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未说完,黑水,黄上两殿已是一片哗然。前六人既已确定,剩下的那组自然是拓拔野、姬远玄与十四郎。水族群雄惊怒沮丧,大感不妙,有人突然尖声叫道:“他奶奶的乌龟海胆,定是有人施法作弊,不算不算!重新抽签分组!”
土族、龙族群雄大哗,轰然反唇相讥,想到水妖机关算尽,反倒落得如此田地,都极是兴高采烈。
十四郎却对满殿的喧嚣听若不闻,斜眼凶光闪耀,冷冷地瞪视着拓拔野,尽是仇恨、兴奋而狂怒的神色,嘴角挂着阴森的笑意,右手缓缓收紧,将掌中的青铜杯拧为铜水,汩汩滴落。
六侯爷勾着拓拔野肩膀,举杯笑道:“妙极妙极!有你和姬小子一齐夹击,小水妖只能乖乖地回朝阳谷相亲去了。”忽地眉头一皱,嘿然道:“不过你和姬小子只有一人能够胜出,倘若不是你,纤纤公主—定又翻脸不认帐,宁可做一辈子老姑婆了。以她的倔强性子,就是天崩地裂,五族大乱,她也不会改变心意呢!拓拔磁石,是胜是负,你可要好好想上一想。”
拓拔野下意识地朝纤纤望去,见她板着俏脸,轻怒薄嗔地凝视自己,心里一阵愧疚。他之所以加入驸马选秀,只想帮助姬远玄扫清障碍,撮合他与纤纤。但心底却未尝不明白,纤纤对自己情深一往,即便姬远玄技压群雄,拔得头筹,她也必定不为所动。自己的这一厢情愿,到头来多半徒惹纤纤伤心而已。
六侯爷见他皱眉不语,失笑道:“小子,纤纤姑娘如花似玉,对你又死心塌地,有什么不好?别人求之不得的美事,怎地到了你这便成了天大的苦差?他奶奶的紫菜鱼皮,我说你也别思前顾后了,索性打败姬小子、小水妖,娶了纤纤就是。”
看了看黑水大殿,压低嗓子道:“你若对龙女念念不忘,大不了蟠桃会后,咱们集结重兵,打水妖个措手不及,将她抢回,一齐娶作老婆便是。”
班照、成猴子等人闻言,无不眉飞色舞,齐声附和。
柳浪吞了口口水,点头正色道:“侯爷说的是。大丈夫理应多娶妻妾,广蓄奴婢,城主贵为太子,更当如此。城主若能当上金族驸马,有白帝、王母相助,四族联盟固若金汤,大半天下已入囊中,大事何愁不成?不但圣法师可以轻松复城,我们这些人,也能早日洗脱流囚身份,不必再终日惶惶,藏头匿尾。”
拓拔野面上一红,心中微有所动,沉吟不决,忍不住朝雨师妾望去;见她默默跪坐于双头老祖的桌前,忍气吞声受其颐指气使,浑无从前那妖娆冶荡的风情,心中登时又是一阵大痛,忖道:“雨师姐姐为了我,放弃一切,沦落至此,我又怎能在此时心生旁念?况且这些年,我始终视纤纤为亲妹子,殊无男女之念,又岂能为了四族联盟,便昧心做金族驸马?这样哄她,对她岂不是更加不公吗?”
心乱如麻,目光转处,忽然瞧见一双清澈妙目凝视自己,登时如饮清甜幽泉,躁乱大消。姑射仙子缓缓地放低箫管,望着他浅浅一笑,转过头去。不知何以,那刹那的眸光中,竟似蕴藏着淡淡的失落、欢喜与哀伤。
拓拔野蓦地一震,这才想起此时此刻,在这瑶池宫八合大殿中,竟坐着他生命中最为重要的三个女子,心中登时生出奇妙而怪异的感觉。耳畔倏地响起当日龙神的叹息:“臭小子,你喜欢的究竟是哪一个呢?”
