,片刻之后冒出一句,“欣欣?叫的你跟一只母金刚似的。”
“习惯了。”
习惯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他陪在你的身边不是一天两天,而是很久,又或者意味着,他的出现不同与别人,即便你不喜欢这样的称谓,却因为他在你心中的特殊性,而适应他对你的特别称呼。
吴继琛不再说话,向欣的一句习惯了足以让他沉默,三年了,她身边出现别人也很正常,当年分开时,虽说是双方自愿,但是他先提出来的,凭什么苛求她要对他念念不忘。
到达明达公司的楼下,向欣下了车,拎着袋子,说了一句谢谢,连再见都没说,大步的向大厦走去。
“向向。”
听到这声称呼,向欣方才匆忙的脚步还是不由自主的停了下来,吴继琛只有在认真的时候才这么叫她,“有事吗?”
吴继琛清了清嗓子,说,“这几年,你过的好吗?”
“很好。”
向欣语气坚定,不仅仅是想告诉吴继琛,心里也这么告诉自己,这几年,生活平静,工作顺遂,感情安稳,如果这样都不算好,那怎样才算好呢?
闻言,吴继琛用力的点点头,启动车子,猛踩油门而去。
☆、相亲(一)
南方的天气越来越让人看不懂,特别是最近几年,没有了四季更迭,一年下来好像就剩下冬夏两季。过了正月之后,气温就开始急剧回升,没几天向欣就看到公司里女同事的衣服鲜亮起来,之前的萎靡不振一扫而空,气色也渐入佳境。
办公室里的小陈,家里装修的时候一直喊累,如今房子刚刚装修完工,家具还没有进驻,整天囔囔着希望天上掉人民币砸伤自己,还没结婚,已然变成了一个怨妇。可刚刚从外面回来,一身裙装,说不出的光彩照人,再也找不到半点平时怨妇的样子。
“欣姐,公司的律师什么时候换人了?”小陈将原件分门别类的放回柜子里,“你上次去的时候,也是吴律师吗?”
“嗯。”向欣头也不抬的核对表格。自上次庭审后,法院再次安排开庭已是两个月之后。小陈已经正常上班,再送原件自然轮不到她。
小陈似乎习惯了向欣的沉默,自言自语道,“以前觉得吧,玄律师挺帅的,现在看到吴律师,才发现这世上还有另一种帅。乍一看呢,不觉得什么,再一看呢,还是不觉得什么,可是再再一看,就会发现他很有味道,越看越耐看,特别是他笑起来的时候,真是很迷人,哎,我要是单身,一定拔足倒追,将他收入怀中。”
向欣说,“他未婚,你未嫁,一切还来得及。”
“我现在可是名花有主,虽然还没有领证,但好歹也算是事实婚姻,这点职业操守还是有的,就是便宜了别人。”小陈的语气显得特别不甘,就好像将吴继琛白白的拱手让人似的,“对了,今天他还问起你呢?”
“哦。”
“欣姐,这么大一帅哥问起你,你好歹有点反应嘛。”
向欣很配合的说,“问了什么?”
“问你为什么没来,还问你什么时候进的公司,”小陈突然转头看向向欣,“你们是不是认识啊?”
向欣站了起来,将桌上的合同塞到小陈的手里,“将这些合同归好,你看你桌上乱的,领导看到了,又得挨骂。”
想从向欣的嘴里套出话来要比登天还难,小陈努努嘴拿起合同去档案室。
“忙完了吗?”赵姐又来串门了,赵姐是财务室的会计之一,没事的时候就喜欢过来串串门,最喜欢的就是拉着向欣和小陈聊天。
“今天的算是完了。”向欣捏了捏手,方才一直转动鼠标,手指有些酸痛。这段时间太忙了,年初时有好几名工程骨干离职,可公司的三个项目同时启动,招兵买马的事情就落在了向欣身上,各大网站,中介公司,就是人才市场,她都不知道跑了多少遍。这两个月来,跟袁周也只是电话联系,好在袁周也忙,因为春节期间严打盗窃和抢劫,抓了不少嫌疑人,现在正处于起诉阶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