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夜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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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夜赋- 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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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师父,久久是怎么受的诅咒啊?”木灵修看着符文消退的傅久久,自然而然地就问出来。然后,他想起,哦,陆远白已经忘记了。
  然而陆远白只是沉默片刻,有些难过地开口,“我没看好,被煞气咬住了。”
  “……神族的煞气啊……”木灵修长叹,然后猛然顿住,“你……你不是忘记了么?”
  “嗯。”陆远白理了理久久微乱的额发,“又想起来了。”
  可是,他不是因为忘记了才喜欢久久的吗?既然他想起来了,他为什么不说呢?
  “久久知道吗?”木灵修担心地问。
  “应该不知道吧,也没什么好说的。”
  很有一番好说的啊!木灵修内心翻腾,久久不就是因为陆远白不记得了,才愿意去尝试的吗?木灵修还记得,久久承认自己的心意之后,曾在一天晚上拉着他喝酒。她的酒品很好,就是很容易醉,这个时候她就会嘴碎,什么都往外倒腾。但木灵修觉得,久久是知道这点的,她只是想把心里兜着的事倒出来,暂时地寻求解脱。
  她说,“木头啊,我真觉得像做梦。你说,一个妹妹怎么能对哥哥抱着那样的心思呢!一开始我觉得自己真恶心,但后来,却习惯了。哈哈哈,我恶心着恶心着,就习惯了!就好像我不那啥他,就不是自己一样。可是他不喜欢我呀。你看他,什么都护着我,惯着我,没有人比他对我更好。那不一样!我哥哥可多了,他会和七瓢,哦,也就是我小哥哥,他们俩抢一块玉锻,给我当生辰礼。呵,七瓢想证明自己是个好哥哥,不服阿远,他傻,也同七瓢比,因为他想证明自己比七瓢好!他现在会错了意,我捡了便宜,你会不会觉得我很卑鄙?拉着他一起下水?哦,你不会,这破事儿不就是你撺掇的么!哎呀,我都想好退路了,等他什么时候想起来了,觉得尴尬,我就说是他记忆错乱,我就陪他演演戏,他这么好糊弄,一下就没事了,还会像以前那样对我!然后我再找个伴,随便过个几年,再掰了,然后就真的没事了。”
  她连找什么样的伴都想好了,和陆远白不一样,又不完全不一样,因为那样显得欲盖弥彰。她说着说着,就笑了。然后笑着笑着,就哭了。
  那是他见过的最脆弱的傅久久。第二天,久久精神抖擞,又是一身铜皮铁骨,刀枪不入,但再没和他提晚上的事。
  久久这么怕陆远白想起来,现在他想起来了,看起来,还是很久以前就想起来了。久久又会怎么做?
  木灵修心里一动,“师父……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嗯。”
  “你……喜欢久久吗?”
  “喜欢?怎么会。”陆远白歪着头,干净纯粹的眼睛没有一丝杂质,却让木灵修心寒。然后陆远白望着久久,带着缱绻的笑意,有点羞涩道,“……喜欢太少了,不太够。”
  木灵修一呆,脱口问,“那,那你是什么时候开始这么想的?”
  陆远白的双眸渐渐放空,似在追忆着什么,有些缅怀道,“从她睁开眼睛开始……”
  在青和山上,她睁开眼睛的那一刻,他就被卷进去了。
  傅久久忍耐的时间太长,精神力消耗得很大。这期间,尚德城发生了很多事。比如卫威族的大人物突然走了,很多有心人发现,闹腾的涵芝姑娘也一起消失了。再比如,一个古河族人刺杀伊渚族少族长的表姐未果,反被囚禁。第二日被抛尸于大街上,身上一共有上百道鞭痕。这些只是少部分人的饭后谈资,真正引起轰动的,是那个被刺杀没死成的表小姐在翌日死了!
  凶手行踪成迷。那个刺客姑娘在族里不受重视,没朋友,家里只有一个老奶奶,连小孩子也打不过。那是谁杀了表小姐?
