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竟连白帝的“金光照神镜”也不能将这妖魔从父亲体内逼出,蚩尤心中悲愤狂怒,几近绝望。脑海中浮光掠影,闪过父亲的音容笑貌,闪过他与自己的诸多情景……心中剧震,热血上涌,大吼一声:“你奶奶的紫菜鱼皮!”不顾一切地御风电冲,朝着黑衣人扑去。
晏紫苏大吃一惊,尖叫道:“呆子,你想干什么?你别去……”想要阻拦,业已不及。蓦地明白蚩尤是想乘着那妖魔的元神与白帝的照神镜粘着对峙时,以自己的元神附入父亲体内,将那妖魔驱逐出去。但那妖魔真元之强,远在蚩尤之上,他这般冲去,即使能进入乔羽体内,也必被妖魔元神打散,甚至吞噬。
蚩尤怒吼声中,已如闪电似的冲到黑衣人身前。
黑衣人眼白翻动,冷冰冰地盯着蚩尤,怪笑道:“妙极妙极,竟自动送死来了。”稍一分神,金光眩目,照神镜的光芒又震开他的手掌,闪电般照耀在他的脸上。
黑衣人蓦地一震,周身扭曲,似乎被金光陡然拔起。哈哈怪笑道:“白招拒!你也忒小瞧我啦!”蓦地抽出手掌,轻扬拍出,叱道:“去吧!”黑光怒爆激射,轰然撞向蚩尤。
蚩尤早有防备,大喝声中,双手横刀,碧光从双臂经脉直贯苗刀,真气爆涨,翠光怒放,如光轮激舞旋转。
“砰”地一声爆响,气浪如狂,一轮紫光冲天迸舞。蚩尤低吼一声,喷血后飞,被那紫光重重抛入熊熊火海。
蚩尤原想以“旋光年轮”转身卸力,乘势急速靠近,再以“元神离体寄体大法”冲入父亲体内。岂料那妖魔在被“照神镜”蓦然镇住的情形下,随手一掌仍有如此惊天之力,将他陡然震飞。
晏紫苏驱鸟电冲,将蚩尤从火海中救起,见他虽然一时动弹不得,但经脉完好,未受重伤,这才稍稍放心。
金光闪耀,黑衣人一阵扭曲,如烟雾缭绕,陡然腾空;怪笑声中厉声吹笛,淡淡乌光真气滚滚云集,笼罩全身。与此同时,水龙轰然卷扫横击,朝着白帝滚滚劈去。
寒风呼号,白光如雷电裂空。
白帝右手紧握“照神镜”,微微颤抖。左手捏诀,口唇翕动,“大九流光剑”轰然怒扫,横空抡起巨大的银光,光弧闪耀,重重击在水龙上。
轰然巨响,水龙登时游飞炸散。湛蓝色的夜空中,无数水珠银线激射飞扬,悠然洒落,方圆十里犹如突降淋漓暴雨。
就在白帝分神捏诀,使出“陨星流光破”的刹那,黑衣人乌光闪耀,哈哈怪笑,蓦地双掌齐发,急速击在那“照神镜”的金光上。两道黑光破掌而出,如波浪飞扬迸舞,“砰”地巨响,绚光流舞,那道金光陡然弯曲倒射,电光石火间回撞在“照神镜”上。
“噗噗”闷响,白帝周身剧震,莹润如玉的脸上陡然闪过一抹黑光;右手蓦一颤抖,“照神镜”险些脱手飞出,白衣鼓舞,飘然冲天而起。
黑衣人哈哈怪笑道:“白招拒,今日被这楞小子搅了雅兴!半个月后,蟠桃会上,我再与你切磋切磋音律!”话音未落,黑影已如鬼魅般破入水珠纷扬的夜空,眨眼之间,便消失在鬼山的峭壁陡崖之颠。
漫天水珠,纷扬飘洒;骨笛凄厉,袅袅未散。
被暴雨似的水珠浇扑,火势渐渐转小。万千僵尸鬼兵在草地林间茫然地旁徨片刻,纷纷嚎哭着步入通天河,或钻入地底裂缝之中。
