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夜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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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夜赋- 第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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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上风有些大,涵芝拢了拢吹乱的发,身上的汗被风一吹,凉了,有些冷。
  涵芝强压下心中的慌乱,前殿人声鼎沸,任何一丁点的动静都能让她如惊弓之鸟般。她也不知是怎么回到闺房的,拿着书的手在抖,手汗濡湿了书封,开门的手也在抖,她磕磕绊绊地好几次,才把门打开。
  她的房间异常凌乱,地上遍地是血。床上模模糊糊地躺着一个人,傅久久看不清。涵芝小心翼翼地将那人翻了个身,掀开被子,开始解他的衣服。
  傅久久终于看清他的样貌——那是阿远。
  她僵立当场,自己也说不清是什么心情,只是看着涵芝费力地将新换的绷带缠在他的腰上,换下的绷带血染一片。涵芝紧张地手直哆嗦,不小心触到他的伤口。陆远白只眉头一皱,涵芝就开始哭,边哭边上药。她哭得很压抑,生怕自己的哭声惹得他心烦。
  真的是个很美好的女孩子,连傅久久也这么觉得。她满脸泪痕,忍不住地抽噎打嗝,偏偏就是强忍着,更显得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傅久久从不知道陆远白会对这样的女孩心动,直到她看见他用食指小心勾掉涵芝的眼泪,那滴眼泪停驻在他的手指骨上,晶莹剔透。
  也就是那滴眼泪,好像吸掉傅久久所有的思绪,以至于大脑一片空白。
  她自认自己不是什么神人,不能通晓万事,预知一切。可是,她没想到,就连她唯一记念着的,牵挂着的人的事情,她也是一知半解。
  谁能告诉她,就这么短短几十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八夜登场!略激动

☆、似非

  “诶……”涵芝的抽噎顿住,不可思议地看着床榻上的陆远白。
  永远都是落后三丈,不亲近,不疏远。
  涵芝还记得在地渊,跟着陆远白寻路的时候,看着他的背影心里说不清道不明的寂寞滋味。
  和现在他轻触她脸颊的滋味截然相反。
  “你……”她犹疑着,这一句仿佛惊醒了陆远白,他手指轻弹,那滴眼泪不在。
  室内过分凌乱,涵芝想着待会儿还得出席祭礼,便手忙脚乱地收拾起来。涵芝的房间有着少女的香甜气味,和血腥气混在一起。这两种矛盾的气味让涵芝既兴奋又紧张,陆远白,就在这里,离她最近的地方,呼吸着。
  她想着想着,忍不住背着陆远白偷偷笑出来。
  傅久久在屋顶上,冷眼看着床榻上的那人,用带着朦胧眷恋的双眸注视着背对着他的少女。
  涵芝一直守在他身边,直到夜幕降临,祭礼正式开始的时候,才离开。
  视线里那个小小的粉白身影越来越远,最终融入了夜色。傅久久站在屋顶上,玄色的宽袖无风自动,然后是那头乌黑的长发,一起,一落。背后蓦然有巨大的神翼展开,一银白,一灿金,微微蜷着,几乎将傅久久包裹在里面。
  足尖微点,神翼微展,傅久久落在地上,脚步极轻地走到床边。
  她的影子投射在陆远白身上,遮住了月光。她就这么静静地伫立着,冷眼看着沉睡中的人。
  右手缓缓伸向他的背,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手指触到他绷带的那一刻,手臂被猛然抓住!
  很疼。
  傅久久想。
  那双时而迷糊时而平静的眼睛,此刻像淬了剑光般,发出慑人的寒光,直直逼向傅久久。
  傅久久不躲不避,而是抽回她的手腕,甩了甩,淡淡道,“你抓疼我了。”
  “……”
  “让我看看你的后背。”她突然柔着声音在他耳边诱哄着。
  他的后背伤得最重,方才涵芝为他换绷带的时候看见的。骨头断了,扎进肉里。
  他没有拒绝的意思,傅久久复又伸出手,却在距他一寸的时候被再次拦住。
  “为什么呢?”傅久久轻轻笑着,眼睛里却有审视的意味,“就一眼。”
  然而陆远白的手却依旧不容拒绝地钳住她。
  “喂……”傅久久用轻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问,“你是谁啊?”
  床被被猛地掀开,当头罩住傅久久。傅久久一手挥开,本该躺在床上的人正一手捂着裂开的伤口半跪在床上,警惕地看着她。
  心里一上,一下。
  原来阿远依旧不在。
  幸好不是阿远。
  嘴角慢慢扬起一个诡异的弧度,傅久久的眼睛睁得极大,笑容有些天真,有些妖冶。
  傅久久宽大的袖摆下有什么东西凸起,床上的人便看见白光一闪。
  ……
  ——久久为什么喜欢锻造?
