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兰一顿,差点昏了过去,跌跌撞撞拉开门出去。
院子里除了田大女人正在晒衣服以外,再看不到他人。
吴盟和唐糖顺着那条小道一直走,先前路还算是平的,但是越到后来,路上的杂草越拉越多。几乎将整条掩盖其中。
“这条路应该很少人走。”唐糖开口。
吴盟点头,“那房子就在这路的尽头,再过半个时辰就能到,今早我和那人动了手,想必那儿即使有什么也早被掩盖了。”
唐糖道:“是人做的事情,总会能留下痕迹。”
吴盟嗯了一声,看她一眼,“这些事其实你可以让公安来做。”
唐糖的样子,看起来实在像没有经历过这些,虽然她表现得很镇定。
唐糖不答他的话,反而看他:“你其实也不必的。”
“刚子救过我的命。”吴盟的声音很沉。
唐糖哦了一声,她历来不是爱打听别人秘密的人,想了想,低声,“我和陈征在一起的时候,他总会说,若是有一天他消失了,让我记得一定要找到他。我答应了的,我要给他一个交代。”
尽我所能。
当初的玩笑,竟然成了真。
太阳开始偏移,秋日的阳光照在她身上,荒草几乎有她高,她偏过脸,一缕头发垂在耳畔,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如蝴蝶一般轻灵。
牛仔裤,短靴,看起来果敢至极,可是吴盟还是觉着她每一个细胞都在绷着。
吴盟点了根烟,烟圈在眼前一个接一个,问她:“你很紧张?”
唐糖垂眼,“还好吧。”
吴盟说得不错,其实她很紧张,她觉得真相快了,可是她丝毫没觉着一点欣喜,反而觉着有更大的迷雾遮住了一切。
“一会无论遇到什么,都在我身后。”吴盟一顿,在这四面杂草老树的荒野中,不知为何,他的话让唐糖莫名的觉着很安心。
仿佛那是可以交托的力量,能让人依赖。
唐糖暗自好笑,她和这人也不过才认识几天而已。而且这吴盟,看起来实在不像是个普通人,他的身手不像是个普通练过的人。
不过她对别人的来历并不感兴趣。
荒草丛生的尽头果然是一栋房子。
青瓦白墙,白墙斑驳,还有被烧毁的痕迹。墙角边生了很多的杂草,一口石磨掩在杂草中,老树之下,还有一口枯井。
果然是这儿。
唐糖的心跳得很快,房子的门紧闭着,用的锁还是十几年前唐糖在农村见到的那种老式挂锁。
墙上只有两扇窗,窗前已经结了蜘蛛网。
这屋子从外看起来像是很多年没人住过。
吴盟看了看那锁,也不知他用了什么法子,那锁很轻易的开了。
吴盟闪身进去,屋子很暗,唐糖打开手电,锅灶很黑,但是炤边却有桶水,水很清亮。
“看来还是有人住的。”吴盟低声。
唐糖问他:“会不会是早上和你动手的人?”
早上吴盟和那人是在院子里动的手。
吴盟方要说话,却听远处有着狗叫的声音。
唐糖一惊,吴盟拉着她几步出了门,反身将锁复原。幸而这儿是半山上,树木居多,荒草又高,两人伏在地上,荒草堪堪遮住。
也不知过了多久,狗叫声越来越近。
黑狗在前面跑,一个女人在后面急急忙忙的样子。她手里还提着一个篮子。
到了门前,她先四处张望了一下,见没有人,便取了钥匙开了锁进屋,将篮子里的东西取了出来。身边的黑狗还在叫。
她有些不耐烦,“让你跟来是壮胆的。不是让你乱叫的。”
说罢,还一脚踢了过去,那狗被她骂了,赶忙往后躲开。
“好了,我们回去。这个地儿我真是不想来第二次。”那女人显然对这差事很生气,“当初还不如一家人都烧死好了。惹出这些事来。”
话说完,框框还踢了那门几脚,转身关了门,上了锁,才和黑狗沿着来时的路回去。
此时已经是夕阳西下的时候,她走得很急。
待她走了很久,吴盟才拉着唐糖站了起来,闪身如先前一般,进了屋里。
方才那女人留下的是饭食。
唐糖进了屋,这屋子实在不大,堂屋中间还摆了五张照片,其中一个女人穿着老式的布依裙,头上戴了花布头巾,脸上挂着腼腆的笑,很清秀。
另外四张照片,一个年轻男人,另外三张一女两男,都是小孩子模样。
照片都是老式的黑白照。
唐糖伸手在那女人的照片上轻轻划了划,上面并无灰尘。想来是经常有人擦拭。
吴盟看了几眼照片,其中年轻女人照片后面还有东西,吴盟伸手,竟然是另外一张照片,不过比起其他五张,这张照片却是彩色的,且照片上的男人一看便是被偷拍的。
唐糖拿了过去,一愣,这照片上的人赫然是陈征。
☆、第 14 章
陈征的照片怎会出现在这儿?
