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谅他如此卑鄙,因为只有用这个办法才能让她恨他,让她再也不愿意见到他,让她永远地离开他的世界。因为他太懦弱了,没有办法主动离开她,因为他了解自己,无论隔了多少公里,无论过了多长时间,千山万水,沧海桑田,他也还是想要回到她身边。
所以,只有让如愿不要他。
沈云峰目送着如愿走进了小区,抬起头看着她家的灯亮起又熄灭。
短信声响起,是如愿发来的。
“我们就这样吧,以后不要再联系了,好聚好散。”
好聚好散。
沈云峰看着手机,半天回不过神来,然后这个堂堂七尺男儿,竟蹲在地上痛哭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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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向阳惊醒,第一件事情就是掀开帘子冲进屋子里。
如愿还安安静静睡在那里,呼吸均匀,顾向阳松了一口气,昨夜竟然靠在树上睡着了,幸好什么都没有发生。
他想退出屋外,可是却又舍不得。
就看一会儿,他对自己说。
直到现在,顾向阳都还不大敢相信如愿又回来了,这些年来,他只有在梦里见过她,梦里她对他笑,一切都静静地流淌,一如往昔。然而每每他一睁眼,便又是血雨腥风的长夜,无边无际。
顾向阳偷偷掐了自己一下,并不是梦,他忍不住幸福地笑起来。如愿睁开眼,正见到顾向阳对自己傻笑,她摸了摸嘴巴,没流口水啊……
“你干嘛?”
顾向阳这才回神,严肃地说:“看你睡觉。”
如愿撇撇嘴坐起来道:“你这人怎么这样啊,你该不会拍了我睡觉的丑照吧?!”
闻言顾向阳后悔起来,真应该偷偷拍张照片的,这样就能随时拿出来看了,他脖子上那张小照片很旧,都快磨白了。
顾向阳是个很有行动力的人,拿出手机就咔嚓给如愿拍了一张照,如愿跳起来,激动地说:“你干嘛偷拍我!给我看看。”
顾向阳笑眯眯地伸手跟如愿看。
如愿探头看了一眼,拍得难看死了。“不行,快删了,这张好丑!”
“很好看啊。”顾向阳笑眯眯地说。
“丑死了!完美没有拍出我百分之一的美,不行,删了删了!”
顾向阳不愿意,如愿便去抢,窝棚里很狭窄,一来二去两人便双双跌落在如愿的床上。顾向阳再尊重如愿可依旧是个男人,身下压着自己深爱的女人,怎么会一点反应都没有。他看着如愿羞红的脸,不愿起身,也不想再当一个绅士。
如愿也不是不谙世事的小女孩儿,怎么会没有察觉顾向阳的眼神变得不一样了呢?她侧过头去,推了推顾向阳道:“你快起来,别压着我了。”
顾向阳回神,理智还是占了上风,有些尴尬地站起身来,收起手机道:“我出去等你。”然后掀开帘子走了出去。
如愿坐起来,懊丧地扶着额头,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状况。
不可以的,她绝对不要跟一个长得跟沈云峰一模一样的人有任何关系!等回了坎帕拉就赶紧跟他断了联系!
如愿走出来,顾向阳已经洗漱完了。
“你什么时候把东西都搬来的。”如愿问。
“之前你在疫区的时候我每天都来等你,干脆就把日常用品拿来了,你要是介意的话我今天就拿回去。”
“没事儿,我就问问,不介意。”
如愿拿着水杯刷牙,心里直叫苦,这个顾向阳为什么要这么好,让她一再动摇。
如愿刷牙洗脸,顾向阳就在一旁默默地守着她,静静地看着她。他忽然觉得这难民营也可爱起来,因为这里没有现实的骚扰,每一天的岁月都是静静的,他可以等着如愿,守着如愿,看着如愿,他真恨不得再也不回去才好……
“你能不要一直盯着我看么?”如愿被顾向阳看得不好意思。
“好。”顾向阳转过头去,脸上还是淡淡的微笑。
如愿看一眼不知道在高兴什么的顾向阳,忍不住嘟囔了一句:“傻子……”
没想到顾向阳的笑容却更深了。
如愿转过头去,默默地刷着牙,这个人跟她从前一样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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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民营连续40天未发现新的马尔堡出血热病例,世界卫生组织终于在这个月的十六号宣布——肯尼亚达达拉布难民营马尔堡疫情结束。
这场瘟疫一共杀死了513人,其中有59人是医护人员,这些医护人员中有9人是国际人士。
袁飞的骨灰最终由国内来的专家带回中国。
难民营里举办了一场小型的送别仪式,哀悼在这次马尔堡热里殉职的所有医护人员。
“他们不会被历史铭记,他们的一生不会被世人所知,但他们的光辉不会因此黯淡一丝一毫。”难民署的负责人双眼含泪,哽咽着停住。
天气闷热,衣服贴在身上并不舒服,但没有一个人移动,每个人都肃穆地站立着,凝望着那一盒盒等待重返故乡的骨灰。
“世界因为他们的存在而更加美好。”
哀乐响起,维和部队护送着这些骨灰前往机场。
人们目送着英雄们离开,平地里忽然起了风,如愿抬起头看着阴沉的天空,感到有一滴水滴在了她的脸上。
整片大地都在狂欢,难民从屋子里跑出来,跪在地上接受这天空的恩泽。
下雨了。
众人返回了坎帕拉,顾向阳开车把如愿送到出租屋,沉默地帮她把行李拎到门口,还不待如愿开口就主动说:“我先回去了。”
如愿叫住他道:“你要不要进去喝口水?”