  ——因为我很弱啊。
  ——我保护你。
  ——行啊,但你总有不在我身边的时候。
  朱红的房门被拦腰撞破,傅久久整个人被冲力顶在门口的梁柱上,喉咙处有腥甜的气味翻涌上来,五脏六腑像挤在一起似的疼。
  她的手中是一把十|字弩,只有三发,三发只剩下一发。
  他是谁?为什么和阿远长得一样?他和阿远有什么关系?这都不重要了。一旦她确定这是敌人,她就再不能容忍他的存在。
  “陆远白”的修为明显高出她很多,但他此时身受重伤,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三百洛河族人是你杀的?”
  “你故意陷害阿远?”
  “在我床边的也是你?”
  “是你想要我的命?还是阿远的命?或者,你想取代阿远?”
  傅久久故意用言语扰乱他的注意,但他一言未发,只是加快了攻势。
  他的速度很快,几乎和陆远白不相上下。情急之中,傅久久几乎吼破喉咙地大喊—— 
  “你亲近涵芝的目的!?”
  那个人顿住,像只受伤的孤狼一样倏地半跪在地上,双眼仍不放松警惕地锁住傅久久。
  这个人的心思太过于明显。即使他表现的隐晦,即使他几乎没有情绪的波动,但他的眼睛暴露了自己。
  他的脆弱只持续了数秒,傅久久还来不及射出最后一支箭,“陆远白”便冲过来,带着绝然的杀意。
  他想除掉她。
  傅久久仿佛看到他的杀气凝成的利刃,苍白的脸颊被气流切破,又是濒临绝境困兽一般的感觉,傅久久能感觉到自己的瞳孔在不断放大,眼里只剩下那个冲向自己的杀气凛然的虚影。
  在“陆远白”的手掐住她喉咙之前的那一瞬,高大的黑色身影挡在她身前,隔绝了那股杀意。
  风送来了新鲜的飞溅而来的血珠,溅在傅久久的脸上。高大挺拔的男子气息,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他宛如天神一般降临在她面前,为她遮挡一切。
  “我不杀人,你走。”男子的声音和缓悦耳,没有陆远白清亮,没有恒楚低沉。
  “陆远白”与他对视了一眼,只是一眼,他便捂着裂开的伤口,跳上屋顶,消失于夜空。
  那个男人转过身,云雾散开,月辉洒落。傅久久此时才看清,他的脸上带着一个修罗面具,可怕,却又神秘。
  对视的一瞬间,大脑宛如被利刃穿透,亘古的记忆随着那一眼汹涌而来,她好像忆起了千万件事,又好像什么也没忆起来。
  “你是……八夜?”傅久久不确定地问。
  男子点点头,“我随三哥来的。”
  他的身材修长,和陆远白差不多高,却结实很多,有着成年男子的宽厚。傅久久莫名有些局促,低着头盯着地上的剪影,却意外发现他的鞋边有些濡湿,上面沾了些许青草绿叶。
  涵芝爱花,门前种了不少,但也只有门前种了不少。
  他站在这里很久了,却只在最后关头才出现。
  他不想和她相认?
  傅久久疑惑地抬头,正好对上他一直盯着她的视线。
  那种局促的感觉又升上来,傅久久干咳一声,“不要告诉三哥我在这儿。”
  “很危险。”他的手抬起,似乎想揉揉傅久久的头发,却又及时收住。
  到底是有些生分,傅久久没有和他多说,跳上房梁,俯视着广场上的人群。接下来该去哪儿?该做些什么?全部都因为突然冒出的“陆远白”打乱了。
  八夜跟着她,坐在房梁上。夜风拂过,傅久久闻到顺风而来的血腥味,偏头而视,八夜的袖摆处,血珠顺着他的手臂滴落在房瓦上,再顺着瓦片屋檐,滴到回廊上。
  而他静静地眺望着人群的方向,面具下是傅久久不知道的表情。她突然有种怀念熟悉的感觉。
  “你为什么会一个人在这里?”他突然出声问。
  傅久久一怔,很快调出没心没肺的笑,“夜探香闺啊。”她指了指下面。
  “骗人。”他淡淡道。
  傅久久的笑容不变,“怎么会。”
  “骗人。”他重复道。
  “那你说我为什么在这儿?”
  “骗人。”他固执依旧。
  “……八夜?”傅久久猛然站起,面色铁青。他是故意的吗?故意用那种语气,那种方式说话?
