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持望了眼签诗，抚着胡须喃喃念道，“螽斯羽，薨薨兮。宜尔子孙，绳绳兮。”
蓝焰和尹小刀都鸭子听雷。
住持笑了笑，“上上签。”
蓝焰眉微挑，“都薨了还上上签？”
住持笑得更深，“此处的‘薨’是象声词，并非王侯逝去。”他以为面前的男女是一对情侣，于是祝贺道，“二位日后一定幸福美满。”
蓝焰无言。尹小刀求的不是姻缘。戒毒的事不归月老管，所以这签肯定不灵验。
尹小刀倒没有想太多。反正这是上上签，而且住持说了，他们日后会幸福美满。
所以，四郎一定能戒毒的。
☆、第23章 章 23
尹小刀自打知晓了那签文的意思之后，就非常乐观，甚至鼓励蓝焰。
蓝焰那会儿正在吃干馒头，他差点被馒头哽死。急急的喝了口水后，他好半晌才顺过气。“我说……那老和尚的话，你别太当真。”她都没求对神，会灵才怪。不过他也不知道戒毒这事归哪路神仙管。
“我会帮忙。”她当然不会完全依赖佛祖。
他把整个馒头咽下，“你不会想把我绑起来吧？”电视上都是这么演的，而且她武力高强，八成会采取以暴制暴的方式。
“是的。”她很坦然。
蓝焰僵了下，“你要不要这么诚实。”
她继续说：“晚上我捆住你。”
他横她一眼，“太重/口，我不玩这个。而且，你这种办法比较适合掺假毒品。”他吸的东西纯度很高，不依赖别的手段来脱毒，会生不如死。
她停下塞米饭的动作，“毒品也有假？”
“废话，不然怎么叫山寨大国。”现在市面上的毒品很多质量都差，转手的毒/贩子会往里掺杂其他粉末以提高重量来赚高价。当然，这样的话，瘾头没那么大。如果意志足够坚强，干戒成功率还是有的。
她严肃起来，“那你要怎么戒？”
“我要知道我就早戒了，还轮得到你去求签？”蓝焰夹了块豆腐，然后见到她的菜已经空了大半，于是他把那块豆腐放到她的碟子上。“这里只有豆腐青菜，米饭吃多点。”顿了下，他的语气变凶，“别半夜肚子咕噜咕噜吵到我。”
“好的。”尹小刀说话间，已经解决了一碗饭。她咬着筷子，安慰说：“慢慢来，会戒掉。”
蓝焰抬眸看她。
她还是无波无澜的一张脸，可是眼神却有些不一样。这世上，大概只有她会像聊天气一般寻常的和他谈戒毒。
他回答，“嗯。”
闻言，尹小刀起身过去窗口装饭，装得满满的。
寺院的食堂师傅眼光不太友善。
她不理会。
蓝焰和她说过，米饭是送的。所以她可以吃很多。
吃饱了才有力气保护他。
也许是下午蓝焰痛苦的样子让尹小刀惦记在心，她满脑子都是戒毒的事。她忽然间想到，不晓得爷爷懂不懂戒毒的方法。
于是吃完饭后，她给横馆打了个电话。
她的手机是古老款式。蓝焰第一次看到的时候，曾经冷嘲道，“你还活在九十年代吧。”
尹小刀不以为然。手机对她而言，只是个联络工具。
接电话的是尹父，听到女儿要找爷爷，尹父有些奇怪。不过还是让尹小锐去唤了尹爷爷过来。
尹爷爷七十来岁，身子健朗，笑声洪亮得很，“小刀！”那声音透过手机听筒出来，连在旁的蓝焰都听到了。
“爷爷好。”尹小刀面上有所缓和，然后直切主题，问起毒品的事。
蓝焰瞥过来一眼，正好见到她的表情。他像发现新大陆似的。原来她不是面瘫。
尹小刀和尹爷爷说了一阵，有些中药的词语蹦出来。
蓝焰在旁翘起二郎腿。中药疗法和干戒的共同点是，对吸惯高纯度的成瘾者用处不大。不过中药可以轻微压制一下犯瘾的痛苦。
他自知戒毒希望渺茫，所以谈不上悲观还是乐观。但是他现在心情确实是轻松的。
尹小刀那略微浑厚的声音绕在他的耳中，让他的嘴角都扬了起来。原来他早已放弃的生命，有别人替他努力着。在他困在泥沼越陷越深的时候，她在岸边朝他伸出手。
这种被珍惜的感觉真好。
尹小刀挂上电话后，琢磨了半晌。
她回过头，见到蓝焰悠哉悠哉的。
她望了眼时钟。“你今天没事？”平日里这钟数，是他犯瘾的时候。
“嗯，今晚不抽。”他下午差点没被折腾死。也许就是因为先前的过量，所以他现在身体未出现戒断反应。
尹小刀听到他的话，心里松了口气。她不喜欢他吸毒后的样子，看着很遥远。还是日常生活中那个暴躁的蓝焰比较好亲近。
