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磨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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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磨坊- 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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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要干啥?你还是官家的人,白日大青光,跑到我屋头来行凶?看我打不死你!”老周一边吼叫一边抡起锄头就打。
  高丙清一边拿枪指着老周,一边大声喊叫着退到龙门外面去,跑了。
  子玉坐在地上,放声大哭起来。
  老周两口子看了看她,没有说话,放下他们手里的锄头,坐在檐坎上,表情木然地望着门外。他们气愤,他们无奈。他们想骂子玉不正经,想骂高丙清乘人之危猪狗不如,可是,喉咙里就象被什么东西塞住了,发不出任何声音来。他们一门心思地想着他们的儿子周放,对正在一步步逼近他们厄运,却一无所知。
  过了几天,老周和几个熟人一起去赶蒲江。去的时候,好好的,回来的时候,却是被人抬着的,并且早就已经没有气了。
  同路的人说,回来的时候,在衬腰岩,不晓得咋的就和人家吵了起来,那人捡起一个石头,砸在他脑壳上,他哼都没哼一声,倒下去,就没气了。
  那个人是谁,为啥吵,咋就会打起来,没得人晓得。
  子玉的婆婆哭得死去活来,子玉也满眼含泪。
  子玉感觉这事很奇怪。凭子玉晓得的,她公公这个人,在地方上这么多年,也没有跟哪个吵过嘴打过架。周围不管是本家还是近邻,没有人说他一个不字。这次是咋的了?不仅跟人吵嘴,还打架,把命都打没了。
  “这事不能这样就算了,”林秀青说。
  “哪咋整?”子玉问。
  “杀人偿命,自古以来就是天理。”林秀青口里头是这么说,可她也清楚,他们为啥事吵得起来,又咋一石头就砸死了,没得人说得清,一切也都是个迷。打死他的人也没得人认得,找哪个偿命去?两眼一抹黑,一抓一个瞎,如何是好?
  周家几个长辈既气愤填膺又无可奈何。“要不,去乡上报个案?”有人提议道。
  “那我明天就去,”汪子玉想了想,也只有这个办法了。
  “没用,”林秀青说。
  “他们团防政府不能不管啊。”
  “你忘了你哥……”
  “那就到县上去告,”又有人提议道。
  一提到县衙,林秀青心头一沉。那是她的恶梦。那里的人,县长,巡长,都是害死汪子林的人,是她的仇敌。去找他们告状?那不等瞎子点灯,白费蜡?
  但是,不去县衙,又能去哪里?这人凭白无故被人打死,不可能就这样算了吧?到底行不行,也要试过了才晓得。于是,她说:“管他咋样,明天我陪你去试试。”
  第二天天还没亮,她们就上了路,太阳一竹杆高就到了衙门外面。林秀青拉着汪子玉就朝里面闯,却被门口穿着黑衣背着枪站岗的拦住了。
  “你们没看清楚?这是哪里?是你们想进就进的吗?”
  “看清楚了啊,我们就是来找县大老爷告状的!”
  “告状?告啥状?现在不兴叫县大老爷,叫县长!”
  “我们就找县长!”
  “县长也是你们找的?快走开!”
  “我们咋就不能找县长了?咋就不能?现在不是民国了吗?咋就……”
  “咋的啦,咋的啦?”一个身穿中山服的人恰巧从里面出来,见两个站岗的与两个女人争执,便上前问道。
  “秘书长,”两个站岗的恭恭敬敬叫道。
  “我们来告状!”林秀青大声说。
  “为啥告状?告哪个?有状纸吗?”
  “没得!”
  “哪……你们跟我来。”秘书长带着她们朝衙门里走去。她们跟在秘书长后面,过了两个天井,来到一间宽大的房子前面。房间很大。壁头上挂着一张很大的人像,两边挂着旗子。下面一张雕花大案桌,桌子后面坐着一个人,正在埋头写着什么。秘书长进到屋里,附在那人耳朵上说了几句啥子,那人抬起头来看了看,说了句啥。
  秘书长出来,叫她两进去。她们跟着秘书长走到那张大桌子面前。那人正拿眼睛看着她们。
  “这是县长,你们有啥冤情就跟他说吧。”
  “不是他?”林秀青抬起眼睛看了一眼那县长,已经不是杀汪子林的那人。顿时,她心里的愤怒与仇恨消去了一半,一丝希望从脑壳里冒了出来。但她立即又把它压了回去,因为她想起了有人曾说过,“天下乌鸦一般黑”。
  “县长大人,我公公死得冤啊,你要跟我作主啊!”子玉听说是县长,扑通一声跪下喊道。
  “起来起来,我们是民国政府,不兴这个,快起来!”县长说,“你是哪里人?你公公咋死的?有没有人看见?”
  “我们是陈家营黄沙坝人。我公公周豪,昨天来赶县城,回去的时候,走到衬腰岩,不晓得咋就被人拿石头砸死了!”