“好。”顾向阳毫不犹豫地答道。
他提起如愿的行李,帮她拎进了屋。如愿请他坐下,自己去厨房烧水。
顾向阳坐得直直的,虽然表面平静,可心里已经在打鼓。他好多年没有像这样紧张过,简直就是活回去,又变成了一个毛头小子。
如愿在厨房里翻箱倒柜的找东西,他沉默地坐在沙发上,打量着如愿的小屋。
这个小区地段非常好,就在总统府附近,虽然比起国内依旧算不得什么,但在在乌干达也只有富人才能住得起。住在这里的中国人和印度人都不少,但大多是商人,照说如愿不应该住在这里才对。
“这是你们中心给你安排的宿舍吗?”
“不是。”如愿一边翻着冰箱一边说:“这里是我哥的房子,他觉得这个区域安全一些,非要我住过来。不过他很少在家,总是在外面跑,平时都是我一个人。”
顾向阳一直都知道如愿有一个哥哥,好像是个商人,常年在外面跑,非常疼爱她,从前就时常听如愿提起。但是她这个哥哥非常忙碌,每年见如愿也就两三次,从前他们在一起的时候,顾向阳都没有机会见他。
“你哥哥怎么也来乌干达了?”
“他不放心我呗,说到哪里都一样做生意,就跟我来乌干达了。”如愿关上冰箱门,无奈地笑了笑道:“停水了,冰箱里也没有矿泉水了,你等我一下,我下楼买点。”
“我去买。”
顾向阳立刻起身出了门。
他一走如愿就立刻懊丧地捂住了自己的脸,她不明白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为什么要邀请顾向阳进屋里来?!她到底是招了什么魔,接下来要怎么收场?
她绝对不允许自己在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坑里跌倒两次!
深呼吸……
如愿深呼吸,要让自己淡定一点。
一会儿顾向阳回来,她就提议两个人出去吃饭,她请客,感谢他这段时间对她的照顾,然后就挥手告别,反正以后也没有什么理由再联系了。
门铃响起,如愿心里疑惑,冲过去开门,问道:“你怎么这么快就买回来了?”
但门口站的人不是顾向阳。
眼前的这个男人长相精致,个子虽然不算高大,但是身材精瘦修长,眉宇之间有一种阴郁迷人的气质,是个百里挑一的美男子。
“哥哥!”
☆、第0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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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世上还有一个她,他便觉得世事尽可原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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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刚你把我当成谁了?”木如夜一坐下就问:“在等人吗?”
哥哥还是那么敏感,如愿故作平静地说:“哦,就是最近认识的一个朋友,家里停水,他下去买水去了。”
“朋友?”木如夜眯着眼看着如愿,她不自然的表情和故作轻松的语气是糊弄不了他的,“女性朋友还是男性朋友?”
如愿有些尴尬地说:“男的。”
木如夜轻笑一声道:“那一会儿我得好好看看才行。”
“哎呀!不是你想的那样!以后也不会有什么联系的,就是非常普通的朋友。你不要吓着人家!你这个人就是防备心重,之前对我们中心的学长也是的,阴森森的,幸好学长人很善良,不跟我们计较……”
“你们那个学长人倒是不错,有机会可以再一起吃个饭,这一回我不会恐吓他了。”
如愿脸上的笑容凝结起来,垂着脑袋,有些哽咽地书:“学长死了……”
“怎么回事儿?”
“在肯尼亚的难民营里染上了瘟疫。”
屋子里安静了一会儿,木如夜沉默地轻轻拍了拍妹妹的脑袋,如愿便又掉下泪来。
“你们学长家里还有什么人么?”
“有爸爸妈妈,还有一个没出嫁的姐姐,都住在乡下。”
“他们以后的生活怎么办?”
