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涵不这么想,见莫小绯打死都不想换衣服,只好拉着她往外走。出了酒店一路问到地方,是一家街角的小餐厅,这个点上人还不多,陆佑言已经等在里面了,正翻着菜单打发时间。
坐下来看了眼菜单,反正也是一个字也看不懂,左涵把菜名翻译出来莫小绯依然不知道这堆“鹅蛋卷”以及“鳗鲡苗”或者“蒜油”是个啥,最后随便点了一盘海鲜饭还有某种奇怪的勾兑饮料。
跟陆佑言吃饭对莫小绯来讲是件挺痛苦的事情,因为对面坐着的是有名有实冷场帝啊冷场帝,由于相互太过了解导致许久不见连句交换情报都话都懒得说。一顿饭间左涵作为找话题的主力,倒是开心地问了陆佑言不少问题。陆佑言回答是回答了,基本上一句话不会超过十个字,但这不妨碍左涵同学的热情。
要不是被左涵扯到了,莫小绯还真不知道陆佑言最近都干了些什么。其实也就是被他的导师拴在身边一天到晚带着在各地飞来飞去参加研讨会,累得跟狗一样还没地方抱怨。不过以陆佑言这种为科学献身的精神,估计他也没什么需要抱怨的。……比起谷天璿,陆佑言的日常不要正常太多。她觉得谷天璿就是一道油焖茄子,盛到盘子里表面上看连热气都不冒,夹了一块放进嘴里之后差点被烫出食道癌。
一顿饭吃了不少时候,左涵掏出手机看了一下时间,手一抖:“哎呀今天晚上西语翻译还有会要开,我要走了……”然后她一边念叨着“不能迟到不能迟到这次绝对不能迟到”,一边拎了包就大步往外走,走了两步突然停下来回头,以不小的幅度挥挥手:“哎你们慢聊啊。”
莫小绯忍着没有一头栽盘子里。
他们……要真能“聊”得起来才有鬼呢……
陆佑言没说话,切了一块披萨放进她盘子里。莫小绯乖乖地吃下去,陆佑言又切了半根蒜蓉香肠,这次莫小绯还没动叉子开吃,就听见陆佑言居然先开口说话了。
“谷天璿最近怎样?”
什么叫哪壶不开提哪壶,陆佑言再次刷新了莫小绯对这句话的认识。
“没怎样,老样子。”莫小绯丢下刀揉了揉鼻尖。当初她为了躲陆佑言把谷天璿推出去,结果谁能想到发生了这么多他们预料之外并且早就超出控制的事情了呢。
“是么。”陆佑言说。
莫小绯硬是被这两个字弄得呆了一下。
是么。就这么简简单单两个字,含义也太深远了吧。他这是什么意思啊,随口说说?表示知道?还是不相信?
“是啊。”莫小绯死扛。
陆佑言抬起头,说,小绯,你脸色不太好。
莫小绯说,我勒个去这你也能看得出来?!
第61章 行迹(3)
陆佑言抬起头,说,小绯,你脸色不太好。
莫小绯说,我勒个去这你也能看得出来?!
陆佑言说,我好歹也认识你二十年了。
莫小绯拿叉子在烤香肠上戳出一排一排的洞:“就你过去二十年这德行来看,我还是什么都别告诉你好了。”
“你不信我?”
莫小绯咬着叉子尖:“这不是信不信的问题啊,这是告诉你了你也没法解决。反正跟你说了我也不会心情好点,何必再多找一个人陪我不痛快。”
她和谷天璿的事情,她愿意跟左涵说,甚至可以跟石兰兰说,但,就是不想让陆佑言知道。
左涵再崇拜谷天璿,在莫小绯和谷天璿,绝对会毫无保留站在莫小绯那一边。但陆佑言不一样,陆佑言太了解莫小绯了,所以即便认同莫小绯,也必然会从心里冒出“你这是自找的”这一类想法。
飞机上她因为无聊看中西双语宣传册打发时间,小册子里有一版上堆满了西班牙人自我解嘲的名言,其中一条是这样写的:
El amor eterno dura aproximadamente tres meses。
永恒的爱大约持续三个月。
她从未不切实际地想过什么“永恒”,只是是个人都讨厌被说中。
“你还是喜欢否定。”
“那看要是谁,”莫小绯把被戳得惨不忍睹的香肠填进嘴里,“这是没法子分清楚对错的事情,唯一的解决方法就是把我的整个人生都扭曲一通,你觉得你做得到么?”
陆佑言还要说话,这时候桌子整个一抖,盘子刀子叉子全部向同一方向滑了两公分。莫小绯转过脸想看看谁下手这么重,就看见在酒店里拖着陆佑言搭话的那个洋妞从桌角上直起腰,看她呲牙咧嘴的样子刚才那下必然撞得不轻。
洋妞也不顾腿疼,凑到陆佑言脸边上都快喷他一脸口水了:“LU,available tonight?”
