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宋春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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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宋春晚- 第10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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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原当自己的人生凄惨,已入绝境,这条命迟早丧失。不想面对如此惨绝人寰的战事,那一个个昨夜尚且言笑晏晏的兵士,今日便命丧黄泉。
  亲人不见,故土远离,只身上路啊!
  有家小的,想必还在期盼亲人逃过战火;有父母的,从此爹娘与他两世人!
  原来自己所谓的绝境,仍不能与他们相比。至少,自己的一条命还在。至少,自己再无牵挂……。
  当容娘听到外头四喜呼唤时,她的心中忽地腾起怒火,推门斥道:“我尚未死,你是来等着金兵攻进来,看我死么?还是到时我看你死?”
  四喜张口结舌,诺诺回禀说是大郎叫他来的。
  “若城破,你能护着我么?便是你能护着我逃去,你肯么?”
  容娘冷冷的瞧着四喜,凛然驳道。
  四喜垂首,片刻抬头,毅然道:“娘子保重!”
  四喜拔腿往城墙方向奔去了。
  容娘在屋里,听到外头攻势一波一波,叫人心中慌张得很。她转了几圈,触目所及,榻上矮几上有他喝茶的茶盅,桌上有摊开的书籍,床边有他沾了血污的中衣,床边是他的——行囊!
  容娘心中有些虚浮,许是任何人在如此阵仗面前都会怯场吧,此时方觉人之渺小,战事之悲惨。
  她缓缓地踱过去,将徐守中的行囊打开。里头十分寻常,皆是衣物之属。但这些衣物十分眼熟,自己的针脚初时不甚细密,渐渐的才好些。
  眼前的这一堆衣物,无一不出自自己之手。许是穿的久了,衣裳皆不是十分新鲜。收在最底下的,却是穿的很旧的几件,经纬稀薄,数处磨损,甚至有豁开的口子,已是无法缝补了,却依旧折得整齐,珍而重之的放在那里。
  容娘的手轻轻的抚过衣物,柔软的衣料触手顺滑,软绵绵的,叫人心没有着处。消瘦的手渐渐揪紧,显出手背上突出的经络来。
  泪水模糊了眼睛,她呜咽着,将脸埋进那堆衣物之中,任他的气息充斥她的心肺,将她牢牢包裹。
  徐守中,你又何必?
  过往的伤痛绝望与彼时的挣扎矛盾融合在一处,心中万般纠缠,只觉得便是如此死去,悄无声息的死去,便是此生最好的归宿。
  然而城头战鼓喧天,一声一声敲在心头,震的人心战栗不安。她抹了一把泪水。便往外奔去。
  战事胶着,你来我往,不能决一胜负。金兵甚是着急,凌晨攻城。如今已近傍晚,己方损失大半,那扇破旧的城门摇摇欲坠,竟然不能推倒。云梯尽折,欲从城墙上过去已是不可能。
  更叫金兵心中忐忑的是,至今为止,似乎宋军的弓箭并未如何使用。原只当宋军缺弓少箭,如今看来,似乎并非如此。城内的守将,不晓得有多深的城府。每一回出手,无不掐准时刻,出手必不落空。若如此想来,只怕宋军还有更大的杀招在后!
  金人想的不差,城门后。集结了五百宋军中的四百壮士。此时众将士列队整齐,正等着他们心中的神将下来。
  此时,徐守中未曾开打,便已赢得将士们的十分信任。除去先前的威名,此战中他的指挥若定、百般的隐忍、时机的把握已叫这些人心悦诚服。若有一线生机,便是跟着他,无论何时。相信他,服从他!
