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深吸了一口气,“自然是不会错的了,秀儿,你还记得那日小木头那个师傅在你问起那灰时,他神情闪烁的说是他主子是要拿去做花肥的么?”
我的语气森冷起来,“你可曾听说有人用香灰做花肥的么?”
蒋秀被我问住了,半天不说话,我恨然道,“也是我当时太过愚蠢大意了些,竟然就不愿在这上头多想的。”
蒋秀的脸色愈发的苍白,“如此看来,娘娘只怕已经……,奴婢这就去请了张太医过来给娘娘诊治。”
第127章 秋藤毒膏 二
我止住她,摇了摇头凄然道,“不必了,我这身子,左右也就这几年了,不过是早一刻罢了!”
我自己的身子我知道,月子里就没有养好,后来又中了那草头乌的毒,虽然被枯禅大师妙手诊治了,但到底留下了病根,前几日的吐血就在其中,再加上今日这秋藤草,纵然我是钢铁之躯,也经不起这样的折腾。
蒋秀听我这样讲,直唬得魂飞天外,她扑通跪倒,流下泪来,道,“娘娘说的这是什么话?娘娘如今正是青春茂盛的时候,怎能有这样的想法?”
此时,小青正送走了小木头进来,见我和蒋秀间这般模样,不由慌了,忙扑过来连声问道,“小姐怎么了。”
见我转了脸不说话,蒋秀亦只是哭,小青就知道必是为了那秋藤草的事儿,忽的站起,跺脚道,“小姐别急,我告诉皇上去。”
说着,转身就要走。
“小青,”我忙唤住她。
“小姐,怎么……”小青不解的看着我的脸。
我站起身子,来回的踱着步子,英宏年前对皇后的处置,此时我犹历历如在眼前,那可是他的皇长子呵,他亦能饶过皇后一命,而良昭仪跟皇后又是不同,虽然位分低微了许多,然而他们可是结发夫妻,这情分自然又是不同,如今只是小小的一瓶秋藤草的药膏,眼见着我此时并无什么不好的,他自然也就大事化小,不了了之了。
到那时,不但不能惩罚到她,只怕,反倒会送了小木头的命了!
小青见我态度坚决,也不敢强我,无奈之下,忽然也哭了起来,一时间,她和蒋秀两个,竟然哭成了一团。
我的鼻子亦是微微的发酸,可是心里此时却真正的绝望狠虐起来,我原本无害人之心,然而人不善我,我又焉能一昧任人宰割。
到此时,我才真正的开始恨自己,往日尽管发下千般狠念,可到头来,我终究无法做到真正的心狠手辣,以至于,我有了今日。
紧紧的握起了拳头,转念至此,我的心里反而平静起来,走到铺了白玉珠串成的凉簟的座椅前稳稳坐下,我的脸上再无方才的激动愤怒,甚至,还带了浅浅的笑意。
蒋秀小青被我这样子吓住了,不禁停住了哭泣,呆呆的看着我,我也不作声,端起一边早已经凉透了的茶来轻轻的抿着。
蒋秀到底冷静些,见了我这样的反应,心知我有了主张,用帕子拭了拭脸上的泪,走到我身边,轻声问道,“娘娘可是有了什么主意?”
我端着茶水的手有微微的一颤,然而只是一瞬间,就已经恢复了方才的平静沉稳,我轻轻的放下茶盅,微微一笑,似在说着一件极平常的事,“我还没想到什么好主意,但是她既然有这样的心待我,我就不能薄待了她,”说到这里,我的语气陡的一冷,咬牙切齿道,“我要她的命!”
突然间,我又想起祥琳公主之所以将那信送去皇后那里,都是因了良昭仪的一句话,不由恨意更深,从齿缝里又挤出几个字,“我要让她和她的家族全都为此付出代价!”