蚩尤“哇”地一声喷出一口鲜血,怒吼声中挣脱晏紫苏,蓦地跳了起来,跃上太阳乌,便欲追去;但全身冰冷,酸软无力,蓦地一阵摇晃,险些从乌背上摔下。
白帝从空中斜斜飞掠而至,提着他的衣领飘然而下,盘膝坐地,淡淡道:“小兄弟,你中了他的寒冰真气,快快调息化解,莫让寒气进入骨髓心肺。”双手飞舞,一股淡淡的真气从蚩尤后背辗转全身,那森寒之意登时烟消云散。
蚩尤心中悲苦愤怒,仰天狂吼。夜空寂寥,迥音袅袅。
过了片刻,心中那郁闷悲痛之情稍稍舒解,蚩尤擦去眼角的泪珠,转身朝白帝拜了拜,大声道:“多谢白帝相救之恩。”
白帝微微一笑道:“小兄弟,你这身碧木真气如此强劲,又有这苗刀日乌,想来便是近来盛传的羽青帝转世、蜃楼城少城主蚩尤了。”
当今大荒五帝中,白招拒个性最为平和淡泊,颇有飘然出尘的神仙之风与长者气度。他清心寡欲,优雅谦和,遵从神帝“无为大治”之训以治国,百姓安居乐业,故深受世人尊敬。蚩尤虽非金族中人,但对他亦颇为敬重,当下恭声道:“不敢!小子正是蚩尤。”
白帝点头道:“适才那位便是乔城主的肉身吗?”
蚩尤眼眶一红,道:“是。”
白帝叹息不语,沉吟片刻,又道:“小兄弟,恕我直言,令尊体内元神微弱,那妖魔元神又极是凶厉,纵使能将令尊救下,只怕也命不久长。”
这话若是出自他人之口,蚩尤必定要怒骂不已,但出自白帝之口,却让他猛地一阵伤心悲凉。适才他念力探扫,始终感觉不到父亲的元神,故知白帝所言非虚。只是阔别四年,与父亲方甫重逢,狂喜未已,实在无法直接面对这残酷事实。
蚩尤强忍汹涌的泪水,哑声道:“家父乃是顶天立地的大丈夫,无论是生是死,他的躯壳绝对不能让这等妖魔占据。”
白帝点头不语,又沉吟道:“这妖魔不知是什么邪灵,体内真元惊天骇地,却又庞杂不清,像是由许多妖灵凝合而成,好生奇怪。”
蚩尤心下凛然迷茫。以白帝之见识与念力,尚且不能分辨出那妖魔的来历,普天之下,只怕再没有其他人能分辨出来了。大荒茫茫,他连那妖魔是谁都不知道,又去何处追寻妖踪,解救父亲呢?
这时东面空中突然传来“嗷呜嗷呜”的怪叫声,瞬息由远而近。太阳乌蓦然抬头,嗷嗷乱叫,扑煽着翅膀,大步徘徊奔跃。
明月当空,星辰寥落,峭壁险峰如刀牙横空交错。一只赤头青鸟闪电似的从那白雪皑皑的峰顶冲过。在夜空中盘旋了刹那,蓦地电冲而下,稳稳地落在白帝的肩头,昂首睥睨。
那青鸟尖喙黑睛,头顶红毛似火,周身青羽油亮,神气十足;瞥了蚩尤一眼,便傲然扭头,在白帝耳畔低声呜叫不已。
蚩尤心中一动,料想它必是西王母的三青鸟之一,却不知它今夜飞到此处,又带来什么消息?
众太阳乌见它神色傲慢,登时大为不满,纷纷昂首扑翅,怒吼不已,被蚩尤猛地一声呵斥,方才愤愤不平地扭头性声,鄙夷地凝视着青鸟。
白帝听青鸟呜叫了片刻,微微动容,当下转身作揖,淡淡道:“小兄弟,这位姑娘,白某另有要事,须得先行告辞了。”蚩尤二人连忙作揖回礼。
白帝转身欲行,突然想起某事,回转身来,朝着蚩尤微微一笑,传音道:“舍妹身为圣女,身份使然,实有不得已之苦衷;这四年来,纤纤多亏你与拓拔太子照顾了!昆仑山上咱们再好好相聚吧!”