  城外又在发起另一场攻击,此时的攻击唯有撞门而已。百来号金兵在城门外叫嚣着,巨大的撞木撞到城门上时,城门险些岔开,城门周围一阵震颤。糊墙的泥土纷纷坠落。
  城内守门的二十来人往后退了几步,又齐心协力的弓步往前,将几根移位的巨木再次卡好位置。
  三百壮士纹丝未动。战场之上,各司其职。他们须得积蓄力量,为接下来的殊死拼搏。他们的主将。尚在城墙上,做最后的准备。
  城墙上,一张巨弩缓缓拉开,几位壮硕的兵士合作,将巨大的箭头对准了敌方黑衣将领。
  擒贼先擒王。
  弓已拉至最大,昌明看了看城门处,先前收箭的草网如今化作火网,将百来个金兵烧成一团火海。金兵方阵,尚有不足千人。但己方,只有三百能出城战者。
  金兵的黑衣将领端坐在马鞍上,似乎大半日来,他便是如此模样。纵使马匹不停踏动,他的身子似乎从来不动。
  昌明身子绷紧,手一挥,喊道:“放!”
  弓弦猛弹,“诤”的一声,巨大的箭矢如一道光影,往黑衣人飞驰而去。
  战场忽地寂静。
  战旗烈烈,战马嘶鸣,黑羽的箭镞尚在晃动,但黑袍将的心再也不会跳动。
  那几位射箭的兵士似乎不敢相信自己,几人面面相觑,目中惊疑未定。
  徐守中瞧了一眼,转身下城墙。
  昌明跟了几步,见到前头徐守中抬起的手,无奈的呆在城头。先前安排的,他守城,他进攻。
  宋军一片欢呼声。城门后的三百将士已然知晓,各个精神振奋之极。
  他们齐齐抬眼,望着城墙上下来的将军。寻常的铠甲,寻常的人,却叫人看一眼,便不由的想跟他走。
  身后传来一阵肉汤的香味,叫人几要疑心自己太饿,想得太多,以致出现幻觉。
  然而那股香味如此真实,叫人不能怀疑。将士们转头,看向眼前空荡荡的街上。
  那一头,拐角处,出来数个百姓,破衣烂衫,披头散发,挑着担子,担子里热气腾腾。
  有人皱了皱鼻子,肉汤的味道实在太香了,简直叫人迷醉。
  何处来的肉?
  魏大的父亲魏老汉抖抖索索的上前,朝众人作了深揖,颤抖着道:“各位将爷们,将军神勇,将军夫人大义,把自己的驴子杀了,给各位将爷壮行啊!小的们愧疚,各自搜刮了家中米桶,做了肉粥,望各位将爷吃了,上阵杀敌,护佑寿州城啊!”
  徐守中眸子一凝,星眸往向府衙方向。重重屋子阻隔了视线,但他似乎已然望到那个瘦瘦的身影,那双泫然若泣的眼睛。
  她便是他身体里的一根骨头,看似瘦弱,却总能做他的支撑。
  有妇如此,夫复何求!
  徐守中端起碗,大声道:“大宋的将士们,城外金狗贼心不死,数代仇恨,不得不报。今日喝了此粥,咱们一同出城杀敌,保家卫国,为咱们的国家、为咱们的亲人而战!”
  众将士应和,将粥一饮而尽,碗抛往一边。今日城中再无一颗粮食,不是金狗死,便是寿州亡!

☆、第一百六十四章 大战

  摇摇欲坠的城门被缓缓拉开,城门口堆积的尸体尚在燃烧。十数个撞门的金兵怔怔的看着门里,烟雾后是整齐列队的宋军,目露仇恨,杀气腾腾。
  那几个金兵晓得不好,手里动作早已停下,身子往后渐退。
  宋军并不理睬,任由守门的十来人左右几下将尸堆铲开。徐守中纵马先行,后头众将士跟上。
  金兵主将折损,兵士只余千余人,却未曾上得城头。剩余金人,以为宋军如此厉害,必有伏军。胆怯者,有偷偷往后溜的。但副将自知今日难以善终,挥刀斩了几个退怯的,堪堪将兵士约束住,驱使众人,布阵压上,欲得先下手为强的利头。
  城门里头宋军整齐出来,在空旷处与金兵对阵。
  金兵千余,损兵折将,惧意渐长,缩头缩脑。
  宋军三百,心怀仇恨,斗志昂扬,咬牙切齿。
  更何况,此时金兵两眼看得分明,此三百宋军,人人负弓,箭囊饱满。原来他们的箭矢竟然留在此处,等着对付他们!
