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绩究竟考得如何我已经不去想了,今晚,我想好好地在s市里走一走,一个人,满无目的地转一转。
“潘如书,等一等。”身后传来那个我十分熟悉的尖细的嗓音。
我停住脚步,回头一看,是米脂。
“潘如书,谢谢你。”
“不用谢,那是你本就该拥有的待遇。”
“你去哪儿?”
“我想随处走一走。”
“我陪你一起。”
“好。”
我主动伸出手拉着她的手,何须多言,懂的人自会懂。
113 你很神秘
我和米脂一直转到了午夜12点,从市中心一路走,最后到了菱湖公园。午夜12点了,夏天的微风甚是醉人。我想进去公园里转转,米脂说太晚了别去有危险,可是我心里却燃起了强烈的冲动,想进去走一走。
“你有赵秦汉电话吗?”我问米脂道。
“有,怎么了?”米脂从兜里掏出来一部古旧的、破破的诺基亚。
“拨通他电话,然后给我。”我果断地说道。
电话拨通后,我对着电话里说:“赵秦汉,我和米脂在菱湖公园门口,我们想进去里面转一转,但是怕太晚了不安全,你能不能过来充当下我们的护花使者?”
电话那头很吵,他们似乎依旧在狂欢,赵秦汉连问了几遍我在说什么,我顿时觉得扫兴,很没有礼貌地挂掉了电话。
心里说不出来的狂躁与抑郁,我感觉我体内有一只魔鬼在迅速地成长,就像是吸毒者一样,越是明知道这是界限,越恨不能打破这界限。至此,我才真正明白了刑风为什么说这五年的条约特别苛刻,原来人的心被禁锢被格式化之后,那种长期得不到发泄与放纵的心结才是最可怕的。而今晚,一下突然放松的我,心头涌起太多的伤感,心里生出太多太多的绝望与孤独,像一根绷紧了很久的弹簧突然松开,便恨不能一下蹦到千里之外不再归来。
“他来不了,我们进去,你敢吗?”我直视着米脂,问道。
她很怯弱地摇了摇头:“不,太晚了,我不去,你也不许去。”
“为什么?”
“因为太晚了,有危险。”她小声地说,语气却像刚才劝刑风不要喝酒一样坚定。她小小的个子里似乎装着很清晰的是非观,非此即彼,没有借口与理由可找。可是她偏偏是被所有人诬陷为罪恶之源的那个人。
“我保护你。”我信誓旦旦地说道。
“你保护不了,我们都会有危险。那边有家奶茶店还没有关门,我们去喝奶茶,我还有二十块钱,我请你。”米脂依然坚持着。
我和米脂在原地僵持了十多分钟,我感觉体内那一股被压抑着的火焰越燃烧越旺盛,我几乎无法抑制自己的心神,说话的语气愈加地狂躁,最后我干脆让她回家我自己进去,她却非要拉扯我不让我进去。我凶她,她便低着头站在原地一言不发,我一往前她就用力地拉住,脸上带着一种我从未有过的坚定与倔强。
一辆出租车狠踩住了刹车,停在了我们的面前。车门打开,赵秦汉从车上走了下来,刚下车就四处张望着垃圾桶,然后朝着垃圾桶疾步走过去狂吐开来。
米脂又做了一件让我十分意外的事情,她从兜里掏出一团皱巴巴的纸巾,朝着赵秦汉走过去递给他。赵秦汉吐完,胡乱用纸巾擦了擦嘴,忙不迭地把目光投向了我:“潘如书,你没事吧?”