  外城的偏僻巷子里,木灵修心惊地看着披着月光归来的陆远白,他的眼神冷的像北极之地的寒冰,手里像提着什么重物,耳廓处有没来得及擦掉的血污。
  一身素白,却冷厉如修罗。
  木灵修觉得自己不认识这个人一样。
  陆远白只是淡淡地睇了他一眼,可有可无地解释,“她认出了我,她想杀久久。”
  陆远白从木灵修身边经过,飘过一阵香脂味,混合着血腥气。木灵修和成鹊最近的距离不过毫厘,他认得这种味道。

☆、人族

  内城的小杂货店关门了。周围的店铺老板,住在附近的人,谁也没注意。偶尔想起,只依稀记得这是间生意不太好的杂货店,究竟卖什么东西他们也说不上来。
  傅久久醒来的时候,尚德城好像不一样了。刚来的时候,这里繁华似锦,热闹非凡,人们都过得很快活,和环境恶劣的地渊迥异。
  然而傅久久敏感地发现,此时的尚德城,好像笼罩在一张网下,这张网很密集,渐渐的,网下的空气稀薄,困守在此的人变得难以呼吸。
  伊渚族大刀阔斧地将所有与成鹊有仇有怨的人扒出来,连个申辩的机会都不给,直接身魂别离。成鹊的男宠更是遭遇灭顶之灾,通通死于非命。伊渚族并未善罢甘休,成鹊近日出没之地,无论酒楼,茶肆,还是小倌馆,里面的人无一不受到波及。像傅久久这样的,成鹊偶尔踏进一只脚的小店铺也未能幸免。
  然而,除了傅久久的小店。
  这件事在尚德城闹得很大。傅久久在院子里嗑瓜子的时候,也会听路过的人说几句。傅久久只当自己运气好,店关门了。木灵修却直觉这事跟陆远白有关。木灵修跟傅久久说了,蹩脚地分析道,“我觉得他们是怕师父才不敢找我们麻烦,我们还是趁早走吧,被发现了就不好了。”
  傅久久继续磕着自己的瓜子,瓜子壳散了一地。她觉得木灵修只说对了一半,那就是他们畏惧陆远白。至于有没有被发现……这里是尚德城,整座城都有伊渚族的眼睛。傅久久只觉得他们是在泄愤,陆远白早已经暴露了。想想也是,木头说陆远白是浑身浴血而来,当然这话有夸大成分。傅久久自行修正了下,觉得陆远白就是大大咧咧走回来的,原因自不并多说,找不着路,以及,没有躲人的意识。
  而为什么至今没人对他们出手,傅久久有些拿不准地想,也许是卫威族插手了。伊渚族再地头蛇,也不能改变卫威族才是老大的事实。而且,伊渚族作为神族,如此草菅人命,卫威族却不闻不问,很有些文章在里头。
  嗑完瓜子,有些口渴。傅久久无视仍满脸激昂,慷慨陈词的木灵修,绕到厨房里找水喝。陆远白蹲在锅炉边上,走神走到天外天。
  傅久久瞅了瞅厨房,家徒四壁就是这样了,她在尚德城的住处没啥好东西,拍拍屁股就可以走人。
  “阿远,有水么?我渴了。”傅久久随手揭开锅盖,米泡在水里,没有生火。
  这几日傅久久睡得沉,陆远白执掌厨政大权,木灵修很是过了几顿好日子。陆远白的学习能力异于常人,如果他的记性好一点,干什么都饿不死他。
  陆远白迷迷糊糊地给她找水喝,失手打碎几个盘子,傅久久新烧的,青瓷的。
  肉痛地收拾好碎片,陆远白突然问道,“人为什么要杀人呢?”
  “谁知道呢?也许是爱好?也许是优越感?因为自己可以将别人的生命攒在手里吧。”
  陆远白看着自己的掌心,虚着握了握,只有一团空气,什么也没有,“久久也有这种优越感吗?”
  “我怎么会有!”傅久久嗤笑,“从来都是别人在我这里寻找优越感。”
  是的,成鹊就这么做过。然后陆远白终止了她的优越感,她再也不会有这种感觉了。有那么一些瞬间,他的手里也是攒着什么的,他什么也没体会到,只觉得沉重,沉重的难受。
  傅久久三人离开了尚德城,悄无声息。□□静了,太顺利了,以至于她有一种全城的人都缩在他们的房子里,趴在窗沿上窥视着他们的错觉。木灵修依然聒噪地陈述着自己的观点,说什么伊渚族的是故意放行。傅久久嫌弃地单手捂住他的嘴,这熊孩子越来越婆妈了,想想当年他腼腆脆弱的小模样,多惹人怜爱。傅久久没文化,不知道有一个成语叫耳濡目染。
  木灵修依旧只说对一半。放行是有的,不过不是伊渚族,而是卫威族动的手脚。尚德城几乎所有有头有脸的神族都在现场,都记住了陆远白和傅久久,但没有人见过他们,或是对他们有印象。那只赤红的大鸟更是如此,谁也不知道它是谁的坐骑。这也不怪他们,妖族自己也不认识。
  傅久久深深地觉得,自己是时候回家了。总有一天,这些神族会知道她,进而知道她是谁。再没有人叫她傅久久,九川会成为她唯一的称呼,也许还会加个前缀后缀什么的以示尊敬。
  自从木灵修化身赤鸟,就开启了他悲惨的代步工具之路。从尚德城到静乐城,只要是渺无人烟的地方,傅久久和陆远白都会坐在大鸟的背上,看看风景调调情,沿途惬意畅快。傅久久笑得开怀,无病无痛的样子。
  其实她已经是五天发作一次了。
  这个诅咒的蛰伏期极长,但一旦发作,就一发不可收拾。
  越靠近静乐城,越能感受到乱世的气氛。田地荒芜,人族在荒凉的大地上迁徙,抱着年幼的孩子,背着所剩无几的行李,蹒跚地走在焦黄的土地上。傅久久在上空俯视着他们,觉得他们就像一串蚂蚁,渺小,又延绵不绝。
  就算天妖两族两败俱伤,为数不多的人口迅速减少,几近绝迹,人族也还是会坚强地活着吧。他们有妖族难以望其项背的技术,和天族可望不可及的繁衍能力。
  人族大队行进的很缓慢。木灵修落下来,化成人形。傅久久望见长队尽头,有一个人族男子对着后面的人们叽里咕噜地说着什么。
  她走过去和他们攀谈,想套些有用的信息。可惜这些人什么都不知道,他们本来安逸地生活着,突然有一天,天火落在他们的屋顶上,焚毁了他们的家,他们的良田。他们茫然四顾,顺着人流背井离乡。不知道去哪里,也不知道为什么去。
  拥挤的人群被拨开一条通道。一个矮个子的女人指着傅久久三人对男人道,“就是他们想打听事情。”
  话里的排斥不言而喻。他们是天族,是破坏他们生存之地的罪魁祸首。傅久久讪讪地看着眼前的男人。
  他的皮肤黝黑,是在烈日下长时间劳作的结果。四肢粗壮结实,粗眉宽唇,眼睛里有着人族少见的犀利和傲气。他显然是这群人的首领,或是临时领袖。人族总喜欢在这样的时刻,选出一个精神领袖,让自己获得安慰和救赎。
  “最近民众的情绪不太好,若是有所冒犯,还请大人们包涵。”他淡淡说着,不谄媚,也不冒犯,“有什么可以帮各位大人的吗?”