唐糖心下一沉。
“我们先出去,一会儿就有人回来了。”吴盟拉她出了门,这一次他们换了个藏身的地方。两人躲在一棵树上,那树枝桠繁盛,倒也遮住了两人。
唐糖看着树下的房子,心微微抽痛。
“方才送饭的女人是我先前说的田文军的媳妇。”唐糖咬了咬牙,现在还不是悲伤的时候,“既然在这儿找到了陈征的照片,想来凶手必定是姓田的这一家人了。”
吴盟看她一眼,“就凭一张照片?”
唐糖沉默。
“你先前说过最后一个摩雅嫁了人,后来这家得了麻风病,全部烧死了,刚才听田二嫂又这么说话,想必这座房子就是当年得了麻风病的摩雅家人。”吴盟低声。
唐糖点头,“摩雅嫁的若是这家人。可是我听田大媳妇说过田文军只有两兄弟。”
吴盟轻声,“也许没人想说而已。摩雅嫁人是很受忌讳的。”
两人说话间,天色已经慢慢暗了下来。
然而还是无人前来,时间一点一点过去。
吴盟和唐糖都没有动,太阳落下,月亮升起。月光幽静,唐糖甚至还听到了禅叫的声音。
唐糖从来都没有这般的经历过,她低声问吴盟,“你觉着还会有人来吗?”
吴盟看她一眼,“你若是撑不住,可以靠一会儿。”
唐糖摇头低声,“我不累。”
吴盟抽出根烟,正要点上,唐糖伸手,“你要再抽,就会被人发现了。”
吴盟这次不知为何,居然没有感到任何一丝不高兴:“你先歇一会,我看着。”
即便她一口咬定自己不累,但是就这么看着空旷旷的荒野,还是有些撑不住。
见她还有犹豫,吴盟道:“一会儿你换我。”
唐糖终于点了头,微微闭上了眼,也许是真的太累了,她很快就睡着了。
月光透着树枝照了进来,山间的禅还在轻鸣。
吴盟低头,也许是睡得不太踏实,她身边之后背靠着的树枝,让她即便在睡梦中都皱起了眉头。吴盟伸手靠在她身边的树枝上,唐糖的头微微一偏,仿佛找到了支撑,头靠在他手臂上,微微沉入了寂静的夜色中。
身边的是她的呼吸声,吴盟垂眼,第一次近距离的看了身边的女人。
即便在睡梦中,她脸上也从未舒展,精致的眉目依然还紧紧皱着。
吴盟伸手脱了自己的外套盖在她身上。
看了看她,随手又点了根烟,烟头一灭一暗。
唐糖做了很多梦。梦到了陈征,他站在山楂河的对面,任她如何叫,他一句也不曾回应。刚开始的时候他还会对她微笑,到了最后,那笑却越来越淡。
后来梦一转,她看到了漫天的火光,被烧的人在里面乱闯,在她后面追逐,仿佛也要让她置身其中
这个梦太过真实,火光仿佛就在身边,炙热得令她难受。
唐糖挣扎着睁眼,她躺在树下,身上还盖着件衣服,吴盟也不知道何处去了,而在离她不远处的那座房子竟然起了火。
火光连天。
唐糖一下子站了起来,“吴盟。”
她喊了一声,可是四处之下,根本没有吴盟的身影。唯有不远处的房子在霹雳巴拉的燃烧着。
唐糖几步跑了过去,然而大火却几乎能将人吞没,她还未走进,只觉一股气浪突然冲天而起,掀得她人丢出去好几米。
唐糖从地上爬了起来,泥土沾了她一脸,“吴盟。”
她高声叫了一句,没有人回答她,除了远处的房子。
一根梁柱被烧得砸下来,隐约有人影在纠缠着往外冲。
唐糖也管不了那么多,树下的枯井并没有水,唐糖在地上滚了一圈,此时是秋夜,那些荒草中总有露水。
她滚了一地,掏出匕首一把割了自己的白T恤,蒙住自己的口鼻,直接冲到那两纠缠的身影。
火烧得很大,唐糖只觉自己身上的每一寸都仿佛在被油锅煎,滚烫发疼,头发眉毛似乎都要燃了起来。还要躲着那些烧断的屋梁。
黑烟熏得唐糖直咳嗽,唐糖只得死死忍住,冲到了那正在纠缠的人影边上。
那两人正在打斗,其中一人正是吴盟,他身边还拖着个女人。
唐糖想也不想,一脚往那正要往吴盟身上踹去的男人踢了过去。那人不知后面还有人,唐糖的一脚正中他背上。
身体便一下子往前扑去。
吴盟一脚踹开,那人被这正反两面夹击之下,怒而转头,看到了唐糖,举起手中的铁棍往唐糖身上抽来。
这人正是那日拉她到七星溶洞的年轻司机。
唐糖情急之中,矮身躲过,那铁棍就抽在了身后的横木上。那横木受此重击,歪歪斜斜倒了下来。
倒塌的方向正是唐糖和那男人的方向。
