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苏若攥紧被子的一角:“你啊什么啊?消失了这么长时间,干嘛去了?”
衣果一愣,垂眉:“小若,你和季桐。。。。。。”
“季桐?”
提起季桐,这次换苏若微愣:“他。。。。你说那个报道啊?”
衣果点了点头,但转眼想起自己在打电话,点头她也看不见,于是‘嗯’了一声。
伤痕累累的两具尸体躺在弄堂口,午后的冬日阳光凉薄的照在上面,这样一张照片放大在液晶的挂在墙壁上的电视机里,配着同样夸张放大的新宋体的简体字。屏幕的角落还明摆着季桐棱角分明又英气勃发的脸。
“他死了最好。我现在出了车祸,孩子也没了,他要是再被抓进去,我也好重新开始。”
“你出车祸了?”衣果瞪大眼:“你现在在哪里?我去找你。”
苏若嫌弃的摇摇头,说:“别,不用了,我现在的丑样子才不要你看。”
“不算丑,挺可爱的。”
白术在一旁忍不住插嘴,他赤|裸|裸的戏谑表情,让苏若忍不住想抽他。
苏若哼了一声,转头对着电话说:“好啦,反正我没事,不然也不会接你的电话。行啦,先这样吧,我先挂了。拜拜。”说完,苏若挂断电话,然后随手把手机撇给白术。
“怎么不和你的好姐妹多聊一会?你俩已经半个月没有见面啦。”白术瞄着她,歪着脑袋问。
苏若瞥他一眼:“多事,不要你管。”她轻轻抬起手,手指附在额前的薄薄刘海上,那里微凉的触感,就像是那夜季桐的薄唇,苏若忍不住暗暗想着,他那样的人,连吻都是凉的。
0。3
衣果撂下电话,便走出洗手间。
再回到手术室前,把手机还给海驰澈,她望着海驰澈发白的脸,关切的问:“叔叔怎么样了?”
海驰澈只是把脑袋埋在手臂里,没说话。
而海语意外的从手机屏幕上移开视线,看向衣果,他缓缓开口:“不是很乐观,情况还是不稳定。”
整个走廊突然静下来,每个人都心怀鬼胎,却都垂下脑袋,不说话。
*
手术室的灯突然暗下来,门缓缓打开。
魏萍从里面率先走出来,她抬手摘掉脸上蓝色的一次性口罩,犹豫的望着海驰澈。
“魏姨,我爸。。。。。。”海驰澈紧紧的锁起眉,他满眼期待的望着魏萍。
“小池,我们真的尽力了。你爸心脏病这么多年了,这次。。。。。。”
魏萍有些为难的低下头,身后续续断断的有医生走出来。
“我知道了。魏医生您幸苦了。”海语按灭手机,放进西装的口袋,然后站起身,面无表情的转头看着衣果:“衣小姐,请你现在立刻带着三池回去。”
“可是。。。。。。”
衣果欲言又止的看着海语,因为她看见,即便是冰冷的面无表情,但他眼角微微泛红的痕迹却无可抹灭。
“滚!我让你走!”海语突然瞪起眼,朝衣果大声吼起来。
衣果咬咬牙,低头看了看像丢了魂魄一样的海驰澈,她点了点头。
“等等。”
海驰澈猛地抬起头。
☆、第六十话 你为什骗我
0。1
“等等!”海驰澈猛地抬起头:“让我进去再看看爸,行吗?”
海语低着脑袋没说话,沉默地答应着。
*
看着海驰澈走进手术室,海语抬手揉了揉眼睛,然后看向魏萍。
“看在你是老员工,我不想拂你的面,而且劳动法这种东西也很麻烦,所以你把辞职信写好了,放在我的办公桌上就行了。”
“你,你什么意思?老院长的死也不是我的错!凭什么赶我走?”魏萍的脸瞬间暗下来。
海语冷冷的望着她,没说话,却转身走了。
*
衣果有些发愣。
白色的布面盖在海劲松还留有余温的尸体上,他脸上深深浅浅的法令纹,衬托他的脸越发沧桑,不知道是因为什么而皱起的眉头,紧紧的锁住一个川字的横沟。
“爸。。。。。。”
海驰澈扑通一声跪在手术床前,他垂着脑袋,看不见悲伤的脸,但从他颤抖的肩膀,就知道他现在一定哭得像个孩子。
衣果别过脑袋。
她知道他的感受,沈氏父母的英年早逝,还有那两个孩子,衣果早早的就明白失去至亲的感受。但不知道为什么,此时的场景并没有把她渲染的悲痛欲绝,潸然泪下;反而,她更想站在角落,冷笑的望着这一切。
大抵,这就是麻木的感觉吧?
