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垂下头,“罪妃不敢……”
他拥我的手臂紧了紧,道,“你别怪我,若不将你禁足,怎么能瞒得过人,带得你出宫呢?”
“什么……出宫……”我脱口而出,忘了挣扎,不敢相信的看着他。
他看着我的眼,眼神慢慢凝重起来,“我知道你很想娘亲,你只是四品嫔妃,家人不能进宫探望,我又确实不能不顾规矩,由着性子晋你的位,想来想去,只有这样的法子了,只是,委屈了你。”
我看着他的眼睛,第一次这样近而仔细的,他的眼里,疏狂中温柔如水,就那么坚定而又执着的看着我,仿佛能阻挡住一切。
我的心慢慢酥软下来,早先冰冻的寒冷,此时被一股温热的漫流所替代,整个心都舒展开来,为的就是他一如以往的对待,以及,他如此为我打算的心。
为了我,他一个堂堂天子,竟然扮成地位卑下的太监,这份深情,我何以为报,纵然我心里恋慕牵挂的只是栩表哥,此时他的情意亦让我感到震动。
伸手轻抚上他的脸,他含笑将手心贴上我的,道,“凝霜,我只要你欢喜。”
我眉眼里全是温柔,只问,“凝霜何德,得皇……你……如此厚爱……”
他摇头,用桃木梳梳着我散落的长发,“我也不知道你哪里好,我只知道,有你在我身边,我就是欢喜的。”
我没有像往常般阻拦他,任由他细细的将我的长发理顺了,铜镜映照下,他对着我温煦而笑,我们的身影,宛如寻常人家恩爱的夫妻般,登对而又和睦。
或许,这样也是很好的,我心里暗念。
眼见时辰不早,英宏命蒋秀小青给我换了一身太监的衣服,就牵着我的手出了内殿,外面屋里,刘喜正和另外一个小太监在候着,见我们出来,全都伏身行礼。
那个小太监猛一看身形,有些眼熟,仔细看下,这才知道,竟然是和我有几分相象,行完礼后,就去拿了边上放着的灯笼,递来给我提着。
“委屈娴主子了,”刘喜语气恭敬的告着罪,我看着自己跟那小太监一样的装束,心里已经有些明白了,当下提着灯笼,低头弯身站在他们身后,谦卑有礼道,“刘总管请前面走,奴才给刘总管打灯。”
大家都笑了起来,刘喜嘱咐那小太监道,“主子没回来这几天,你就在屋里呆着,千万别冒头,明白吗?”
那小太监点头应着,刘喜又向着蒋秀她们嘱咐了几句,这才将另外一个灯笼交到英宏手里,“委屈皇上了。”
英宏和我相视一笑,跟在刘喜的身后向外走去,小青从小就跟着我,从来没有分开过,此时猛不丁见我要走,忍不住眼睛红了,神情里满是不舍和担忧。
我对她点点头,也不好说什么,提了灯笼,低了头只看着脚下,跟着刘喜往外走,到了院门口才要出去时,却被人叫住了,道,“刘公公辛苦啊,喝杯茶再走。”
我的心一阵紧张,顿时扑通乱跳起来,英宏暗里捏了捏我的手,示意我不要慌张,只听刘喜尖起嗓子道,“不了,这天儿也不早了,咱家也得早些回去,明儿一早皇上就要出行,还有的忙呢。”
那人就笑道,“那既这么着,奴才也不敢留您老了,改天您老闲了,奴才再孝敬您老罢。”口里说着,手上已经将门打开了,刘喜笑道,“小猴儿崽子,蛮懂事儿的,可得把这里看好了,皇上可说了,就算是皇后娘娘来了,也不给进去,让罪妃沈氏好好的想想。”
那人连连点头称是,我此时再听到“罪妃沈氏”这句话,只觉得好笑,手上却被英宏又是一捏,风帽上的风毛蓬盛,我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却能想象得出,他此时必定是满脸的谦意。
出了浅梨殿,他们考虑到我脚下走不快,全都放慢了步子,在别人看来,似在安闲的散步般,顺着静延宫门前的石子路一路过去,转过两个回廊,又绕过有座水榭,进了一个看起来有点破旧的小偏殿里。
才一进门,就有人迎了出来,仔细看时,正是英宏日常身边几个亲近的内侍,看了我也不说话,只麻利的将英宏身上的太监服换下,我依旧做太监打扮,跟在他们身后,进了清心殿。
往日嫔妃侍寝,都只在清心殿的偏殿里,英宏的正寝殿却是第一次进来,里面并不如我想象中的奢侈辉煌,只简单的摆了一张紫檀木大床,明黄色的绸幔罩着,靠窗的位置摆了一张书案,余下的,就是漫天漫地的书。
解下风帽,我好奇的看着周围,英宏笑吟吟的站在我边上,我看着他问,“怎么皇上这里,这么多书?”
