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门而入。
屋内两人见郁子瑾,面上皆是一讶,喻青若的余光瞥见鳖幽灵眼中的阴狠一闪而过,心知不好,见鳖幽灵向郁子瑾走去“郎君,近日可好?”
郁子瑾的神色起了些波澜“阿芙?”
就在喻青若大感不妙时,脑海中出现了郁子瑾的声音“抛出你的针灸针,扎她的颈部,风池穴上一寸。”
喻青若明白了几分,正打算动手,就看到郁子瑾拥住鳖幽灵“阿芙,你回来了。”声音有些抖。
就在这时,玉银针从喻青若手中飞出,打在鳖幽灵颈后,被弹了出来。
喻青若心中一怵,就看到鳖幽灵伸出左掌,击在郁子瑾肩胛处,郁子瑾的血顺着嘴角留下,他勾出一抹凄艳的笑“阿芙,几年不见,你竟疑我至此。罢了,死在你手里,也好。”
郁子瑾松开鳖幽灵,身子晃了两下,他与鳖幽灵四目相对,几近盲了的眼睛也能看到些深情“阿芙,让我最后看看你。”说着,手抚上鳖幽灵的脸。
意外的,鳖幽灵没有反抗,郁子瑾摸得细致,似乎怕错过任何一寸肌肤。
突然,鳖幽灵手一挥,郁子瑾飞了出去,他撞倒几样物什后停了下来,闭上眼。
鳖幽灵惨叫一声,捂住脑袋,喻青若看到,她的头上渐渐升起浓烟,她的人形也随之消失,慢慢变作一只鳖。
喻青若急忙奔到郁子瑾身边,为他切了脉,却发现他的妖骨已剔,为人的躯体已是油尽灯枯。
喻青若将他手上拢着的玉银针取下,把银的那头扎入他的体内,她有些不是滋味,她为医者,本是要除去疾厄,却让郁子瑾本就短的生命变得更短。
郁子瑾转醒,他失了焦距的眼睛有了些神采,他说“喻洹,我能看得清你了。”
喻青若垂了眼眸“修竹,这个冬季,我们到南方过吧。”
郁子瑾盯了她半晌,才道“好。”
两人隔日便出发了,郁子瑾翻出两张让妖物鬼魂无法察觉的符纸,分了喻青若一张。
喻青若自那只鳖幽灵出现就有疑问,路上无事,便问了郁子瑾,郁子瑾也不含糊,一五一十地向喻青若说了。
原来这鳖幽灵是芙的内丹碎屑与郁子瑾的尸毒所化,因借了芙的内丹,法力不知比郁子瑾高了多少,只是刚化为妖,心智尚未成熟,才能让喻青若和郁子瑾这么诓骗。
郁子瑾让喻青若用玉银针扎鳖幽灵,揪兔淮蛩阍ァ7绯匮ㄉ弦淮缡潜钣牧橐蛔宓摹捌叽纭保芰俗不骱蠹妆还苹蟆S糇予灾坏校餍栽诒ё”钣牧榈氖焙蜃蕴扪牵⑶以诟П钣牧榈牧呈保坏阋坏愣扇胨奶迥凇
鳖幽灵的身体见有可以吸收的妖骨,便如海绵吸水一般拼命吸收,等她的意识反应过来后,郁子瑾的妖骨已被她吸收了七七八八。鳖幽灵趁着反应过来的当口,重创郁子瑾。
一只妖,若有两身妖骨,定会爆体而亡,但郁子瑾的妖骨鳖幽灵并未完全吸收,只落了个妖体被烧,那只鳖妖骨已去,也就再也成不了妖物了。
喻青若自小野惯了,在野外,捉兔子、抓鱼、摘果子通通不在话下,生活倒也不赖。他们走走停停,走到扬州时已入冬。
扬州是九州中最繁华的地区,离豫州不远,且天气暖和,是他们过冬最好的地方。
喻青若在扬州近郊租了一套小屋,又找了份抓药的活计,算作是暂时安顿下来。
郁子瑾愈加的消瘦,以前的衣裳竟没有一件合身的,几乎件件都能再装下一个他。
他的笑愈发多了,笑中的暖意几能与这冬日的寒冷抗衡。他常在和喻青若说话的时候睡去,醒来后似不知道一般,接着说先前的故事。