这是我第一次说出这样森然的话来,就算当初我的睿儿死时,我恨皇后到切齿,亦没有现在这样狠虐的心,甚至,我都没想过要皇后死。
蒋秀和小青不由的呆住,好半晌,蒋秀才点了点头,道,“娘娘既然有这样的想法,奴婢只听娘娘吩咐就是了。”
经过这件事后,我再见良昭仪时,脸上依旧笑得欢欣,甚至,我当着众妃的面夸那玉面膏好,向她又讨了两瓶来。
这膏我自然是不会再用的,自从知道那是秋藤毒草制成的当晚,我就已经将那残留的毒膏传了出去给父亲,请他亲自前往龙山寺,求见枯禅大师,请教秋藤草的毒性和解毒之法,父亲见了信,深知事态紧急,连夜前往龙山寺,幸而那秋藤草虽然稀少,但却不似那龙须根和寒星草难得,于枯禅大师来说,这亦并不是难事。
小青和蒋秀见此,这才欢喜起来,后来跟良昭仪要来的那两瓶子毒膏,小青正想要将它丢掉时,被我拦住,我浅浅一笑道,“这样的好东西,丢了就太可惜了。”
小青大睁着两只眼睛,很是不明白,蒋秀也疑惑起来,我也不说什么,只叫她们好好的收着就是了。
又过了几日,我去给瑾贵妃请安时,命蒋秀拿了一瓶带上,等到众妃全都到了时,我当着众妃和良昭仪的面,将那膏取出送给瑾贵妃,笑道,“古人常说借花鲜佛,今天妹妹也学一学那古人,这瓶百花玉面膏,原是良姐姐送给妹妹的,妹妹用了觉得确实好,就又死皮赖脸的向良姐姐讨了两瓶子来,好东西不敢独享,转送一瓶子给贵妃姐姐,贵妃姐姐不妨试试,若用了也觉得好,以后咱们姐妹就只管同良姐姐讨去。”
我这话一出,众妃全都围了过来,瑞贵嫔接过去打开一看,道,“怎么这就是娴姐姐前些日子夸的那敷面的膏儿吗?嗯,瞧着就不错呢,这味儿也好闻。”
端嫔凑过去闻了闻,也向良昭仪笑道,“良姐姐可真是偏心呢,有这样好东西,却从不见拿出来过的,倒给了娴姐姐这许多。”
于是大家全都笑着说是,我脸上带着微微的笑,冷眼瞧着良昭仪,只见她脸色颇为尴尬,一瞬间之间,表情已经变幻了好几下。
见端嫔这样说,她极不自然的笑了笑,道,“这不过是我闲时捣鼓着玩儿的,原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哪里就敢拿到大家跟前来显眼呢,难得娴妹妹不嫌弃,我才老着脸皮拿出来现丑罢了。”
我做出很是亲热的样子,向良昭仪笑道,“姐姐又何必太过自谦呢!”
瑾贵妃见我们说得高兴,也起了兴趣,命云琴取过去,她细细的看了会,也笑着向良昭仪道,“往日只知道妹妹的手巧,却不知竟有这样的本领。”
“贵妃娘娘过奖了,嫔妾哪里敢当,”良昭仪的神情极是恭敬。
瑞贵嫔来到良昭仪跟前,笑着道,“昭仪娘娘还有么?嫔妾斗胆,也想讨一瓶子用用去。”
端嫔安婕妤等也笑了附和着,良昭仪淡淡一笑,道,“这东西做起来极不方便,这会子已经没有了,待到明年罢。”
大家顿觉丧气,瑾贵妃向我和良昭仪道,“如此,就多谢二位妹妹了,”说着,命云琴收了起来。
我闲闲的摇着扇子,面色恬淡从容,心里却有冷冷的笑意,“哼哼,就看你有没有那个命活到明年了?”
回去后,蒋秀一边服侍我更换了家常衣裳,一边夸赞道,“娘娘真是聪慧,想必此时良昭仪定是如热锅上的蚂蚁了,她定料不到娘娘您竟然有这样的举动。”
我笑了,道,“她向来和锦元宫的走得近,此时要想知道她和瑾贵妃是不是一伙儿的,就看瑾贵妃用不用这个玉面膏了。”
“今日当着众人的面将那膏送给瑾贵妃,并且明白的说了是出自她良昭仪之手,若是瑾贵妃用了,以后出了事,正好是她的不是,若是瑾贵妃没用,那就证明,她们很可能就是一伙儿的,只怕,这玉面膏,就是她瑾贵妃的主意也未可知?”蒋秀点头,眼神晶亮闪烁,很有些兴奋的道。
“是了,”我懒懒的靠在竹簟上,淡然而笑,在那玉面膏里,我滴了两滴那兰提花的香露进去,那兰提花的香味幽久不散,两三日内,纵然水洗,亦是不去,瑾贵妃用是没用,我自然知道。
接下来的两天里,我细心留意,瑾贵妃的身上并没有一丝那兰提花的香味,我心里不由暗暗一沉,难道说,她们两个真的是有勾结的?
这个可能性搅得我心烦意乱,很是焦躁起来,若良昭仪和瑾贵妃竟是一伙的,那么,她们是不是早已经算计我了很久?而这秋藤草,也十有八九就是瑾贵妃的主意?
我的脊背上顿时觉得飕飕发凉,瑾贵妃在宫里的权势滔天,良昭仪纵然不甚得宠,然而她到底跟英宏是结发夫妻,英宏待她亦是敬重有加。自我进宫以来,英宏对我独宠太盛,她们俩对我只怕早就心怀怨恨,此时见我风头日劲,联合起来对付我也是有的,而这样的两个人,若是要合心对付我一个,只怕……
这样想着,我忍不住冷汗淋淋,炙热的炎夏里,我的手心里却是一片冰凉。
蒋秀对这件事也是惊疑不定,分析不出什么所以然来,见我紧张烦躁,忙道,“或许,并不是咱们想的那样,那个贱人向来疑心重,如今不用那玉面膏,焉知不是担心您和那霓霞宫的合起来对付她的缘故,如今此事尚不能证实,娘娘不必如此担忧。”
我知道她对于这个可能,亦是完全的没有把握,这样说,也只是为了安慰我罢了。
第128章 那兰提花露 一
向她温婉的一笑,我亦想让她安心,然而我的心里终不能如表面上看起来平静,对于这件事,无论如何大意不得,此事若等到被证实的时候,只怕,已经为时已晚了呵!
