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夜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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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夜赋- 第5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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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会保护久久。”
  “再没有人可以欺负久久。”
  “久久可以去任何地方。”
  “我会陪你去任何地方。”
  ——若是南台没有隐世,成为天帝的,该是这位神君的。
  成为八夜神君的妻子,比天后更为尊贵,她将是这个世上最尊贵的女人。
  八夜搭在膝盖上的手微动,似是想抓住久久的手。她在这个念头形成的一瞬间猛然跳起,惶恐地朝后倒去。头磕在小亭的朱红柱子上,有些疼。可傅久久没有心思注意那些,满脑子都是八夜的话。
  他想娶她?
  傅久久无法遏制逃离的念头,如果不是木灵修跑过来,她恐怕真会这样做。
  “久久!涵芝不见了!”
  她带涵芝回淼城已有半月,在知道傅久久不会告知恒楚她的去处后涵芝才放下心来。涵芝的性情大变,终日郁郁寡欢,满腹心事。傅久久从不过问孩子的父亲是谁,她也不说。
  涵芝怀着身孕,跑不了多远,木灵修发现的也早。傅久久找到她的时候,她正坐在一块粗粝的大石头上,隔着漫漫黄沙,遥望着焱城的方向。
  这里离淼城不远,也不算偏僻,她没有暗自出走的意思。傅久久松了口气,又冷下脸骂她,“你是嫌不够麻烦我吗?”
  这句话好像触到她的软肋。一直没有哭的涵芝将头埋在膝盖间,嘤嘤啜泣。是的,她一直在麻烦傅久久。一个未出阁的女子,做下这等丑事,在陌生的地方,依附着一个陌生的人过活。她的内心遭受着多重的谴责,“我……我受不了了……你不要管我了……”
  “不管你去死吗?”
  “……”
  傅久久沉着脸,强硬地掰过她的下巴,让她与自己对视。傅久久的眼神阴沉且犀利,让涵芝有些害怕,“死不死是你的事,我不管。但我救了你,你死之前就得还。你救的那个人是谁?他和天帝是什么关系?你知道多少?你说!说完你就去死!”
  冷血无情的傅久久反而激起了涵芝的暴躁因子,她突然狠下脸,打掉傅久久的桎梏,顶撞她,“我不!你要杀了他吗?你杀不了他!他是陆远白!他就是!”
  他不是陆远白,傅久久比任何人都清楚。
  即使他在她午夜梦回的时候坐在床边,模仿着阿远的语气蛊惑她,他也不是陆远白。傅久久很轻易就能看出他们之间的区别,在她看来,他模仿的还没有八夜像。
  涵芝只是在自欺欺人,她爱上了他,她在包庇他。
  “哼!”傅久久俯视着她,像俯视着一只蝼蚁,“还有力气顶嘴就回去。”
  “我要去焱城!”涵芝起身。
  “去找死吗?”傅久久冷笑。
  “……你救了我,我很感激。”涵芝垂下头,乱发散落,遮住了她的表情,“你是个很温柔的人。”
  第一次有人说傅久久温柔。
  “求你了……”她的话里又带上了哭腔,“我不想自己看上去这么懦弱。”
  焱城接纳投降的天族,这是婴郜颁布的军令。婴郜极度残忍,也极度仁慈。
  可是涵芝是天帝的女儿,她要向妖族投降?
  傅久久没有干涉她的决定,做到这步,她已是仁至义尽。
  淼城与焱城隔着一个战场,涵芝一人绝不可能穿过。八夜主动请缨,说要带涵芝去焱城,傅久久乐见其成。
  趁夜穿过漫漫黄沙,焱城的城头在拂晓中明媚又耀眼。八夜将手中的地图交给涵芝,轻描淡写道,“你带路吧。”
  涵芝小心翼翼地接过,看了一眼地图,复又惊讶地抬头,“这不是焱城城主的府邸吗?”
  八夜不说话,只淡淡点头。
  八夜执意要去,自然有他的道理。涵芝对这个神君,还是颇为尊敬的。
  婴郜的宅子建在滦山的半山腰上,布局大气工整,和天族府邸的格局颇为相似。一头暗红的长发站在大宅门口,似在迎接远道而来的客人。
  婴郜微微笑着,看了八夜一眼,然后眼神温和地落在涵芝身上,笑意越深。
  枢麟一如既往地站在他身后,请两位客人进门。
  好事的妖族都被驱散了,近日恒楚的军队愈发神勇,战况不佳,他们也没心情打闹。
  枢麟为八夜上了一杯茶,八夜没有动,只静静地看着婴郜,“她想来焱城找个安身之处。”
  婴郜挑眉,有些惊讶,“寒舍如何?”他转头看向涵芝。
  涵芝有些局促地看着这个仅有一面之缘的陌生人,为什么她觉得他的眼神里有些微的期待。
  然而她更为在意的是,为何八夜神君和焱城城主一副旧识的样子?难道南台岛真的和妖族勾结了吗?