我站在原地,环抱着双手睥睨着他,微风吹乱了我的头发,我纹丝未动,甚至都懒得用手去拨一拨,就任发丝这样肆意地飘舞着。
赵秦汉不自觉地朝着我走来,米脂弱弱地跟在他的身后,像一个毫无存在感的影子。
“我把那一箱酒都喝光了。”他目光炯炯地望着我,我突然觉得他一定是个很有野心的男人。这样雄心勃勃的目光,我只在他这里见过。靳言的目光是冷漠的,刑风的目光是温和的,他们的目光里都没有野心,可是赵秦汉有。
“哦。陪我们进去吧。”我回避着他的目光,高昂着头走在他的面前,像一个踩着高跷、戴着面具的伶人,一边享受着这些不知情者的仰慕,一边随时担心一脚踩空便万劫不复。
“好。”他回答得特别干脆,也很干脆地跟了上来。
菱湖公园是s市市区里最大的公园,位于菱湖边上,向市民完全开放。因为不收门票,所以很多无处可去的情侣在夏天都会来这里幽会,树丛里一躲,湖心亭里一坐,满腔情意尽掩盖在这夜色之中。不过,这一带晚上很少有人值守,太晚了很容易横生事端。
我一个人兀自走在前面,也毫无顾忌赵秦汉有没有跟上来,直觉告诉我他一定会跟上来。
我沿着湖边缓缓地走着,穿着白色衬衫配着牛仔短裤,衬衫处打了个蝴蝶结,长发倾泻下来随风肆意地飞洒,这让我感觉到了一丝丝的惬意与自由。
在一个拐角处,我不经意回头,却恰好对上了赵秦汉的眼睛。他那双迷人的桃花眼宛若湖水一般幽深,眼珠泛着波光点点似是对我背影的迷恋,我不知道在他眼里我是多么高不可攀的女子,以至于他的目光竟像是段誉遇到王语嫣时的那般虔诚。
呵呵……我在心里嘲笑了一下自己。可是,我还是享受这份来自于赵秦汉的瞩目。我故意对着他微微一笑,看着他心驰荡漾的样子,愈发觉得连自己都讨厌自己。
米脂远远地跟在后面,似日本女人一样双手自然交合在一起,踢踢踏踏迈着小碎步,每一个步伐都透着一种楚楚可怜的悲戚。那副模样,一似我从前。
也是这样的公园,也是这样的夜晚,也是小画被某个出色的男生硬生生拉到了公园表白。而我,就像米脂一样,怯生生地跟在后面,像无足轻重却甩不掉的尾巴一样跟着他们走了一圈又一圈,只因为心里担心小画的安危,却又对她的行为有种从头到脚的无能为力。
我的心突突地疼起来,我朝着米脂走了过去,我大力拽起她的手:“干嘛呢一个人待后面?不怕突然被坏人拉进树丛吗?”
米脂怯怯地说:“没事,我一直跟着呢,你们聊就好。”
她很不自然地挣脱了我的手,紧接着脸又红了起来。我一抬头,发现原来赵秦汉就在我们眼前。
“米脂,这么晚你不回家没事吗?”赵秦汉问道。
“没……没事。”她明显说得十分心虚。
“要么我把韩阳叫过来,让他送你回家吧。”赵秦汉说道。
“噢,噢……”米脂紧张地话都差点说不上来,脸红到了脖子根,连忙说:“不用,我家就在这附近,我……我自己回去就好。”
“你干嘛让她回去?”我凶巴巴地看着赵秦汉,“你想她回去干嘛?我不想和你独处。”
“没,我不是这个意思。”赵秦汉好像酒醒了,很清醒地说:“米脂回去太晚的话,她爸爸会打她。”
我突然发现赵秦汉好像对米脂有一些了解,他们之间似有一丝丝的微妙,可是我又无法猜透。赵秦汉的话让我对米脂有种担心,于是我和赵秦汉一起把米脂送到了她的家门口,米脂的家在菱湖公园附近一条长长的巷子里,里面有一间不到20平米的低矮平房,米脂刚推开门,一个酒瓶就砸了过来,米脂完全可以躲开的,大概是顾及我和赵秦汉站在身后,于是酒瓶直接砸在了她的肚子上,紧接着反弹在地,碎成了片,有些残渣溅到了我们的身上。