陆佑言一皱眉头刚想说抱歉,莫小绯连忙丢下叉子举起双手:“我晚上要跟左涵出去,不能陪你,你们自便,啊。”
陆佑言没有理她,莫小绯语气缓缓地说:“你不说我就告诉她你还没有女朋友。”
莫小绯说完话,气定神闲地扯了扯袖子转身离开,也不理会陆佑言是能找到理由逃脱洋妞的魔爪还是就此被抓走。
……
说是要找左涵,可莫小绯回了酒店就被告知西班牙语翻译组还在开会。一个人呆在房间里实在无聊,满眼皆是看不懂的文字,按照英文猜了半天,感觉就跟就着汉字猜日文一样,看着像那么回事,实际上云里雾里。打开电视也不例外,房间被鸟语充斥着,不管换几个台都找不到一个能看下去的,然后莫小绯惊奇地发现……西班牙的电视频道,还真够少啊。想想也是,整个西班牙最多也就四个江苏省的大小,不需要也没地方建这么多奇怪的电视台来给人翻着玩。
关掉电视,莫小绯背了个包出门。
其实满大街也就是人长得不一样,语言听不懂,建筑风格大相径庭,该乱七八糟的地方一点都不含糊。
莫小绯在一个水果摊子上跟人比划了半天,买了几个形状奇诡的热带水果,又英文夹手势地想问老板这几个水果该怎么吃,结果水果摊老板没搞懂她的意思,直接替她剥了皮掏出果肉,塞进榨汁机搅了个面目全非。
抱着一杯不知该算作果汁还是果泥的东西,莫小绯一边喝一边在大街上乱逛。如果非要说有什么感想,那就是马德里还真是个色彩斑斓的地方,热烈的纯色充斥着整个城市,路边堆满垃圾的死角和巴洛克风格的建筑只有一墙之隔,两边鲜明的冲击简直让人无所适从。
眼前不远有标示一个地铁站菱形标志,莫小绯突发奇想地走过去,仔细研究了一下地铁路线图。
单程地铁1。5欧元起价,五站之后每站增加0。1欧,到两欧元封顶。这还只是单区票,要是跨区的话最高能到四欧。
做一趟地铁需要三四十块钱……莫小绯撑着额头无比想念南京那两块钱起价四块钱封顶买月票还打折的地铁。
虽然价钱不是那么让人舒心,可莫小绯就是很想随便找一班地铁坐上去,到哪里不重要,她并不害怕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迷路。在杭州被谷天璿拖着一路滚去富阳的经历在记忆中已然不甚明朗,然而随便找一辆车搭上去不问终点没有目的地的感觉让她深陷。身在不认识的地方甚至更好,这里她不认识任何人,也没有人认识她,她可以放任自己狠狠地想平日不敢想的人和事。
譬如谷天璿。
譬如专属于他们两人的过往。
喝完又酸又甜又涩居然还有点咸的饮料,莫小绯扔了杯子往地铁站里走,买了到终点站的票,去进站口要了地铁全线地图并且核对了每一条线路的末班车时间以确保自己不会客死他乡之后,才顺着楼梯走到站台。
地铁建成于多年以前,车厢内尽管破旧但还挺干净,铁质的座椅已经被磨损得看不出光泽,玻璃擦得很亮但是反正透出去也只能看见一片漆黑,莫小绯盯着扶手杆发了会儿呆,听不懂的语言一站一站地报过去,周围的人上上下下。
到终点站的时候人依然不少,莫小绯混在人群中下地铁,上楼梯,走出去才发现天黑了。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多闪烁的霓虹灯,但路灯足够照明,不远处一栋大楼顶上亮着一排字。
“Centro Internacional de Convenciones”
莫小绯在来之前稍微做了点看了眼会议安排,印象里好像会议地点就是这个国际会议中心。居然被她误打误撞地跑到这儿来了,莫小绯有点汗颜。不过如果来了调头就走,白白浪费几十块车钱有点划不来,干脆进去看看好了。
这样想着,莫小绯往大楼走去,进门的时候被保安象征性地拦了一下,莫小绯掏出N大统一发的翻译工作证很快便被放行,值班人员看出她不懂西班牙语,还很好心地用英文给她指了一下路。
莫小绯笑了笑,然后说:“Gracias~”
左涵在飞机上给紧急她补习了一点基础西班牙语,结果下了飞机她能记住的也就一句“Hola”一句“Gracias”。问好和谢谢,能在这里派上用场还真不容易。
垂直电梯门一打开,莫小绯就看见了写着la sesión paralela de Madrid(马德里分会场)的海报,出乎意料的是里面亮着灯还传出人声,居然,还是中文。
就在她诧异的时候,门开了,当先出来的人有点脸熟,往后面没几步路的地方站着左涵。看见莫小绯,左涵也吓了一跳,完全没想到她自己还能这么一路摸到这里来,“我刚还想发个短信跟你讲我迟点回去。”