忽然想起适才在玲珑浮台与白云飞生死相决时,他的耳中心底,响彻的都是雨师妾如泣如诉的磒声;姑射仙子的洞箫反倒如清风过耳,了然无痕,自重见雨师妾的那刻起,所有一切都被他抛之脑后,就连这令他神魂颠倒的仙子,竟也一时忘得一干二净。难道……难道自己?心中狂跳,一个念头从迷乱的思绪中陡然跳出……
管弦齐奏,仙乐飘飘,又是中歇时刻。众使女穿花舞蝶,将酒菜蔬果端入各殿。
群雄观战半晌,早巳饥肠辘辘,闻到酒肉香味,食指大动,纷纷倾饮大嚼。
忽听天吴笑道:“如此醇酒传肴,岂能没有美人助兴?北海神上,久闻北海女奴精擅歌舞,何不藉着今日,让我们人家开开眼?”群雄大喜,轰然附和。
禺京桀桀笑道:“水伯有命,岂敢不从?只怕这些蠢婢扫了人家的雅兴哩!”
黑袖一挥,二十五名北海女奴飘然起身,朝着众人盈盈行礼,穿堂过殿,到了玲珑浮台上。
鼓磬清脆,笛箫悠扬,众女奴翩翩歌舞,脚镣锁链发出悦耳而整齐的声响,伴着那跌宕的曲乐,更觉节奏鲜明。清扬柔和的歌声和谐交揉,纯净如雪山明月,婉转如行云流水,令人心旷神怡,飘飘欲仙。
风和日丽,清波荡漾。众人眼前一亮,只觉身在仙境,这二十五名载歌载舞的绝色女子,分明是天上仙子。群雄听赏入神,八殿无声。六侯爷、柳浪、李白石、白云飞等风月老手亦神魂飘荡,怔怔不语,便连杯中美酒倾洒大半也浑然不觉。
衣裙翻飞,玉人交错,那绺红发烈火似的熊熊燃烧,深深地吸引着拓拔野的目光。二十五名美艳女奴中,只有雨师妾戴着面具,瞧不真切,但也正因如此,更添神秘之感,撩人遐思。她妖媚在骨,虽不过慵懒起舞,但随意间流露出的万千风情,亦是以让其他女子黯然失色。八殿男子的大半目光都如胶似漆地粘在她的身上。
拓拔野悲喜交叠,目睹她戴着脚镙,屈辱歌舞,想起从前她张扬冶荡、魅惑众生的风姿,心中更加刺疼难过。
一曲既罢,八殿掌声雷动,轰然叫好。
青木大殿中,一个男子叫道:“果然是闻名不如见面,北海女奴当真妙不可言。只是隔雾看花,未免有些不过瘾,不知北海神上能否让媸奴除下面具,也好让大家一睹芳容?”群雄虽知媸奴必是雨师妾,但久未目睹姿容,被这番歌舞撩拨,早已心痒难耐,闻言纷纷大声附和。八殿女子大为不悦,尽皆鄙夷冷笑。对着艳名远播天下的第—妖女,哪个女子不是妒恨交织?
禺强哈哈笑道:“杨长老,不是老祖小气,只是我这媸奴有个怪脾气,衣服裤子均可脱,面具却万万不能脱。就连我拿她也没奈何哩!你若能将她面具除下,我便将她送你侍寝一夜!”
拓拔野面色剧变,这老妖成心侮辱雨师妾,竟当着天下英豪的面做出这等荒唐承诺。怒火如沸,心中忽地一动,闪过一个念头,忖道:“是了,这倒是上天赐给我的绝好机会!”
那杨长老惊喜交集,颤声道:“神上此言当真?”双眼发光,清瘦的白脸突地变为酱紫色。
禺强嘿然道:“我北海真神何时说话不算数?”
