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衍没有得到答复,虽是怒意难平,但终归有些悻悻,退了回去。
场面有些僵,没有人敢再开口,元始天尊定定地看着张简“简,东华帝君所言属实否?”
张简依旧不说话,连头都没有转回来。
“罢了。汝顽冥不化……”元始天尊顿了顿,道“昊天上帝张简,枉顾百姓,残害忠良,自今日始,贬作散人,赐光华居,至死不得出。另诸大帝为张简剔去法术,散朝即办,不得延误。”
几位大帝都应了诺,唯独张简没有一丝动静,如被定住一般。
元始天尊也不管他,继续说“昊天上帝之位空缺,暂由东华帝君代之。退之封永昌帝君,监历代昊天上帝言行。若有仙妄惩永昌帝君,勿问因果,即上诛仙台。”
几件天庭大事,在元始天尊的三言两语下就定了型,阶下也没有仙人敢反驳。
元始天尊见领命的领了明,其他仙一句话也没说,很是满意“众卿还有何事,一并奏来。”
方虔向前踏了一步“臣有事禀。”
喻青若一颗心被吊了起来,她害怕方虔再提起张简的事,张简能被这么处理,她已经很满意了,从高位跌下,又被夺去法力,痛苦的滋味不亚于立刻死去。
元始天尊首肯,方虔道“臣如今魂魄缺损,法力尽失,已无法再担重任,臣自愿辞去火德星君一职,成为脱出四界之生灵,望天尊应允。”
“汝,思虑周全了?”
“然,望天尊应允。”
“允。”元始天尊话音刚落,一道光如线一般从指尖射出,直达方虔,方虔闷哼一声,倒了下去。
喻青若的信似被揪住,但她又不敢有所动作,幸好元始天尊很快发话“阶下画中人可有要事禀?”
“下走无事。”
元始天尊让阶前侍者将方虔抬下去,才掷下一块牌子“汝可自行离去,亦可携方虔而去。”
喻青若叩谢,先行离开大殿。方虔已被抬到他所居住的房间,喻青若顺路回自己房中拿了那把四弦皆断的琵琶,便急匆匆去了方虔的房间。
方虔毫无生气地躺在榻上,面色白中带青,一身红色朝服只把他衬得愈发虚弱,连眉间的花钿都黯淡许多。
喻青若把门掩好,放轻脚步,坐在榻上,将手搭在方虔腕上,许久,她叹了一声,收回手。
她又将视线移到方虔脸上,正好对上一双潋艳的桃花眼。
“洹,你也知晓了,我的魂魄只余不到半数,恐不再适合修行法术,往后怕是不能再护你,你……自己离开罢。”
喻青若正要表态,就看到方虔又合上了双眼。
“子谭?”喻青若轻唤,不确定方虔是不是又昏过去了。
“我们在这儿歇息半日再走,我不大习惯仙格被抽去。”
喻青若执起方虔的手,与他十指相扣,弯起嘴角“子谭你又算计我,你方才说的可是我们。”
方虔也弯了弯嘴角“我现在怎敢算计你,我可打不过你。”去了嘴角的弧度“洹,我害怕哪一日先你而去,看你在人间有了新欢,我该多难过。”顿了顿,才自嘲一笑“瞧我,我真是迷糊了,我险些忘了,我离开便是魂飞魄散了,哪里还能看你。”
喻青若被他说得鼻头有些酸,与他相扣的手又紧了紧“瞎说什么。”
“洹,回到人界,将舆葬在梁州罢,叶落归根。”
喻青若没管方虔还闭着眼,把玩着他的手,点点头“母亲虽做了那些荒唐事,但她向来待我极好,不管是以母亲还是师傅的身份。
我一直在想,我若出嫁,定是要她为我绾发的,不曾想……”
方虔睁开眼,撑起上身,在喻青若眼角落下一吻,将她拥入怀中。
喻青若轻倚在方虔怀中“子谭,下到人界,我们一同去找我的父亲吧,他一定会有补全魂魄的法子。”
方虔应了个好字,两人无言相拥。
过了许久,方虔才道“我们回去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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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女道士逢于家
在回去的路上,喻青若想着顾锡和仅剩魂魄,去向大概只会有两种,一种是自己想办法弄个身子,另一种则是去找顾巧儿。喻青若倒是希望他去找顾巧儿,那样她找他会容易些。
“子谭,我们去找我父亲的徒弟吧,她在兖州。”
“依你。”
他们顺利见到秦歌,不表。
秦歌与喻青若叙了旧,得知喻青若要找顾巧儿,便让丫鬟领喻青若到顾巧儿房前。
顾巧儿是与上等丫鬟住一块的,自己有一间房,算是丫鬟中待遇最高的。
秦歌住的是后院,丫鬟住的是偏院,方虔是男子,去这些地方自然是不妥的,方虔便呆在前厅等喻青若回来。
喻青若抬手,正打算敲顾巧儿的房门,忽似想到什么一般,急奔向前厅。
前厅的丫鬟本在一旁偷看这俊俏公子,忽见两人从天而降,手上不知一道什么打向那俊俏公子。
丫鬟们大喊妖怪,喻青若正好赶到,他随手丢了一个法术,与那两人的法术相碰,法术在大厅中炸开,摆放的物什霎时支离破碎。
“只会偷袭,算什么好汉!”喻青若将方虔护在身后,怒喝道。
其中一人笑得猥琐“你们人界不是有一句话,叫‘兵不厌诈’么?小妇人,咱有的是时机。”说完,往地上不知丢了一个什么东西,屋子里升起一阵迷雾。
喻青若知道他们要逃,也不追,只握着方虔的手将他护好。待浓烟散去,两人果然不见了踪影。
“子谭,你无碍吧?”