大火,横木,唐糖只觉自己要离死不远了。正想抱着头往边上躲,却不料吴盟也不知怎么行动的,唐糖还未看清,只觉自己被他一把拉了过来,伸手拦住她,一把将她托着往外冲了出去。
吴盟跑得很快,再等唐糖觉着自己能呼吸时。他们已经冲出了大火。
而那跟横木砰一声跌在方才那年轻男人身上。
唐糖只听到一声喊声,随后便没了声音。
“别进去。”吴盟将她丢在地上,沉声吩咐了一句,几下又冲了进去。
唐糖不知他要做什么,只能干等着。
她站在树下,不远处的大火还在继续,唐糖觉着那火几乎要烧到脚下了。想进去帮忙,但想到吴盟的吩咐,只能在边上干着急。
那样的大火几乎将人吞没,吴盟的身影早已看不见。
唐糖觉得每一秒都很难熬,也不知过了多久,吴盟才扛着一个女人冲了出来。
唐糖上前,吴盟将肩膀上的人一丢,直接往地上一滚,身上的火这才灭了。
唐糖这边也将那女人身上的火扑灭了,可惜即便如此,那女人的背上还是被烧了一大块。唐糖觉着这人有些面熟。
那女人趴在地上,看着不远处的大火,眼泪止不住,嘶声哭了起来。
唐糖转眼去看吴盟,“怎么回事?”
吴盟的话有后没有前似的:“有人设了套引你我二人来的。我说得可对,摩雅?你二人白天故意让田文军媳妇来送饭,引得我二人没离去,后来在周围找了一圈没见着我二人,便想当然的以为我和唐糖肯定躲在屋里了。你和田文成便是杀了几人的凶手。”
摩雅?
唐糖一愣,转眼仔细去那瞧妇人。
面色憔悴,满面愁容,竟然是在小镇派出所里,她看到的那个扫地的妇人。这个女人长了一双坚毅的眼睛。然而此时她听了吴盟的话,脸上木木的,但是火光照耀之下,她的脸上依稀有着那堂屋中照片上的女人神情。
唐糖一愣。
“那个溶洞即便是人闯进去,也不会有任何发现。你们为什么就发现了那个溶洞里的秘密了呢?那个秘密只有摩雅才知道的秘密。还有你为什么要救我?我已经被烧了一次,不在乎被烧死第二次。”她尖声问道。
吴盟看她,很是漠然,“你死了,这屋子今晚死的这两条命就算在我身上了。”
却并不回答她的第一个问题。
听吴盟说起那个火中被烧死的年轻人,她突然痛哭起来,“我不该这样的,这些错都是我一个人的错。是我一个人的,你为什么要害死我的孩子,我的阿君。”
她想过来厮打吴盟,吴盟并不作声,脸上毫无表情。
倒是唐糖想起了陈征:“我问你,陈征是不是你杀的,还有那几个受害者?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摩雅转眼看她,见她拿了一张照片出来。
摩雅一顿,盯着唐糖手中的照片半天没有动静。
“你认得他的。陈征和你无冤无仇的,你为什么要害他?你说,为什么?”唐糖低声问她,说道后面忍不住吼了起来。
双手伸出恰住摩雅脖子,越来越用力。
也不知是唐糖的力气太大还是怎的,摩雅闭了眼睛,半天才慢慢道,“我这是为了阿君。阿君生病了,阿君需要血。文成说他们的血可以救他。不过需要很多的钱,只有换血,阿君才能活。我没有办法,我的丈夫孩子都被村里人烧死了,我这么多年偷偷活了下来,我只有阿君,他们还带走了他。好不容易他回来了,阿君回来了,可是他生病了。我不会让他死的,不会的。我是摩雅,我会换血的。小时候姐姐告诉过我的,摩雅就是药师,药师有办法让病人活下去。可是我没有姐姐的能力,所以只能想到这些法子,我是没有办法可走了,真的没有办法。”
说道后面,她的声音越来越低。
她说的不清不楚,可是唐糖还是听明白了。
“你怎能为了他害死那么多人?你的儿子是你亲人,那别人呢?”唐糖伸手用力,掐的她半天喘不过气来,脸色涨得通红。
想起陈征,唐糖咬紧牙齿。
摩雅的眼睛在慢慢翻白,她瞪着唐糖,仿佛不敢相信唐糖竟然真的敢动手。
她这是要真的掐死她啊。
在摩雅觉得自己几乎要窒息而死的时候,吴盟却过来一把将唐糖带了过去,“你不能杀了她。”
唐糖一把推开他,厉声,“我就要杀了她。”
她的脑子里面只有一个想法。
这话说完,一向黑白分明的眼睛中却像是涌上了血,红得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