禺京点头怪笑道:“此次蟠桃会,白帝、王母为西陵公主选秀驸马,留下一段佳话,我们客随主便,也依样画葫芦,聊以助兴。今日谁能摘下媸奴面具,便可做她一夜的主人,绝无戏言。”
群雄哗然,跃跃欲试。杨长老大喜,霍然离席,笑道:“一言为定!”生怕别人抢先,闪电似的朝玲珑浮台扑去。
第二章金风玉露
杨明去势极快,如卷狂风,檐铃震荡,“叮当”脆响。众人哄然,翘首观望。
玲珑浮台上娇呼迭起,众女奴花容失色,纷纷退藏到台沿玉柱之后。大风鼓舞,雨师妾玉雕似的凝立不动,裙袍飘荡,龙角摇曳,那双美眸在藤木面具后闪耀着冷冷的光芒,竟有凛然不可侵犯的冰霜冷艳。
杨明呆了一呆,不敢逼视,哑着嗓子笑道:“碧螺城杨明,向媸奴讨乞面具。”
雨师妾眼波荡漾,默然不答,微带嘲讽之意。她虽已是奴婢之身,然毕竟久为国主,地位尊崇,藤木面目与玄冰铁链仍掩不住那华贵妖娆的楚楚风情。杨明对她倾慕久矣!十年间屡遭拒绝:此刻双方虽然身份悬殊,但直面玉人,却依旧自惭形秽,连呼吸也困难起来。
八殿群雄见他呆呆站立,大感不耐,纷纷呼喝,恨不能立时取而代之。
杨明略一凝神,低声道:“得罪了!”倏地电冲而出,绿影飞闪,双手朝雨师妾的面具抓去。铁链叮当,雨师妾翩然飞舞,宛如一朵黑云迤逦飘扬,瞬间避让开去。
八殿轰然,鼓乐齐奏,两人在清波玉台上穿梭绕舞,旋转追随。
欢呼、惊叫声不绝于耳,声浪震天。拓拔野紧张之至,生怕雨师妾避之不及,被他抓下面具;一颗心吊在嗓子眼上,随时都要跳将出来。
“哧”地一声,碧光飞舞,万千道丝索电封卷舞,倏地将雨师妾紧紧缠住。杨明大喜,颤声叫道:“抓到你了!”俯身疾掠,探手抓住了她的面罩边沿。
拓拔野心下一沉,八殿惊呼惋叹,愤愤如雷。
却见黑光一闪,杨明惨叫一声,冲天飞起,眉心赫然插了一根牛毛似的乌针。原来在这电光石火之间,雨师妾竟从口中喷出一根毒针,突施暗算。杨明狂喜之下,殊无防备,登时被打了个正着。
众人惊叫声中,杨明重重摔落在地,瘦削的白脸急速变作青黑色,双眼惊怖凸出,说不出的丑恶难看。他喉中“赫赫”作响,说不出话。嘴角怪笑,艰难地爬将起来,摇摇晃晃地朝雨师妾走去。
雨师妾美眸中闪过惊讶、愤怒而羞恼的神色,突然素手一分,将浑身紧箍的丝索震飞开来,当空旋舞凝合,化为一道九股绳鞭。
“嗖!”破风怒舞,那道九股绳鞭挟带隐隐风雷,重重地抽击在杨明的身上。
碧光霍霍,绳鞭霹雳狂风似的抽打,“啪啦”脆响,衣碎皮裂,血肉模糊,他哑声隆叫,仰首摔倒,乌血在身下迅速地洇散开来。
众人惊呼,大为不忍。却见杨明挣扎了片刻,竟又支撑着爬起,跌跌撞撞地走向雨师妾,伸长手臂,颤抖着朝她的面具探去。
众人愕然,无不动容。气息将尽,他竟仍想一睹芳姿!拓拔野心中一跳,想不到他对雨师妾痴心若此,想起自己的三心两意,惭愧更甚。
杨明走了两步,“咯啦”脆响,膝骨断裂,萎顿倒地。抽搐半晌,终于不再动弹,但那双凸眼却依旧依恋地凝望着雨师妾,嘴角挂着欢喜的笑容,似乎觉得能死在倾慕的女子手中,也是一件甜蜜无已的关事。雨师妾香肩微颤,蓦地抛开手中的绳鞭,转过身去。
八殿鸦雀无声,众人都想不到竟是这等结果。
禺强狞声暍道:“贱婢!好大的胆子,竟敢当众残杀木族长老!老子揭了你的皮!”银光电闪,龙鲸牙骨鞭怒劈而出。
忽听句芒叫道:“且慢!杨长老既敢登台,便已考虑到各种后果。你情我愿,死得其所,又怎能怪责媸奴?北海神上不必介怀。”木族群雄寥寥附应。
禺京收住鞭势,佯装沉吟,怪笑道:“句木神说得也是。鲜花有刺河豚剧毒;哪位朋友想要上场摘这奴婢的面具,可要十二分担心了。”
话音末落,竟又有几十人轰然应答,争先恐后地朝雨师妾冲掠而去。人影交错,相互阻挠,“蓬蓬”连响,气浪层叠进放。
拓拔野心中一紧:此时不去,更待何时?蓦地抄足飞掠,怒箭似的冲出四海殿,藉着定海珠穿透汹涌气浪,抢在众人之前落定立身,高声道:“龙族拓拔野,恳请一睹姑娘芳容。”
八殿大哗,纤纤霍然起身,怒视场内,咬唇不语。那冲上浮台的数十豪英亦大感意外,面面相戏,极是恼恨沮丧。
禺京森然笑道:“拓拔太子不是已经参加驸马选秀了吗?怎地还有如此风流雅兴,想要和媸奴共度春宵?”群雄轰然,西王母花容微微一沉,极是不悦。
拓拔野视若不见,淡然微笑道:“怎么,不成吗?”黑水、青木、赤火三大殿登时嘘声大作,纷纷叫道:“哪有这等便宜事?要嘛做驸马,要嘛挑媸奴!”