方虔笑了笑,将喻青若散了几缕的头发别好,语气充满宠溺“着慌什么,我没了修为,还有内力,撑疫鬼总是没问题的。”
喻青若岔开话题“子谭,你同我一起进去如何?”
方虔摇摇头,指了指四周被打坏的物什“那些丫头已经去报了主子,顾娘一会就会来。”
没过多久,顾巧儿果然带了两位方才在大厅中的丫鬟来了,喻青若朝顾巧儿歉意地笑笑,顾巧儿挥退丫鬟,将方虔与喻青若带到偏厅。
三人寒暄了几句,顾巧儿便问“不知此次喻娘找奴何事?”
喻青若也直接言明来意,问顾锡和是不是有找过她。
顾巧儿点点头,答“恩师与奴说了喻娘的事,奴也知晓了□□分。喻娘此回找恩师,是为了修补这郎君魂魄的缺损吧?”
喻青若有些佩服顾巧儿的眼力,忙不迭点头。
顾巧儿又道“三年中,奴去南海向鲛人求了一具身子,恩师已有了身子,如今恩师居于奴的一处别宅,奴禀过秦娘方才在厅中发生的事,一会便带郎君与喻娘过去。”
喻青若道了谢,顾巧儿去禀了秦歌,而后将他们带到兖州郊外。在路上,顾巧儿解释道,她用蛊为秦歌延长寿命、保持美貌,秦歌才会给她这些自由与权利。
那间屋子到了,顾巧儿敲了门,里面传来和煦的男声“进来便是。”
顾巧儿推门而入,喻青若看到,顾锡和正坐在案前挥毫泼墨,远远看去,模样与张简分毫不差。
“吾师。”
“父亲。”
“老丈。”
三声不同的称呼从三个人口中喊出,顾锡和搁了笔,先扫了方虔一眼“魂魄少了那么多?”
喻青若看顾锡和转过头来,下意识地将那把四弦皆断的琵琶背到身后。
方虔笑了笑“不知老丈可还能补上?”
顾锡和淡淡地扫了一眼琵琶,浅笑回但“自然可以,不过补的可就是空白的鬼冥喽。”
“无碍。”
“也罢。今日在我这里歇下,明日再行补魂魄之事。云澜,你与喻洹先行回去。”
喻青若虽担忧方虔,但这时候还是听顾锡和的比较好,便和顾巧儿又回了秦府。
喻青若向秦歌表示了歉意,并表示了赔偿的意思,秦歌自然是说无碍,让顾巧儿安排喻青若在客房睡下,一夜无事,不表。
第二日,顾巧儿给喻青若传了顾锡和的话,他让喻青若在秦府安心住个十天半月。
喻青若不大好意思再麻烦秦歌,想着不如趁这几天回梁州一趟,方虔在顾锡和那里想必也安全得很,便与秦歌顾巧儿告了别。
方虔那一头,他与顾锡和对坐,火烛如豆,映得两人面庞模糊,方虔只听顾锡和叹了一声,道“子谭,我予洹血脉,为人夫,自要担几分责,有些话我不得不说一说。”
方虔头微低“老丈直说无妨。”
“我如今也算重活一世,不愿再为他人而活,亦不愿再为情爱所困。舆已死,洹已成人,我算作‘上一世’的事都了了。我从今往后,便要作一闲人,过对一张琴、一壶酒、一溪云的日子。
你与洹情感甚笃,男女之事我不再多说,只望你莫贪一时之欢,辜负良人。
我言尽于此。”
方虔叩谢,他知道顾锡和是允了他和喻青若的事。
“明日我为你引魂,之后将你送至洹身边,往后你与洹如何,与我再无干系。我于她的恩情,她已经拜过我,便是还清了。
你见了洹,与她说不必寻我。”
喻青若回到梁州家中,坐在槐树下的石案旁,摸着那把四弦皆断的琵琶,不禁悲从中来,这是舆的本体,可她已魂飞魄散了,要这本体又有何用?