那一刹那,我突然明白了米脂那么强烈地坚持说“酒不是好东西”的真实原因。米脂带着一种近乎哀求的语气让我们快点离开,我本想进去和她爸爸谈谈,但是米脂随后的一句话让我打消了所有的念头:“你们别帮我,帮了我爸会打我打得更厉害。”
听到这一句话之后的下一秒钟,我转身就走了,不,是跑走了。无数的记忆涌上心头,曾经被父亲叱责鞭打的记忆像针一样扎在我的心里,没有谁能比我更懂米脂的处境。可是,即便家里没有温暖,我们依然需要家。因为,那就是我们的家。离家的孩子,都是流浪。
赵秦汉追了上来,急急拽住我的衣领:“潘如书,你怎么突然跑了?我还打算进去和她爸爸谈谈呢。”
“谈什么,什么好谈的,你以为你能帮她吗,除非你能给她一个家。”我站在原地,语气格外淡漠,淡漠得让赵秦汉诧异不已。
“潘如书,你一直都这么冷漠吗?我不觉得你是这样的人,你是不是经历了很多?”
“我说了不要揣测我。你回家吧,我也回去了。”我心里烦躁得想大吼大叫,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像是生了一场大病,把所有的心力都透支尽了。
“你说让我来我就来了,你现在又让我走,潘如书你到底想让我怎么做?”赵秦汉终于来了脾气,无奈地问我。
“你干嘛这么对我?你是不是喜欢我啊?你想得到我是吗?”我目光直视着他,脸上挂着嘲讽笑意,步步逼近,他步步后退。他刚才还有的那一点点火星被我的几句话生生扑灭,他瞬间丢盔弃甲缴械投降:“好吧,我承认,是有一点点喜欢。”
“你喜欢我什么?你知道我是什么人吗?你就喜欢我?”我依然嘲讽似地说道,语气尖酸得像是一个泼妇。
“你……你很神秘,像是身上藏着很多很多的故事。”他被我逼到了墙角,退无可退,只能看着我,额头都冒出了豆大的汗珠。
114 我很抱歉
“那又如何,关你什么事。”我话虽如此,却靠他靠得更近了,扯着他的衣领,挑衅似地望着他。我能清晰地闻到他身上的酒气,他真的喝了不少。
【他】曾经就算喝再多,身上也始终都是一股香水的淡淡香味。和他接吻的时候,感觉他的嘴唇像是抹了蜜似地甜腻,那是我曾经无比迷恋的滋味。可是,我们终究消失在人海之中。嗨,我好想你,你会有一丝丝地想我吗?
第一次爱的男人,第一次为爱伤的心,往事一幕幕,历历在眼前。真恨不能把心从胸腔里拿出来,拿着针线和着血,把那些撕裂开的伤口一道道缝上,塞回胸腔最深处,再也不要为任何人心跳,再也不要爱任何一个男人。
“我……我就是想关心你,没有别的意思。”他弱弱地说道,无论我如何攻击他,他都是这样一副意乱情迷的模样,似乎为了我去死都可以。
“听说你很花心,高中三年,一年一段感情,是这样吗?”我笑着问道,脸上嘲讽的气息更加浓郁。
他点了点头,呼吸愈发地急促,却丝毫不敢对我有一丝的唐突,他说:“可是她们没有一个人,能和你一样。”
这句话让我笑了。三年,三段感情,在他的心里,竟比不上一个压根不熟悉的女生?男人的薄情,难道是从爱情开始时就已经泛滥了吗?