  “那就暂住寒舍吧。”婴郜温和地笑着,替她做了决定。
  解决完此事,婴郜便请八夜喝茶。
  “你愿意做我部下吗?”八夜突然问。
  婴郜端着茶盏的手顿住,涵芝惊得张大了嘴,枢麟一动不动地站在婴郜身后,眉峰微拢。
  “何出此言?”婴郜笑着应对,涵芝深深地佩服他的好脾气。
  八夜直言不讳道,“我想成为天帝。”
  

☆、青帝

  五月的淼城夜晚已有蝉鸣,天黑的渐渐早了。
  木灵修双肘支在窗柩上,抬头仰望着皎皎明月。身后是沙沙的摩擦声,久久在完成最后的工序。
  “八夜什么时候回来啊?”木灵修揉了揉眼睛,又有些乏了。
  “……”
  “久久?”木灵修转过身,再次询问。
  傅久久站起身,锤了锤有些发酸的腰,答非所问道,“这是最后一批刀剑,我走之前答应恒楚的。明天我们就搬家。”
  “搬家!?这么突然?八夜知道吗?”
  “八夜什么啊八夜,这么几天你就被收买了!?”傅久久皱眉,颇为不满他的狗腿。想起八夜和木灵修也没什么交集,偏偏木灵修把他当老大似的,什么事都跟他说。
  “久久。”木灵修缩在小桌子后头,愤愤不平地小声说,“我缺乏父爱!”
  “……”
  以前木灵修在傅久久心中,就是一株自强不息的风中小草,万万没想到养成了一朵娇嫩的狗尾巴花。受伤之后的木头愈发黏人,也越来越敢跟傅久久顶嘴,撒娇什么的,被傅千年惯得轻车熟路。
  但傅久久没打算让八夜知道,可以说,她就是为了躲八夜和恒楚。
  天帝必然与那个假陆远白有所关联,那么,当年屠杀几百洛河族人的,应该就是他。嫁祸阿远,也有可能是天帝的指令。
  傅久久已经不再相信任何天族了。
  翌日,两人收拾了简单的行装,直奔淼城之外的天军营帐。
  傅久久领着木灵修在营帐百里处停下,她放出羲鸢之后,便和木灵修在此等待。
  恒楚很快风尘仆仆地赶来,脸上带着一夜未眠的憔悴,但眼睛里却闪着光。不带随从,直接交涉,这是两人的默契。
  “我做了改良,改良成了剑中剑,可以出其不意置人于死地。”傅久久将所有的兵刃倒在地上,堆积成一座小山,隔绝在她与恒楚之间。
  恒楚感觉到了傅久久的疏离。
  “这是最后一次了。”
  “你要走?”恒楚注意到藏在大石后头窥视的木灵修,不禁脱口而出。
  傅久久承认得很爽快。
  心里有一处地方被触动,恒楚莫名急躁起来,“婴郜呢?你帮我良多,我还未实现对你的承诺。”
  傅久久垂下头沉默。杀了婴郜,这是他们一开始就说好的交易。婴郜出卖了她,间接害了阿远。可这些,都渐渐模糊了起来,傅久久几乎快忘记这个事实了。
  “就这样吧……”傅久久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她莫名地想起很多年前一个茶寮老板说的话,盛世苟安尚且不易,何况乱世?她如今苟且偷生尚且不易,何况去蹚天族和妖族的浑水?洛河有什么宏图也罢,天帝有什么阴谋也罢,跟她又有什么关系呢?她已经没什么好失去的了,就这么带着木灵修找个安安静静的地方住下来,等战事平息了,出来溜达溜达,然后她年华老去,无病无忧,最后回归于天地。这么轻轻松松不好吗?
  恒楚被她话里深沉的无奈和妥协噎住了。傅久久依旧肆意昂扬,却和以前不一样了。
  ……
  一月后,婴郜脱离妖族,宣布焱城独立,拥立八夜神君为帝,史称“青帝”。
  与此同时,六芒神君代表南台岛与天帝联姻,迎娶天帝独女涵芝。
  妖族懵了,天族也懵了。
  焱城是地渊最为重要的边境城市之一,婴郜生性低调,鲜有人知,但认识的人都了解其人是如何的才华横溢,骁勇善战。新上任的大族长桄居什么也没说,也无所表示。有的人担心他顾及旧情,也有人认为他是按兵不动。
  天族们无所适从,婴郜杀了多少天族人?想杀婴郜的人又有多少?而今他没有族群庇护,最是一鼓作气攻下焱城的好时机。但他脱离了妖族,不,可以说是背叛了妖族,而他拥立的那个人,是瑞和神女的亲弟,本该成为天地之主的八夜神君。
  认么?还是不认?若是认?又该以怎样的立场?青帝站在哪边?青帝的意图为何?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木灵修正和傅久久坐在旅人堆里,围成一团在风沙里啃馒头。然后,傅久久的馒头掉了……
  “……风真大啊。”傅久久表情僵硬地解释。
  木灵修瞅着她极度不自然的表情,默默点头,“是啊……”
  然后他的馒头被吹掉了。
  傅久久:“……”
  “久久。”木灵修捡起掉在地上的馒头,胡乱擦了擦,就着满馒头的沙子咬了一口,凑到傅久久近前压低了声音问,“八夜为什么要成为青帝?”