那株槐树是她心智刚开时硬拉着舆种的,那几日她看了许多志怪传奇,愈加好奇鬼怪的模样;又看书中鬼怪都出现在槐树下,就缠着舆,让舆去买树苗,舆宠着她,果真买了槐树苗种院子里,带着她半夜来看鬼,她却被那只青面獠牙的鬼吓着了,哭了整整一夜,舆亦哄了她整整一夜。
“嗒。”眼泪落在琵琶上,晕成一片水渍。喻青若抬起手,往脸上胡乱一抹。
她站起身,在树下刨出一个坑,将那把琵琶放进坑中,填实了土。
“母亲,没有来世了,正好我死去,也同你一样,魂飞魄散。但愿那时,我们能再相聚。”
是夜,梁州下了一场大雨,喻青若躺在床上,辗转反侧。
忽然,一阵敲门声惊扰了雨落的节奏,喻青若虽修为深厚,但这么一座大宅子,只有她一个人,还是有些怵的,更何况,对方敲响的是她的房门。
她划亮灯烛,看到门上映了个人影,做好戒备,才将门打开。
入眼,是一身素色的方虔,他笑意盈盈,宛若初见,他道“青若,我来找你了。”说完,张开双臂。
喻青若又惊又喜,迎了上去,两人紧紧相拥……
END
作者有话要说: 完……完结了……还有番外,今天更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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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
三年过去了,喻青若孝期满。她除去一身槁素,穿回了常服,不过颜色依然淡得很。
她与方虔这三年都住在梁州,方虔魂魄完整后,喻青若渡了些修为给他,用作他修行的根基。
三年虽短,但方虔的天赋与努力实非常人可比,三年过后,他用法术自保早已不成问题。
那两位要来杀方虔的天将以为顾锡和是个软柿子,在他护送方虔回梁州时偷袭了他们。没想到偷鸡不成蚀把米,被顾锡和反下了蛊。
为此,顾锡和还难得开了个玩笑,说丈人没什么像样的礼物给女婿,只能送这个了。
说来也怪,约莫是那个蛊威力太强,吓坏了天庭的仙人们,自从那两位天将之后,仙界再也不曾派人来杀方虔。这本是常态,方虔和喻青若也就没有再追查缘由了。
顾锡和容方虔回来后,喻青若如他所望,没有再打探他的消息,他也从未找过喻青若。
喻青若闲暇时常往藏书阁跑,某一日,她在查证一个方子时,一张有些残破的纸条从那本书里掉了出来。
她拾了起来,上面记载的是一个叫同衾契的方子。
纸条的最下面,是舆的笔迹“生不同时,死可同衾。”
纸条的旁边,是一排对于用法的解释“夫妻、兄弟、姊妹,以血为引,取此方药头,同饮之,此契即成。”
喻青若又瞄了一眼方子,觉得有几味药虽难寻,但终归不算太刁钻。
她将纸条拿给方虔考,方虔面色有些凝重“你真的想这么作么?现在看来,我的年寿定少于你,我想你先配齐方子,待我多修行些时日再议此事,可好?”
喻青若自然应允,她将方子和炮制方法誊抄下来,因有几味药妖界才有,故而他们再一次踏上妖界。
仙界三天,人界三年,妖界千年。如此算来,他们已有上万年不曾踏足妖界了。
他们去了赤尻马猴的住处,接待他们的却不是他们的老友,而是一只与赤尻马猴相像却比他年轻的猴子。
听闻他们要寻赤尻马猴,那只年轻的猴子说“我便是了,不过已经转世,于前世已没有了任何记忆。”
方虔与喻青若对视一眼,这位既然不是他们的老友,那他们也就没有叙旧的必要了。
三人寒暄几句,方虔道了叨扰,就与喻青若起身告辞了。
出来的路上,喻青若忽抬头问方虔“子谭,你还想着长生么?”
方虔摇了摇头“天地有常,我该有的都有了,再求长生就太过贪心了。有亲故,有良人,能做心中所求之事,再有一可遮风避雨的所在,这样就圆满了,不是么?”
方虔说到这里,愉悦地笑了两声“难为我做了几百年道士,竟这么迟才参透道者‘生不欢欣,死不悲’的生死观。
再说,我第一世不过七八岁就当了道士,可以说自降生以来从未有同伴,当然不懂何为孤独,后来……”
说到这里,方虔停下脚步,看着喻青若“我不巧遇上了你,才知道,有人相陪是一件多美妙的事儿。洹,知晓了何为孤独,就不愿在尝那种滋味了。若长生需得伴着孤独,那我不要也罢。”
他们在妖界收集药材的过程很是顺利,不过一年多就回了人间。
他们回到人界后,喻青若配好那个方子后就重操旧业,在家里办起了医馆,专治女子的疾病。不过终因人间轻女子,半年下来也没揽到几单生意。
方虔也同她一起,做起了老行当――道士。他与喻青若全然不同,来请他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