  “你能把面具摘下来么?我还没见过你的样子。”傅久久极力平稳自己呼吸,掩饰自己的慌乱。
  八夜沉默了一会儿,面具转向她,那双可怕的修罗脸好像也带了点儿歉意似的,“对不起,久久。”
  “就一下。”傅久久强笑着,终于忍不住伸手去够那个面具。
  八夜也站起来,避开傅久久的触碰,傅久久失了手,却依旧不依不挠。前殿突然有火焰腾起,天族们点燃了篝火,为远征的亲人祈福。火光极盛,几乎要照到这边来。八夜突然张开神翼,搂住傅久久朝更深更远的地方飞去。
  那对翅膀是火焰般的颜色,极淡,像夏日青和后山的萤光,美得不可方物。
  心一点一点冷下去,陆远白是没有神翼的……
  

☆、复生

  傅久久花了半个晚上给涵芝修门,然而涵芝却没有回来。
  一夜未归。
  丰阳山顶上的火光渐渐弱了,点点回明珠顺着山路向山脚延伸,从山顶眺望,美丽非常。
  八夜迎风站在傅久久身侧,他的神息很陌生。傅久久终于冷静下来思考,即便是他们有相似的气质,相似的说话习惯,八夜也不是陆远白。神息是骗不了人的,八夜身上的味道,和千年很相似。
  傅久久摇晃着双腿,坐在屋脊上等涵芝回来,她有很多事想问她。八夜则一动不动地站在她身边,没有要走的意思。
  “……千年,还好么?”傅久久挪开视线,看着被莹莹月光搅得粼粼的屋顶。
  八夜想了想,声音从喉间汩汩流出,说不出的好听,“卯时醒,亥时寝。常找我下棋,习武,偶尔也会拉我去海里玩。前几日来时千年央着我,也想跟来,不过三哥没同意。”
  “哈哈哈!”傅久久想象着千年撒娇的模样,莫名愉悦,“他那是黏着你,他很喜欢你。”
  “我也很喜欢他。”八夜突然很认真地说。
  “……”傅久久因他的直白一愣,又有些不自然起来。
  第一缕灿金的柔光破开云层,松软的白云也染上点点橘色。他们在屋顶上坐了一夜,傅久久伸了个懒腰,跳下屋顶,顺着山路下山。
  八夜看着她的背影一顿,没有上前,傅久久便回头对他一笑,“还不走?三哥生气了怎么办?”
  八夜执意陪她的态度很明显,她不能连累了他。
  南台岛的身份很是微妙。原本此次祭礼,南台该是一如既往不参加的。因此,此次三瑾神君和八夜神君的到访,着实有些突兀。
  自六十年前起,缥缈海就与天族疏远了。和别个海域不同,缥缈海只有南台一支天族,其余都是本海的海族,受南台的统制。南台的态度会间接地影响海族的态度。海域都是连在一起的,海族之间互有交往,经济贸易,海潮讯息。一旦一片海域闭塞,其余的海域就会受到莫大的影响,从而影响到在那片海域生活的天族。
  纵然九川神女成了妖神,六芒神君屠戮神族,天族也不能完全和南台翻脸。政治永远不能以偏概全,何况六芒神君所屠族人是天帝下令驱逐的洛河族。
  而这次的来访,也表明南台的态度有所软化。对此,天族也是有些庆幸的。
  众多小天族,带着讨好的意思前来拜访二位神君。当傅久久赶到山脚下的时候,专属于南台岛的府邸门庭若市。
  守门的是碧城门下第七十八代弟子归折。南台岛上没有随侍,天帝特意从仙家大族中挑选出了几个暂时随身侍候。原本该是归辞看门的,那不靠谱的小师弟昨夜吃坏了肚子,被迫在茅厕中挣扎。给传说中的战神守门是莫大的荣幸,归辞师弟无福消受抽签抽来的福气,他作为师兄就当仁不让地笑纳了。
  只是没料到会是这么个现状。
  南台岛的情况他略有耳闻,但在他们几个交好的师兄弟中,比起南台岛镀了一层神光的身份,他们更仰慕的是他们的修为实力。归折曾在静乐城外追随过三瑾神君作战,深深地为之折服。对于这些见风使舵的天族,他只有不屑,连带着拒绝的态度也冷硬起来。
  碧城门虽为仙族,却是大派,在仙族中的威望很高,饶是普通神族,也不敢轻易得罪。有些人放弃了,但也有些人依旧坚持投递拜帖。归折不收,他们竟也没脸没皮地赖着。
  归折心下烦躁,也不敢明目张胆地关门闭客。嘴上敷衍地应着,心里却嚎着三瑾神君什么时候能出来为他解解围。
  傅久久和八夜就是在这时候落入归折视线的。
  “八夜神君!”归折忍不住惊喜地喊出声。
  人群的骚动暂时停了,然后,更大的骚动响起。天族们欢喜地奔向传说中是青后亲弟的八夜神君——这可是了不得的神族啊!若不是南台岛沉寂了百万年,现今统率所有天族的,就该是这位神君了。
  渴慕的眼光刚追随到这位面带修罗面具的神君身上,就在同一时刻注意到他身后个子娇小,黑发黑衣的少女。
  傅久久莞尔,带着某种恶意,一字一句道,“我乃……南台九川。”
  那些孺慕的眼光好像带了温度似的,在听到这句话的同时降了下来。
  妖神……正经的天族才不屑与之为伍。
  拜访的兴致因傅久久的出现迅速冷却。天族三三两两地散了,傅久久讥讽地笑望着天族的背影,八夜微微低头,面具下的双眼一直注视着她。
  “八夜神君。”归折松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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