蓝焰懒懒望向窗外，一袭银色月光照在院内。“明天我们去山上转悠转悠。”他闲着也是闲着。鑫城那厂，他这厂长在不在都无所谓。这边空气环境好，他宁愿多待几天。当一个人清楚自己的未来没有亮光的时候，就更应该珍惜现有的一分一秒。那样到了生命的尽头，他还可以安慰自己，好歹纵意潇洒过。
“好的。”尹小刀向来无异议。
这俩晚上还是同房。
蓝焰意识还未完全迷糊前，纳闷着，蓝叔不是说没有追杀者了么，那尹小刀可以去隔壁睡了。但这想法就是一闪而过。下一秒钟，蓝焰已经梦周公去了。
尹小刀自然不会去想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的问题。她在一旁打地铺。
硬地板凉凉的，只垫了张席子。
尹小刀静静躺着，连被子都没盖。
蓝焰呼噜声一阵后，开始磨牙，磨一会儿又打鼾。
以前刚开始听蓝焰声响的时候，她会失眠。现在倒好些了。
她闭上眼，安然睡去。
第二天一大早，蓝焰精神焕发，和尹小刀到处走来走去。
昨天夜里下了场大雨，今儿个太阳出来，十分灿烂。住附近的不少人会过来大也山晨运，所以山道并不冷清。
尹小刀一路走来，脸不红气不喘，稳稳健健。
蓝焰则时不时爆一句，“这路谁设计的？坡度那么大，真他妈累。”
她停下脚步，回头说：“我背你。”
他恨恨瞪她，“不需要！”这女人壮得跟牛一样，一点儿女人味都没有。
月老庙的后面，有一片竹林。竹林的下坡处，有一条浅溪。
蓝焰隔着竹林望到那条溪河，他记得这条河有鱼。“刀侍卫，想不想吃鱼？”寺院连点肉沫都没有，他想尹小刀肯定饿得慌。
果然，她应得很快，“好的。”
“走，捞鱼去。”
通往小溪的路，不是人工铺道。两人只能踏着泥路穿过竹林。
下坡的时候，蓝焰脚一滑，整个人跌了下去。
尹小刀一只手迅速地捉住旁边的竹子，然后眼明手快拉住他，以减缓他的跌落。
蓝焰的确没有滚到坡底，但摔在半途。他的脸还磕到了泥土上。
他呼出一声，“我草！”
蓝焰有些狼狈地站起来。他稳住身子后，拂着满脸的泥土，说话间隐带切齿，“刀侍卫，你以后能不能别再让我的脸着地？”他还要靠这张脸骗钱的。
“好的。”她见他站起了，就松开手。
蓝焰再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然后跳到下面的山坡处。
尹小刀轻轻一跃，落在溪边。
果然，溪水沁凉清透，不少鱼儿在其中嬉戏。
蓝焰望着那群鱼儿，笑得开怀，“刀侍卫，去抓几条鱼上来，我们烤着吃。”
“好的。”尹小刀领命。她拾了块拳头大小的石头，朝着某条鱼掷去。
一击直中。
那鱼挣扎在溪石间，激起小小的浪。
“一条不够你吃，再抓大点儿的。”蓝焰的视线在鱼群中搜索，然后瞄准右边，“那个才喂得饱你。”他只差没直接说她是个饭桶。
尹小刀如法炮制，击中大鱼。
蓝焰见状，不禁感慨。尹小刀简直就是野外生存的万能工具。飞檐走壁，爬树捕鱼。有她在，琐事都无需他亲自动手。
这两条鱼最终变成了烤鱼。
蓝焰担心毒发，所以把香烟和火机都带来了。否则，野外烧烤就得钻木取火了。
他用小竹枝搭了个简易烧烤堆，然后把两条鱼串起，在那里转着圈儿慢慢烤。
阵阵香味飘散，让尹小刀胃口大开。
他看她那模样，就知道她饿坏了，“还没熟，再忍忍。”
她点头，盯着那条鱼不放。
蓝焰望着火堆，赞叹说：“这才叫新鲜的鱼。如果有香料的话，味道更佳。”
“嗯。”她知道，一定很美味。
等烤好后，他把大鱼递给她。“来，试试看。”
尹小刀正要大口咬下去，他又说，“小心烫。”
她鼓起嘴巴吹了吹。
鱼肉的口感，比市场贩卖的要嫩滑得多。虽然没有调味酱，但也足够鲜美。
尹小刀一声不吭，默默吃鱼。
“那堆和尚真是可惜了，放着美味佳肴不尝。”蓝焰咬了口手里的小鱼，半眯起眼。
“是的。”她昨天吃了两顿的青菜白饭，着实不饱。
蓝焰吃了两口，就把鱼放回架子上，往后躺倒在草地。
蓝天白云，晴空万里，风景如画，旁边还有个伴儿。他真想就这么一辈子都隐居深山野林。什么恩怨，什么权势，与他何干。“刀侍卫，你说时间就定格在现在，那该多好。”
“定在四郎戒毒之后最好。”这样他的生活才能如签诗所说的美满。
蓝焰掀开眼，“你是不是姓煞名风景？”
“不是。”尹小刀回答得很认真，那模样让蓝焰又想起小猫头鹰。