他皱起眉头,捏了捏我的鼻子,“你眼前的只是你的夫君,没有皇上。”
我浅笑点头,继尔抬头看着他的眼睛,真切的叫道,“宏。”
他脸上的笑不知不觉收敛了,神情凝重里又带了情动,这是我第一次主动叫他的名字,我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因为感激的缘故,只是脱口而出的,就那么叫了。
他伸手揽我进怀里,“凝霜,老天真的是厚待我。”
我静静依在他的怀里,第一次对这个怀抱产生依恋,他身上的龙涎香,幽幽淡淡,让我的心里安宁平静,如在风中飘零的落叶,终于找到了可以庇护自己的香土。
“皇上和主子早些歇着吧,天儿已经不早了,”刘喜在边上小声的催促着,英宏点头,对着我一笑,我看了看那张紫檀木大床,脸腾的红了。
这一夜自然是旖旎无限,不知是因为是感激,还是我真的对他有了别样的情愫,面对他的深情款款,我亦柔情万种,再不像往日般,只是承受。
五更天时,就有值更太监在帘子外轻声催请,英宏和我连忙起身,刘喜想来是一夜没睡的,早就在外面候着了,服侍我们更衣洗漱后,英宏拉了我的手又叮嘱几句,这才急匆匆往前殿去了。
我依旧穿着昨晚的那身太监服,只是去了风帽,露出了头脸来,我一时紧张万分,伸恐有人认出,只低着头跟在刘喜的身后,一路到了前殿正前的广场上,那里,停放着皇上出行时所乘的龙驾。
刘喜走到龙驾前,指着我对边上伺候的人吩咐道,“这个小奴才皇上瞧着伶俐,今儿就让他在銮驾里伺候了,”边上的人见是刘喜带着我,只当我是哪里新调来的,哪里敢问什么,连连点头哈腰,刘喜倨傲的一点头,那人搬来一张小脚凳,让我上去。
当着许多人的面,刘喜也不好扶我,我扶着銮驾的木辕边,虽有几分费力,倒也爬了上去,当下,就依着刘喜之前教我的,在銮驾门边低头跪着,只等英宏上銮。
不一时,四下里鼓乐齐鸣,英宏在众大臣的簇拥下,出了清心殿,来到龙驾前,礼炮一响,各大臣齐齐跪倒送驾,刘喜扶着英宏登上銮驾,我跪着直起身子,伸手撩开銮驾前的明黄色腾龙吐珠帘,服侍着他在銮驾里坐下。
銮驾里甚是宽广,就似一间小屋子般,里面设了可坐可躺的小卧塌,小书桌,备了被褥,书籍,茶水,吃食等,若是冬天,还要摆上暖炉,并有一名太监在里面伺候着,今日,这个太监就是我了。
又是几声礼炮响,龙驾启动,在鼓乐声里,直往宫外行去,我掀开帘子进了銮驾里,刚刚一进去,英宏就要拉我坐到他身边,我见还在宫内,到底不敢太过放肆,轻笑了摇头,只在帘子边儿上跪着。
他心疼不已,脸上满是怜惜不舍,我只不依,外面又全是人,他也不好说什么,只紧了眉头看着我。
銮驾走在正乾门前的大道上,又快又稳,我将帘子轻轻拉起一道缝儿,边上是一队队行列分明的御林军,漆成赤红色的宫墙和明黄色的琉璃瓦,在眼前一闪而过,我心内突然的酸了起来,却万想不到,我竟然还有能出宫的时候。
第64章 私服出宫 一 今天第三更
出了正乾门,我才坐到英宏边上去,他心疼的揉着我的脚,问,“刚才跪疼了么?”
我看看他,心情澎湃难言,忽然拉着他的手,“皇上,”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的眼神如冬日暖阳,温暖而又灼烈,伸手轻抚我的脸,笑道,“傻丫头,哭什么!”
我埋首进他的怀里,满足而又安心,忽而想到栩表哥,心内一紧,却又释然,既是我们彼此再不能纠缠,那么,就认命罢。
城里的道路平坦,走得很快,转眼出了城,我也不问到了哪里,只听着外面得得的马蹄声,一时间,只觉得这是天下最好听的声音。
眼看着日到中午,銮驾在一座行营前停下,我整了整衣衫,又掀起帘子,服侍着英宏下了銮驾,又跟在英宏后面,进了行营。
这座行营是头天搭好的,预备着皇上在这里休息。一进去,就有人端上热水热茶来伺候,英宏看了看,对着刘喜使了个眼色,刘喜会意,对边上的人吩咐道,“你们都出去吧,待会再进来。”
待人全都退下了,刘喜将一个大包袱打开,里面竟是几件男子便服,刘喜手脚利索,很麻利的帮英宏脱下龙袍,换上便装。
我呆呆看着,满心不解,英宏向着我一笑,摆手命刘喜在帐外守着,过来帮我脱去身上的太监服,解释道,“銮驾目标大太,定下的计划就是到了这里后,銮驾里让一个侍卫坐着,而我改换便衣暗里由小路过去。”
“这行吗?”我心里担忧,手上系着换上的便衣扣子,我没穿过男子衣服,怎么也系不好,他倒利索,几下就帮我扣好,又道,“不防事,心怀叵测的贼子再想不到銮驾里坐的不是我,更想不到,我们又返身回城了!”