我了无生趣地松开了他的衣领,径直往前走去,他跟了上来,我转过头很恶劣地说:“你别跟过来。我觉得你根本不懂什么是爱情。”
我拦了一辆出租车,坐上车便离开了,我报了宿舍的地址,让司机以最快的速度开到了宿舍楼下。我难过,我特别地难过,心里说不出的难过。我觉得这样的我好罪恶好讨厌,可是我拿自己一点办法都没有。
赵秦汉怎么了,我就对他那样?米脂怎么了,我凭什么对她不耐烦?潘如书你又怎么了,你还没飞上枝头,就把自己当成凤凰了吗?我厌烦我身上的这种改变,深深地厌烦。
我浑身疲惫地推开了宿舍的门,却发现我的房间里亮着微微的灯光,我惊讶地忙推开房门,却发现灯光下,顾阿姨正戴着老花眼镜、一脸慈爱地织着毛衣。那一刻,我潸然泪下,差点儿脱口而出一声“妈妈”,可她只是我的顾阿姨,事无巨细、无微不至照顾了我一年的顾阿姨。
“顾阿姨,您怎么在这儿?”我诧异地望着她。
她把手里缠绕着的毛线球放了下来,摘下了眼镜,慈爱地对我招了招手,她说:“小书啊,你过来。”
我连忙走过去,紧紧拉住顾阿姨的手,我轻轻地问道:“阿姨,怎么了?”
“如书啊,晚上和同学去玩了?我刚打电话给你赵叔了,你赵叔说小汉也还没回家呢,你回来的时候他回家了没有?”顾阿姨亲切地问道。
我浑身一个激灵,差点儿身体都瘫软了。顾阿姨常在我面前提起她的老伴赵叔,但从没提起她的儿子叫“小汉”,我稍微一联想就知道,她儿子竟然就是赵秦汉,这……这太让我震惊了!
“您……您说的是赵秦汉?”我不敢置信地问道。
她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她说:“是啊,小书。我儿子不是你同桌吗?怕你有压力一直没告诉你。这一年你两的一日三餐都是我做的,特意为你们做的营养餐,一餐两份,给小汉放桌上之后,我就给你送过来。”
什么?我竟然和赵秦汉吃了一年相同的饭菜?我更觉得不可思议了。顾阿姨个子很高,因为是体育老师的缘故所以身体看上去十分健康,但是面相十分善良,这么仔细一看,才发现赵秦汉的确和顾阿姨有些神似,只是之前我从未往这方面想过,所以压根就不曾知晓。
“阿姨,不会吧?我有点惊讶。”我局促不已,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是你哥吩咐过说先不要告诉你,我就没有说,说了怕你们两个孩子容易尴尬。现在高考结束了,阿姨见你这一年这么辛苦,也没怎么和你好好说过话。今天担心你和同学们聚一起会喝醉,所以阿姨特地来陪你,让你赵叔在家陪小汉。小汉回家了吧?你们是一起散的吗?”顾阿姨又问道。
我更加尴尬了,如果早知道赵秦汉是顾阿姨的儿子,我说什么也得和他划清界限,也不会整出晚上这一出了。现在好了,赵秦汉究竟回家没有我都不知道,他喝了那么多酒,不知道酒有没有醒,还能不能回家。
我根本不知道如何和顾阿姨解释,于是只能让顾阿姨打电话给赵秦汉问问。顾阿姨连忙拨打了赵秦汉的,没想到赵秦汉关机了!
那一刻我彻底慌了,手足无措,压根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怎么办怎么办,赵秦汉一个人在菱湖公园那么偏僻的地方,又是半夜,万一他身上没带钱回不了家,万一他喝醉了躺地上,万一遇到凶杀……我越想越后怕,汗水忍不住从额头不停地掉下来,更加为自己晚上的荒诞感到后悔。我何必拿一个人的尊严来戏弄?我凭什么把赵秦汉当猴一样耍?我怎么可以这么做?
我恨不能抽自己一个耳光,可是现在忏悔已经来不及了,顾阿姨又给赵叔打了个电话问赵秦汉回去没有,结果赵叔说没有。这么一闹,顾阿姨也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