  傅久久看着四周有着仇视眼神的民众,反而端起架子,“这里大不一样了。当年我来这儿的时候,有条路是通向河水的。”
  “呵!”他似嘲非嘲,“我前几月来这儿,也和现在大不一样,就连大人也不清楚原因吗?”
  他说的句句真诚,木灵修却觉得阴阳怪气,有些不舒服地皱眉。他的容貌太过打眼,又不像傅久久和陆远白,会减弱自己的气息,一辈子没见过神族妖族的民众当即就对着他指指点点,更是让他难受到极点。
  “我们去找水源,大人若是不嫌弃,可与我们同行。不过这一队的老弱病残,脚程不快,大人莫责怪。”
  于是傅久久三人加入了人族大军。这里的水源只通向一处,那就是祭魂湖!梨棠曾说过,没了守护兽,就可长驱直入。真正的咒眼并不在祭魂湖,而在它的另一侧!
  寻找水源,没有比人族更擅长的了。这块土地被破坏的厉害,河水都被掩埋了,除非找到它们的位置,挖开,否则地面上是无论如何都看不见的。
  人族对他们有所排斥,但单纯的陆远白让他们发现,这两个不过是下等神族,还有一个是幼龄的妖族,都是被欺负,不堪忍受才被迫离家的。这不是陆远白说的,而是他那一脸天真好骗的表情配上人族婆子们嘴碎的臆测,两相融合的结晶。
  同是弱者的认知让人族很快地接纳了他们,并真诚地欢迎他们融入这个大家庭。这些人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有几个怪精怪精的,也没什么城府。
  只有那个叫阿里的男人始终对他们不冷不热。
  阿里,就是那个领队。听王婶子说,是阿里带着他们,越过高岭,穿过草原,才来到了这里。没有阿里,有很多人就不会活着站在这儿。
  陆远白对阿里很是敬佩,常跑过去和他聊天。傅久久从没见他对谁这么殷勤过,尤其阿里还对他不冷不热,让她很不爽快。
  晚上没有帐篷,大家就睡在地上,烧着火,唱着歌,怀念以前的日子,和死去的亲人。唱着唱着,很多女人就哭了起来,男人们也是鼻子发酸。未来是黑暗的,没有出路。天族和妖族打仗了,这一打不知多少年,他们的生命很漫长没错,但人族呢,他们人族,一辈子就在硝烟战火中,颠沛流离,死在天族掉落的火花下,不为人知地死去。
  哭红了眼睛的小姑娘拉着傅久久的胳膊,抽抽搭搭地问,“为什么要打仗啊?我们什么也没干啊!”
  傅久久沉默。她也说不上来,为什么要有战争?妖族想要土地,就给他们好了。可是若是得寸进尺呢?天族忍让一时,总不会永远地退让。到最后,仗还是要打。
  只是人族何其无辜。
  

☆、背叛

  人族的脚程真的不快。尤其这一路上,年迈的老人撑不过去,死在路上的,不知道多少个。没什么好打点的,他们就这么随便地被埋在路边,归于尘土,连个坟冢也没有。
  人们一开始是沉重而悲痛的。但他们珍之重之的生命,对这片天地来说,什么也不是。渐渐的,他们麻木了。刨土,埋葬,一切都变得熟悉,晚上醒来,总恍惚地觉得自己的手还在刨着什么。
  木灵修从没这么临近过死亡。他是妖族,但他是锦衣玉食的妖族,在地渊深渊里,吃好喝好睡好,哪里见过这么多的尸体,哪里挖过这么多的坟。傅久久面无表情地递给他一个碧绿的软膏,让他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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