喻青若在他一段段不连贯的叙述中,拼凑出他与芙的事来。
他们的相遇是在元宵佳节,那日恰逢大雨,郁子瑾忘了带伞,芙的府邸又门庭大开,郁子瑾以为院中无人,故而误闯。
那时芙正在端坐在凉亭中,她的面前摆了一盘棋,像是死局。
郁子瑾正值年少,他看到那盘棋还有救,一时忘了误闯他人府邸的失礼和男女之别,在棋盘上落下一子。
芙的道行颇高,已经完全化作人形,她抬起头,看着眼前清俊的少年,笑着邀他喝茶。
不曾想,一盅茶喝出了感情,两人聊得投机,这一聊竟聊到宵禁的锣声响起,顺理成章的,他在芙的府邸歇下。
后来,郁子瑾先动了心,那时他刚及弱冠,声名正盛,好样貌、好家世、好才学为他招来了一堆说亲的媒婆。他思虑再三,问了芙的年纪,又向芙表达了爱意。芙倒也坦诚,说自己亦有动心,无奈人与妖自古不两立,更别提结下姻缘了。
郁子瑾执意娶芙,便向他的父母瞒了芙为妖的事,与他的父母说,芙的父母虽都已不在世,但芙的品性、才学、样貌都算的上女子中的翘楚了。
郁子瑾的父母也没有多加为难,帮芙上了户籍,就同意了儿子自己看中的亲事。
两人婚后倒也有一段平静而美好的时光,直到妖王的到来。
那日五更天已过,郁子瑾却没有听到鸡鸣,也没有听到家中做早饭的声音,起了身,才看到妖王抓着芙,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他听到妖王对芙说“这就是你爱的人?那我就大发慈悲留他一命好了。”
说着,将树妖的妖骨生生种入他的体内,又让芙喂他尸毒。
芙不肯从,妖王只淡淡地说了一句“那便让他强些,给烛龙当个玩伴也好。”不等说完,一道极强的法术在他体内穿过,他的眼睛因那道法术,看东西再也不真切。
芙此时还是不慌不忙的,她对妖王说“你横竖要来把我抓走,我若是自爆内丹,你也得不到什么好处。不如你先离开半个时辰,我和他最后说几句话,再把尸毒给他用了。你知道的,我在你面前逃不掉。”
妖王讥诮一笑,应了好,就不见踪影了。
妖王一走,芙就紧紧抱住他,一直说着道歉的话,他心中也是有火气的,便没有怎么搭话。
最后芙与他说了自己和妖王的事。
芙是妖王未过门的妻子,她不想嫁,下凡只是为了散心,却爱上了误闯她府邸的郁子瑾。
芙还告诉郁子瑾,豫州的人已被屠尽,这里现在变成了名副其实的鬼窟。
在那半个时辰间,芙未郁子瑾划了结界,将一支妖魂凝成的箫送给他,让他作防身的武器。
末了,芙拉着郁子瑾的手,说若是有机会,她会与他再续姻缘;若没有,她也会请精通雌黄的大夫为他诊治,还他正常的生活。
尸毒是郁子瑾自己拿着吞下的,他服了尸毒后,就彻底失明了,听着妖王将芙带走,他只有自嘲地笑了笑。
他看不见,身体也每况愈下,可惜身体差也死不成,陪着他的只有孤寂。
郁子瑾告诉喻青若,他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就是芙的府邸,在他们还未成亲前,两人是分住的。外墙因当年走水,已经塌了,他怕屋子也出什么意外,干脆把它们隐藏起来。
郁子瑾好起来的眼睛在一个冬日的午后又失明了,喻青若和郁子瑾都知道,他的生命快到尽头了。