0。2
远方的寒风正马不停蹄的向这里赶来,一场新的暴风雪即将到来。
0。3
深圳山体滑坡,美军舰巡航我南海岛礁,抗战胜利70周年阅兵,台风“苏迪罗”来袭,长江客轮沉没。。。。。。。2015年的所有戏剧渐渐拉下序幕,随着‘哈文’导演带着春晚的吉祥物——‘阳阳’,翻过了除夕烟花缭绕的夜晚,‘猴赛雷’便卷席着浓浓的‘中国风’向2016年飞奔而来。
*
海驰澈穿着一身正经的黑色西装站在八达岭墓园的门口,朝着远处走来的衣果挥了挥手,他像海言,海语一样的面无表情,冰冷的像是哈尔滨搬来的一块带色的冰雕,他直挺挺的往前走着。
看着他这样,衣果也不好受,低着脑袋,拨了拨假发的齐刘海,叹了口气。
海劲松下葬的那天下着大雪,路灯的橙黄|色|灯泡,明晃晃的照着,灰茫茫的大片雪花,噼里啪啦的砸在他们举起的黑伞上,抬起头,就能看见,雪花把路灯晃成一团团模糊的光晕。
衣果记得,那一天,哭的最惨的就是王丽英了吧,她悲痛欲绝的惨淡表情,衣果有一瞬间错觉她好像欠了黑社会百八十万的。而其他人,包括海驰澈也都只是微微红了眼眶,当然,除了海言。
海言那天一边翻着遗嘱,一边冷笑着瞥向海劲松黑白的遗照,最后,他把遗嘱递给海语,然后俯身拢了拢墓碑前的一大捧白色野菊,似笑非笑的望着海劲松的墓碑,‘啐’了一口在海劲松的遗照上,说一句“您老慢走,我就不送啦”,便转身走了。
他没有打伞,也没有去遮雪,他漆黑的短发湿漉漉的垂下来,黑色的大衣上,零星的沾着白色的雪花,肩膀甚至积攒了薄薄一层,他离开的身影,最后在风雪里化成一道茫茫的黑影。
衣果迷茫的望着海劲松严肃的遗照,雪水从他平面的脸上滑下来,停留在眼角的水,像眼泪一样挂在那里。
他的脸更加悲伤。
0。4
“哈!他去自首了,已经被关进去了。”白术一边把削完果皮的苹果递给苏若,一边看着她的脸色,说着。
苏若抬起眼,懒懒的望着电视屏幕,然后再次低下头,视线落在手里的书上,没有理他。
白术的手停在半空许久,最后只好尴尬的收回来,自顾自的啃了一口苹果。
苏若缓缓的抬起手,抹去纸上的水迹,又抬手揉了揉眼角。
那张银行卡还躺在桌面,没有动过,苏若好几次都错觉,季桐还站在自己的病床边,默默的望着自己不说话。
“我什么时候出院啊?”苏若突然开口,随后她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意外的沙哑,像是废纸团起来的声音。
白术没有在意,他依旧啃着手里的苹果;“快了吧,明天我去问问主治医生。”
“哦。”
0。5
你不是承诺过,要陪我环游世界么?海劲松,你为什么不说话了?你为什骗我?
*
牛皮纸的信封躺在门口的信箱,朝日奈镜每天早上都会去看,看有没有他的来信。
二〇一六年的一月二号,镜一辈子都忘不掉。
“朝日朝日奈さんは!あなたの手紙は!”
(朝日奈小姐!你的信!)
蒙蒙亮的天空洒下邮递员老自行车的银铃声。
镜站在门口,朝着邮递员挥挥手,她笑的灿烂:“どうもありがとうございました。”
(谢谢你啦!)
镜哆哆嗦嗦的小跑进房间,朝着冻得冰凉的手哈了口气,然后跪坐在暖炉旁边,迫不及待的拆开信。
‘镜,这次真的要和你说再见。
原谅我没有完成我的誓言。
镜,你一定要忘了我,别来找我了。
再见。
我爱你。
——9426464
——海劲松 2015年12月18日写。’
镜皱起眉,翻来覆去的看了看,牛皮纸的信封里只有只有张巴掌大的纸条,而这纸条上硬朗的字体确实是海劲松的字体。
不过,这算什么?
分手信?
这糟老头搞什么啊?
算了,收拾东西,该回中国看看那个糟老头啦!
*
2016年1月6日——中国。
“啊呀?怎么是你来接机?小湖,你小海和三池呢?”镜一手拉着行李箱,另一只手拉住来接机的海言。
海言笑眯眯的接过静手里的的行李,“大哥在外面停车呢,三池和小果在家里呢。”
“啊哈!”镜嘟起嘴:“那你爸呢?”
“我爸?”海言一僵,然后笑了笑:“别说啦,先回去。”
*
“镜姨。。。。。。”
“嗯?”
“我爸他心脏病复发,半个月前,他。。。。。。”
*
“你躺着里干嘛?”
看着黑色冰冷的大理石墓碑上黑白的遗照,镜突然失笑。
衣果咬住下唇,从身后扶住镜。“镜姨。。。。。。”
“我问你呢,你躺着里干嘛?”镜目不转睛的望着遗照上依旧英气勃发的男人,她咄咄逼人的眼神越发冷峻::“你怎么不说话?你不是要娶我,你不是要陪我环游世界么?”