蚩尤一楞,登时明白,白帝既然知道自己与拓拔野,自然知道纤纤的身份。蓦地热血上涌,面红耳赤,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答。
白帝淡然一笑,又道:“小兄弟,人生如曲乐,有高有低,有苦有乐,终有曲终人散之时,此曲终了,焉知不是别曲起奏之日?毋需太难过了。”
蚩尤知他是在抚慰自己,不必多想父亲生死,当下红着眼睛点头道谢。生死有命,自己岂会不知?但明则明矣,那难过痛楚却是难以自抑。
一阵冷风吹来,白帝雪衣飘舞,乘风而起,与青鸟一起飘飘东去,掠过滚滚的通天河,穿过大河两岸峭立千仞的绵绵绝壁,在月光中越飞越远,逐渐化为淡不可辨的白点。
陶埙隐隐,随风沉浮;月光如水,大河奔腾。四周苍凉冷落,合著这悲怆曲乐,更觉寂寥凄凉。
蚩尤怔然而立,听到伤心处,泪水险些夺眶而出。
晏紫苏极少见到他如此脆弱难过,心潮澎湃,柔情汹涌,紧紧地握住蚩尤的手,纤指轻轻地摩挲着他的手背,彷佛要藉此抚平他心中的悲郁。
第二章当时明月
狂风鼓舞,骨灰飞扬,空气中弥散的恶臭过了许久方才渐渐淡去。
明月高悬,焦枯的草地上裂缝纵横,河水在缝隙中汨汨奔流,在月色中耀耀闪光,彷佛万千银线交错纵横。
蚩尤二人坐在河岸,将段聿铠从乾坤袋中拉了出来,输导真气。过了片刻,段聿铠大叫一声,蓦地坐起身来。瞪着眼睛,满脸惊惧,“呼哧呼哧”地喘着气,看见眼前之人是蚩尤,面色方才舒缓开来。一把抓住蚩尤的肩膀,叫道:“你爹呢?救出来了没有?”
蚩尤咬牙摇头,沉声将适才发生之事讲述了一遍。段聿铠面色煞白,蓦地一掌拍在草地上,怒道:“他奶奶的!就是这妖魔!想不到……想不到乔大哥终究……”眼睛一红,声音沙哑,再也说不下去。
蚩尤沉声道:“段叔叔,那妖魔究竟是谁?你们怎么会落在他的手上?这四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四年?”段聿铠凝视着蚩尤,目中陡然闪过疑惑迷惘的神色,蓦地吐了口气,点头嘎声道:“是了,你都已经长得这么大啦!四年!原来我们迷迷糊糊中竟自过了四年!”
蚩尤奇道:“迷迷糊糊?”
段聿铠嘿然摇头道:“不错!这四年我们始终是迷迷糊糊,混沌不觉。”顿了顿,眯起眼眺望碧虚,目光变得飘忽起来,半晌哑声道:“那夜在东海上,我和王七叔他们捕杀了诸多凶狂海兽,正兴高采烈地返航;到了近海,突然看见海上火光冲天,整片夜空像被鲜血染红,远远地便听见厮杀声。我们大惊,心里猜到多半是水妖使诈偷袭。”
“当下我们全速前进,杀翻了两艘水妖的巡逻船,赶回岛上。可是那时城里到处都是水妖,许多兄弟还没从海上赶回来,而百姓们却已被水妖杀得精光……他奶奶的,这些水妖狗贼,最是反覆无常,阴险狡赖!”