  “谁知道呢?”傅久久满不在乎地答。
  旅人们都是背井离乡的人。因为战乱,无法回家,被迫在外远游。其中,大部分是人族,迁徙好像是他们的天性,他们总能找到自己族群。傅久久和一个老汉搭过话,他们准备去褚囿城外的人族群落,那里的人族拥有自己的土地,自己的城市,甚至自己的军队。那里离静乐城很近,离这儿也不远,他们打算投奔那里的人族,出卖劳力过活。
  傅久久也打算同行。这场战争中,也许,最安全的是置身事外的人族。
  十六日后,傅久久终于抵达了这座黄沙尽头的村落。这座村落很大,几乎是一座小型城市的规模。傅久久站在村门口,观察着里面人来人往,却井然有序。最近的流民很多,村门口设置了专门接待的人员。老汉是这群人的领头羊,带着众人进去了。
  “姑娘。”面黄的大婶轻声提醒她。
  傅久久回过神,木灵修在前头喊了,她快步上前跟上去。领路人带着他们去见这个村落的族长。傅久久这才知道,这不是一个村落,而是一个族群,他们有自己的族长。
  白须垂胸的老者拄着拐杖走出来,他的面容苍老,精神却很矍铄,眼神锐利。那是经历过世事的人才有的眼睛。
  他打量了一番众人,视线在木灵修脸上定住。木灵修长得实在惹眼,满身灰尘也遮不住。傅久久立马一脸此人与己无关的表情。
  族长表情严肃,却很好说话。他先是对老汉表示了一番慰问同情,并欢迎他们住下。领路人很快给他们安排住宿,一路奔波,众人都很快睡下。
  蝉声鸣鸣,也掩不住临时帐外的脚步声。
  傅久久推醒木灵修,进入全神戒备的状态。脚步声停了,一根细长的物什缓缓伸进来,将帐帘掀起一角。
  傅久久眼疾手快地抓住那根细长物,猛然一拽!长年的锻造,她的臂力比一般男子更甚,来人猝不及防地被她拽进来。
  木灵修只觉得花白的东西一闪。
  “……族长?”
  来人正是这个村落的族长。
  “你想干什么?”傅久久没有木灵修那么好说话,神色冷厉地看着他。
  老人毫不浑浊的双眼静静地睇着她,不慌不乱,而后转向木灵修,淡淡道,“也许二位已经忘记了,我是阿里。”
  

☆、阿里

  木灵修怎么也不会想到,眼前这个满脸沟壑纵横,老态尽显的老人,就是当年那个推他落崖的黝黑青年。
  原来人族的生命这么短暂啊!他不禁这么想。
  年轻的阿里是个健壮能干的青年,傅久久也没有认出来。六十年对于神族来说不过弹指,而今他一提及,那些陈年旧事迅速浮现脑海。
  “就是你……”她蛮横地扯起老人的衣襟,“……把木头推下去的?”
  千年认出了她的气味,可说是故意将她引导至祭魂湖底。而木头却是实打实的摔下山崖。崖下是剧毒的瘴气,他人事不省地在那里躺了七天,半个内脏被腐蚀,瘴毒入侵身体,成了个半废的人。
  他本该是天之骄子,火焰般的羽翼染红整个地渊的天才,却在中途陨落了。
  傅久久眼中的戾气浓的惊人,阿里却不为所动,六十年的岁月将他打磨的宠辱不惊,他只是平静地述说,“神女还记得么?我也记得,记得那场灾难,那些被泥石吞噬挣扎着的手,记得我们在天的盛怒面前,毫无还手之力。”
  人族信仰天,认为一切的灾害均是天的怒火。
  傅久久的手松开了。然后阿里继续道,“我也记得神族,在天的盛怒面前,同样毫无还手之力。”
  傅久久眯了眯眼,又有动手的迹象。木灵修抓住她,他的手已经很宽大了,一手就能钳住她,“你为什么要坦言身份?不怕我报复么?”他的双眼平静无波,面无表情的样子还挺能唬人。
  “与其你们认出我,还不如我自己坦诚,以示我的诚意。”
  傅久久:“……”他真的多虑了,他们根本认不出来……
  木灵修问:“什么诚意?”
  “……”阿里只是沉默,而后退出帐外,“夜深了,二位先歇息吧。”
  傅久久和木灵修两人面面相觑,既然不是什么急事,你半夜三更来干嘛?
  翌日是个大晴天,洗得发白的被单带着清新的皂角香味,挂在竹架子上,随风飘扬。朴实无华的女人告诉皮孩子们,晚上能盖上带有阳光味道的被子。半大的孩子在空地上撒野打滚,男人们搬运着木材,给新来的流民搭房子,偶尔踢到几个熊孩子,然后笑着道歉绕过去。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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