呼呼的风吹在她精致盘好的发髻上,她的发丝被吹的有些凌乱。
“你为什么不说话,你为什么不说话啊?”镜突然把手里的布兜甩在遗照上,她的眼眶红肿的厉害:“你为什么骗我?你为什骗我,你骗我干什么。。。。。。你说话啊!”随着布兜飞出去,镜的脚下一滑,她扑通一声跌坐在墓碑前:“你留我干什么?你把我也带走啊。。。。。。”
和煦单薄的阳光晃在镜的脸上,她的一缕碎发垂在脸颊,最后被冰冷的眼泪湿乎乎的黏住。
“海劲松,你不要吓我,你不要走,好不好?”
“我在日本等了你这么多年,我要的,不是一张遗像!”
☆、第六十一话 镜回忆录
0。1
第一次见面时,是几十年前的时候了。
那年的樱花开的极其旺盛茂密。在一个樱花随风飘落的晴朗日子,奈耐子告诉我,她和一个中国的男人结婚了。
“怎么这么草率?那个男人是谁啊?伯母知道么?”我微微皱眉,一边从包里掏出装饭团的塑料盒子,一边瞄着奈耐子。
奈耐子笑的像头顶的樱花一样灿烂,她兴奋的点点头:“恩恩,妈妈刚刚知道,不过她。。。”奈耐子突然垂眉:“她有些不高兴。”
“那是当然的啦,你才刚刚领取完高中毕业证唉。”
我漫不经心的回答。
“啊!”奈耐子突然惊呼一声,然后她站起身,一边大喊,一边挥手:“老公!亲爱的!在这里呐!”
我有些被她突然的举动吓到,我抬起头,顺着奈耐子的目光看过去。于是,我便永远忘不了那个时刻。
那个男人穿着黑色的呢子外衣,和白色的薄薄的高领毛衣,干净利落的短发,蓬松的顶在脑袋上,又阳光,又帅气,他浅笑着从山坡下走上来,他锃亮的皮鞋,踩在嫩绿色的草坪上。
*
就像是平时看的言情小说里的做作而又矫情的片段,心脏像漏了一拍,脑袋里空荡荡的一片白花花。
只有他,走向你。
*
男人望见我,明显的愣了愣,但他转瞬间便错开视线,重新望着奈耐子。
而我,装作毫不在意的低下头,小心的咬下一口饭团,细细的咀嚼。我的余光看见,他伸出长长的手臂,搂住奈耐子,我听见,他说:“老婆,原谅我来晚了。”
他的声音像是古旧的竖琴,轻轻的弹奏出低沉而欢快的声响,他望向奈耐子的眼神,甜蜜而炙热,像滚烫的糖浆。
“小镜,这就是我老公,他叫海劲松,是个中国人欸。”奈耐子甜蜜的搂着他的手臂,对我说。
我慌乱的放下手里的饭团,小声的对他低着脑袋说:“啊。。。。。。你好,我叫。。。朝日奈镜。”
“你好。”他朝我微微点头微笑,并且伸出了手,那样修长,那样白皙精致的手。
奈耐子同样朝我笑着。
我满脸通红的伸出手,胡乱的握了握,便收起手,转过身,不说话。
我知道我是怎么,但是我不能。
因为他是奈耐子的。
*
奈耐子告诉我,他们是在医院认识的,奈耐子天生性的心脏病,需要时常去医院检查,便遇上了同样医院里的医生——海劲松。
0。2
再后来的五年,奈耐子生下一个男孩,叫海驰澈,那孩子是海劲松的第三个孩子。
当时的我非常惊讶,于是问起海劲松的年龄。
而奈耐子只是淡淡的望着窗外,说:“他比我大八岁。”
不幸的事情很快降临在他们的身上,而我却罪恶的庆幸着。
奈耐子心脏衰竭,在生下那孩子的第三年,便去世了。
临终前,奈耐子苍白着脸,把小三池交给我,她勾着毫无血色的唇说:“其实我早就知道镜子和松的事情,看得出,你比我。。。咳咳。。。比我更爱他。”
“奈耐子。。。对不起。”我低下头。
奈耐子抬起手,按在我的肩膀,她的手又小又软,却冰冷着,她笑道:“别这么说,我是自私的,我不许他私自和你见面,也不许他给你打电话,我。。。咳咳。。。我知道我快不行了,三池太小,我妈妈又不喜欢他,所以,交给你。。。咳。。。我比较放心。”
我郑重的点着头,哭的满脸泪水,我精致的妆肯定已经哭花,我的样子一定很丑。
“你放心,奈耐子,我一定好好抚养他长大。”
奈耐子笑了,她的样子可真美,即便是面无血色,可是她小小的巴掌脸上,眨着清澈如池水的眼睛,小巧的鼻尖,还有像花瓣一样的嘴唇,她连死都是那么安静美丽。
*
我是那样的嫉妒她。
*
奈耐子死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