蚩尤听他飘渺而愤怒的叙述,思绪飞转,怒火熊熊,彷佛又被带回到四年前那腥风血雨的倾城一夜;拳头紧攥,青筋暴起。
段聿铠道:“我们开辟血路,一心要找到你爹。水妖太多,潮水似的包围过来,几十个兄弟很快便都战死了。我中了几箭,精疲力竭,正以为他奶奶的要死在这群不要脸的水妖手里时,忽然看见科大侠驮着重伤的乔大哥,和十来个兄弟一道从火光中杀了出来;我心里大喜,登时又来了力气,一口气杀了十几个水妖,与科大侠一齐朝岛外冲去。”
“科大侠以‘断浪气旋斩’将水妖杀得稀里哗啦,屁滚尿流,水妖吓得都不敢上前。突然天吴老妖追来了,冷不防地突施暗算,向尚在昏迷中的你爹全力出手……”
蚩尤大怒,“轰”地劈空一掌,将通天河击起数丈高的浪花,骂道:“这老妖卑鄙无耻,只会鬼祟下流的招数,真他奶奶的枉居大荒十神!难怪终日带着木头面具,不敢以真面目示人!”晏紫苏听到“不敢以真面目示人”,娇躯微震,俏脸登时黯然。
段聿铠嘿然道:“幸亏科大侠反应极快,闪电似的让了开去。他奶奶的,但天吴老妖想要杀的并非你爹,却是科大侠!他早知科大侠必定会全力护卫你爹,所以故意全力骤攻你爹,逼得科大侠竭力护卫。四周的水妖也纷纷围将上来,盘旋游斗。战了片刻,乘着科大侠念力分散,天吴老妖突然狂风暴雨似的朝科大侠猛烈攻击。”
蚩尤听到此处,心中登时抽紧。科汗淮虽然神功卓绝,但未必是天吴老妖的对手。何况背负乔羽,身陷重围,又失尽先机,落在下风。
果听段聿铠呸了一口,恨恨道:“天吴老妖突然使出他那炒羊羔子龟蛋斩,和科大侠的断浪气旋斩撞在一处。那老妖气力惊人,龟蛋斩的威力还真他奶奶的不小,科大侠连带着你爹一齐被震成重伤,飞到十几丈外。”
晏紫苏心下惑然,不知那“炒羊羔子龟蛋斩”究竟是什么奇怪神功?蓦地一亮,明白这段狂人说的应当是天吴的“朝阳古兕瑰光斩”。八百年前,朝阳谷凶兽裂山红兕咆哮东海,为虐甚重,被金族奇侠古元坎以天元逆刃斩杀。朝阳谷众人将裂山红兕的六尺锐角磨制为神兵利器,是名“古兕斩”,代代相传。到了水伯天吴手上,被其发扬光大,独创“古兕瑰光斩”,威镇东荒。想不到这神兵绝技到了段狂人的口中,竟成了“炒羊羔子龟蛋斩”。晏紫苏忍不住莞尔而笑。
蚩尤骇然道:“难道科大侠就这般……”
段聿铠嘿嘿笑道:“哪有这么容易?老妖以为科大侠已经重伤,无力反抗,正自得意地胡言乱语,科大侠突然从地上跳起,闪电反击,使出一记惊天动地的气旋斩,将那老妖杀得灰头土脸,狼狈奔窜。”
蚩尤听闻科汗淮无事,心中方自舒了口气,心道:“若是科大侠死了,纤纤妹子只怕要伤心欲绝。”振奋精神,侧耳倾听。
段聿铠眉飞色舞道:“他奶奶的,可惜你没瞧见当时的情景。科大侠浑身鲜血,但却谈笑自若,举手投足就将那老妖连伤七处,杀得他落花流水,险些撞在墙上;周围的水妖个个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哈喇滋一直从舌头滴到脚指头上。真他奶奶的过瘾!”
蚩尤听得热血沸腾,击掌大叫痛快。段聿铠神色一黯,叹气道:“不过科大侠业已被老妖之前的那记龟蛋斩劈成重伤,是以不能倾尽全力,终不能砍下那老妖的龟蛋脑袋。科大侠接连发出十几记惊天动地的断浪斩,乘着众水妖仓皇逃避时,带着我们,全速冲到岸边。”突然重重一掌击在地上,咬牙切齿道:“岂料那反贼……那姓宋的狗贼竟已带了千余水妖在那里张弓搭箭地等候!”
蚩尤大怒,猛地站起身来,胸膛剧烈起伏,几滴鲜血渗过指缝,倏地从他攥拳的掌心滴落。四年前的那场战乱,他最为彻骨痛恨的,不是水妖,而是那出卖了自己与父亲,出卖了全城数万百姓的宋奕之。此刻听到段聿铠重提此人,登时怒火熊熊,恨不能食其肉、寝其皮。
段聿铠恨恨道:“那时我们早已筋疲力尽,只道此次要命丧这叛贼之手。不料海上突然狂风大作,巨浪滔天;科大侠也不知暗暗施展了水族中的什么法术,一阵阵大浪蓦地卷过城墙,将水妖拍得东倒西歪。忽然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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