“现在就回城吗?你……你也去……我家……?”我虽知道他带我出来是为了让我见娘,却没想到就是现在,更想不到他竟然要亲自陪着我回去。
想起父亲平日的奢侈,家里的奢华,我心里紧张起来,他一笑点头,“我要亲自送你回去,否则,怎么放心。”
我本能的推却,“这,皇上还是去灵宵山吧,这路途遥远,要再回城里,只怕…”
他打断我的话,定定道,“我意已定,你不要为我担心了,都是快马,三十里路,只要半日就到了。”
他走到帐门边,唤道,“刘喜。”
刘喜忙进来,见我们全都换好衣服了,点点头,道,“皇上这就走吗?”
英宏点点头,刘喜对着帐外轻拍几掌,呼啦进来四五个御林军和大内侍卫,手上全都拎着一个包袱,向着英宏行了礼,英宏点点头,他们当下也不说什么,全都进了内帐,一会功夫,再出来时,亦全都换了便服,只有一个,穿上了英宏刚刚换下的龙袍,我一看就明白了,这位,必定是要冒充英宏进銮驾的。
准备妥当后,刘喜出帐高声道,“皇上起驾,”那位身穿龙袍的人对着我们跪行一礼,转身装作打呵欠状,用袖子遮住脸,被刘喜搀着出去了,他的身形和英宏亦有着七分相像,又遮住了脸,不有心,倒真看不出来。
这边就有人将内帐里一个机关启动,出现一个小门,簇拥着我们从帐后出去了,帐外守着的人早被刘喜借机调走,那人又将机关还了原,带着我们穿过帐后的树丛,来到一个小河边里,两个同样便装的男子牵着几匹马,正在那里候着,一见我们,齐齐跪倒。
英宏一摆手,接过缰绳,翻身上马,胳膊一伸,又将我抱了上去,坐在他怀里。
当着这五六个人的面,我不禁大羞,却也无法,那几个侍卫却目不斜视的,也纷纷上马,一拨缰绳,直往城内方向去。
我这是第一次骑马,只听得耳边风声呼呼直响,道路颠簸,我只得紧紧的抱住英宏的腰,吓得眼也不敢睁,英宏在我头顶朗声一笑,用斗篷将我紧紧包住,道,“不要怕,坐好了。”
此次回去,英宏并没有事先派人通知,又因我身着男装,两位男子共乘一骑不免怪异,英宏用斗篷将我兜头兜脸的罩住。到了家门口时,我们虽气势不凡,门口的家人态度却并不热络。
英宏抱我下了马,我头上罩着风帽,静静站在他的身边。侍卫上前命家人进去通报父亲,只说有贵人来访。家人看了看我们,英宏虽神态闲雅,但气质尊贵,不怒自威,他们也不敢小看,忙进去通报了。
不过一会儿,管家林伯出来,满面狐疑的看着我们,态度倒也有礼,问,“敢问几位贵人从何而来,所为何事?”
我因此时不能露面,唯有风帽低垂,并不招呼他,侍卫首领此时不耐烦起来,取下一个腰牌递给他,道,“将此牌送进去,请沈侍郎过目。”
林伯接过腰牌看了看,神色微变,忙告了罪,飞跑着进去了。透过风帽上的风毛,大门里面放眼看去倒也不是那么奢侈华丽,我心里暂松一口气,可这是一下子,我心内又紧了起来,只因为,我的父亲我太过了解,人前人后全不一样,大门到前厅是人来客往的地方,自然是简朴清素的。
后堂呢?往人眼见的富贵奢迷历历在目。我身上的冷汗淋漓而下,忍不住转眼向英宏看去,那日觐选,太后因我一身简素,大赞父亲必是个清廉的,更因此对我大加褒奖。待会儿英宏今日见了我家后堂的华丽富贵,他……
英宏握了我的手,微微用力,在我耳边轻声道,“就要见到你娘亲了呢,凝霜,你高不高兴?”
我微微点头,心里澎湃复杂,想到接下来可能发生的,突然就后悔起来,恨不得,立时就拉了他离去。
门内一阵喧哗,林伯陪着父亲,跌跌撞撞的急步迎出来,还在老远,就打起揖来,“不知总管大人前来,有失远迎,”说话间已经到了跟前,一眼见到英宏,顿时大吃了一惊,竟愣在了当场,连话都说不出来。
那位侍卫总管深恐父亲当街叫出来,忙上前一捏父亲的胳臂,笑道,“侍郎大人,我家主人前来看你,还不请我家主人进去坐么?”
父亲颤着身子点头,“是……是……快请……快请……,”说这转身喝命林伯,“快……快将正门打开……”
林伯见父亲连声音都变了,他哪里敢怠慢。英宏只是淡淡一笑,携了我的手,迈步而进,父亲转眼见到戴着风帽的我,又是愣了愣,一