他真的笑了出来。
她不懂他笑什么，但是她知道，他心情很愉/悦。
尹小刀想，定格在现在……其实也很好。
☆、第24章 ＇jìn＇＇jiāng＇
蓝焰和尹小刀的想法是美好的，但现实却相悖而驰。
所以蓝焰回神后，低不可闻叹了声，闭上眼。
尹小刀看他一眼，继续吃鱼。对比于蓝焰，她乐观太多。
阳光有些刺眼。
蓝焰半起身，打量了下四周，起身走到阴凉的竹荫下，重新睡大觉。临睡前，他还凶巴巴朝尹小刀呵斥道，“蠢货，祝你晒成黑炭。”她本来就相貌平平，再黑就彻底丑不拉几了。
她伸直手臂，蜜色的肌肤泛着健康的光泽，“我从小晒到大。”
这时，蓝焰困意来袭，意识开始模糊，但是不忘回她一句，“所以脑瓜子被紫外线辐射成渣渣了。”
爬山太累，他撑不过多久，就睡着了。
这里很安静，只有流淌的水声，还有些不知名的鸟儿啼叫，以及风吹竹林的响动。
尹小刀吃完鱼，弄熄了火堆，走到蓝焰旁边盘腿坐下。
他们没起床还不到两个小时，他居然还能睡。遇见他之后，他表现出来最厉害的，就是睡功。心情好，睡觉。心情不好，也睡觉。
睡醒就会暴脾气。
这些特性，也许都和毒品有关。
蓝焰没说过自己沾毒多久了，是怎么开始的。尹小刀不是很好奇起因。结果已经造成，知道与否都那样。
蓝焰这一觉睡得不久。一来，没有枕头没有床。二来，有什么东西立在了他的腿上，让他觉得痒痒的。
他察觉后，猛然坐起，然后和他膝盖上的鸟儿互相瞪眼。
“刀侍卫，我们把它烤了吃。”
鸟儿似乎听懂了，立即飞起来。
蓝焰望着鸟儿越飞越高，重重哼了一下，“算你识相。”
他站起来，拍拍尘土，再抓抓头发。“以后出来要带个睡袋才行。”
尹小刀抬头看他，一直看着。
蓝焰低眸对上她的视线，他眉一扬，“睡美男的起床让你惊艳呆了是不是？”
她摇头，“你的头发上有一堆草，很好笑。”
“放屁！你根本没笑。”
“很好笑。”她面无表情重复说。
“……”
蓝叔走后，没有再联系蓝焰。
蓝焰和尹小刀在寺院待了两天，然后启程回鑫城。
在这两天里，蓝焰照样在晚上锁进房里抽大烟。
尹小刀让他能忍就忍。
“我现在戒不了。”蓝焰说的是实话。他现在虽然还处于烫吸的阶段，但是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他已经渐渐不满足了。而且烫吸的心瘾非常大，那种猫抓心的感觉，他撑不住多久了。
蓝叔说，从理论上分析，注射比烫吸容易戒。
理论他奶奶。他自己没吸当然说得轻松。
蓝焰深知，戒毒非常非常难。不单是心瘾，还有体瘾，光是想想就觉得煎熬。那不是尹小刀一两句话就能解决的事情。
他不相信尹小刀，也不相信自己。
蓝焰刚刚说话的时候没有回头，反正他无论说什么，尹小刀都没表情的。他说完就进了房。
尹小刀静静坐在走廊的木栏杆上，身子斜靠着柱子。
小和尚偶尔路过，会看看她，然后离去。
蓝焰吸完后，“唰”一下拉开房门。他挺愉/悦的，满面都是笑意。
她看着他那样虚浮的笑容却觉得不舒服。他乱骂乱吼的时候都比刚吸完毒来得亲切。
临行前的晚上，蓝焰又在那弄烟卷。
他卷的动作很慢，一下一下，突然想到什么，他开口唤，“刀侍卫。”
尹小刀转头看他。
“哪一天我飘死了，连个收尸的朋友都没有啊。”说这话时，蓝焰没有抬头，注意力仍然在手头上。
“不会死。”她肯定回道。
他的动作顿了下，然后笑笑，近乎自言自语说了句，“你如果早点出现该多好。”
尹小刀没有听清，“什么？”
“没什么。”他不再说话，把全部烟放进盒子里。
第二天上午，寺院住持送来斋饼，祝福一路顺风。
蓝焰乐得拍拍尹小刀的肩膀，“这下能省点餐费了。”
等主持离开后，他就揪起眉毛，“刀侍卫，你的肩膀好硬！”
她点头。不硬怎么打。
“你这辈子都嫁不出去的。”
“不劳阁下费心。”
“啊呸！我才不替你费心。”
李勇华早已回厂里主持大局，蓝焰和尹小刀只能搭乘大巴。
蓝焰刚上车，就闻到一阵古怪的味道，混杂着密闭车厢的空调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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