禺强哈哈大笑,将喧哗声压了下去,戏谑道:“想不到拓拔太子和我是同好哩!嘿嘿,只要你能摘除媸奴面罩,有何不能?”
禺京斜睨雨师妾,扬眉怪笑道:“媸奴,你若愿意陪他一夜,便自行解下面罩吧!”
众人一凛,登转寂静,纷纷凝望雨师妾。群雄皆知她对拓拔野颇为钟情,猜想此番必定门动解除面罩,投怀送抱;一时无不妒恨沮丧,忐忑不安。
岂料雨师妾木然而立,瞧也不瞧拓拔野,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群豪低呼,大感诧异。禺京嘿然道:“既然如此,那就只能看拓拔太子的本事了。”
拓拔野心中一沉,又是失望又是惊讶,蓦地忖道:“她定是受双头老妖胁迫,才违心若此。”悲愤交织,微微一笑,传音道:“好姐姐,摘下面罩随我走吧!你放心,我绝不让这些水妖再伤你—根寒毛。”雨师妾动也不动,依旧只轻轻地摇了摇头。
拓拔野忍住失望,正欲继续劝慰,八殿嘘声又起,有人叫道:“拓拔小子,她不想跟你走,你还罗里罗嗦地作甚?快快闪到一旁去,让我试试!”浮台上的群豪轰然附和,纷纷抢身上前,朝雨师妾冲去。
人影缤纷,气浪汹涌。
拓拔野正没好气,见状更是恶从心头起,憋了半晌的怒火在这一刻一齐爆发,纵声长笑道:“只怕你们没这个福分!”倏地急旋绕舞,长生真气滔滔鼓舞,剑光如电,绿芒纵横劈裂。
只听“哧哧”轻响,惊呼迭起,那数十道人影纷纷后退,其中大半惨叫着掉入瑶池之中,水花四溅。
笑声回荡,拓拔野飘然落地,衣袂卷舞,断剑呛然入鞘。回身冷冷地扫望台上余下的十几人,森然微笑道:“再上一步,斩断双足。”他竟在瞬息间以定海珠弹压众人身势,施展“万木朝春”闪电般刺伤群雄膝骨,将彼等一齐震飞。
台上群豪面色惨白,呆呆地望着双膝上深达寸许的伤口,惊怒交集,突然一阵剧痛酸软,大叫着跪坐在地。
八殿大哗,无下骇然恚怒。蟠桃会以来,拓拔野一直温雅随和,不知为何刹那之间竟判若两人。卓然傲立,碧气鼓舞,那双眼神凌厉儡人,杀气凛冽,令人望之心生惧意。
六侯爷倒抽一口凉气,喃喃道:“他奶奶的紫菜鱼皮,想不到这小子发起狠来,竟也这般凶恶。”
哥澜椎、成猴子等人却极是兴奋,齐呼过瘾。
柳浪摇头叹道:“城主已经中了水妖圈套,成为众矢之的,你们还这般高兴?水妖搬出龙女,便是旨在干扰城主,令他不能专心于驸马选秀。他越是为了龙女动怒,便越中水妖下怀。”顿了顿,嘿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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