“单位有赔偿金,还有出国前单位给我们买的保险,我们疾控中心的人自己还捐了一点……”
木如夜叹息一声道:“你把地址给我,我寄点钱过去,算是我们兄妹俩尽的一点心意。”
如愿点点头,擦干了眼泪。
“你也要小心些,凡事多想想我这个哥哥。”
“我知道的……”如愿一直都知道哥哥不喜欢自己这个工作。
“行了,哥哥回来别哭丧着脸,开心一点。”木如夜从口袋里拿出一个项链递给如愿道:“送你的,这次我去刚果的时候在一家小店里好看的,不是什么贵重的宝石,你随便戴着玩儿吧。”
这是一条做工很朴素的项链,镶金看起来有些旧,上面雕刻的是乌干达本地的图腾,女孩子带有些粗狂,但是中间那颗小拇指盖大的蓝色宝石却晶莹剔透,非常迷人。
如愿立刻戴在脖子上,笑眯眯地问哥哥好不好看。
木如夜揉揉如愿的脑袋,温柔地说:“我妹妹戴什么都好看。你喜欢就好。”
“我当然喜欢啊!谢谢哥哥!”
“你呀,只要乖一点,别到处乱跑我才是谢谢了……”
如愿不接这个话茬,亲昵地挽着哥哥的胳膊道:“一会儿我们一起去吃饭吧!我请客!”
“又给我转移话题。”
“真的!还有我那个朋友一起,你这回可不要故意恐吓别人,人家这一回在肯尼亚难民营里很照顾我的。”
“今天就不跟你们一起吃饭了,改天有机会再约吧。我一会儿还有事儿,要去找一个朋友。”
说到这个如愿想起来了,道:“我去肯尼亚的路上碰到一个叫葛平秋的女人,说是你救过她的命!”
“嗯,我听她说了。我一会儿就去找她。”
如愿忽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哥哥,人家有未婚夫了,你可别祸害别人。”
木如夜拍拍如愿的脑袋。“想什么呢,我找她是正事儿,跟生意有关,她不是资源勘探的专家么?我刚好跟这边的当地人合资了一个公司,想找她帮忙。”
那就好,这些年哥哥可没少祸害姑娘,有几个都找到如愿这里来了,要死要活、哭天抢地的,最后还是蝎子过来把人拖走的。
“你还是赶紧给我找个嫂子吧。”如愿嘟囔着:“你也安定一点,别总是在外漂着让我担心。”
“你什么时候辞了这个工作回国我就什么时候给你找嫂子。”
如愿被噎住,知道自己没资格说哥哥,嬉皮笑脸地站起来说:“我去给你切水果吃。”
“不了,我赶时间。”木如夜看了一眼手机里的短信道:“我要先走,改天再跟你的朋友吃饭。”
如愿早就习惯了哥哥的来去匆匆,虽然不舍得但是也无可奈何。
“你最近又要离开乌干达吗?”
“嗯,可能要去一阵子,电话不一定随时打得通,你有什么事情就找蝎子,他这一回不跟我去,就留在坎帕拉。”
如愿点点头,送哥哥出了门。
身后的门一关上木如夜就拨通了刚才给他信息的那个电话。
“查到了?”
电话那一头的人在国内,毕恭毕敬地说:“保密工作做得很好,不知道他的去向,只听说现在不在国内,但是我们已经查到他的真实姓名了。”
“继续查吧。”
木如夜神情阴鸷地挂断了电话,动了动手指,眼里透着狠毒的光。总算找到那个叛徒的消息了。他摸了摸脖子,那里挂着一枚染了血的狼牙,看起来很旧了,也不知道带了多少年。
他走进电梯里,与此同时另一侧的电梯门也打开来,顾向阳抱着两箱子矿泉水走出了电梯。
电梯门缓缓合上,木如夜只看见两个箱子和半只手。他笑起来,这个应该就是如愿的那个朋友了,倒是挺殷勤……
如愿打开门,顾向阳把两箱水搬到厨房放下,也不多言语。
“你买这么多做什么?”
“多买点,免得你还要自己搬。”
坎帕拉常常停水停电,就算是总统府附近也不例外。所以家里的确要常备一些矿泉水。
“我找店家给我搬上来就是了,你这样多累啊。”如愿不好意思叫顾向阳这么辛苦。
“你一个女孩子住在外面,不要随便让陌生人进屋,尤其是在国外,还在乌干达这种地方。”顾向阳严肃地说:“以后这种事情你叫我来做就好了。”
“哪来那么多坏人。”
“到处都是坏人。”顾向阳认真地说。
顾向阳这一点倒是跟她哥哥很像,一个个都对人类没有信心,成天觉得外面的都是坏人,都要伤害她。
如愿失笑道:“我找的都是中国人开的店铺,很安全的,又不是第一次了,你放心吧。”
“还是不安全。”顾向阳想了想道:“以后还是我定期给你送来吧。”
“不用!有人给我送。”就算要找人送也找蝎哥帮忙啊,怎么会去麻烦顾向阳这样八竿子打不着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