喻青若知道郁子瑾已药石无医,干脆辞了活计,专心在家陪郁子瑾。
他昏睡的时间越来越长,每次睡去,喻青若总担心他再也醒不来。每天午后,不管他有没有在睡觉,喻青若总会抱着他到院子里晒晒太阳,为他梳顺因身子嬴弱而干枯的头发。
一个冬天就这么过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2016。6。9第二更
☆、墓园葬友遇半仙
那一日正是立春,郁子瑾在喻青若的搀扶下坐在了床上,他笑了笑“春天了。阿洹,给我绾个精神些的头发罢,我想下地走走。”
喻青若为他绾了头发,挑了件藏青色的斗篷为他披上,这一收拾,看起来除了瘦弱些,倒也是个翩翩公子。
郁子瑾的脚步有些虚浮,他倚在门边,叹了一声“我若是能看见,多好。这□□浓得我都能嗅见了。”说完,自顾自笑了。
郁子瑾站了一会,许是累了,便让喻青若搀他回去,他告诉喻青若,他要躺一会,让喻青若去备些吃食。
喻青若想着饭点也快到了,而家中的食材恰好没了,便应了下来,上街买菜去了。
喻青若想着今日立春,便多做了几样菜,一桌吃食倒是色香味俱全,她眯眼笑了笑,扣响郁子瑾的房门。
许久,没有人应答。
喻青若推了进去,看到郁子瑾歪倒在地上,案上是一张写满字的纸和一个木盒。
她一摸郁子瑾的手腕,已经没有脉搏了,她有些不敢相信,有探了探他的鼻息和颈部,依旧什么也没有。
郁子瑾死了。
喻青若似被吓懵了,跪在地上久久没有回过神。
“轰隆”今年的第一声春雷惊醒了喻青若,她伸手去够那张纸,才发现那是一封信。
郁子瑾信中表达了离开是解脱的想法,又说尽了感谢的话,也说了他已经料到今日便会离开人世,而案上的那个木盒,则是他回报她的一点心意。
喻青若掂了颠木盒,倒也不重,最终却没有打开的勇气。
郁子瑾的死在喻青若的意料之中,又在她的意料之外,她心中茫茫然的,有惊有悲,最后却是一滴泪也哭不出来。
她记得郁子瑾说过,等他死了,在扬州随意找一个地方埋了他便是,天为被,地为席,何等潇洒。
立春的那一桌菜,喻青若最终一点也没有碰,送给了邻居的张寡妇,张寡妇见喻青若一脸木然,还是欢天喜地地道了百十声谢才走。
郁子瑾过世的消息,喻青若没有与任何一个邻居说起,她把钱财都用在给郁子瑾买药了,剩余的只够买一具薄棺,不过也比寻常人家草席一卷了事好多了。
郁子瑾死后,喻青若寻了远郊的一处清净之地葬了他,却在几天后的晚上做了一个梦:有一女子前来答谢她送的好姻缘,身旁是面无表情的郁子瑾。
喻青若惊了惊,于私,她对他是有些动心的;于公,那女鬼身份不明,万一缠得郁子瑾投不了胎,那她便是罪过了。
喻青若醒来后,攥了攥郁子瑾给她的那张符纸,又在怀中揣一面巴掌大的铜镜,便往墓地去了。
喻青若是通灵的,但她也只有亥、子、丑三个时辰能见到鬼魂。
此时正是亥时三刻,她自进了墓地,就看到形形□□的鬼魂四处飘荡。它们时不时掉下眼珠,拉长舌头吓吓她,她倒是不怕,一路目不斜视地过去了,偶尔遇几个胆小的,她还会翻翻白眼反过去吓鬼。
远远地,她就看到那袭清俊的墨蓝色身影,他看到她,平淡无波的脸上浮起一抹浅笑,迎了上去“怎么来了?”