  好重的心机!
  一趟一趟的滚水,一趟一趟的砖石,一趟一趟的火网,不为别的,竟然专为省着箭矢,留待此时!
  宋军竟敢图谋,以五百之士,与己方城外决战!
  如此气魄,将奄奄一息的金兵气势再次往下压了一压。
  宋军将领徐守中,一身铠甲,身姿如松,气势如岳。长枪上红缨在寒风中飘扬,骏马踢踏,马背上将军如神祗般端凝厚重,不可撼动。
  金兵渐渐慌乱,阵前方两排兵士有些腿软,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一退。
  金兵副将心急如焚。手中长鞭先抽了几个后退的士兵,然后大手一举,便要命令全线压上。
  宋军不动。
  金兵愕然,耳边有风声。似乎还有马匹的嘶鸣。金人四顾,两侧山丘,不见人影。莫非山后有埋伏?
  似是为了印证金人的揣测,左右山丘之后传来压抑的驭马声,似乎怕马叫声泄露了自己的行踪。
  金兵副将冷汗涔涔,事已至此,身后大河,抽身不及,亦是死路一条。他壮起一声胆气,叽里咕噜的大声命令。
  徐守中这边看到金兵分作三队。左右两翼防守,中间五百余人骑兵在前,步兵随后,直冲过来。
  如此,甚好!
  徐守中腿下一夹。退回一旁。宋军散开,张弓引箭,瞄准迎面而来的金兵。
  马蹄急踏,近些,再近些,再近些!
  众将士屏声敛气,两眼凝聚。耳朵随时听候命令。
  “放!”
  徐守中一声大吼,弓箭离弦,如雨一般射入敌军。
  马蹄空踏,惨叫连连。金兵骑兵纷纷坠马,身后步兵举盾而行,行进缓慢。
  其余马匹继续疾驰。扬起一片尘雾。
  眼见到敌兵愈来愈近,徐守中臂上用力,将大弓拉开,狭目微眯,手一放。箭矢如飞,一名金兵应声而落。
  接二连三,一箭一人,三箭三人!
  金兵行进一滞。不过一瞬,后头宋军飞箭如雨,直叫金兵哭爹喊娘,惨叫不已。
  徐守中大手一挥,两腿一夹,大喝一声,驱马先行迎去。
  前排宋军收弓抽刀,迎头而上。这些兵士乃最善滚地之人,身量矮小,极为灵活。他们专攻敌兵马匹下路,斩砍切削,眨眼便有七八匹马吃痛癫狂,马上金兵才刚跌落,自然有宋兵收拾干净。
  自然此批宋兵丢命的风险最大,杀敌数人,伤马数匹,宋兵丧生只多不少。
  但没有人退后。
  主将徐守中一骑迎敌,他长枪在手,刺挑横扫,一只长枪舞得呼呼作响,气势如虹,干净利落,眨眼废了四五骑兵。
  言语累赘,战场上不过片刻。
  此时金人骑兵只有一两骑冲入宋军,亦被后头宋军齐齐扎死。此时,金人步兵已经奔上前来。
  徐守中长啸一声,一勒缰绳,往旁避开。执刀宋军连滚数下,往后退了。后头箭在弦上,无需命令,箭矢齐发,一排一排的金兵如洪水冲到了峭壁之上,纷纷惨呼倒下。
  后面幸存者,失魂落魄,丢盔弃甲,拔腿往回跑了。
  金兵先遣,五百余众,仅余百来残兵。
  战场稍静。
  双方检点伤亡,蓄势待发。
  城墙上,昌明眼神沉静,纵观战场。金人的探子已然归队,虚假伏兵之事定然知晓。但这并不妨碍,收拾了这四百人,金兵只有五百余人,己方,……算上城墙上伤患,亦有四百余众,大可一拼!