  “哦。有人看到吗?”县长问。
  “有。”
  “砸他的那个人,你们认识吗?”
  “没有人认得。”
  “这些情况你是咋晓得的?”
  “抬他回来的人说的。”
  “抬他回来的人你们都认识吗?”
  “都是地方上的人,都认识。”
  “他平时和啥人结过仇没?”
  “我公公是个很和善的人,从来都没听到他和别人吵过架奔过嘴。”
  “这就奇了,”县长说,“你去把巡长叫来。”
  秘书长应声出去了。
  “你们先回去,我马上叫人调查这事,一定会给你们一个公道。杀人偿命,我们一定会严惩凶手。你们就回去听信吧。”
  听了县长的话,林秀青心里有些激动。看来,这个县长是个好人,一定会为我们作主的。于是,她和子玉满怀希望地离开县衙回家去了。
  

☆、高丙清霸占汪子玉

  第二天,一个自称县警署赵巡长的人来到子玉家里,仔仔细细地问了子玉很多问题,还叫汪子玉把抬她额爹回来的人,一个个都找来,也一一问了。
  林秀青听说县上来了人,丢下手中的活儿就赶去子玉家。
  “你是?”赵巡长看到林秀青,有些吃惊,便盯着秀青问道。
  “她是我嫂嫂,”子玉说。
  “哦,我觉得在哪里见过……哦,想起来了。你是,是汪子林……”
  林秀青一听,脸色一沉,坐在那儿不说话了。
  汪子玉看了看赵巡长,又看了看林秀青,一脸的不自在。
  “对不起对不起,”赵巡长赶紧说,“我不该提这事,我也不是有意的,对不起哈。”
  沉默。
  “你问了这么久,凶手到底是哪个?”子玉问赵巡长。
  “现在还不能确定。”
  “为啥?”
  “关键的问题是,打死你额爹的那个人,没人认得,不晓得是哪里人,这个就很不好办。”
  “那你就快点找啊!”
  “现场除了那滩血,只找到了凶器,也就是那块石头。根据那几个人说的情况,我脑壳头有了凶手大致的模样。”
  “那就赶快抓起来啊!”
  “不好办的是,明晓得是他干的,要抓他,那也需要人证物证啊。没得过硬的人证物证,抓起来也是起不了作用的。”
  “那就等他逍遥法外了?”
  “那倒不会。”
  “来,饭好了,你们都来吃饭。”子玉的婆婆叫道。
  “哦,汪子玉,汪子林是你哥?”一边吃饭,赵巡长若有所思,突然问道。
  “啊,我亲哥,这是我的亲嫂嫂。”
  “我说嘛,总觉得在哪里见过她,后来想起来是在校场坝。”
  林秀青盯着赵巡长,眼里露出恨恨的光。
  “你别这样看我,”赵巡长说,“他那事与我没得关系。我认真调查了的,他并没有抢人,也没有指使曾五他们。是有人设计好,栽给他的。”
  “哪你咋不主持公道,冤杀好人?”
  “我哪有那个权力哦,杀不杀是上头说了算。不过,那些人的证言证辞弄得天衣无缝,显然早就算计好的。”
  “汪子林就承认了?”
  “他不承认啊。就他交待的情况来看,他确实有不在场的人证物证。只是有一点,他勾搭曾五老婆,曾五恨他,又拿他没得办法的情况他是承认了的。”
  这和她猜想的一样。她已经不再气愤,那已经是不可挽回的事了。可是,就这一点,至于要把人往死里整吗?他们费尽心思弄死汪子林,到底是要干啥?周豪的死,又与他们有没得关系?
  “我得提醒你们一句,这件事光怕没那么简单,你们事事小心一点。”赵巡长走的时候对她们说。
  林秀青和汪子玉昏糊了:这是啥意思呢?以后的很多天里她们都在想赵巡长的话,可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现在,汪子玉和林秀青两姑嫂,家屋头完全一样:都是一个老婆婆,一个儿子。她们呢,也算得上是两个寡妇。日子也过得一样的清苦:上有老,下有小。大大小小轻轻重重的事情都得自己去做。
  所不同的是,林秀青多一座老磨坊,苦是比子玉苦些,但收入也比子玉好一点。因而也常常接济接济子玉。
  周宏元和汪崇礼也都越来越大,两老表也很合得来。他们三天两头都在一起,摸鱼,捡柴,看牛割草。大家的日子也都还清静。
  一天早晨,林秀青把两个娃娃叫起来,帮他们洗脸穿衣收拾好,刚去老磨坊开碾子,就看见汪子玉从河那边过来了。
  “啥事?看你那脸色青成那样,病了?”林秀青问。
  “不是,咋整哦嫂嫂,我硬是害怕。”
  “啥事嘛?啥好大的事啊,让你怕成那样。”林秀青边说边和子玉朝院子里走。
  “高丙清……”子玉说。
  “高丙清咋啦?你慢慢说。”她们在檐廊上的八仙桌边坐下来,林秀青一边倒水一边问。
  四奶见子玉那副模样,也挪过来坐在桌旁。“子玉,又咋的啦?”她问道。
  林秀青把水放在桌上,叫两个娃娃去磨坊里看着。崇礼和宏元跳跳蹦蹦地去了。
  “高丙清咋啦,你慢慢说,”秀青道。
  “高丙清,他……他……昨天晚上,来我屋头……”子玉一边说,一边眼泪汪汪地流下来。“他说,他要娶我,叫我当他的老婆。”
  “他,他没有动粗嘛?”四奶急切地问。
  “他今天早晨才走的,他刚走我就来了。”
  “你咋不……”
  “他拿枪逼着额妈,逼着我……不同意,他就要杀了宏元!”