“见那些墓鬼争着要和你成亲,我也来争一争。”喻青若勾了勾嘴角,开玩笑似的回道。
郁子瑾面上一窘,也开玩笑“你要是墓鬼,指不定能争上一争。”
今日喻青若才知道什么是鬼有鬼样,若放在他生前,郁子瑾定会羞得不知言语。她正了正神色“有墓鬼向我托梦,你可愿从她?”
郁子瑾摇头。
“我有什么可以帮你的么?”
“我不是恶鬼,你找个道士,把我超度了便是。”他顿了顿,低下头“在人世留得够久了,也没有什么可以留恋的。”
喻青若点点头,郁子瑾又道“我送送你。”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大街上,郁子瑾始终离喻青若三四步远,喻青若好奇“为何不走近些?”
“此时还是春季,无须消暑。”
喻青若觉得,今天的郁子瑾的言谈十分不对劲,只是他在白天故去,她也不知道郁子瑾到底有没有被拘魂鬼或者黑白无常带走。
喻青若租住的地方到了,她对郁子瑾道“你回去吧,道士我明日便去请。”
郁子瑾点点头,转身而去,喻青若轻叹一口气,他死时模样极好,化作鬼自也有好相貌,连带着背影都似带了风骨。
喻青若心中忽然生出些不舍,让道士超度他,自己就再也见不到他了,鬼使神差的,她轻唤“修竹。”
郁子瑾转过身,嘴角是恰好让人感到温暖的弧度,颊边浅浅的梨涡为清瘦的他添了一抹瑰丽,他就这么定定地看着喻青若,如同误入凡间的仙。
喻青若的脸倏地烧起来,出口的话根本不受大脑控制“修竹,你……多陪我几日可好?”
郁子瑾走近几步,属于鬼的阴冷气息向喻青若扑去,他道“阿洹,人鬼殊途,莫要执着了。”
喻青若垂下眼眸,不再言语。
“阿洹,我走了。”
喻青若回到住处,就着衣服爬上床,用被子捂住头,她没有看到,屋顶上有一道影子,艳若桃李的脸上若有所思。
隔日,喻青若去了扬州有名的道观,请了一名有些年纪的胖道士,恭恭敬敬地递上郁子瑾的生辰八字。
他随喻青若去了葬郁子瑾的地方,一番法事,不表。
末了,那位道士告诉喻青若,郁子瑾已由拘魂鬼带入地府,下一世,他会投什么胎,全凭自己的功德了。
喻青若道了谢,拿出几枚铜钱。
就在这时,一位年轻道士缓缓走来,他朝胖道士嗤笑一声“老道儿,这等骗人钱财的事,做了不少吧?”
胖道士一惊“你胡说!”
“那咱们来斗法如何?”年轻道士说完,轻喝“定!”又放缓声音“老道儿,你还动得么?”
胖道士想用眼睛瞪他,奈何连眼皮都动不了。
年轻道士又捏了个诀“走走走,莫要污了我的眼。日后我若见你还四处招摇撞骗,定见一次打一次。”
胖道士连滚带爬地跑了。
喻青若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那道士见喻青若笑,也跟着笑了,看场面,倒像是两人串通好的。
喻青若作揖“不知道长如何称呼?”
那道士摆摆手“我哪里是什么道士。娘子稍待。”说着,躲入旁边的大树。
不过一会,喻青若就听到树上道“这位娘子,我在这里。”
喻青若抬眼,见那人已换下道士的打扮,斜倚在树干上,他虚托着脑袋,三千墨发被松松地绾起,一袭深蓝色直裾硬是被他穿出一股艳色。
他向前走几步,在喻青若面前站定“娘子的友人在今日寅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