事实是左涵等一群西语翻译本来在酒店房间里开会决定明天的顺序安排,开着开着左涵的导师大人心血来潮一挥手,来,我们趁今天有空先去会场看看,于是就把这一票人全部拖来围观,本来看完了准备回去了,有人建议说好不容易来一趟西班牙,大家又都是学西语的,光是做会场翻译太无趣了,不体会一下当地风土文化将学术付诸日常实践简直是浪费机会,于是就提议出去吃夜宵。既然莫小绯碰巧跑来了,正好也算上她一个。
莫小绯对西班牙风土人情其实没多少兴趣,当初被拖出去也只是抱了“随便去哪里都行”的心情,反正司法考试之前出来逛逛,就算死在考场上也值了。
莫小绯靠在墙边等西语翻译们转完会场一个一个走出来,晃晃脑袋打了个呵欠。
左涵在她耳边轻笑:“诶,以前听到有吃的你比谁都兴奋,怎么现在变了个人一样。”
莫小绯深深地叹气:“不是说了么,倒时差啊。”
这样说着,她自己却知道倒时差不是她刚刚一顿晚饭吃得味同嚼蜡的理由。当然也不是她最近一直没有食欲的理由。
吃饭的时候没有了那个可以陪她插科打诨从一盘青菜放多少盐聊到盐水鸭的发展史的人,总是显得少了些什么。
她想,过去的二十年里没有人陪她说这些,可她依然能秉承吃货品质开开心心地从街头吃到巷尾。为什么只是一个人来了又走了而已,她却被改变了这么多。
所谓死于安乐,就像吃惯了白米饭就没办法接受糙米糟糠,不过是少了一道调味料,她竟然会手足无措到不知如何面对。
吃完夜宵回到酒店已经快要马德里时间夜晚十一点。谷天璿去何氏的那阵子每天都是差不多这时候打电话给她,久而久之她都养成了这时候盯着手机的习惯,后来过了好几天才摆脱这个每天十一点等电话的恶习。今天不知道是飞机坐太久脑子在起落的时候被颠成浆糊了,居然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才反应过来首先谷天璿人在德国,其次,他是再也不可能打电话来来的。
左涵洗了澡出来就看见莫小绯盯着手机发呆,凑过来看了一眼手机屏,说:“陆学长给你发短信了?”
莫小绯不晓得她怎么就想到陆佑言了,摇摇头说:“我看时间。”
左涵戳戳莫小绯左手腕上的手表:“同学你真是越来越脑残了。”
莫小绯冲她笑笑,笑得左涵莫名其妙出了一身冷汗。
“算了算了不跟你说了,你快去洗澡吧,我要早点睡了,明天上午的翻译我排第二个,”左涵说着抖开被子,关掉床头灯。
莫小绯洗完澡出来发现左涵拿被子把自己裹得跟粽子似地,听呼吸声音估计这么一会儿她就已经睡着了。也不知道今天在飞机上睡了这么久,她怎么还能睡得照。
背过身去拿出手机,没有未接来电却有一条短信,倒真被左涵不幸说中,是来自陆佑言的,日常问候的内容,毫无建设意义。莫小绯没有回,自我安慰地想反正到这点上他大概也睡了。
又把明天早上从闹铃到备忘录全部检查了一遍,莫小绯这才下狠心一般地关了机。躺在床上却又睡不着,一会儿觉得房间里一点光线都没有让人压抑,把厚实的窗帘拉开一条小缝,又感觉外面路灯的光线刺眼得很。
果然是在飞机上睡多了,莫小绯想。
第62章 绝缘(1)
QX地产总经理办公室里常年缭绕这咖啡的香味。沈南风曾经听说周总不管是在总部的时候还是在华东区,办公台的旁边必然会摆一个自带磨咖啡豆功能的咖啡机。咖啡机下面的柜子里则摆着世界各地搜集来的咖啡。有人来访,不管是公司里的部下还是外面来的访客,坐定下来之后第一件事不是说话,而是被递上一杯咖啡。
——这就是沈南风不喜欢往老总办公室跑的原因之一。沈南风是个很现实的人,比起苦到连加了糖都会发酸的咖啡,他觉得还是可乐这种亲民产品最对他的口味。
所以沈南风很不能理解,为什么谷天璿每次都能就咖啡的品种香型跟周总扯掰半天,什么哪种咖啡该加多少糖,什么爱尔兰咖啡喝之前要烤多久的杯子,沈南风听着还不如小时候家门口扯破嗓子喊着大碗茶的吆喝来得顺耳。喝那么多咖啡小心喝出胃病来啊,沈南风在心里暗想,还有啊谷天璿,你老婆都跑了居然还有心情跑来跟周总聊咖啡你真是嫌日子过得太顺还是怎地?
谷天璿把去包豪斯参加校庆时“顺便”谈拢的合同往周总桌上一摆。
由于沿线暴雨航空管制线路绕行等一系列原因,本来定在晚上十一点到达的飞机足足晚点四个小时,他昨天下飞机的时候已然凌晨三点,连是怎么从机场滚回家的都不记得,反正整个人累得跟狗一样,终于在身体的抗议下睡了一个多星期以来唯一一次好觉。第二天早上七点半闹钟响了抓起文件来上班,连车都不敢开生怕疲劳驾驶出事故。
看见沈南风鄙视地看着他手里的咖啡杯,谷天璿想:“要没这几杯咖啡灌下去你今天大概就能有幸看到我是怎样走着进来躺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