  “天哪,这个遭天杀的!我们咋这么遭孽哦……”四奶悲愤万分,捶胸顿脚地嚎陶起来。
  “我没得办法呀!”汪子玉伤伤心心地哭起来,“他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上次我去乡政府找他,心想请他帮忙打听周放的消息,他就……后来,他每次来我家也都……我打也打过,骂也骂过,咬也咬过,可是他……”
  “遭天杀的高丙清啊,欺侮我们孤儿寡母,不得好死啊,我们咋这么遭孽哦?天哪……”四奶更加的悲切,愤懑,又十二分的无奈。
  “我是问你,你同意嫁给他了?”
  “没有。”
  “哪,你心头咋想的?”过了好一会儿,林秀青突然问汪子玉。
  “我还能咋想?他那样子,我又没得办法,就这样子我们旁边的那些人看我的眼神都不对了,我还敢咋想?”
  “要不,你就嫁给他吧,”林秀青突然说道。
  “啊?嫂嫂,你说啥子哦,我们是亲姑嫂哦,你咋……”汪子玉惊异地看着林秀青,提高嗓门喊道。
  “秀青啊,你咋说得出这种话?自古以来,好女不嫁二夫,你这是不顾我们汪家门风了?”四奶也很生气,胸膊起伏着,拍着桌子说。
  林秀青看着她两娘母,好一会儿都没有说话。子玉和四奶也看着林秀青,眼睛里一片迷糊。
  “子玉,你还记得赵巡长说的话吗?”
  “咋啦,记得啊。他好象也没说啥子嘛。”
  “唉,你呀。赵巡长叫你事事小心,你就没好好想想他是啥意思啊?你想过没有,你哥是咋死的,周放咋就被拉了壮丁,你老公公为啥就不明不白地死了?这里头到底是咋的回事,你没看出点啥子来啊?”
  汪子玉好象被人猛击了一下,脑壳头轰然一下,似乎一下子明白了。赵巡长言下之意,我哥是有人设计陷害的,哪个设计陷害?……要是哥还在,他们敢拉周放的壮丁……要是他老爷还在,高丙清就……啊!汪子玉如恶梦初醒一般,吓得浑身冒汗两手冰凉摊倒在桌子上。
  这样一个恶人,我能嫁给他吗?不能,就是死也不能嫁给他!汪子玉想,要是连这点善恶都分不清,我还是人吗?
  “我绝不嫁给他!”汪子玉坚定地说。
  “对,周放是死是活你都不晓得,咋能说那种话!”四奶给了林秀青一个白眼。
  “我生是周家的人,死是周家的鬼!”子玉一想到那个恶魔,心中极其的愤怒。
  “要是他再来,以后经常来,天天来,你咋办?”又过了好一会儿,林秀青问道。
  “我死给他看!”
  “你死?他会让你死吗?再说了,你死了,宏元咋办?”
  “我……”
  “你不是说,你要是不同意,他就杀了宏元吗?”
  “这……我……”子玉显得格外的紧张。
  “唉!”四奶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天啦,老天爷咋不开眼哦!……”
  “依我看,那个人是啥子事情都干得出来的。要不这样,他再来的时候,你叫他到我们这来,就说见见额妈。到时候我来对付他。”
  “嗯,以后他要是再来,我就跟他说,叫他来见你们。”子玉怀着十分不安的心情,回去了。
  宏元看见他母亲回去,也跟着回去了。
  林秀青把这事情前前后后仔仔细细地想了几遍,作好了一切准备,就等着高丙清跨进门来。
  可是,两天过去了,没见子玉和高丙清来。
  五天过去了,没见子玉和高丙清来。
  十天过去了,也没见子玉和高丙清来。
  咋的?林秀青想,这高丙清是不是改主意了?但她立即又否定了这个想法。高丙清也会立地成佛,哪他还叫高丙清吗?
  她决定去子玉家看看。
  早晨起来,林秀青早早地把饭做好,等四奶和崇礼起了床,把饭吃了,收拾巴适。她换了件衣裳,捋了捋头发,插了那根梅花簪子,在镜子前面照了照。这一照不打紧,她大大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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