不想让蒋秀担心,我一个人暗暗的在心里计较着,想来想去,我心一横,不管她们有没有联合在一起,若想让自己安心,就必须得要除掉其中一个,而瑾贵妃无论是家族背景,还是宫中的权势靠山,两者都很强硬,一时之间动她不得,那么,就唯有在良昭仪身上下功夫了。
可是她是英宏的结发妻子啊,皇后的前例在那里摆着呢,想要她的命并不是件容易的事,而我该怎样谋划,才能一出手就能置她于死地呢?
这样想着,我的头不由炸炸的疼起来,此时正是中午天气,天气越发的灼热,屋子里虽然置了冰,亦依旧能感受到那份酷暑的炙热,窗外的蝉声知了知了的叫得我心烦意乱,我正卧在用玉片缀成的凉簟上午休,那玉片缀成的凉簟起先觉着荫凉,然而人一睡上去,时候不久,那玉片就被人的身子润得暖热黏腻,人睡在上面,只觉得十分的难受,我翻来覆去的只是睡不着,突然间,我腾的坐起,“啪”的一拍席子,“人呢,都哪去了?”
蒋秀此时正颦了眉守在边上给我摇着扇子,冷不防见我发火,她很是唬了一跳,忙丢了扇子问道,“奴婢在这里,娘娘要什么?”
门外小青小茶也忙不迭的奔进来,紧张不解的问询,我看了看她们两个,到底不好拿她们撒气,只得懒懒说道,“这天太热,冰不够,再放一盆进来。”
小茶答应着去安排,我颓然倒下身子,大睁着两眼看着屋顶雕着云燕如意四喜图的横梁发呆,蒋秀见我这个样子,也不敢说什么,只是跪坐在床榻前的踏脚上,一下一下的给我扇着风。
没一会,小茶带了小泰捧进一个冰盆进来,我向着身边一指,让他们将冰盆放到我的床边来。那冰盆由冰窖里才起出来,正幽幽的冒着冷气,到了跟前,周边立时就觉得凉爽了许多。
蒋秀朝我看了看,张口想说什么,却到底没有开口,只悄悄儿的用脚将那冰盆往床尾拨了拨,我全都看在眼里,只作不知道。
然而我亦明白她是怕那冰靠我太近,担心那寒气浸进我身子的缘故,心下不觉窝心不已,再看蒋秀时,她的神色淡然,并没有丝毫的将担忧和不安显露在脸上。
我心里有一瞬间的感动,我到底是个有福的,上天给了我一个这样聪明慧黠的左膀右臂给我,在这样一个覆雨翻云,尔虞我诈的地方,若是没有这样一个人在我身边提点着,我哪里能够安安稳慰到今天呵!
我定下精神,叫蒋秀停下来,淡淡道,“你去将那瓶那兰提花的香露取来,我要闻闻那香味来清清脑子。”
待她取了来时,我笑道,“这大热的天,你也别这样耗着了,眯一会子去,”指一指那靠窗的卧塌,道,“你也别回你那屋了,这屋子里凉快,你就在那上面躺会儿罢。”
蒋秀小青小茶三个,常轮着在我屋子里守夜,也是在这屋子里睡惯了的,当下蒋秀点点头,唤进裁雪给我摇着扇子,自己也就去那卧塌上躺了。
然而她亦是辗转反侧的睡不着,我远远的看着,也知道她定是为了那件事烦心,心里只得幽幽的叹了声,拨开那香露的盖子,命裁雪放在我头边的小几上,道,“就这么放着,散点香味在这屋里。”
裁雪应着,小心的放好了,那香露的香气很快幽幽的散了一屋子,裁雪使劲的吸了吸鼻子,轻声笑道,“娘娘,这味儿真好闻,就像是春天时候,站在花海里般的呢!”
春天时候的花海,我的唇角不由溢起一丝笑意,脑子里浮现小时候的春天,家人都去郊外踏青,表哥带着我在田野间穿行的情景又在眼前,那处处如霞似彩的田野乡间,那莺飞蝶舞的盎然春意,那开得绚丽灿烂的金黄的油菜花,还有那在花间时时流连采蜜的蜂儿,无不让我留恋感慨。
对了,蜂儿,想到蜜蜂,我的心内忽然如有灵光一现,瞬间有什么念头在心头闪过,我呆怔了片刻,忽的坐起,一把将那瓶那兰提花的香露拿在了手里,死命的盯着它看了起来。
裁雪被我这一下吓了一跳,脱口叫道,“娘娘?”
蒋秀也被我惊动了,忙起身过来,满脸疑惑的看着我,而我,却只管看着那瓶香露沉思着,头也不抬。
终于,我唇边的笑意越来越深,一个计划在我的心里渐渐成形,我缓缓开口,胸有成竹的道,“有了。”
“有了?”蒋秀看着我笑吟吟的脸,紧跟了一句。
“是的,有办法了,”看着蒋秀不解的脸,我笑着点了点头。
蒋秀看了看边上的裁雪,接过她的扇子,道,“你出去罢。”
裁雪听话的出去,并乖巧的掩上了门,蒋秀转过脸来,定定的望着我,“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