  昌明转身,召集士兵,准备出城。
  那边城墙转角,城中十余百姓畏畏缩缩围在两个寮口,惶惶然然看着下边。容娘便在一旁,她脸色苍白,两眼紧紧的盯着下面,两手揪住袍摆,显得异常脆弱堪怜。
  想到徐守中的旧伤,昌明心中揪紧,疾步而去。
  金兵五百余众,对宋军四百余人,一场硬仗,再没有花哨,没有算计。两个方阵,对冲,插入,混战。
  这是一场性命的对抗,并非你强我弱看实力,拼的是气力、气势、决心。
  战场上,呼号震天,咆哮如雷;长枪闪耀,大刀挥舞;锋刃尽出,左右屠戮;鲜血飞溅,残骸遍地……!
  鼓衰兮力尽,矢竭兮弦绝。
  魂魄结兮天沉沉,鬼神聚兮云幂幂。
  寒风呼啸,天空中瑟瑟的落下雪花。四野空旷,芦苇摇荡。长河逶迤,静默不言。
  场中,两方胶着,难分难解。
  城墙上百姓看得心中悬起一根细线,若宋军败,则线断、城破、人亡。
  初时容娘只想呕吐,一路往北,见怪了生离死别,却未见过如此惨烈景象。她的眼睛紧紧的追随那个高大的身形,刀光剑影之中,她亦看不清他挨了多少次枪剑。每一次他的身形晃动,她的心里都要停顿一回。但他长枪上的红缨一直在挥舞。那便是一道象征,意味着他还活着。
  兵士愈少,愈看的清楚。
  他的左肩下垂,竟似完全用不上力。全凭右手握枪。后来大约是使得不上手,便夺了大刀,一味大力挥砍劈斫。
  马匹受伤,他踉跄着跳下马,身子未稳,身后长枪刺来。容娘心中顿时凝滞,却见他反手用刀磕了,身子就地一滚,避了开去。容娘紧抠在城墙石缝中的双手松开,背上冷汗一片。
  若有援军该多好。若有援军,援军……?
  两侧山后各奔出四骑,往场中疾驰而来。
  他们早已不堪忍受,若非将军嘱咐,早就跳出来了。谁能忍受看着自家兄弟被人杀戮。自己却在一旁冷眼旁观?
  这八骑若在平时,自然毫不起眼。但此时双方已到最后关头,有了这八骑,宋军气势陡然强盛,拼杀中的宋军身上平添几分力气,刀枪呼呼,直杀得金兵两眼昏花。没有回击之力。
  城上百姓欢呼,心急如魏大者早已跑下城墙,捡了地上大刀,霍霍往场中跑去了。
  容娘看着那个摇摇欲坠的身影,心中仇怨早已抛去一边。她眼看着金兵最后数十人举手被俘,忙提起袍角。奔跑着下了城墙,冲出大门,一路奔向那个浑身血污的人。
  徐守中脸上被血污遮掩,两眼模糊。他提了最后一丝力气看了四周,心中那口气一卸。身子便软软的倒下地去。
  一声惊呼,一具柔软的身子扑了过来,将他紧紧抱住。干净温暖,是她的味道!
  徐守中昏睡了三日,方才醒来。
  仍是寿州府衙的那间卧房,屋中一个烧的通红的火盆,边沿热着药罐,虚虚的气雾蒸腾向上,浓烈的药味在屋中蔓延。
  照看了一夜的四喜惊醒,见到徐守中苏醒,大喜只余,两眼湿润,便要掉泪。
  “郎君,你可醒了。”四喜呜咽。
  徐守中看了他一眼,浑身如粉身碎骨般疼痛,他却顾不得,只哑着嗓子问:“娘子呢?可无碍?”
  四喜抹了一把眼睛,破涕笑道:“娘子无碍,她照看了郎君两夜,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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